一名编剧维权背后的行业困局

    长江商报消息 畀愚将自己作品改成剧本，片方却以没按要求修改为由毁约

    □本报见习记者 唐诗云

    2015年中国编剧维权第一枪打响——近日，由浙江润禾影视有限公司制作的大型谍战剧《邮差》虽尚未开播，但场外的诉讼新闻已起，该剧编剧畀愚以违反合同约定拒付创作报酬为由递交一纸诉状，将片方告上了法庭。

    该剧根据畀愚的小说《邮递员》改编而成。据介绍，畀愚本人花了两年时间按约将此改编成电视剧本。剧本完成后，他收到影视公司发来的电函，称剧本没按要求修改，公司解除双方合同，并拒付余下30%稿酬及合同约定的10%电视剧发行后的利润。

    2010年，畀愚的中篇小说《邮递员》发表于《人民文学》第8期。当年年底，作家朋友介绍，说制片人河流，想购买《邮递员》的电视改编权。

    畀愚介绍，后来在电话中自称是绿城传媒副总的河流说，他是在《作家文摘》上看到转载的片断，决定要购买小说的版权。

    据畀愚回忆，第一次请他吃饭时，河流居然忘了带钱包。他觉得这样粗心的人应该是个性情中人。当时河流对畀愚说，他已经向绿城影视辞职，正准备成立自己的影视公司，他个人购买小说《邮递员》的电视改编权，立志要把它打造成一部精品力作，以此作为奠定公司的基础。于是，畀愚被说动，与河流签订为期四年的改编权授让合同。

    2011年2月，河流与两位合伙人成立浙江润禾影视有限公司后，他来电要求将畀愚与他个人签订的合同改为畀愚与润禾公司的合同，畀愚同意。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人见面不多，但交往融洽。

    2012年三四月，河流住院期间，派人请畀愚到杭州与公司他们聘请的编剧刘誉见面，交流《邮递员》的改编。此后，畀愚去了杭州，和他们一起探讨创作初衷与编剧建议。

    润禾副总李宇楠说河流想请畀愚担任编剧，被畀愚拒绝。当时，继小说《邮递员》之后，畀愚写了小说《瑞香传》三部曲之一的《暗夜》，正处于小说写作状态最好的时候，他正准备继续创作它的第二部与第三部，不想打乱写作计划；而且，他深知一部电视剧创作的艰辛；再则，这对现任的编剧也不公平。

    此后，河流一再邀请，并且在喉咙动了手术的情况下，哑着嗓子给他打来电话，态度诚恳迫切，畀愚于是接任编剧，开始了长达两年多的创作、讨论与修改，再创作，再修改。

    畀愚:签订改编权 再接任编剧

    缘起

    2014年1月28日，畀愚根据润禾公司的意见完成对全部剧本的修改，将完整剧本发给河流。4月29日收到润禾的函件，润禾方面在函件中以没有根据制片方意见修改为由，单方解除合同。

    畀愚认为，作为编剧如果没能按照制片方给出的意见修改剧本，是不可能由梗概、大纲、分集大纲、一稿、二稿，这样一步步完成整个剧本，而作为润禾公司更不可能一笔笔地根据合同与创作进程付款。“万里长征只剩下了最后一步，最难的创作都已完成，编剧怎么可能不是根据制片方的意见一路修改过来的呢？”

    如果解除合同，将牵涉到30%的尾款与约定的10%分成。畀愚认为，河流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能赖掉这笔稿酬。如果成功，那就等于公司增加了一部分利润；反之被告上法庭后，他赖不掉了，也没有损失，最多是如约付款。但是，作为编剧的损失却是巨大的，因为漫长的诉讼会牵扯到编剧很多精力，极大地影响到其他创作。

    而且，畀愚说润禾影视至今只拍过两部电视剧，除《邮差》外还有一部叫《老爸的心愿》，同样跟编剧发生了赖账的纠纷。最后，是编剧通过朋友调解与向电视台发函才得以解决。

    最后，畀愚借此希望有类似遭遇的作家、编剧能挺身站出来，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同时，畀愚也希望越来越多的此类纠纷，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片方发函毁约

    意外

    润禾董事长河流

    “一切等法院判决为准”

