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投稿  | 剧本征集  | 发布信息  | 编剧加盟  | 咨询建议  | 编剧群  | 招聘  | 代写小品  | 设为首页
总首页 |电影 |微电影 |电视剧 |动漫 |短视频剧 |广告剧 |小说 |歌词 |论文 |影讯 |节日 |公司 |年会 |搞笑 |小品 |话剧 |相声 |大全 |戏曲 |剧组 |编剧 |舞台剧 |经典 |剧情
全国原创小品剧本创作大赛
小品创作室 | 编剧经纪 | 招聘求职| 上传剧本 | 投稿须知 | 付款方式 | 留言版 | 广告服务 | 网站帮助 | 网站公告
代写公司年会小品剧本
您当前位置:中国原创剧本网 > 影视资讯 > 编剧资讯 > 电视剧本《南疆义魂》
 
授权级别:普通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影视资讯-编剧资讯   会员:c2207050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2/6/24 13:09:01     最新修改:2012/6/25 9:02:50     来源:本站原创 
《电视剧本《南疆义魂》》
上传者:蔡钦洪
专业代写小品、相声、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剧本。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新闻资讯
 
一、            前言、作者简历
二、            故事梗概
三、            剧中主要人物
四、            详细内容
1、      恋别
2、      救父
3、      被擒
4、      蔗林梦
5、      花烛泪
6、      长夜恨
7、      东山再起
8、      智劫官船
9、      邂逅香江
10、  西澳激战
11、  七星复仇
12、  东海袭伪
13、  乌妹探监
14、  乌部治柘
15、  乌、洪妥协
16、  汉奸下饵
17、  亲情军纪
18、  饶南浩劫
19、  奇袭炮楼
20、  病中求策
21、  虎口夺轮
22、  风暴前夕
23、  血洒乡土
24、  异途同归
五、后记
前言
 
24集电视剧《南疆义魂》其主角吴乌参,出身于穷苦的船夫家庭。因受官、匪所迫而为海上绿林。既出于报仇,也受到启发。于是高举义旗。对抗官军,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荡清海域;可是不久,日冠侵略我国,潮汕沦陷,海域被锁,柘林已成前线,烽火连天,难民遍野。一腔热血,使他掉转枪头,拒绝诱降,抗击日冠,奇袭炮楼,勇夺日轮。振奋潮汕。最后为保乡卫土,临危坚持战斗,直到流下最后一滴血,为抗敌救国而献出短促的一生。
这是一部乡土电视剧,其人物故事情节,基本真实。
其一,真实地反映了抗战前夕,闽粤沿海领域,官、匪勾结,出卖国家利益,私运毒品,争发国难财而形成了社会的混乱局面;抗战开始以后,潮汕沦陷,日寇铁蹄蹂躏潮汕平原,饶平沿海至中部,多次遭到烧、杀、抢、掠的原来史实。
其二,乌部义军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诞生的。是一个完全以义气凝成的群体。其矛头首先对准地方贪官、凶恶海盗。潮汕沦陷后矛头即对准日寇和伪军。因为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斗志昂扬,机动灵活,以弱胜强,在历次的海战中,各有特色,惊心动魄,令人赞叹。而其背后是处于贫穷饥饿的乡亲父老,所以获利以后,进行赈济,甚至赠棺,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因而形成了动人的济贫场面。义军的另一面是军纪严明,绝不损害百姓利益,违者甚至当众执行枪决。从而赢得广大民众的爱戴,场面生动。
其三,乌部这支义军,没有一个共产党员。但隐蔽而改名换姓的共产党人,在关键时刻,却以共产党的主张而化成的智慧,照亮了乌部前进的道路。如“洗衣坑上无牌神主”的陈先生;“霞岱学校的陈校长”“医治心病的刘大夫”;在香港救起吴惜红的“炭叔”等,隐形的影响,帮助这支队伍在爱国主义精神下前进。
其四,顶天立地好汉吴乌参,却拖累了全家,使其父亲长期被监禁。他自己有纯真的爱情,却都落得悲惨的结局,令人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热泪。
剧本作者,幼年时期,正遇潮汕沦陷。家乡被日寇先烧后占,全家被迫住破草寮。亲眼见到日寇的血腥残暴;亲身挨过潮汕大饥荒,大瘟疫,尸满沟壑惨境,一生难忘。建国后在饶平县生活、工作了60多年。从事地方史工作时,在柘林镇的史实座谈会上,听到当地人谈论绿林好汉吴乌参的义举和爱国行动,深受感动。于是在揭阳市副书记吴志华的赞助下,出版了《碧血龙湾》的纪实小说,获社会好评、很快被抢购一空,可惜影响面太狭。近来在一些老同志的鼓励下,冒着年逾80的高龄,在原作的基础上,增编为电视剧本。
历史的风暴已过去了,如果不留下史迹,不留下当年的爱国精神、不仅愧对自己。也愧对我们的后代,所以希望这个剧本能够面世。
一、恋别
 
故事梗概:
少年乌参失学了,出来帮助父亲走港脚船赚运费。在一次与海贼的搏斗中腰部受伤。隔巷的童养媳吴惜红,偷家中一瓶药酒来给他服用擦伤。事被浪荡子吴财发现,向惜红的养父母挑起事端。其养父母乃强迫惜红和其痴呆的儿子提前成婚。惜红感到生不如死。半夜破窗走到虎屿跳海,恰遇乌参父子的货船,被乌参救起,其父劝惜红到宫口坐货船到香港寻兄。惜别时,乌参拿着几元钱,两个凉了的熟蕃茨递给惜红,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相对眼泪直流。
 
 
十四岁的吴乌参失学了。父亲要他出来帮助走港脚船(一种运货小船)。船主是诏安县宫口港的沈福
早晨,船出英港,乌参去船头操桨,父亲在船尾掌舵。迎面来了一条渔船,船头站着一位须发半白的老渔民,他笑着说:“乌参这小子,要跟父亲行船赚钱啦!”
