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叶刚流落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只有九岁。 九岁的春叶从六岁就开始流浪。 妈妈因为受不了父亲的酗酒打骂;带着妹妹离婚改嫁了。妈妈l临走的时候抱着她哭了好久;她说:“妈妈不是因为不疼你才不带你走——妈妈也很想带你走的;但带不了!你妹妹太小,才三岁。妈妈要是不带着她,你爸爸会把她送给别人的……” 春叶奔跑着撵妈妈。被父亲追上去一把扯了回来;斥骂道:“别不知好歹了!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去撵?咋这么没骨气?象你妈一样的贱!” 从此,春叶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期间,听邻居家的婶子说;妈妈来看过她几次,但每次都被她爸爸骂了回去—— 春叶开始学着做饭,由于年纪太小,还够不到灶台,她就踩着小板凳去刷锅、去下米—— 春叶又开始学着洗衣服,但往往拖不动衣服却弄了自己一身的水…… 春叶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 但爸爸并没有让她去读书的意思。她要在家里做饭、洗衣服、要承担妈妈应该承担的一切,还要替妈妈“赎罪”--赎罪内容也包括爸爸喝醉了酒拿她耍酒疯、撒-气-- 爸爸经常会弯起粗壮的手指头,用指头的关节狠劲的敲打她的小的脑门儿--直到敲出一个紫色的圆印;有时候也会用破碎了的酒瓶子碴儿把她的脑门儿给她点破…… 于是,那个小小的、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就会冒出一个血珠来——象印度女人点的朱砂…… 不堪蹂躏和摧残的小春叶,终于从家里逃了出来--从此过上了三毛般的流浪生活! 在流浪的三年里,也曾遇到过不少收养她的人。可是,春叶却并不能从其中体会到真切的关爱。虽然幼小,却有着一颗敏感而倔强的心,她不知道“寄人篱下”要低头;也不懂得什么叫“能屈能伸”,她只知道她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任何孩子都有理由和资格去嘲笑她;去羞辱她、甚至去打她骂她--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来替她出头,没有妈妈来呵护她! 春叶觉得,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她无法依赖任何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流浪了三年的春叶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野人”! 她现在来到的这个村子,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但同时;也成为了她人生的终点…… 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她的眼睛透过她蓬乱的头发、凌厉而充满敌意的盯着每一个来“参观”她的人。如果其中有某个人胆敢向她内心规定的距离范围靠近一步;她将会毫不客气的上前挠他一把—— 收养她的这家女主人是一个寡妇——个精明、事故而且风流、老辣的寡妇。 寡妇五十来岁。膝下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儿子排行老大。春叶刚进这个家门的那个时候,她的儿子就已经二十一岁了。别的小伙子象他这个年纪都娶了媳妇。而他,却从没有人来提过亲。除了因为他母亲是臭名昭著的“破鞋”外,(寡妇曾经挂着破鞋游过街。所以,村里人暗地里都这样叫她。)还因为这个人本身很懒;又是少白头。刚二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如三十出头。家里又很穷。寡妇也早就看透了--儿子这一辈子“交代”了。娶妻生子是没指望了。除非有意外“姻缘”。 根据自己家的实际情况;以及儿子自身的条件;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她这儿子肯定要光杆儿一生了……那么,她们家自然也就断了香火。就凭儿子现在的状况:将来能让她抱上孙子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然,或许真的是象寡妇暗自庆幸、祈祷的结果那样:“老天有眼”对她们家格外垂怜吧--春叶的到来让寡妇不由得心头一亮! 三年的流浪生活;使的幼小的春叶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冷暖;也是该歇歇脚的时候了啊! 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温暖的家、能够象别的孩子一样;一天可以吃三顿饭。过年的时候有新衣服穿,还可以穿不露脚指头的鞋…… 寡妇一家人拿她当宝贝一样“关心、疼爱”,过年的时候;哪怕自己的三个孩子什么都不买,却也一定会给春叶买上好看的新衣服。平日里,也总会变着样的买些糖果和零食的给她吃。而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却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她们是没有这个福分沾嘴儿的!春叶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宠爱! 春叶很知足,甚至认为这是老天开了眼;终于肯怜悯她、终于肯赐福给她了! 春叶现在经常会想起起妈妈临走的时候、抱着她哭的情景;还有三岁的妹妹,眨着大大的、好奇而清澈的眼睛的模样!--以前流浪的时候,根本顾不得去想。只想着下一顿饭该到哪里去讨,晚上,要钻到哪个干草堆里睡觉才会比较安全、舒服一些…… 而现在,她却又有空闲的心思想妈妈了! 以前,在她看来;能够有闲心思去思念妈妈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啊!现在她却可以了!她在想:妈妈现在会在哪里?妹妹应该六岁了。还是那么好看吗?是不是象对门家的小女孩兰兰一样;也扎着一对可爱的羊角辫儿呢?……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快。 转眼,春叶十三岁了! 寡妇的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也已经看好了日子,也没有多久就会从这个家里“飞出去”了! 春叶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想: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要从这个温暖的家里嫁出去?那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会象她现在的娘和哥哥姐姐们这样疼她吗? 有一天,春叶象往常一样跟着娘下地干活。她蹲着身子拔草的时候,忽然觉得的下身有一汩热呼呼的、而且有点发黏的液体正顺着腿往下流--她一惊:心想;坏了!难道是我尿裤子了吗?可我没觉得要解手哦,天啊,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可真是丢死人了呀! 她自己就顺着裤腿看了下去-- 天哪!她更加惊恐起来:啊呀!我,我哪里破了?我,我到底是哪里破了呀?怎么会,怎么会流出那么多的血来?娘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呀。那么多的血呀!天呀!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娘--娘啊!快来救救我!--她大声喊叫起来! 寡妇闻讯赶忙奔了过来;慌张的问;“怎么了闺女?啊?怎么了?” 春叶指着自己的裤子,哭起来-- 寡妇却笑了。笑的欣慰、笑的得意、笑的由衷-- 私奔(二) 是的。 一粒生命的种子,只要已经破土萌芽,就不论曾经受过怎样的风吹雨打;也不论生存条件多么恶劣;只要不死,迟早都要开花的--它挣扎着、成长着、它超越着、张扬着--或许,属于它的花季是苦涩而短暂的;但,它还是如期而至了!尽管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已经面临着被迫的凋零-- 寡妇家的小女儿也出嫁了。 春叶哭了整整一天。 因为,她一直是跟小姐姐睡的。而从此小姐姐却成了别家的人,没有人再躺在床上给她说话、和她拉呱了。也不会再半夜里给她盖被子、也不会帮她梳头了!难道女孩子大了就非要嫁出去吗?那自己呢?怎么没有媒人来跟娘提亲?小姐姐和大姐姐都是很早就定了亲的呀?--我都已经十四岁了?是不是没有人敢要我哦?呸!自己怎么这么没羞没臊的!竟然想到那里去了,还早着呢…… 一天,寡妇问她:“叶儿呀,你晚上睡觉怕不怕?要是怕的话,娘去跟你做伴好不好?” 春叶说:“怕倒是不怕,我以前在柴草堆里睡觉都没怕过。只是没有人跟我说话呀!嘿嘿,要不,娘就跟我做伴吧,小姐姐走了之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寡妇说:“好。那,娘今天晚上就搬过去。啊?” 一个月过去了.一如素往,日子平平淡淡. 又过了一个月,寡妇说要去娘家走一趟,因为是她父亲的忌日,她的妹妹们也要去上坟.她临走嘱咐春叶说:“姐妹们要是亲不够,也可能回来的晚些,要是傍晚还回不来的话,你们兄妹俩就别等我了,早些关门睡觉,我就在你姥娘家住下了!啊!” 寡妇提起礼包,走到门口。思忖了一下,又不放心似地转回身。 嘱咐儿子:“哎,新生,你可别欺负妹妹啊,要是‘不听话’敢惹妹妹生气,看我回来怎么教训你!”说罢;给儿子迅速递过一个诡异的眼神儿,扬长而去-- 新生点了点头. 春叶忽然觉心里得怪怪的!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但,令春叶更感到奇怪的是:今天哥哥竟然穿的很整齐,也很得体,而且胡子也刮的挺干净的,下午特意还去染了头发…… 春叶故做轻松地拿他耍开心:“哎呀,哥哥今天该不会是要去相亲吧?