    作为当事的另一方，是否认同畀愚的说法？长江商报记者就此致电采访润禾董事长河流。但他表示对此事不作回应，这是一起民事纠纷，一切等法院判决。

    河流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拍了10年电视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他表示，终止和畀愚的合作，原因很简单，就是他没有按照要求，对剧本进行修改。

    “合同中有明确约定，作为投资方投资压力很大，因此，当双方出现意见争执时，要以甲方（影视公司）意见为准。”河流说，在《邮递员》剧本一稿完成后，公司先后给畀愚三次修改意见，但他并不配合修改。

    河流提到，第一次修改意见提了四个问题，但编剧有三个问题未修改。第二次修改意见有一万多字，是根据电视台相关人士的研讨整理出来的，修改内容包括故事结构、大的桥段、台词以及人物关系。第三次修改意见更尖锐，33集电视剧每集都有问题被指出来。河流说，三次修改意见，编剧未采纳的达80%以上。

    对此说法，畀愚并不认同。“创作出现争执是有的，但最终都以我的妥协为主。我的利益和制片方捆绑在一起，所以最后总是我说：好的，我听你的。”

    此事引发众多圈内人关注。《人民文学》副主编宁小龄认为，畀愚一个人面对一个公司的博弈，最后能否取胜很难说。但是我们如何界分片方的“要求”，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让很多编剧吃亏还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民间流行的顺口溜：“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他认为，这件事对作家是一个警醒，以后也有许多的作家会变成 “没达要求”的编剧。当然，也不排除确实有没有达到片方要求的编剧。但是一个剧，他的“婆婆”肯定也多，片方/出资人/导演都可以提要求，要求只要一方不同，那也可能是“不达要求”。这是一个复杂的群体，他对作家建议，“宁可卖版权，不要做编剧。”

    著名作家、《上海文学》执行主编金宇澄也认为，这是影视圈的一种混乱现象。没有规范版权和创作权，法律上如何保护我们的原创作品？“这件事情，让我非常气愤和愤怒。”

    《青年文学》执行主编张菁则呼吁，应该建立起相关机制，让原创者能够安心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这一事件看似是制片和编剧的矛盾，其实最终损害的是广大观众的利益。畀愚是个为人真诚、做事严谨的人，长期以来笔耕不辍。看到他还要花费时间精力处理这些事情感到非常可惜，如果把这些时间精力用来创作，会有更多好作品问世。

    “宁可卖版权，不要做编剧”

    圈内人语

    2015年2月9日，畀愚委托北京大成（上海）律师事务所律师，向被告住所地的海宁市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追究海宁润禾公司的违约责任。

    原告代理律师表示，畀愚完全按照合同约定创作剧本大纲及人物小传、分集大纲、剧本一稿、剧本二稿，并在此过程中充分根据对方的意见修改剧本。委托方海宁润禾公司没有任何理由撕毁合同，拒绝支付剩余的30%的创作报酬。

    原告律师同时指出，目前编剧与片方之间的类似纠纷非常普遍，总体来说编剧处于明显的弱势地位。从保护影视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的角度看，片方应该公平合理地界定与编剧间的权利义务，编剧自身也要提高法律意识和知识产权意识，依法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律师说法

    简介：

    畀愚，197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1999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已在《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钟山》、《天涯》、《上海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等国内期刊发表小说作品二百万余字，部分小说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并译介到国外。

    曾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称号、新浪优秀中篇小说奖、数届浙江省优秀中篇小说奖、第八届“上海文学奖”、第二届“四小名旦青年文学奖”、首届《上海文学》中篇小说佳作奖、2010年度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第二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等。

    曾出版长篇小说《碎日》，中篇小说集《站在到处是人的地方》、《罗曼史》等。

    opinion

    我与河流合作的《老爸的心愿》，完成之后，大约拖了两三个月才把余下的7集片酬给我，当时也见面沟通过，约朋友一起见过，不管怎么说，钱还是如数给了我，只是超出了一些时间。我理解编剧改编的辛苦，支持编剧维权。也希望法律能公平地维护投资人的权益。——编剧刘誉

    确实存在一些影视公司恶意欠薪，找出各种理由称剧本不合格，找一个枪手修改最后一稿，然后赖掉最后一笔稿费。而编剧打官司无门，疲于奔命，再说没有特别强的维权机构，最后只能叫苦无门，自认倒霉。

    ——编剧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