“山叔,你早呀!渔讯好吗?”乌参还未开口,在船尾的父亲已先答腔。又辛酸地说:“唉!这支独桨,难撑五口之家,只得叫阿参一同出来受苦”。
“受苦,哈、哈、哈!你还不知道我叔公还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小子将来必定是条好汉。”吴山开朗地笑着说,目光瞟向乌参。
原来吴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渔民,是龙湾村搬网作业的头人。他曾与小乌参打过二次交道。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是乌参刚刚入学读一年级,书名叫汉林,暑假无事,他跟一帮小子到海滩来玩。当时海上发现渔汎,吴山率领渔队要出海搬网捕鱼。可是到海边一看,搬网船都不见了。原来被这帮小子偷划到虎屿玩耍去了。船被吴山寻到后,其他孩子都作出了俘虏,每人被打了两巴掌的大腿,独有汉林不见了。
“汉林那里去了?”吴山着急的问道。
“他跳下水去。”孩子们指着虎屿崖下说。“这里风浪很大,危险呀!”吴山急令所有船只暂不出海。渔民们有的划船绕着岛屿寻找、有的潜下水里的礁石下搜寻,整整费了两个钟头,都不见他的踪迹,都以为他淹死在水里被海浪捲走了,急得吴山老汉几乎要哭。
突然,在距离几百步的狮屿下,汉林从礁石缝中鑽了出来,对大家扮着鬼脸,哈哈大笑说:“我在这里哩!”原来他一气潜过海湾,藏在石岩下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大家在寻找他,于是向大家指招手,又潜下了石缝。
吴山老汉松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说:“这小子就像一条海乌参、滑溜溜、玩弄人”说罢哈哈笑。从此以后,“乌参”这个名字,就约定俗成传开了。谁也不再叫他“汉林”了。
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渔队遇到鱼群,搬网船把鱼网围到海边,沙滩上堆了鱼堆。其中有一条数十斤重的大棍鱼在活蹦乱跳。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围观不散。吴山老汉摆着手说:“走开,走开。一条大鱼有什么好看!”赶开一会,孩子们又围挤进来。老汉于是激气说:“谁能将这条棍鱼抱回去就给谁。”
乌参站出来说:“真的吗?我能。”
吴山看棍鱼比乌参的身体还要重,况且又是活的,无论如何是拿不回去的。于是笑着说:“好,给你。但不准别人帮手,如抱不回去,要吃巴掌。”大家抱着好奇的目光,看乌参的气力,究竟有多大。
好个小乌参,他不慌不忙,找了一条麻绳,把鱼的尾叉紧紧绑住,拉着绳头往肩上一挂,将鱼尾吊起来,让鱼头浮在浅滩的水面上,向英港走去。
原来他的水牛放在英港岸上吃草,他到英港后,先将鱼绳缚在水柳树干上,将牛牵下水里,然后将鱼尾绑在牛背上,又将另一条绳子穿过鱼口绑在后背。绑缚妥当以后,牵着牛,离开英港,大摇大摆回家。路过吴老汉门口,大声喊道:“山叔公,鱼回来啦!”后面跟着一群小孩,争看鱼骑牛的奇观。
“好孩子!好好干,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吴山笑着摆摆手。
现在乌参跟父亲行船了。金枝想尽可能将行船的经验传给儿子,乌参边摇桨边听。末了,金枝将话头一转叹息地说:“现在行船不单要看风驶潮,而且还要听枪声。”
“什么枪声”?乌参接嘴问。
“是海贼的枪声。如果听到枪声不停,船被追上,不单货物被抢,有时人还会被打死。初出牛犊不知虎厉害呀!”金枝说着。乌参听后半信半疑,没有开口。
乌参到父亲船上,不久就显出他驶船的本领。他自幼在水里泡大,稍大到海边弄潮,现在正是迎风破浪之时。柘林湾外就是南海,大埕湾向前挺进就是太平洋。他摆着那只小小的货船,在浪高潮猛的大海上,如履平地。父亲有这样的孩子帮忙,松了一口气,行船之余,带乌参到村里拳馆,一款一式,教他使一付双刀,学几步套路防身。
转眼间乌参已经16岁,他剃平头,稍长而饱满的面庞,浓浓的剑眉,重眸的凤眼,眼角梢微上吊,眼珠乌黑,一举眼就射出光芒。厚厚的嘴唇,一口略带黄色而整齐的牙齿,似乎可以嚼烂一切的硬骨头。他经常赤祼上身,腰緾一条浴巾,穿一条用茨莨染成赤棕色的短裤。三年的行船生涯,使他锻炼得胸满腰细,臂坚腿圆,祼露的肌肉块块突起。皮肤吸满了阳光和海风,成古铜色,显得格外雄壮,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男子汉。
每年正月游神赛会,第一景“京城会”的男角吕蒙正必然是他打扮的。他头戴状元冠,身穿大锦袍,徐徐游行的风姿,比大戏台上的小生还绰约。紧随他身后扮演刘夫人的是吴惜红,她比乌参年长一岁,就是幼年时在老爷宫捉迷藏被乌参吓得不省人事的那个女孩,现在正当妙龄。
吴惜红原来姓沈,是福建东山人。自幼父母早丧,一个哥哥跟着叔父流落香港,至今没有信息,她则被卖到这龙湾村给吴汉当童养媳。惜红的婆家,倒是一个殷实人家,务农兼业盐,双亲对她也很疼爱。可惜与她同龄的小丈夫,五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痺症,说起话来模糊不清,行动呆滞。双亲虽然竭尽心思,期望她与孩子成亲,以继承香灯,但是已进入青春期的惜红,却暗自流泪,痛惜自己身世的悲凉。自从被选扮演“夫人”,跟吴乌参并肩游行时,她的神魂早已被牵。每当乌参行船回来,偶一碰面,她的心就卜卜乱跳,招呼过后,乌参离去,她又罔然若失。睡在床上,梦又来了。她忽然高高兴兴而又羞羞答答地成为一对俨然的状元和夫人,面前是一对对,一排排的彩旗,后面是弦音飘扬,锣鼓喧天的乐队。似是游神赛会,又似是洞房花烛……猛然间被鸡声吵醒了,举目什么都没有,满屋子还是乌黑,梦里回来,真是惆怅。想着乌参俊秀的身材,又想着半痴半呆的丈夫,鼻子一酸,热泪就涌出眼眶,她心神仿佛,日夜痴想,脑际常在盘緾,越緾越紧,身不由主地总想设法接近乌参。
乌参居家的屋子太挤,父亲清理了上巷一间老屋,供乌参晚上居住。这屋与惜红的居家,仅隔邻数间,这给惜红带来千载难逢的机会。
天微亮,乌参就起床到下巷家吃饭,出发行船,只要风面正常,一趋船来回两天一晚。每至第二天晚饭后,乌参就到池塘洗澡。这时红日已经西沉,大群在塘里洗澡的人都已离去,只有他在星光闪烁的夜色中,继续沉在塘里,洗净二天行船的疲劳。
惜红就选择这时候,将家中已换的衣服,收拾一篮。乘着夜色到塘边洗衣服。婆婆说:“天这么晚,还去洗衣服?”惜红回答说:“明天早上要上山割草,来不及了,今晚先洗。”婆婆没有话说。
惜红到塘边放下衣篮洗衣。
乌参还在塘里沉下水去,擦掉全身的盐渍汗污,正舒适哩!猛抬头,黒濛濛中见惜红在洗衣,笑嘻嘻地喊一声“惜红”。
 
“啊!塘里还有水鬼?”惜红假意吃惊地回答。
“你还不识我?”