恩?……看哪家的闺女眼神不大好,会看上你哦!丑话说头里啊,不管人家闺女是瘸的瞎的,真要是有人看上你了,也算是你有福气。你可别不知道好歹的挑人家吆!不管怎样,我好歹也能有个嫂子做伴了呢!咯咯……” 那个哥哥就嘿嘿的笑.说:“也是呢。” 说罢,不断地、殷勤地往春叶的碗里夹菜、夹肉。 八月的小村。 深夜。万籁寂静,近处,只听得见蛐蛐的嘶叫声。 间或;在不远处,也会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狞笑—— 春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跪在寡妇的面前,给她献茶。寡妇的手里握着一跟鞭子,脸色阴沉可怕。她说:“你也已经不小了,也该到回报我们收养之恩的时候了——你要听话,你要乖。否则的话;我就会用鞭子狠狠的抽你的脸?你知道了吗?你知道了吗……?” 春夜被刚才的噩梦吓的浑身是汗。她喘息着,尽量的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就自嘲的笑了:呵呵,不过是一个梦哦!-- 不一会儿,春叶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而,那噩梦居然象电视连续剧一样;也延续了下去…… 她梦见她嫁人了。 她象电视里演的戏一样;做了新娘,。而且小姐姐还给她蒙上了红盖头!她就奇怪地问:“小姐姐,现在不兴蒙盖头呀?你为什么要给我盖,这样蒙着脸,不好哦?” 小姐姐说:“你知道什么呀?这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呢。等一会新郎就过来,你不要动哦。可千万不能动哦--你要一动,本来英俊的新郎马上就会变的很丑的……那,可就怪你自己了,啊!咯咯咯。” 春叶笑了,她觉得小姐姐的玩笑很有趣,跟哄小孩一样的。看来还是拿她当小孩儿呀!春叶就觉得有一种被宠爱的甜蜜感。春叶心里甜甜地坐在床上等。很乖,果真就不动--但不是怕新郎一瞬间就会变的很丑,她知道那是哄人儿玩笑话;她这样乖,是不忍心辜负了小姐姐的叮嘱和宠爱。 等着等着,她觉得有人摸她的头--然后她就撩开了盖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显得异常恶心的脸!啊?啊!是--哥哥!那个哥哥呀! 天哪!难道,这就是小姐姐说的、我的新郎吗? 这怎么可以!这是一个多么可恶的人哦!又馋又懒还又老!. 如果只是哥哥,那倒是无所谓的。但,绝对的不能嫁给他呀!嫁给他就要跟他过一辈子了呀!天,这怎么行?不行,我要逃出去--我得走,哪怕再去大街上要饭吃呢!--不行,我得走哦,太可怕了,好恶心的模样哦! 然而;‘哥哥’却一把将她拖住;并粗暴的把她按在了床上--啊! 天哪!这个混蛋要干什么?平日里干什么活都嚷着没有力气,那,今天的力气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这么野--象公牛一样的…… 春叶挣扎着、喊叫着、她想尽快从噩梦中摆脱出来--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惊惧的发现:这并不仅仅是个梦哦! 那个混蛋,正不顾她的苦苦挣扎和反抗;用身子死死的压住她…… 一切都明白了!到了这一刻,春叶才恍然大悟! 当初,寡妇为什么收养她;又为什么那么费劲心计的笼络她、骄纵她! 那两个所谓的姐姐又为什么甘愿谦让这个--本来与她们毫无任何关系的‘妹妹’!原来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有预谋的呀! 私奔(三) 春叶怀孕的时候才十五岁。 无所谓结婚不结婚了。只是请来村里的村支书喝了一场酒。算是‘证婚’的媒人! 春叶不再哭。 但脾气却比刚来到这里时还要暴躁!因为她看透了--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好心人’。 但,既然身子已经不方便了。那也就只有认命了。就怪自己的命不好;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 女儿落地的那一刹,大汗淋漓地春叶无力地看着接生婆怀里的那个小肉团;心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天,这个小肉团--是自己的肉呀--嚯!眼睛,眼睛居然还会转哦!既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我?,不就是她的亲妈妈了么?我才十六岁哦!还是虚岁呢,。这就要做妈妈了么?真新鲜哦,我以后可怎么摆弄这个小东西哦?……! 起初,真的是出于新鲜,其实春叶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也不知道做为一个妈妈要怎样去照管孩子。每次喂奶都是婆婆硬逼着去的。乳头被孩子吸吮的破裂了,每一次喂奶春叶总感到孩子吸吮的不是奶水,而是她身上的血!真的是疼的钻心哦!但婆婆在这个时候的态度却是相当的坚定:春叶必须要亲自喂奶!坚决不允许喂奶粉,!哪怕春叶疼的掉眼泪,也绝不心软。 有时候,春叶在喂奶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母亲,联想到自己在刚出生时,是否也这样“折磨”过自己的母亲! 春叶压根儿就不想与这个孩子产生感情。所以,除了必要的喂奶以外;她总是找各种借口逃脱、回避着与孩子的接触! 婆婆也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 婆婆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大概还在想着总有一天要从这个家里逃出去吧?--你可要想清楚些;她可是你的亲骨肉。你从小就知道:没有娘的孩子会有多么可怜!你是她的娘,你有责任去疼爱她、去呵护她。只有有娘疼的孩子才不会被人家欺负、才不会被人看不起。好了,你如果要走,我不拦着你。你出了满月就可以走。孩子我也会把她拉扯大的!但,假如你要不打算走的话;那也就不要再躲了。你是她的娘;这一点你是怎么也躲不掉的。满月后,就由你来搂孩子睡觉。我不能再搂了,我是奶奶;而你才是最应该搂她的人--母子连心。孩子在你怀里才是最幸福、最塌实的呢……” 于是,从第二个月开始;春叶就只得自己搂孩子。尽管是被动地、无奈地。 人的感情,是一点一滴的培养出来的。我不相信所谓的“血缘”会带来天然的亲情! 如果一个遭遗弃的婴儿被人收养了,那么,只有收养他的人才是他心中最亲近的人。如果长大之后,他的亲生父母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绝对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亲人!或者又会产生什么感应或异样的情愫!电视剧里的那些情节是被夸张的,是不符和亲礼伦常的! 对于父母也是一样的,不是经他亲手养育的孩子,对于这个孩子,他从心理上是感觉麻木和淡漠的,只是觉得好奇,这个孩子长的“象我吗?孩子身上可有我小时候的影子?”--仅此而已! 春叶就是一个例子,或许因为她的遭遇不同,只是个例,或许她的人性在这一问题上有着短暂的扭曲和变态: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很希望这个孩子能尽快的死去-- 她麻木的给她喂奶,麻木的给她换尿布,麻木的抱着,孩子一哭她就有一股想“摔死她”的冲动! 她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不识时务”的来投胎!孩子的到来无异于是再一次把她甩进地狱!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翻身的能力和勇气了,她的一生要被这个孩子葬送了,彻底的毁灭了!简直就是她春叶的是克星哦!我已经这么苦了呀,你干吗还来折磨我呢?想要逼我死吗?可恶的小家伙--你是一个真正的“孬种、孬种啊”! 她真的很希望孩子能发生点什么“意外”,然后,她就可以解脱了! 但,三个月过去后-- 春叶的心态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讨厌这个孩子. 逐渐地,甚至还有点喜欢她了! 喂奶的时候已经不那么疼,最痛苦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所以,她有时候也可以有心情细细地端详孩子了! 她有时候甚至还会特意的趴在床上仔细的端详熟睡孩子--竟然越看越爱看:哎吆,这就是我闺女哦?嘻嘻,我闺女’还怪俊呢!这么小就看得出眉毛了,还是双眼皮儿,都睡着了呀,小嘴儿还在“咕呦着吸奶”呢,真好玩儿!真可爱呢!原来小孩子是这么好玩儿呀?怪不得当妈妈地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呢!……真好! 晚上搂着女儿的时候,内心更情不自禁地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呀,在女儿面前我这么大哦,女儿的小脑袋偎在我怀里,睡的那么塌实,那么安静--象大树跟前地小树苗一样哦!刚开始长呢!长着黑黑头发的小脑袋。好可爱吆!我,我曾经也在我妈怀里这么躺着过的--可现在,我都忘了是什么滋味了……!为了孩子,我或许真的是不能再想‘别的了’,认命吧!我不能让我闺女也没了妈妈哦--那多苦啊!” 于是,这个家里有了春叶风风火火的身影,她什么都不想了,她要使这个家尽快的富裕起来,至少不应该比人家差,因为女儿在一天天的长大。所以在孩子懂事之前,家里一定要过的象正常的人家一样:即使不富裕,也一定不能比别人家穷许多。别的孩子有的,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能缺!只有这样,才算是合格的妈妈,才能心按理得的做个好妈妈! 早晨,是春叶做饭打扫院子的身影-- 中午,是春叶喂猪喂鸡,洗衣服的身影-- 晚上,是春叶抱着女儿哼小曲儿的身影-- 其它的时间;是春叶在坡地里;或拔草,或喷农药;或在棉花地里捉虫子的身影-- 另外,在这个家里还充斥着另外一种声音;那便是春叶恨铁不成钢的、漫骂着的声音! 早晨,喊丈夫起床吃饭,叫三遍还不见人影,春叶就开始骂:“你死了吗?