“啊!是乌参,你这水鬼,三更半夜,还不快起来!”她说着,内心急骤地卜卜乱跳,她盼望已久的时刻来了,希望在第三人没有在场的情况下,看到乌参全身祼露的丰姿。
滨海的人,男人向来豪放,而妇女更是开朗,男人驾驶渔船,在港边荡动时,不管女人在场不在场,都是脱光衣服做事。就是遇到迎面而来的年青姑娘、媳妇、也不回避,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事。偶而有些男人觉得光屁股不好意思,转身一避,这时闪身而过的妇女,有的还边行边嘻嘻讥笑道:“谁人不识那‘圣化物’!”在村边的池塘里,男人们在塘里洗澡,女人们蹲在塘边石阶洗衣服,男人赤身露体登上石阶,从女人的身边经过,互不回避,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乌参这时是十六岁的青年,当然毫无顾忌地从水里站起来,登上惜红旁边的石阶。
惜红猛抬头,在距离不足一尺的地方,在濛濛的夜色中,眼光正对着乌参的全身,一股诱惑力,冲她而来,使她的神魂飘荡,脑际有点晕眩。
当她定下神来,乌参已把短裤拿在手上,这个美妙的时刻,怎能让它消失呢?
她突然叫一声:“咳,我的履子丢了!”暗中乘势把放在旁边的履子推下塘去。
“我帮你找。”乌参转过身来,张开猫一样的目光,伸手把漂在塘中的履子拿回来说:“在这里哩。”
惜红骗取这个停留的机会,贪谗地再看一眼,当乌参把短裤穿上时,她也把洗衣篮一拿,站起来跟在乌参身后,其实她还有一半衣服,只是湿了水而未洗净。为的是可以依偎在乌参的身边,就像正月的游神时站在他身边的“夫人”一样。
十六岁的乌参,成天只顾跟父亲一起行船,有时还要提防盗贼打劫,傻呼呼还没有尝到初恋的滋味。
他们俩在黑暗中的小巷并肩而行,他突然发觉惜红冰凉而柔软的臂,时时有意擦着他,使他有点惊觉,转脸一看,濛濛的夜色中,她穿一件薄薄的白底花短袖衣,打斜领的领口,有两粒纽扣开着,黑暗中露出一半白玉般的酥胸,在紧身的短内衣里,胸脯突起,随着脚步似有在颤动。她盈盈的眼神,在黒暗中突然和乌参相撞,默默低下去。乌参最初一阵惊愕之后,男性的激动苏醒了,一把烈火在胸燃烧起来。
她们俩自幼在一起放牧、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至这一刹那间以前,乌参还没有注意惜红的美丽。现在像闪电一样,把乌参的灵魂惊醒,他突然发现,惜红是那样的动人,她的脸蛋像六月的荔枝一样鲜红、甜蜜,一笑露出两个诱人的酒窝,一双大眼睛月色的波般,遮住子波光闪闪的眼神。又有一口又白又整齐的贝齿,一张樱口,令人心爱。窈窕灵活的身躯比乌参略低一些。这时,他不由自主地被吸住了,像刀子触上了磁石。不知不觉中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口。“我晾衣服去。”惜红说了,向乌参瞟了一眼去了。
乌参在幻觉中猛醒过来,推开门,点上像豆一样的油灯,躺在铺板上,回味着惜红的美妙,渐渐地进入梦乡。
从这以后,他们没有相约的相约,在行船时,乌参总盼望黄昏饭后的时刻,惜红总是带着一篮衣服,到塘边,不是她等他,就是他等她。
一天黄昏后,惜红在塘边已把一篮衣服洗好,还不见乌参来洗澡,为什么呢?她忧心忡忡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乌参还没有来,只得失望地提着衣篮回去,把湿衣服挂上竹竿后,她心上像挂上一块石头,总担心着乌参。于是悄悄地到乌参的屋前窃看。门缝中射出微弱的灯光,她轻轻地叫:
“乌参,乌参!”
“是谁?”乌参在睡铺上问道。
“是我!”惜红说着,将门轻轻推开。乌参坐了起来。
“你今晚为什么没有去洗澡?”