还是聋了呀?太阳都多高了呀?你连一担水水都不去挑。吃完饭还要下地呢!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天晚了下地不更热吗?没有爹教训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做熟了饭了,你还不起来啜!……” 中午,春叶洗衣服了,丈夫却瘫在椅子上不能动了,春叶就又骂:“孩子的尿布要洗了,还得喂猪呢,你就不能拾掇好了锅,往灶里添把火?你是纸做的吗?同样下地,你怎么就那么累!就你自己是人养的?别人都是铁打的呀?三十多岁的爷们,按说应该是正当年呢,你却象六十了似地……干点活儿就累地‘哼唧哼唧地’。真烦死人了!” 晚上也是骂,只是声音不再那么激昂了,也小了许多,是狠狠地低声的骂:“你现在怎么这么有劲儿了?滚一边去,你,你压了孩子了,滚,我看见你就想吐,不成器的东西!就干这个行……!” 私奔(四) 每个人的人生信念不同,对于生活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有得过且过的、有知足常乐的、有不断进取奋斗不息的、还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问明日是和非的-- 春叶的丈夫就是属于那中得过且过的人;他的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过激情。他常用的口头禅是:“值当的吗?人生一共就这几十年,何苦活得这么累呀,不要自己找罪受了。万事要沉住气呀--不能着急呀……”! 每次下地干活他都要“申请”提前回家。他很爱惜自己的体力,“惟恐承受不住”。每天不等到别人散工,他就早早地对春叶说:“咱走吧,还是早点走吧!都快晌午了呀?值当的吗?天这么热,中暑了可咋办?……” 春叶就骂:“你瞎呀?没看见人家还都在地里干活呀?--棒子地里的草都半人高了,你也不怕叫人家笑话呀?上点肥料,不等庄稼张嘴呢,就全让草给吃了。你歇着草可不歇着!行了行了,你也别黏糊了,一遍一遍在耳边念叨着,也烦人!快滚回去吧!记得做饭啊!” 于是,新生就“嘿嘿”地笑两声,兀自回家去了。 他这个人不怕挨骂,只要是能少干点活儿,自己能多吃点好的;骂的多么难听他也只“嘿嘿”地笑。依他的话说:“骂两句怕什么,只要能‘赚得’个轻快也值得了!再就是--难为不着自己的嘴巴和胃口!管她骂什么呢,装聋做哑不就是了?反正也亏不着自己嘛! 春叶的那个婆婆,从春叶生了孩子后,就好象彻底地变了一个人。 以前,她在春叶面前就如一位活菩萨!而现在呢--纯粹就是活阎王了! 家务活儿和地里的活;寡妇根本就不沾手了!在家看孩子的时候也是尽可能让孩子多睡觉。这样,看孩子人的就会轻松很多!不但可以陪着孩子睡觉,也可以跟她的那些相好的打牌。一点也不“耽误事儿”。 然,白天睡足了觉的孩子晚上却闹腾,怎么哄也不肯早睡了--只熬得个春叶是头昏脑又胀的-- 刚开春的时候,地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活儿的。春叶就对丈夫说:“哎,我说你,你还是去建筑队里干几天活吧!就算是当小工一天也能开20来块工钱呢!总比在家闲着强吧?,孩子也在慢慢长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咱也该攒点钱,把房子修盖修盖了,破砖烂墙的象什么呀?孩子要是上学了,都不好意思让同学来家里玩呢!……” 春叶自顾说着,却听不到回音,一转头,看见丈夫早就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哪里还听的见她说的什么呀。 春叶十分懊恼。忍不住狠狠的打了新生一巴掌:“你少装死了!大白天睡什么觉?听见没有啊--明天让你去建筑队上当小工!” 新生烦燥起来:“什么呀?你竟然让我去干小工?我才不干呢。你知道当小工有多累呀?还要往墙上扔砖呢!我不行,晃了腰就麻烦了。俺家就我一根独苗苗,娘还等着抱孙子呢。我困了,别胡闹了啊!” 春叶也起拧:“你再说不干试试?你算是哪里的大爷呀?啊?你怎么就那么高贵呀?不当小工你可以去当乡长啊,坐办公室倒是不用扔砖,也晃不了腰呢--可你有那个本事吗?……”? 春叶一只手掐着腰,另一手顺手抄起了攥着擀面杖,一副不听调遣就要捅过来的架势。 新生妥协了:答应明天就去村中的建筑队里干活。 唉! 有许多事情还真的是无法“强求”的。就在新生去建筑队干活的第十天上;就因为往上扔砖而闪了腰-- 本来就十分懒的新生;就借此躺在床上不动了!可算是逮着理了吆! 开春了。地里有活了,小麦田既要施肥、也该灌溉了。而新生却仍然吵着疼。而且还是疼的“不得了”呢! 没办法。浇地、上化肥、只能是请人帮忙了。 婆婆一般都是让她的干儿子--村西的爱民帮着干。 爱民是寡妇的干儿子,也就是新生的干兄弟了。他比春叶大四岁。几年前年去了青岛的一家厂子里打工,今年才回来。说是最近厂里的效益不好,都发不出工资了,所以就暂时先不出去了,在家呆一段时间再说。 爱民长的不算太英俊,却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蓬勃的朝气! 至于,新生当初为什么认了这么个干兄弟;春叶也听说过一点的:因为爱民的娘没有奶水,而新生的娘那时刚刚死了一个“月孩子”奶水充足也没处‘用’了;所以,爱民的娘就每天抱着爱民过来讨奶吃。寡妇有很多时候也会主动地过去喂奶。于是,寡妇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爱民的奶娘。爱民的娘为了让关系更近一步、更稳定些,也为了表示让爱民不忘恩,就认了新生的娘做了“亲干娘”。 爱民很勤快。干活也十分利索。而且每次用他帮忙,都不会流露出丝毫的懈怠和不快。这使得春叶有点过意不去。尽管曾经有恩与人家过,但那毕竟是上一辈的人情债。她受用起来的却总觉得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所以,平时包点水饺什么的总要送点过去--有时候恰巧碰见爱民洗衣服,她就把爱民扒拉到一边去,自己替他洗了--(因为爱民的娘已经瘫痪了,不能下床!)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转眼又到了玉米苗该上化肥的时候了!禾苗都已经齐腰高了呀! 而那个新生却仍然吵着“腰疼”。还是“疼得不得了”。 春叶就恶狠狠的骂:“也别给老你娘装了,你真疼假疼还能瞒得了我呀?……你晚上咋就那么‘灵便’呢?说,到底跟我下地不?我一个人要上好几天哪,这点活也累不着人呀,就无非是热点儿,你干多干少的我又不计较,就图你跟我做个伴儿呢,行不?” 新生佝偻着腰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哎吆,真的不行哦--我怎么觉得这几天格外的疼哦。其实,我也想跟你去做伴儿的,可,觉得真不行呢!你还说呢,要不是你非让我去当小工,我哪能受这个罪呢?还落个埋怨,显得跟偷懒似地……这还不都是怨你?得了,你,你还是让爱民来帮帮咱吧!也别过意不去,他欠咱家的人情呢,没关系的,啊!” 春叶:“呸!你一有点活儿就叫人家,你也好意思啊?欠情人家也该还完了。老去找人家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不去叫!--要叫让你娘去叫吧!我可是张不开这个嘴了!” 寡妇就真的去叫了! 然而,一向自喻“精明”的寡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犯了一个十分愚蠢、并且让她懊悔终生的错误! 这一年,由于天旱少雨,所以给玉米苗施肥就要费些工夫了。 往年多雨的时候,直接将化肥撒在田地里就行了。而今年却要挨棵挨棵的刨窝儿。然后再将化肥撒进去;再一窝一窝的埋起来,免得蒸发掉;或将苗子熏死-- 爱民在前面用撅头刨窝,春叶就跟在后面撒肥埋土-- 六月的天气本来就热的不行,再加上弯着腰钻在玉米地里,这一遭下来,出了许多的汗,连背心都湿透了! 真的是又热又渴!到了地头上,春叶招呼爱民坐下歇歇.并拿过带来的水壶递过去:“给,爱民先喝口水歇歇吧!” 爱民接过水壶,仰起脖子喝了个饱.这时,他却发现春叶不见了!他就喊了一声:“嫂子你不渴吗?里面还给你留着半壶呢”! 这时,从玉米地里传出来春叶的声音:“我待会儿再喝,你喝完了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爱民以为春叶是在解手,也没再喊.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她出来,就嘻嘻哈哈的逗春叶:“你再不出来,我可进去了嫂子,啊!赶紧把裤子提上,啊!我已经歇过来了,我要进去干活了,啊!” 说罢,拿了撅头就钻进了玉米地-- 春叶坐在袭辈子儿上,正全神贯注的撩开衣襟往外挤着奶水-- 爱民看得有些发呆,他嗫嚅着嘴唇问:“嫂子,你在干吗?为什么要把奶水挤掉了呀?多可惜!…… 春叶头也没抬的说:“不挤不行啊,发胀,要是挤住奶就麻烦了,会硬的象石头一样,还会发炎呢!上一次就是有肿块了,先生开了方子--用白菊花熬水做热敷,才化开的呢……”! 春叶似乎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还没有结婚的小伙子啊!他对于哺乳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懂。也没必要懂。他只知道当他面对一个年少女性的、母性的乳房时,还没有足够的控制力,他对于母爱的伟大、无私和不容亵渎;缺乏足够的理解和应有的尊重。他只知道,目前是一个少妇诱人的酥胸和那令人难以抗拒的、饱满的双乳…… 爱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春叶那对充实而饱满的奶子,竟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 爱民好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嫂子,不,春--春叶,别再浪费了,来,来我--我帮你吮,啊,我帮你吮一吮就好了--别浪费,太浪费了……!” 春叶大惊,虽然平时野蛮泼辣,但,爱民的这种举动,还是让她臊得满脸通红:“你胡说!快滚开!你想干什么?简直太大胆了!快滚出去,听见了吗?--小心我用撅头把你咂昏!” 爱民:“顾不得了,春叶你砸吧,我豁出去了,你压根不应该嫁给我那个干哥,他不是个男人,他根本不会疼女人,你就跟了我吧?啊?我才会疼你--会照顾你,我说的是真的!……” 这样的入心的话,春叶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是从爱民的口中说出来的!其实;春叶从第一次见爱民的时候;就暗暗的喜欢他了,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小伙子哦!’ 只是,春叶觉得自卑,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呀!她根本也不敢有那个奢望的!而且,自己毕竟已经有丈夫和女儿了呀-- 这时,爱民已经将身子靠了过来,紧紧的把她搂住了!春叶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春叶不知所措了--这种被搂抱的感觉很新鲜、很异样。这是什么感觉呢?……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要是说的是真的该多好呀? 管他说得是真是假呢,自己也一直喜欢他,不是吗?那就什么也不去想了--何况,那个丈夫本身也并不值得她再为他去“坚持”什么哦……! 太阳很“知趣地”扯过了一片云彩,挡住了火辣辣地脸…… 春叶感到一阵晕眩--切都不存在了--世界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私奔(五) 有时候,性--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会瞬间瓦解两个人之间的那堵心墙。使得本来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曾经豪不相干的人--能迅速溶入到同一个世界里去--并会从此为巩固他们新建立的那个共同的世界;无怨无悔的付出-- 自从有了‘那次’之后,春叶与爱民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 爱民往干娘家里跑得更勤了。许多活儿都是主动“请战”的。根本用不着多费口舌,只要是落在他眼里的活儿,他立马‘颠儿颠儿’的给做好了,而且做的既板正又利落! 寡妇说:“倒真是没白疼你这小子!也没白白搭了那奶水--等踅摸着合适的姑娘,娘就给你说个媳妇儿--啊!咱要俊的,啊!” 爱民一副欣喜的神态:“真的?哎呀,那可好了,您知道我为什么老来给您干活儿吗?我要的就是您老这句话呀--您可算说到我的心尖儿上去了!” 寡妇撇了一下嘴,嗔骂道:“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 其实,爱民不为别的;就只图趁着春叶下厨房做饭的时候,能以‘有点饿了’为名,跑进厨房里寻找机会照着春叶的脸趁其不备地迅速亲上一口…… 然后,拿着半块馒头,若无其事的大嚼着走出来:哎呀,饿了。真是饿坏了--吃块干粮先垫饱一下。然后回过身来猫着腰;冲着烧火的春叶压低了声音:“嫂子,你可要好好的‘喂喂我’啊!--这活儿可都是为你干的,你可得领情”-- 春叶内心感了到一阵的“悸动”。脸也随之红了起来,长到这个岁数何时红过脸哦?今天居然也象个真正的“女人”似的羞红了脸呢…… 她连忙掩饰的低下头,并顺手拿了个玉米砟子扔了出来:“滚出去!谁领你的情,你小时候还吃你干娘的奶呢,白吃啊?” 爱民却很受用春叶的骂,做了个鬼脸:“晚上,村头公墓的地边上--玉米地里——等你啊!你要不来,我就一晚上都等在那里……” 之后,爱民提高了声音冲屋里喊:“娘--哥!我先走了啊!有什么活儿言语一声啊!家里还有事儿呢!” 屋里传出新生真诚的挽留声:“还是吃了再走吧,你嫂子都做熟饭了”-- 爱民:“不啦!我走了,刚才已经吃了一块馒头了。” 春叶吃过晚饭,借口白天干活出了一身的汗,说要到村后面的河沟里洗澡。然后就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公墓园里荒草丛生,微风一刮,到处晃动着黑幽幽地魅影…… 春叶只觉得背后冷飕飕地发凉,头皮发乍。虽然从六岁就开始闯荡江湖、风餐露宿。但也从来没有在公墓里过过夜-- 天,春叶暗自叫苦:这个该死的爱民,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哦!是真正的“鬼地方”呢。在这里约会总感觉不大吉利呢。还好,这里倒是安全了,省得被人逮到,大概爱民就是这么想的吧? 正想着,玉米地里传来“悉悉嗦嗦地”声音……春叶更加紧张,居然吓的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叶儿,是你吗?春叶?真的是你?” 叶子未来得及答话,就被一双有力的打手给紧紧地抱住,而后急促的抱进了玉米地…… 七月的夜,仍是十分的闷热;加上刚才的一翻“运动”,爱民终于筋疲力尽了。他躺在玉米地的宽垄里,长长的出了口粗气-- 春叶已经坐了起来。整理好了衣服:“爱民,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万一被他们娘俩察觉了苗头,就糟了!” 说罢,春叶就要起身回家。 爱民一把就将春叶的胳膊拽住了:“春叶,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春叶诧异的重新坐下来:“咋了?爱民。你要对我说啥呀?” “跟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爱民郑重的说。 春叶有点呆了:“你,你说啥?要带我走么?” 爱民:“是,我要带你走。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从现在起,你,要做我的女人!一辈子都做!你才十六岁呀,你还应该是个孩子。别的女孩象你这么大,还在爹娘的怀里撒娇呢——可你……!以前的路你无法选择,但以后的路你却可以自己选择了呀。我不能保证让你过上什么富裕日子,但一定会让你觉得幸福的。我会疼你的,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饿肚子!春叶,好么?春叶,你说话呀”-- 春叶的脑子有点乱了,她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喜还是悲。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句问话:“那,我们能去哪里哦,我又不认得字。好象一个睁眼瞎,出去了能做啥?” 爱民:“去青岛吧。我的一个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又找了一家不错的新厂子。我带你一起去,白天咱们一起干活,晚上我还能教你认字!你一定得学会了认字才行哦。要不然,出了厂门,你连车站牌都看不懂,,会迷路的!学会认字了,自己就可以看书,就能明白许多道理;长许多的见识--你毕竟才十六岁呀,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呢!现在学习还不算晚,真的!” 春叶顿时感到一股热流漫遍了全身,她温柔的将头靠在了爱民的肩膀上,她此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觉得爱民好可亲。 爱民搂住春叶的肩,,另一手抚摩着她额头的伤疤:“当时,是不是很疼哦?--恩?” 春叶说:“忘了!.我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 爱民笑起来:“你呀--这句话用的再恰当不过了!对!就应该这样的!人,不能老是想着过去的伤痛,就要振作起来向前看;要相信明天会更好;只有这样活的才有劲儿、才有希望!” 春叶说:“爱民,我,舍不得孩子--再说新生母子俩毕竟抚养了我这些年呢,我不能忘恩吧”-- 爱民叹了口气:“你呀,怎么这么傻呀?他们是你的恩人么?应该是你的仇人才对。我一想到--你还那么小就遭到“他”的糟蹋,就就恨不得去砸烂新生的头--简直不是人!当然,你这么想,也可能有你的道理,毕竟他们给你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不过,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去报答他们的。.比如:钱,第一年,我们打工挣来的钱,除去我们的生活费外,全给他们寄家来——这样行么?至于孩子,等我们安顿好了,我就回来把孩子偷出来。要实在不行,先让他们养几年也可以。等将来我们挣钱了,再去接孩子!好么?……” 春叶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她把头靠的更紧了,她哽咽着说:“爱民,你忽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爱民:“哦?是么?我让你想起了谁?” 春叶:“我妈”-- 爱民顿时感到内心一阵酸楚:他爱怜的将脸贴在春叶的脸上,喃喃的说:“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一定会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真的。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快乐,也让我从体验到未有过的心痛。你让我有了牵挂;你这个小可怜儿呀,把我的心都给疼碎了--长得这么清秀,生得却这般命苦……” 私奔(六) 春叶的气色越来越好,容貌也越发艳丽起来-- 或许被爱情滋润着的女人,都是这般舒展、灿烂吧?总之,现在的春叶象是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体内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做什么都不觉得累,都步履轻盈地地去做,并很快就能做完。 只是,春叶的话明显得少了。手脚却比以更加前勤快。她一有点空闲时间就给女儿和新生做鞋、做棉衣-- 世故老道的寡妇,似乎看出了点端倪:她问新生:“你这傻小子,没看出点什么事来吗?……对春叶的变化就一点也没感到奇怪?