“今天在海上和贼船相遇,三、四个贼拦了我的船,想抢船上的货物,被我和父亲打落海去,我也有几处受伤,回来后我母亲说不好洗澡,怕伤水,她用热水给我擦了全身,叫我早点睡觉。”
“啊!你受伤了,短命海贼无好死……伤在哪里呢?”说着,她拿起桌上的小豆油灯,照着乌参的全身,低着头在细细地观看。背上、胸前、腋下、大腿头,有几处乌黑红肿。惜红疼心地抚摸着。异性的温柔,乌参既舒服,而内心又卜卜地跳起来。
“我家有一瓶跌打损伤药酒,喝后舒筋活络,又可外擦消肿。“她突然想起来说着,也不等乌参的回答,立刻起身出门去了。
不一会,药酒拿来了,她随手把房门关上,先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乌参先饮下去,再倒了半杯,叫乌参躺下去,用手拿着酒,洒在乌参的伤处,接着,左手压着乌参手臂,右手用气力在乌参的伤处,一下一下地擦着。乌参直躺在床上,半闭眼睛,舒舒服服任由这个女孩子柔软带有微茧的手指,有节奏地磨擦着,又痛疼又酸麻。
那一杯烈酒下肚后,渐渐地发作起来。当惜红的酒手从胸前移到大腿的时候,他张开眼,惜红圆圆的脸蛋更红了,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更亮了,饱满的胸前随着有节奏的动作,频频颤动,汗珠汩汩,一股香汗的气味从全身散发来,这时的他,怎不冲动呢?猛地伸出双手,把惜红一抱,两人揽在一起。他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衬衣……惜红似乎已预见到这一时刻的到来,她身子发软,微闭着那双蝴蝶翅,瘫在乌参的怀里,犹如躺在一叶小船上摇荡着,一任波浪逐流,更似汪洋大海,疲劳喘息,汗珠如流……。
正入佳境时,突然,后墙小窗,“砰”的一声摇动,接着有跑动的脚步声。乌参警觉说一声“不好了,后窗有人……”
看窗那人,一时冲动,不发觉有那点声响,他直冲后巷转向前巷来了。
到了乌参的屋前,他轻脚轻手贴在门缝窥视,屋内还是微弱的灯光,他俩在床上做好事无疑。
他大叱一声,推门进去。门没有上闩,直冲向乌参的睡床前。
“你是什么人?”乌参猛地坐起来叱道。立刻将冲进来的人抓住。
“你们干的好事!”那人被抓住了衣领,但气冲冲地反问。接着说:“你不认识我吗?”
“你来干什么事?”乌参一听声间,早已知道是浪荡子吴财。
“捉奸!”
“奸在哪里?”这回,乌参紧紧将他抓住,一边反问,一边狠狠就是一拳。吴财虽然已是22岁的青年,但他是一个煙鬼,身体虚弱,怎经得起乌参少年力壮,又练了三年拳头。
“你放开手,我来搜。”吴财虽然不敢还手,但内心满有把握,嘴很硬。
乌参若无其事的放了手,吴财立刻掀开床上的被子,没有人,爬入床下摸,没有人。小小的房子,没有第三个人。
“你这肏母,三更半夜来做贼!”乌参挥起拳头,一连数下。
“我…我…我…”吴财边叫边退。
“砰!”他的后背撞中睡床边的木桌,桌上的酒樽跌在地上,地板是泥土的,没有跌破,却渍出了药酒味。
“我错了,我错了,你放手吧!”吴财假死哀求。乌参不愿将事情闹大,教训几拳之后也就放手。
乌参刚放手,吴财立刻将地上的酒樽拿起来,大声叫道:“拿不到人证拿物证,你这支药酒是哪里来的?”
乌参一楞,答道:“管你的屁事!”
“是惜红拿来的吧!”吴财乘势进攻。
乌参万没有想到,吴财竟然知酒的来历,难道惜红与吴财……他没有往下想。这时只知道事情闹下去对他不利,所以先顶了一句:“难道我家就没有药酒吗?”接着又说:“我用酒来擦伤,也要你管吗?你这臭东西,我打死你!”又是狠狠地一拳。
吴财抓不到奸证,明知酒是惜红拿来的也没有办法,怕吃眼前亏,只得恨恨逃出门去。
“你如果乱撒谎,我还要打你!”乌参赶到门口。
吴财边走边想,明明惜红在屋内为什么不见呢?他料不到乌参那样警觉,在他从后巷转到前巷的那段时间里,已帮助惜红下床穿衣,先闪出门外,藏在左侧的草堆后。当吴财和乌参争吵时,她已安然回到自己的住屋。
隔天,惜红的家翁问惜红道:“那瓶治跌打伤的药酒哪里去了?”
“早已丢下厕池去了。”惜红若无其事地回答。
“为什么丢掉呢?”家翁面色骤变,语气严厉。
“是爹你叫我丢掉的!”惜红理直气壮地说。
“哦,哦,对啦!是我叫你丢的。”家翁有所悟了。
原来两个月前,惜红的家翁上山砍柴跌伤腿部。吴财闻知,想借此机会进贡,特地买了瓶跌打损伤药酒,送到惜红家来。惜红的婆婆却不过他好意,将酒收了,并给她爹治伤。惜红发觉后,流着泪对家翁说:“爹!这酒是阿财拿来的,这短命仔无好意!”一句话将家翁提醒了,所以叫惜红拿去丢下厕池。可是惜红却暗中藏起来,因为她经常被这个浪荡子追逐,如果被欺负闹起事来,她可以借助她爹的这瓶酒作物证。却不料这瓶酒在乌参的屋里被吴财宣扬出去,引起了家翁的怀疑。
乌参的父亲明知药酒不是他家里的,乌参与惜红的事已露了蛛丝马迹,害怕事闹大了,乡亲面前不好说话,更承担不起严厉的乡规族法。因此,令乌参搬回下巷家,晚上到拳间去睡,将上巷旧屋的门锁了,乌参怏怏不乐。
雾气濛濛的晨曦,潮水正涨,大埕湾的海面,波光粼粼,船只稀少。乌参跟着父亲的货船,从英港驶出虎屿。
“不好了,有人跳水了!”乌参大喊道。金枝举头一看,果然有一个女子,从高高的礁石上跳下水去。一阵阵的海风,打着浪潮,那女子淹没在浪潮中,一浮一沉。乌参奋不顾身,跳下水去,冲过几个浪头,终于把那女子抓住。金枝立刻把船靠近,将那女子救上船来。一看,不禁惊叫道:“啊!是惜红…….你……”
一切都明白了,乌参心如刀割。
幸亏溺水的时间不长,惜红慢慢醒来。她张眼一看,知被金枝父子救起。她挣扎又要往水里跳,被金枝按住了,问道:“你为什么要跳水寻死?”