觉得不正常呢!” 新生说:“看出来了呀!” 寡妇:“哦?那你看出什么来了?感觉出什么来了呀……?” 新生说:“春叶最近很少骂我了。对我也温柔多了,嘿嘿,真好。还一个劲儿的做针线活儿——也不嫌累,也不念叨你的不是了……。我还劝过她过说:别这么紧忙活,离入冬还早呢,现在又不等着穿棉衣,瞎忙活啥呀?她就说还是早做下的好,免的过秋时忙,真忙了就顾不上做这些了。呵呵,说的也是呢。春叶还真是长大了,对不,娘?” 寡妇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看春叶她--心里有事了--可能要离开这个家了呀!” 新生惊讶的望着母亲:“啊?不会吧,你可别吓唬我,凭什么这么说呀?离开家她去哪儿呀?娘,您尽瞎寻思,不可能的。” 寡妇:“我也说不好,没证据,也不敢保证什么。反正,我就是觉得春叶有点不对劲了。你难道不觉得--她和爱民走动的太勤了吗……?只是,现在也没有什么证据,我们谁也不好开口说什么的。要不然,反倒会让他们逮着理了--反而弄的不好了。你以后多留点心就是,别到时候落得个鸡飞蛋打的。再有就是即便真证实了是‘那么回事’也别直接点破,以后要尽量对她好一些,毕竟她长大了,有心眼儿了。来硬的恐怕不行,还是对她好一些,让她自己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现在也只有这么做……” 新生一下子呆住了。他细细的反思近段日子以来;春叶的行为和举动-- 是哦,春叶是有些反常啊,已经好多日子了。 春叶不再骂他、不再强行指使他干活;而且也温顺了许多……还有,她对地里的活儿也不如以前那般上心了。却比以前更喜欢梳洗打扮了!晚上,不是吵着肚子疼就是说腰疼,睡觉时还用床单将身子裹得紧紧的。不让他亲近她的身子--天哪!这不就是“征兆”么?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还为了自己能够少干点活儿而偷着乐呢--爱民这小子,该不会连他不该干的‘活儿’也给‘干’了吧?天哪!真要那样,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人是一种不容易屈服的动物。尤其面对感情时,更是有着无限的力量! 所以,这个时候想控制她的人如果使用暴力和恐吓的手段,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寡妇是明智的、也是深谙其道的.。 她并不点破那件早已被她看穿的“事情”,而是旁敲侧击的举例子;“敲打”起来也象是闲话闲说;似乎与自家毫不相干的样子! 饭桌上,她一边往春叶的碗里夹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呵呵,今天我在外头听见一条新闻:说是后村的三小子媳妇呀--哦,就是去年被人家拐跑了的那位!现在有消息了!”…… 春叶一边低着头吃着饭,一边静静的等待她下面的话。 寡妇偷着瞥了春叶一眼,对儿子说:“哎呀,真不是人事儿!听说,又被拐她的那个主儿给卖了!家里还有个两岁多的儿子呢。孩子想妈想的整天的哭,哭的饭都吃不好,又闹肚子又发烧的。晚上也哭,咱听着都觉得揪心,也不知他亲妈是怎么想的,就舍得扔下自己的亲骨肉不管了,自己找乐呵去。真要是找着乐呵可也值呢,可是又被人给卖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哎呀惨了。所以说;这人呢,可不能犯糊涂,图一时痛快啥也不顾了,结果是后悔都来不及呢。最可怜的是那孩子,整天哭的瘦瘦地、脏兮兮的小脸儿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个没了娘疼的孩子,好可怜哦”—— 春叶没言语,抿了抿嘴;继续低着头扒她的饭。 吃完了,春叶就开始象往常一样收拾碗。 寡妇很自然的把碗接了过去,,自己敛起来。说:“你别洗了,还我来吧。你一天都没抱孩子了,孩子看见你亲!去吧,--要是没别的事儿,就早些搂着孩子睡吧。忙活了一天,也够累的了”-- 春叶诧异的看了新生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从此,在这个家里;春叶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一切都翻了过来。 早上,是新生起来做饭。做熟了才叫她们娘俩起来吃饭。而后,自己又给孩子穿衣服。吃完了饭,是寡妇忙着洗碗、刷锅、打扫院子。 ……,……。 一天夜里。 春叶问新生:“你娘俩最近抽的什么风?怎么不‘正常’了?自从我生了孩子以后,你们可从未对我这么好过。说实话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新生一脸真诚的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呀?我看你一直在忙活,心里感到有些不好受呢。娘都骂我了,说我一辈子能贪上你这么一个好媳妇。是我的福气。自己得知道珍惜才对!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觉得以前真的是亏待你了。你是个命苦的人,能来到俺家里,也是咱们前世的修来的缘分!唉--!让你受累了!看你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儿,我也感到心疼哦!这才觉得真是对不住你,我这个人就是懒--我也恨自己不争气。我发誓:我一定要改,从现在起,你就看我的表现!虽然不能让你娘俩过上什么‘好日子’,却也一定要让你过的舒舒服服的--至少不再让你那么受累了……” 春叶大瞪着两眼,望着新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新生说的吗?啊,他也会说出这么暖人心的话么?哦?天哦!简直是乾坤颠倒了呀!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呢
! 新生低下头去,依然是很真诚的样子:“还有哦,就是以后,少让爱民来帮忙了。总是麻烦人家真是不好意思。以你的话说,即使是咱们家对人家有恩,人家也已经还完了。以后我也应该尽量多帮帮人家才对!人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妈呢。因为我闪了腰,也真是累坏他了。现在我的腰也好了,不疼了。所以,再去累人家就不好了,也不忍心哦!” 春叶的心一沉:“啊?……他怎么提起爱民了?难道,难道他--察觉了什么吗?” 私奔(七) 爱民这些日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理由和借口再去春叶家溜达了。坡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活了,而新生的腰也不疼了。家里即使有点细碎的活儿,新生好象自己还“不够干的”呢!根本伦就不到他了!更让爱民无奈的是;他一去了新生家,新生就十分‘热情’的陪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转悠……不用说能再瞅机会亲春叶一口了,就连个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很难,春叶大概也是怕新生看出什么来,总是故意的躲着他,根本不给他单独照面的机会! 爱民觉得悲哀,他不明白那天他对春叶说的话,对春叶有没有起到作用,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实在话,最初的冲动就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而已--基本上没有什么感情成分的.然而,在以后的接触里,爱民却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春叶并不是天生的野蛮泼辣,那是不幸的遭遇逼迫的.其实,春叶也有着一颗温柔而善良的心,跟自己在一起时,春叶就从没有说过粗话,而且,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简直象温柔的小猫一样,那充满着信任和崇拜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他不再是个没有责任感的毛头小伙子,他要给爱他、他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让这个小女人得到幸福和快乐!还有,当春叶给孩子喂奶时;那充满慈爱的目光简直让他心醉,他幻想着有一天,春叶也能这样喂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如果那样,即使再苦再累的日子,他也会毫无怨言。还会乐在其中! 他好想春叶,越是见不到,思念也就越强烈!春叶那健美轻盈的身影,春叶那含嗔带怨的眼神,春叶那雪白饱满的胸…… 这么好的女孩子哦,怎么能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过一辈子?她应该读书,应该认字,应该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而不是为了那样一个丈夫--将自己可以更美好的未来牺牲!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呀?春叶,你能意识到么?你自己能不能意识到?这种牺牲太大,也太不值得了呀-- 可是眼下,自己又能怎么办? 让自己的好友给她递纸条么?--哎呀,真是糊涂了!她根本不认字哦! 总得找个理由去问问她呀,能不能跟我走? 找个什么理由呢?时间已经很紧了,因为青岛的朋友来电话说,要再迟迟地不过来,厂里招工的名额马上就要满了呀! 想来想去,最后总算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后天就八月十五了!每年这个时候;两家都要互送礼物的!以表亲近之意!哪怕就只是一斤月饼呢,也会交换着尝一尝…….对呀! 爱民打定了注意! 明天就去“送月饼”! 爱民去春叶家的时候,新生恰巧不在家。是因为他大妹妹家里准备盖房子,找他去给拾掇大梁了。 而寡妇则被人请了去给人家吓掉了“魂儿”的孩子‘捧魂儿了’!(寡妇是个神婆) 只有春叶在家。