“家婆要迫我成亲,我不如死!”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抽搐着。
“我送你回去,向你家婆说情好吗?”金枝同情地问道。
“还能说情,吴财这短命仔,这几天常去我家纠缠,害得我爹爹婆婆哭哭啼啼,说我如不答应及早成亲,他们就要先死在我的面前。昨天夜里,硬迫我和阿福成亲,将我们两人锁在一间房里,下半夜我破窗逃出来的,如果我要回去,就不来寻死了。”惜红坚决地说。
“你想想,或者到亲戚家暂避,以后再作打算。”金枝知道女孩子的性格,而且与自己孩子有瓜葛,只好款款相劝。
“我没有亲人啊!”她悲痛着自己的身世,也暗指乌参忘恩负义,她斜瞟乌参一眼,又埋头哭泣起来。在这样的封建习俗面前,他们只能暗中偷情,怎么能公开结合呢。
“你过去不是说过,你有一个哥哥在香港吗?”乌参无可奈何地提醒她。
“没有消息,怎么找啊?”惜红凄然地回答。
“宫口船主沈福,他在香港有商店,货船经常出入香港,搭他的货船去,寄住在他的店里,再慢慢寻找。”金枝提出了建议。
惜红点点头,表示同意。
船到宫口,金枝把事情的经过和要求向沈福说了。沈福叹息道:“唉!这姑娘实在可怜,看在你金枝兄的面上,她过香港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真是拜托你了!”金枝感激地说。
“金枝兄,到澄海东里的货我已备了,你们快点货装船吧。唉!上次那一船货,幸亏你们父子拚命从海贼手里夺回来,不然,不单你们赔不起,就是我也要倾家荡产啊!”
“沈财主,现在赚海上的行船生活真难哟,船一开航,就心惊脉跳。我父子尚可应付小贼,可是现在都是持枪的大帮贼啊!他们既有枪支又有后台,在海里是贼,在陆地是官,碰到这帮家伙,人货就都难保了。”
“是啊,现在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报上说,日本已经打进东北,朱毛红军也打到西北,老蒋的正规军都调到北方。地方政府已和过去的贼头讲和。洪之政、吴大柴这些贼头,都变成了地方军,潮澄饶各县海上都是洪部的天下。不领他的牌,纳他的饷也死;领了牌,纳了饷,碰到海贼还一样拿东西。看来我这生意也难继续做下去……”沈福说到这里,转身拉着乌参的手说:“你是个身强力壮的好后生,多帮助你爸爸,在海上更加小心。“
“沈财主说得真对,后生人还不晓得海上的艰险。”金枝附和着说。沈福从身上掏出了一块船牌说:“这是缚洪部的饷,可以应付海贼。”金枝接过船牌,吩咐乌参开始装货。
乌参这时,千头万绪,心如火焚。按照父亲的吩咐,默默无言地去抬货上船。
他们父子,忙了半天,把货船装满了。
潮水催人,货船要启航了。
惜红站在岸上,望着船上的乌参;乌参手里拿着桨,望着岸上的惜红。两情脉脉相对,默默无言。惜红的眼泪,不觉涮涮而下。
“爸,请停一停。”乌参将手中的桨又放下来,恳求着爸爸。
船退到岸边。乌参摸着衣袋里,拿出父亲给他的钱,但只有两角钱,他望着这两角钱发呆。父亲会意了,从身上搜出三、四元钱塞给他。乌参又在饭锅里拿出两个已经凉了的熟蕃茨,赶上岸来,将钱和蕃茨递给惜红,一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乌参只说了一声“我害了你!”喉头被堵住了,再说不下去。
两人呆呆地对面站着。只有东风和潮水,拍着小船,发出拍拍的声音,像在饮泣。
父亲在船里,看着这对痴情的恋人,依依不舍,无限辛酸,茫然地为他们流下了两行热泪。
 
 
二、救父
 
故事梗概:
乌参的货船在海面常遭虎头鲨贼帮的盘夺。有时凭着乌参的机智逃过其抢掠。乃怀恨在心。有一次,因货多,父子各驶一船,乌参的船先到澄海东里交货、但等不到父亲的船,乃与好友余英豪连夜发船寻找。原来船被劫在讯洲南侧的牛角湾下,货被劫空人被綑缚毒打重伤。回到龙湾家中全家哭成一团。吴母郑宝娇,深感英豪的义气,建议二人结成拜盟兄弟。
乌参到大埕余保中药店拆药,遇到其堂表姐余牡丹。回家时母亲被盐警抓罚,悲愤异常……
 
 
因惜红事情耽搁,金枝这趟船出发时间慢了半天。从宫口到大埕湾,是闽粤交界的海域,也是海盗横行的天下。行船人要趁白天过往船只多的机会,迅速驶过,进入柘林湾一带就比较太平。可是今天,吴金枝的船刚过青屿,天已将黑,这时海潮很大,浪花飞舞,暮蔼沉沉,已没有其他船只。突然,一艘三舵开尾船,从青屿的斜侧里急冲出来,乌参眼快,说声“爸爸,不好了!是一艘贼船。”两船相距离尚有一段距离。金枝抬头一看,对方船上显然有4个人,一名掌舵,两对桨,一人站在船头,风驰电掣地直向他的船赶来,乌参猛力驶桨说:“爸!快些转入柘林港。”话音未了,对面船上已“砰”地一枪,这是贼船命令货船停止行驶的讯号。
“爸,快些!他们要追上来还远呢。”金枝听孩子的话,将向西南行驶的方向转向西北,准备驶入柘林港。
砰!砰!又是二响枪声。贼船上再次发出警告。
“不要管它,再驶!”乌参拼命地摇着双桨。可是货船沉重,而且只有一对桨,不能敌过那艘贼船的轻快飞速,相距越来越近了。金枝喘着气对儿子说:“唉!逃不了,停航吧!”乌参无可奈何,放下手中的桨,手扯着风帆布,呆呆地站立着。
贼船靠近了,4条汉子跳过船来。
金枝一看,脸全变色,这一伙,正是这一带出名的贼头。为首一人,绰号“虎头鲨“,他个子魁伟,头大眼深,满脸胡须,全身黑毛。爬船跳水,虽然笨重,但眼力好,使一手好枪法,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嗅觉灵,善嗅腥味,捕捉猎物,更兼学了拳脚,勇猛过人,所以人们碰见他似见到海里吃人的鲨鱼,因而给他起这个绰号。他自幼浪荡,后投洪之政为盗,18岁时自树一帜,在这一带称雄已有十多年了。洪之政转贼为官以后,又归属洪之政,横行海上。副手绰号赤海猫,因他的头发赤棕色,又好穿赤棕色的茨莨衣而名。他好赌博,在黄冈赌输钱打死人后逃走,六年前投靠虎头鲨。他善于摆船驶舵,入海潜潮,又很灵活狡猾,故深得虎头鲨的赏识。
赤海猫先跳过船,对着吴金枝,啪啦啦一连搧了三大巴掌骂道:“你这老狗,不懂规矩吗?开了两枪,还要想跑。”金枝被打得满脸红肿,还不敢摸,却陪着笑脸说:“风紧浪大听不清楚……头佬。我的货主沈福,已付了洪部的饷。”并随手拿出洪部的名片,规规矩矩地呈给站在后面的虎头鲨。
虎头鲨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眼光去搜索着船上的货物,见有几件天津高粱酒,他呶呶嘴,跟在后边的两名小贼,立刻上前,把一瓮高梁酒扛起来过船去。他的眼光又射向一个木箱,随手一拆,露出了腊油油的金华火腿。“咳!还有这样的好货。”伸手推给赤海猫。
金枝沉住气不敢开口,乌参却已气得火星直冒说:“我们已经付了洪部的牌,这货物不能乱抢,我们无钱赔还货主。”就伸手要把一箱火腿抢回。
虎头鲨转眼一看,哈哈笑道:“哦!你这小子,就是吴金枝的小狗种吧!”转身又对吴金枝说:“你们父子的大名,我早已知道,我的几个兄弟都败在你父子的拳脚下,今天倒要来试看,是你们的拳脚厉害,还是我的子弹厉害。”他把插在腰间的短枪一拔,就要对准乌参。金枝惊得连连捧手哀求:“头佬,他年幼无知,请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这箱火腿我送过船去……。”
“看来你还知死,就饶了你们二条狗命,不然,就尝尝这子弹的滋味。”他随手将枪一举,砰的一声,距离十多米远的船桅下部木头,被打穿了一个孔。
“是,是,头佬就赏给我们两条命。”金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乌参快去拿桨。
几个海盗,洋洋得意跳过船去。
金枝捏了一身冷汗,乌参却气得连一句话都不说。
船回到宫口,金枝向货主沈福,说明这次被抢去货物的经过。沈福唉声叹气道:“你们这一趟船的工钱还值不到一罐高粱酒,更何况我那箱火腿是要送给洪总队长卖人情的,现在都丢了。这次的工钱就以那罐高粱酒相抵,那箱火腿的钱,现在要你赔,恐怕也赔不起,且记入账,等下次的工钱相抵吧!”金枝再三求情。沈福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唉!看你是个穷汉,只算我吃了大亏就是了,那箱火腿就打罢了,只是下次你一定要小心,如再被贼抢了,我可就要算数呵!”沈福转话头又说:“东里林耀记来人要50头猪,现在活猪都已经在栏,就乘这趟船运去吧。”
金枝一听不算被贼抢去的帐,心头已觉宽松得多,一听要装猪,立刻叫乌参赶快摆好船。乌参咕噜着说:“拼了二日二夜,连一个工钱都没有,叫俺去吃西北风!”金枝叱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来装猪,日已不早了。”父子两人,把猪一头头地扛下船去。
装完50头猪,已经下半午了。船乘着东风饱潮扬帆了。刚过三礁,海盗又来了。金枝听到后面的枪声,面上顿时变色。逃走吧?如被追上,不死也要受重伤,停下吧,最少得丢了两头猪,工钱不说,恐怕赔货主不起,货船还得被收回,丢了饭碗。
他正在犹豫,乌参却加紧摇着双桨说道:“东风大,潮声响,我们装听不见,快驶……”
金枝听儿子一鼓气,果然校正了航向,船直向西南驶来。后面的贼船,打了两枪,见前面的船反而加快速度,于是边赶边喊,拼命追来。
2只船,在广阔的大埕湾海面,一前一往,如箭离弦,一逃一追。
不行了,吴金枝的货船重而贼船轻,距离渐渐缩短了。大约只有一百步,已听到贼船上的喊骂声。
精疲力竭的吴金枝似乎已支持不住了,要停下投降,乌参大喊道:“别怕!前面已近我们的海界了,快!快!”金枝强打精神,眼睛只顾向前,船直向南飞驶。贼船紧追不舍,越来越靠近,喊声也越来越大,距离只有三、四十步了。那只贼船,想利用它的速度,抢到前面来拦截。
红日快西沉了,乌参冷静一望,大喊道:“快转帆,船头向西,前面就是鸡屎礁了,是我们的渔场,撒网的人还没有散完。”
金枝举目一看,胆子大了,头脑清醒了,迅速转航,直向龙湾村海面的沙滩驶来。那只贼船,没有预料到这一着,风帆直向南冲,已穿过货船数十步,再掉转船头时,金枝的货船已远出七、八十步。金枝心内一稳,精神振奋,船如箭一般直向撒网的渔场撞来。帆仗风势,冲力过猛,整条船直冲上沙滩。在猛烈的撞击下,船仓里的活猪,震得乱跳起来,有两只活猪撞出了仓板,冲上船舷,跌在沙滩上逃跑。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把尚未回家的几名渔民惊呆了。搬网头人吴山定神一看,惊问道:“是金枝的货船,怎么啦?”