春叶正在给孩子做棉袄。 爱民的来访令春叶十分恐慌,她手足无措了,呆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爱民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来,若无其事地问:“嫂子,我哥呢?还有干娘呢?他们都没在家么?……” 春叶低着头,如实回答了爱民的问话.。 爱民站了起来,他激动的一下子把春叶抱住了:“天赐良机!真的是天赐良机呀!春叶你不觉得这是天意么?我好想你,春叶我真的好想你--你不想我么?” 温存了片刻,爱民才想起--得把手里的月饼放下。 由于刚才只顾着自己的激动和紧张,他甚至忽略了春叶的麻木,他一边向门外张望着,一边催促着春叶:“赶紧收拾一下你的衣物,跟我走--我知道你会有很多话要问,但我以后会慢慢给你解说,现在得赶紧跟我走!--要不就来不及了。把孩子先托邻居照看一下--找个充分的理由!” 只要走出这个家门,善后的事由我来负责。我会给新生写信回来,我要明确地告诉他:“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放心,我会圆满的解决这些事情的!你相信我!--好吗?” 春叶站着没动。 爱民这才发现春叶的反常:“怎么了,春叶?你,是信不过我吗?啊?--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是以后做了辜负你的事,就让我不得好死……”! 春叶:“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我,有些舍不得了……”! 爱民:“你舍不得什么?新生吗?还是干娘?还是孩子? 春叶:“……新生和娘好象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可是却并没有明着说什么--反而对我越发的好了呢!我要是这样走了,就太对不住人了、也太没良心了呀”-- 爱民觉得可笑又可气:“你这个傻丫头呀,怎么这么愚啊--人家那是‘稳兵之计’,先把你稳住再说。他们是怕你跑了呀!并不是真的对你好。--而是用另一种手段把你牢牢地控制住而已!--你却偏偏中了他们的奸计!有句话叫做‘本性难移’!你真地相信新生能为你改变了性情吗?他从小就那个德行,他娘打骂了无数了,也没有改啊!好吃懒做,干点活儿永远也迈不出个‘紧三步’,真能把人活活的急死!吃了今天的,就不顾明天的了。你,你难道真要跟这样的一个人过一辈子么?啊?……春叶!?不要犯傻了,醒醒吧!不然要后悔一辈子的!” 春叶仍然木木地站在那里,但对爱民的话她不能无所动容:“可是”-- 春叶回头看了看熟睡在床上的女儿,她又犹豫了:女儿睡的那么塌实、那么恬静,红仆仆的小脸儿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小丫头根本就不会想到--或许自己在瞬间就要失去妈妈!自己如果突然的抛下她走了,那么;孩子会不会也能哭的小脸儿蜡黄哦--跟后邻居家、被拐卖了的、媳妇家的孩子一样?天,被拐卖? 想到这里,春叶不由激灵打了个冷战。 春叶对爱民说:“我不能走,我舍不得孩子,我从小失去了娘疼,不恩能够再让我的闺女没娘疼。孩子没有错,她不应该受这样的惩罚的。爱民,你走吧。我不忍心哦……!” 私奔(八) 人的一生总会面临许多选择,在未做出选择后的尝试或实践之前,我们是无法判断对与错的. 春叶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尽管,在遇到爱民之前,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要从这个家里逃出去;但,当命运之神真的赐与她这样的机会的时候,她却犹豫了;退却了;胆怯了;--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突然地觉得如果--让她现在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她目前还积攒不出这样的勇气! 这里的一切;一砖一瓦,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散发着她熟悉的味道,还有;前面闲院子里的苹果树和石榴树;是她亲手栽的,猪圈是她亲手垒的,鸡窝也是由她拾掇的--包括这里的左邻右舍,婶子大娘……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女儿!软乎乎的小身子,摸摸哪里都是自己的肉啊! 这次如果真的走了,就可能再见不到自己可爱的女儿--这个家将不会再接纳她!即使他们不计前嫌的话,自己也没有脸再重新回到这里了!这个家里有她太多的足迹和身影,也有太多的辛酸和欣慰--这一切,都不能使她轻易地抛下-- 爱民很失望,当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提出一个要求;他对春叶说:“我后天就要走了--去青岛.我希望你能去我家里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可以么?你有你的难处,我也不便强求.我可能要等到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你…….!春叶,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不能改变主意的话,那我就彻底的死心了,但,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是你永远的依靠,如果有一天,你感到支撑不下去了,就去找我--好么?” 春叶的眼睛有些发热,这一刻,真的是心如刀绞!人生能有几次选择哦--而这一次也可能是她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可能会与本来可以获得的幸福--永远的失之交臂! 她使劲咬了咬下嘴唇,点了点头:“爱民,在外面干活,要注意身体......我,不会忘了你的!我……我一定会去帮你收拾行李!” “什么!……?”新生一听春叶要去给爱民收拾行李,顿时勃然大怒! “你是他的什么人啊!啊?他算老几呀?他凭什么叫你去帮他收拾行李?你们是不是要演一出‘十八相送’呀?光天化日的,还要不要脸了呀,啊?!不能去!有我在,你休想踏出这个门槛半步!” 春叶咬了咬下嘴唇,冷冷地说:“你让开!你给我让开!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要去--还是非去不可了呢!不行你就杀了我呀,反正我也不怕死!” 新生的脸气得铁青,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你,你也太欺负人了吧?你凭什么去!他凭什么指使你去?你们什么关系呀,啊?……”!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寡妇从屋里叼着烟卷儿,悠然地走了出来. 寡妇强行一将儿子拖进了屋里.过了一小会儿,就从春叶招手,示意春叶也屋里来。 春叶暗自打定了注意:爱怎样怎样了,我已经不怕了,逼急了我,我还就要走了! 寡妇却一脸的淡然。神情若素,不急不恼地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菜包子, 又转身从里屋提溜出一袋苹果;递给春叶说:“别听那个浑小子胡扯,去吧,去送送爱民,人家毕竟也给咱家帮了不少的忙,就指使咱帮这点小忙,是应该的,也是在情在理儿的事儿,拿上这些苹果,让他路上吃,咱家也没啥稀罕的可送,就在车上当水喝吧……”! 春叶转身离去了. 新生哭丧着脸质问他的娘:“娘,你是傻了还是怎的?啊?你简直是老糊涂了呀!还给不给儿子留点脸面呐……!你明明知道他俩是啥关系,你还帮着往外送!” 寡妇脸一沉,嗔道:“你知道个屁呀!没脑子的家伙,我这样做,正是为了保存你的脸面!你也不想想,狗急了还跳墙呢,她没有跟着爱民走,心里已经够憋屈的了,你还再逼她?——她要是脖子一拧说;我就是要去送他,我还要跟他走呢,我们就是相好……!你怎么办?你还能打死她呀?再说,凭良心讲,我们当初也确实做得有点--缺德;人家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混小子?现在,人家也长大了,你总不能老看着她吧?她要是有外心;随时都可以走--而你呢,她要真走了,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再娶了--谁会嫁给你呀?也不掂量掂量自个!我忍气吞声的这是为了谁呀?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呐?老娘啥时候受过这样憋屈事儿,还不都是让你这个不长出息的儿子给逼的?” 新生无力的蹲在门坎儿上,抱头痛哭起来。 寡妇轻蔑地瞄了一眼儿子,迈步进门又点燃了一只烟…… 私奔(九) 春叶提着婆婆递给她的苹果,来到了爱民家. 爱民当时不在,爱民的父亲说:“爱民出去挑水了,一会儿就回来,他嫂子你就先到屋里去等等吧!--哦,对了,我还要去给他娘拿药呢,顺便称点韭菜回来,包饺子吃!他嫂子你先坐着啊”-- 春叶觉得‘他嫂子’这样的称呼很刺耳,仿佛爱民的父亲是在刻意地警醒着什么似地。暗示我是结婚了的人,要与爱民保持距离?还是本身就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 爱民的父亲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春叶就只好来到爱民的房里等他. 爱民的房间不算太宽敞,但很整洁,做为一个小伙子来说,能拾掇的这么整洁很难得.靠西墙的地方是一张单人床,被子叠得很平整.在枕头边,散放着几本杂志.床头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摞书.床下摆得全是鞋;凉鞋,布鞋;皮革鞋;还有拖鞋……床尾是一只大木头箱子,估计应该是用来盛爱民的衣服的吧. “春叶,你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爱民已经站在了春叶的旁边,他一边擦着脖子里的汗,一边同春叶打招呼. 春叶“哦”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苹果:“这个是,你干娘让我拿给你的,说在车上喝水不方便,让你解渴的”! 爱民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老家伙防着我呢……少来这些糖衣炮弹”—— 春叶有点尴尬的咬了咬下唇说:“哦,你不是说要我帮你打点行李么?你把包拿出来,我给你装……还要不要捎棉衣?棉鞋呢?” 爱民将春叶按坐在了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她说:“不用,你别动,昨天晚上,我自己早就收拾好了,今天让你来,不过是想多看看你,想多与你说说话--而且也想让你给我包饺子吃啊!俗话说;起脚的包子,落脚的面嘛!图个吉利、留个念想哦!” 春叶慌忙站起身:“好,那我先去和面,大爷已经去称韭菜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不,春叶!你别动!”爱民反手把房门插上了销头儿…… 房间里传出春叶慌乱的挣扎声:“爱民,别胡闹--大白天呢!你爹,你爹可能也快回来了--听见没?别,别……!” ……,……! 当爱民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春叶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她有点羞涩的捋了一下头发,嗔怪地说:“你可真是大胆,万一新生母子俩跟了过来,那还不出人命哦!以后可不能这样……说着,春叶又扭过头去看了看凌乱的床上,脸顿时红了起来;她迅速地揪下了爱民的床单,塞进他的了行李包里--“这个,你还是捎去自己洗了吧……” 爱民依着门框,揶揄地笑了笑:“呵呵,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还蛮‘精明’的嘛!根本不象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呀……” 水饺被端上桌来.爱民将一碗最满的推给了春叶.春叶低着头,勉强地吃了几个,就放下了筷子,以挂念孩子为由,就要起身离去. 爱民要她等一下,然后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摞小孩子上学用的方格本. 爱民:“春叶,这是我给你买的作业本,前几天我教你写的字,你一定要练好.一共教了你三十个了,上中下,人口手--还有--春--叶--山--东--爱--国--人--民。我春节回来要检查作业的啊!不能偷懒!还有,我现在也不知道在那个厂子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要是,挣的工资能够养活你、你也愿意的话,我春节回来的时候,就带你走--你要提前做些准备了啊!先别拒绝--现在什么也别说!你先回去吧,慎重地想一想再做决定;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 春叶提着爱民“还回来”的人情——碗饺子! 春叶来到了自家的门前。 门被关的紧紧的。 现在天才刚刚黑哦,怎么关的这么早?什么意思呀?--春叶的心里一阵发虚--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是转身离去,索性就再回到爱民那里去…… 这时,里面传来女儿的哭声--接着是婆婆的骂声:“你这个混球!快去开门呀!你犯什么神经?……孩子,孩子也想她妈了呀!听看见了没有?有啥事家来再说”-- 春叶的心抽紧了,她不知道接下来她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但女儿的哭声已让她顾不得许多了;她果断地拾起一块砖头“咣咣地”砸起门来-- 私奔(十) 人,就是这样奇怪;当他费劲心机想要遮掩和隐瞒的那件事情一旦被揭穿;而且已经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反倒从容了、坦然了、如释重负无所畏惧了! 春叶就是这样。 门终于被砸开;开门的是扭曲了面孔的丈夫新生。春叶连看都没有看新生一眼,就径直走进婆婆的房里,她神态坦然、安之若素,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愧疚之色。 春叶把孩子接过来,将手里的水饺递给婆婆说:“这是新生他爹让我给你娘俩拿来的。快趁着热吃吧……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搂着孩子睡了” 寡妇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表示,就被疯了一样的儿子扒拉了个趔趄,新生夺过水饺一抬手扬了出去--接着,手里那条打牛的鞭子照准了春叶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贱货,你偷了人居然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贱货——今天我要打死你!狗男女!婊子……”! 春叶赶紧放下了孩子。闪身来到院子里。她对新生说:“还是到这里来打吧,这里宽敞、也吓不着孩子……”! 失去理智的新生果真就跟了出来,他再也不顾母亲的极力阻拦,抡圆了胳膊,照准了春叶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抽-- 月亮很圆,也很亮,圆而亮的月亮象老天爷瞪大了的眼睛。 没有风,只是偶尔的、在天空会飘过一片云彩,无端地遮住月亮的脸;于是,夜就会显得一阵的暗淡和凄凉…… 春叶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今夜她没有亲人可以等、也没有等她的亲人。爱民已经走了,从此只是思念而不是等待。春叶有点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跟爱民一起走,一狠心,走了也就走了。可自己怎么就没走呢? 现在唯一的贴心的亲人是女儿,女儿已经睡熟了。 春叶想躺下歇一会儿,她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去--当她准备脱掉最后一件衬衫的时候;脱到一半却又不得不重新穿上了。因为伤痕处渗出的血已经连同衣服一并粘住! 春叶自虐地笑了笑:“呵呵,自己的命还真是贱、贱得谁都可以打!从六岁就挨父亲的打,之后就挨一些陌生孩子的欺负和打骂,现在……”! 自己的命也好薄哦。如同一张纸,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将她蹂躏、乃至撕碎!没有人会真正的心疼、也没有人会惋惜--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就死了。如草芥、如一片随风凋零的秋叶--没有人在乎它的存在、也没有人在乎她的生死;更不要奢望会有人在乎她的需求、在意她的感受-- 但,春叶觉得这次的挨打;很值得。她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徇情”,但却觉得;如果她这次真的被新生打死了;心中一定会感到很满足的。那样的话,至少爱民会心疼她、会记得她!--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记得她、会在乎她的生死;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 想起爱民的时候,春叶又看到了一丝人生的希望。心情也随之舒展起来--应该为自己和爱民的将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才对呀!不能就这样空坐着了哦。爱民再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走,不能再犹豫了,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想到这里;春叶就忽然记起了爱民给她安排下的“作业”。是哦,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哦。还要做作业!爱民春节回来还要“检查”的呀! 于是,春叶从褥子底下取出爱民买给她的方格本和铅笔,铺在桌子上,象小学生一样地、认真写了起来-- 日子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平静的令人惶恐、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以前嬉闹的院子里现在却如同垂死般的沉寂--没有了春叶叫骂新生的声音、也没有了春叶整日闲不下来的忙忙碌碌地身影。寡妇几次要与春叶谈话,都被春叶生硬的回避了。 春叶每天除了哄孩子玩儿,就是给孩子做鞋、做衣服。做了好几身,却还是不停地做。之后,就是做饭吃饭。晚上,等女儿睡着之后,就开始认真地做爱民给她布置下的‘作业’ 她不再与新生同房。她警告新生说:“如果你胆敢再踏进这个房门一步,我就会死给你看!要么就一同死!” ……! 寡妇终于感到了不安和恐惧;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浮上脑海……天呐,问题严重了,春叶可能真的是留不住了,春叶的心已经死了,勉强留下来也只有增加仇恨而已。这可怎么办哦?总要瓦解春叶的斗志和仇恨才行哦!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假如春叶执意要离开这个家,寡妇也很清楚;她是没有权利阻拦的。因为当时她给春叶落户口的时候;是以收养的名义,养女的名义! 她与新生没有正式结婚。 她才十六岁呀,也根本不到结婚年龄的! 这件事情,村里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屑于管他们家的闲事。可是,一旦被爱民那小子较起真来;非要深追究的话搞不好,还真要吃官司呢!应该定什么罪,说不好,但春叶还没有到18岁就被迫害怀孕的事情可是真的呀!孙女就是铁的证据!这个罪过好象还不轻呢……!天呐,要到那时可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啦!