金枝喘息着,来不及详细回答,只是说:“乡亲们,帮帮忙,请帮助把两只逃走的猪捉住。”勇猛的乌参,这时已跳下船,去追活猪了。
那只贼船停在海面上,几个贼伙,望着海滩的情景,恨恨而去。
冬节前,沈福对金枝说:“目下京津的高粱、冬菜、乌枣、红枣;两湖的湘莲只、白果、豆粉;江浙的肉皮、筍干、香菰等均已到位。但海上不太平,越近年边,贼马越猖狂,你快把这些年华运到东里的顺发栈……一只船太满,两只船又太轻……”沈福迟疑了一下又说:“你设法再找一条船来运,就算两载的工钱,轻一些可以把船驶快一些,减少危险。”
金枝答应了。
乌参说:“西澳岛明能叔那条船轻快,我曾跟他行过此船。”吴明能原是龙湾人,是金枝的同宗弟兄,后到西澳郑家入赘。金枝同意乌参到西澳借船,他本打算请明能一起来帮助,乌参说他自己一人就足够。
第三天,父子两人各驶了一条货船。这一次装的都是值钱的年货,又是乌参自己独驾一船。金枝再三叮咛他要十分小心。
一、  船乘夜开航。金枝是个多年老船工,航线纯熟,在前面带航,乌参的船,紧跟在后。
侥幸得很,一夜无事,至天色微明时已进入柘林湾的大门,这里海面比较平静,金枝松了一口气。乌参在后面说:“爸,我的船轻快先行,先去缷货后可以帮助你缷货。”接着他加快速度,船飞驰而去。
乌参到顺发货栈,已经中午,卸货完毕,可是爸爸的船还没有来,他呆呆地等着。货栈有一位伙计,名叫余英豪,现年20岁,这一两年来经常与金枝父子交货、装货、混得很熟,与乌参特别要好。这时,他问道:“乌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爸的船不知为什么还未到。”
“快到啦!我们先去吃饭,可帮助你爸卸货。”说着,他拉乌参的手,走进临近的饭店。吃完午饭,还望不到金枝货船的远影。乌参着急道:“不好!我爸的船这时还未来,可能出事了。”
“对啊!要赶快去找,我帮你一起去。”说着他带了平时使用的一条短棍,拉着乌参的手,要行。
“不敢麻烦你,如果海上遇贼,怕你受拖累。”乌参迟疑着说。
“你说什么话!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还不知我的为人,况且我也是跑港脚出身。”余英豪斩钉截铁地说着。
“多谢大哥!走。”两人跳下船,船经东里溪,直奔汫洲海面。
越过三百门,到碧洲岛,几处港湾都找过,毫无踪迹。这时,天已黑了。乌参问道:“英豪哥,天黑了,怎么办?”余英豪坐在船舷凝思了一下说:“如果你爸的船,白天在海面被劫,船应该向西漂浮,但是我们一路见不到船,这样看来,可能在清晨就出事了,船被牵到汛洲南侧的东石小门,就不会从这方向漂来。”
“是!船必定在汛洲的南侧。”乌参肯定地说。
他们急转船头向汛洲驶来,在汛洲南面的湾里,前前后后地寻找着。
“啊!牛角湾下那边似乎有一条小船?”在沉沉的夜色中,乌参遥望海湾礁石前面有一丝小影在摇荡着,他们的船迅速靠近一看,果然就是金枝的船。但已是一艘空船,被弯畔的礁石搁住,船上没有人影,孤孤零零地被阵风刮着,在海潮的冲击下,发出咚咚咚的哀嚎声,分外凄凉。
“我爸无救了!”硬汉子的乌参这时梗着咽说着。
“不!快过船去”余英豪安慰地催促着乌参。
两人跳过船板,整条船空空荡荡,货物已全部被劫走。乌参二话没说,立刻打开船仓的木板,余英豪在身上摸出火柴,擦亮一照,寻到了船灯。在船仓的角落里,发现了吴金枝,他像棕球一样被五花大缚,丢在一旁,血水透过衣服,与船仓底的冷水混在一起。
乌参跪下去,抱起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父亲腊黄色的面孔,热泪涮涮地掉下来。余英豪伸手摸着金枝的前手,全身都冰凉,他觉得没有救了,可是再伸手摸着胸前,感觉还有微温,他说:“别慌张,赶快回家抢救。”他们两人各驾一条船,飞速驶回龙湾的英港。
夜,整个龙湾村一片沉寂,人们早已睡了。
但是金枝的妻子郑宝娇却无法入眠,按照往时,黄昏以前金枝父子应该回家了,为什么二更已过,还没有来呢?她心上忐忑不安,点了三条香,跪在祖公神前,默默地“说话”神灵在上,保佑他父子平安归来。拜过神后,她坐在灶前的小椅子上,凝神注视着三点微微闪闪的火星和丝丝缭绕的香烟,不断地默念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太上李老君,逢凶化吉……”可是,已经过了下半夜,喉底也念干了,就是不见人回来,她无可奈何和着衣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正要入梦,突然被村中的犬吠声吵醒,她很警觉立刻翻身坐起来,侧耳细听。不久,前巷的脚步声响了,她高兴得自言自语说:“好啊!他父子终于回来了”。
只有一声叩门声,宝娇已经点了煤油灯,迎上前来开门。
“娘!”
“你爸呢?”
“快!我把爸背回来了。”
在黑暗中宝娇这时才注意乌参背着人。
“怎么啊!”
“被贼打……”乌参气喘吁吁地抢步走到睡床前把父亲放在床上。宝娇立刻跟着将煤油灯往躺在床上的金枝一照,一手摸着金枝冰凉的额头“唉”地一声,似晴天霹雳,立刻昏倒过去,小小的玻璃灯,跌破在地上,全房乌黑。
跟在后面进来的余英豪惊叫道:“婶婶,婶婶!”他摸着自己身上的火柴,擦亮了火,但屋内只有这一盏小油灯。火柴短暂的亮光又熄。乌参只得走到灶前摸着一把枯枝,让英豪重新擦着火柴把枯枝点亮,他赶快到隔壁小屋把弟弟乌罗和妹妹乌妹叫醒开门,再拿来一盏小油灯。他们俩个弟妹,茫然跟着进来。
“乌参!先把婶婶救醒再说”余英豪说着,就地摸着宝娇的后脚跟,搓开大姆指用力一拧“呀!”的一声,终于把宝娇拧醒。宝娇举眼一看,是个陌生人,正要发问,余英豪抢先说:“婶婶请冷静,抢救阿叔要紧。”
这边乌参一见母亲已经醒了,松了口气,立刻指挥乌罗点火入灶烧热水,叫乌妹搜出爸爸的干衣服。
小油灯移到睡床前,乌参小心地将父亲的血衣解开,宝娇摸着金枝冰冷的全身,又在抽泣。
“娘!别哭,爸爸的胸前还有热气,他一定会活起来。”乌参满有信心的语气,使全屋的气氛安定下来。
乌参把父亲抱起来,让母亲将父亲的全身用温水洗擦,换上了干衣服,然后紧紧地将父亲揽在胸前。
余英豪看着这情景满怀深情地说:“对啊,乌参,你用你自己的热血,一定能把父亲救醒。”
“妈!这是英豪哥,今夜没有他,爸爸就救不回来啊!”到这时乌参才补充介绍余英豪的身份,接着说:“快煮粥。”
天亮了,金枝在儿子热气的暖烘下,体温慢慢回升。
“呃”的一声,金枝全身抽搐着,喉头似乎梗着什么东西,乌参把双手放松,让爸爸的身体斜倚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呃!呃!呃!”金枝全身剧烈地抽搐着,好不容易咯出了一块块红黑色的血团,他“唉”的一声苏醒了。紧接着,他全身剧动,全力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你们这些无……无……无理的臭贼!我……我……我的老命就与你……你……你拚了……”他声嘶力竭又昏迷过去。
“好了!金枝叔终于活过来了。”余英豪终于松口气地说。
宝娇边打扫去血团边饮泣。
乌罗,乌妹帮着母亲,都哭出声来。
“妈!不要哭了,爸还未清醒过来!”赶快准备姜汤。
停了一刻,金枝又挣扎着喊:“放开我……放开我……”。
“爸!爸!你醒醒吧!你回家了!”乌参一边摇荡着父亲的身体,一边轻轻地说着。
停了一刻,金枝慢慢地张眼。乌参高兴地说道:“爸!爸!我是乌参!”