--这可就亏大了啊! 沉闷而忧心地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熬着。 眼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春节了。 这时,寡妇发现春叶的态度好象缓和了许多。面对他娘俩的时候不再横眉冷对、而是显得淡定从容了。于是,她试图再找机会与春叶“谈谈心”! 终于,在一个夜晚,看着春叶心情好象不错,寡妇来到了春叶的房中。 寡妇在春叶的身边坐了下来。 寡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叶儿呀,娘憋了好久了,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娘给你说说话,行么?” 春叶坐在炕沿儿上,拍打着孩子,头也不抬地:“这是你们的家,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凭由着你们么?眼下能有我一口饭吃、能守着孩子就行了”! 寡妇忽然显得很动情,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这让春叶不由得心中一颤。但随即又装做没看见的样子,继续拍打着孩子入睡。 寡妇:“叶儿,娘知道你这是怨恨娘呢。你不愿意嫁给你哥,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这也不怨你,说实在的。连娘都觉得这个儿子没出息。不该逼你,可这,这也是娘没有办法的一个办法呀,娘舍不得你,真的是舍不得你,自从你来到咱家,无论吃的喝的,那一样不是尽着你呢。娘对你真是越看越爱,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从心里说,一点也没有外道你的心思;觉得你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样!” “你能来到咱家,是咱们前世的缘分!可是,娘也知道;闺女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到头来一个都留不住……!你大姐和你二姐出嫁的那天,简直就象是掏了娘的心肝一样--你还没有到嫁闺女的时候,所以你不知道那是个啥滋味! 娘只想能把一个闺女留在身边,可是,闺女大了不出嫁;会惹人闲话的。后来,你一天天地长大,娘就越来越舍不得了!你哥哥老实厚道,虽然懒了点儿,可也还算个正经人吧,也知道疼你哦。相处了这些年也有感情了,没看到么,平日里他拿你既当妹妹又当小孩子的。在娘的眼皮底下过日子,娘也觉得放心。所以,娘就想把你留下--留在娘的身边……反正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可能是娘做错了。事先没给你商量。可,春叶,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些年;娘对你可有半点儿的不济?现在,你长大了,心也野了……娘是怕你上了人家的当、受了人家的蛊惑;就犯糊涂呢--孩子,听娘的话,好好过日子吧。啊?” “只要你能安下心来过日子,娘什么都听你的。--新生也要听,娘不管你和爱民有了什么关系;娘都不怪你,毕竟年轻,不懂事,娘也从年轻过,也做过不少愚蠢的事情。人哪能不犯错误呢?知道错了就是好孩子。新生他也知道错了,他不该打你的。都是年轻的孩子,难免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听娘的话,以后咱好好过日子。行吗?不看别的,也要看咱的宝贝小闺女儿呀!是不?扔下她,你忍心?啊?”! 寡妇出去了,留下一声叹息。 春叶的心中有点酸酸的感觉,毕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寡妇哭。——在她的面前流泪!来到这个家里已经足足七年了,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寡妇哭.。 春叶从六岁就失去了母亲,因此,母亲在她的意念中是模糊的。只知道母亲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却并没有感受到过亲生母亲的关爱!而寡妇,却给她弥补了这种缺憾。无论她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什么样的目的;但毕竟是她收养了自己。是她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在春叶的心里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后来……寡妇怂恿新生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自己真的会感激她一辈子、孝顺她一辈子的!可是…… 春叶尽管怨恨寡妇,但也不相信寡妇的眼泪全是假的、是仅为了达到“锁住”她的目的而流的! 春叶望着女儿,有些发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私奔(十一) 其实,有许多精神上的折磨并不是来自于外界的压力,而是来自于本身;那是理智与情感的煎熬、无法排解、不能诉说,又难以取舍-- 春叶是矛盾的,在这个家里毕竟已经生活了7年,已经对这个家产生了浓浓地亲情和依赖,寡妇当初是出于母爱怂恿儿子做了那样一件、令春叶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事.可除此之外,寡妇和她的两个女儿,真的是很疼她,很怜惜她,很迁就和包容她的;包括那个曾经被称为“哥哥”的丈夫——新生. 最初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春叶也是对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充满着敌意,稍微有点不顺心,上前就“挠一把”,两个姐姐即使被挠疼了,也只是张着嘴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却从不会还手——新生更是被挠伤了多次,可依然是笑呵呵地说:“再撒野就要挨打了哈!”却从没有真的动过手。 有了那层‘关系’后,新生更是什么都依着她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对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懒,不爱干活,是他的本性,对生活的消极态度也是他的个性缺陷,他好象天生就没有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更没有年轻人所本该具有的那种--激情!他的生活态度就如同是个古稀之年的,垂暮的老人;活一天算一天,苟延残喘而已;这是让春叶无法忍受的.春叶在骨子里面是一个要强的人,而且是一个具有行动力的人,一个充满激情的人,她希望新生能与她齐心协力的把日子过好,甚至比村里的任何一家都好--是人,就要活得扬眉吐气,就要活得充满希望,就要活得‘有劲儿’! 新生可以是春叶的‘哥哥’但绝不可以是丈夫--做春叶的丈夫绝对是一个错误的搭配!丈夫是应该是一个性格脾气都相投的人才对哦!而春生的个性以及生活态度也太让春叶感到失望和泄气了呀! 他真的不适合做春叶的丈夫,春叶要的不是这样的一个丈夫哦! 春叶要的是象爱民一样;充满了朝气、有头脑有思想、性格活跃而又感情细腻;并且还会体贴人的丈夫啊! 与爱民在一起,春叶能看到阳光;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比如教她认字,这就让春叶感到既好奇又兴奋!有时候,在书上偶尔发现了她认识的字,她就会很亢奋--啊呀,说不定将来自己也可以看书了!看懂上面的文字、读懂上面的故事!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呀! 而春生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帮她识字!春生巴不得她什么都不懂呢!她越呆越傻越无知;新生就越会觉得塌实、放心…… 然而,再往回想一想-- 假如自己真的走出了这个家--这个家就永远不会再属于她;可爱的女儿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尽管,爱民说可以把女儿接过去,但春叶总觉得那很渺茫很不切实际--她自己可能还要靠爱民‘养活’呢,怎么能再加上一个女儿呢?-- 未来的事情不可预知哦! 再往深里想,春叶就越发的胆怯了!爱民,究竟能喜欢她多久呢?爱民的家庭条件虽然也不好,但在讨老婆的问题上却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爱民是那种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的人,外面的世界太广阔了、也太‘花花’了,保不准就会有看上爱民的;而且条件比自己强许多的姑娘呢?……那时候,自己可该怎么办?自己没有娘家可以回、在外面又举目无亲--况且,连字都不认识--走在大街上连自己所处的地址都说不清楚-- 这里肯定是再也回不来了,即使能回的来,新生一家肯原谅她吗?能既往不咎吗?就算是新生一家能够原谅她;还有而村里的那些人呢?人家会怎么看?人家会说:“本来是被人家拐跑了,玩够了,人家就又把她给甩回来了呢……!”自己以后可怎么再从这个村子里进进出出的呀?新生母子也肯定对她会“另眼相看”了,不再会象以前那样‘善待’她了!毕竟是吃的是‘回头草’哦!--想到这里,春叶的心抽紧了;她忽然感到浑身冰凉。 是的,不能跟爱民走。真的不‘保险’啊!--尽管前天,爱民还在电话里说的信誓旦旦、说的无比感人、说的自己蠢蠢欲动,并且还下定了决心要跟他走;可仔细想一想,这一去,可真的是有无穷的隐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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