“你是乌参!乌参!快……快……逃……贼……贼……贼”。
“妈!快把姜汤拿来。”
宝娇一匙一匙地将热姜汤送到金枝的口里,金枝又睡去了。
近午,金枝终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了周围。
“你是乌参?”
“爸!我是乌参。”
“我在什么地方?”
“你回俺家了。”乌参温柔地说着。
“你!你!平安回来了?”
“是。平安回来了,你也平安回来了。”
“乌参!我儿……”金枝翻身,紧紧抱住乌参,泪珠滚滚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乌罗、乌妹放声痛哭,余英豪也流了满腔的热泪。
“爸!我不该先走,将你害了!”乌参梗着咽说着。
“我的儿,幸亏你的船先走……”金枝深情地说着。
“幸亏英豪哥帮忙,把你寻回来的。”乌参指英豪说。
“英豪兄,真谢谢你了……”金枝猛地要坐起来,去握英豪的手。
“唉哟,痛死我呀!”金枝挣扎不起来,喊着。
“金枝叔!仔细,你的伤很重呀!”余英豪上前将金枝轻轻按住。
在旁边的宝娇,轻轻掀金枝的上衣,大家一看,胸前,背脊,小肚,一圈一圈,数不清的小铜钱,都乌肿冲血,有的还继续流着血珠。
“是被用枪筒头撞打的!”这帮贼真是无天理,要赶快医治。“余英豪边看边说。
“就是虎头鲨这帮贼,上次追不上我们那载猪,怀恨在心,故设计埋伏在汛洲前截击……”金枝慢慢地叙述着被抢被打的经过。
在柘林湾大门,你的船先行约一里路,在汛洲岛东面的岩石后,突然闪出二条船来,挡住我的去路,一看不对了,原来是虎头鲨这帮贼。
“嘿!你还记得前次在龙湾前的事吗?那载猪白白被你父子溜过去,今天看你还往里走!”虎头鲨冷笑着说,指挥二条船的4名贼伙,跳过船来。
“我单身独力,已经走投无路,唯有这条老命与他们拼……第一个跳过船来的贼伙,被我一踹,跌下海去。他们一起都围上来。虎头鲨更拔出手枪,当胸刺来,接着几个人,拳头脚支,我被打昏了。”
“当我醒来时,全身已被五花绑。丢在舱面上。虎头鲨指挥着贼伙,将我船内所有的货物,都搬到他的两条船上。然后指着我说,你这老东西真有福气,我们慢来一步,给乌参这小子提前走了,以后碰到了再给他好好算账……。”
“临走前,虎头鲨还冷笑说,看你这老家伙还健壮,给我狠狠地打,看他今后还听不听话!那帮贼伙就都围上来,我在乱枪乱拳中,昏迷过去……”。
“想不到今天,还能活着回家……”金枝说到这里,老泪泉涌,全身发抖。
“这帮天追,无好死”宝娇边哭边骂。
“爸!这仇我一定要报。”乌参咬牙切齿地说。
金枝被劫的消息,惊动着乌参平时的一帮好弟兄,都前来看望。他告知母亲和吩咐弟妹细心照顾父亲。自己带着余英豪和众兄弟到祖祠闲间,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澄海南洋的余英豪大哥,这次没有余大哥的帮助,我父亲就没命了。”感动得众兄弟都一一上前握手。众兄弟中,以武烈年龄最大,今年28岁,又是叔辈,他为人性子最烈,听后他大声叫道:“乌参,海贼如此伤天害理,此仇不报,枉可做人。”众兄弟一齐支持道:“对!此仇一定要报。”余英豪却沉痛地说:“要报仇没有枪支就报不成啊!更兼他们仗着洪之政的势力,既是贼,又是官,不易对付啊!”乌参接着说:“感谢大家,这件事以后再商量,余大哥今天为了我家的事,到现在连夜连日尚无休息,更兼他是东里货栈的伙计,不能在这里太久,以后我们再商量吧。”
回到家里,宝娇紧紧握住英豪的手,千恩万谢,依依不舍。乌参说:“我有一件心事,不知该不该说?”余英豪说:“你有话尽管说。”乌参说:“我看大哥为人如此赤心义胆,小弟真是敬服,想与大哥结拜成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不知大哥愿意么?”英豪说:“两年来的相识,我深知乌参兄弟的为人,也有此心久了,但不知婶婶的意思?”宝娇大喜道:“我有这样的义子,真是地高三尺。”又说:“今天他爸遇难得救,就是大好吉日,现在就在他爸和我面前结拜,隔天我再到柘林关帝庙在帝君面前还愿好吗?”两人都表示同意,即刻在自家祖公的神位前,点上三炷香,结拜为兄弟。英豪又到金枝病床前,拜见了金叔,金枝在病床上伸出手拉着英豪说:“我真幸运,有这样的好义子。”
他们终于结成患难之交。
英豪因东里货栈有事,不敢久留,当天下午,拜别回东里去了。
 
当天下午,乌参请了本村的老中医为他父亲诊了脉,开了药方,赶着到大埕药店抓药。
大埕药店保安堂的店主余保中,是郑宝娇的外亲,平时没有什么往来,现在有事,故嘱咐乌参说:“余保中是你的堂姨丈,他靠大埕的乡亲帮助在那里开药店,你把你爹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他能帮忙。”
乌参到大埕乡找到了保安堂药店,这时店里只坐着一位年青女子,埋头在打算盘记账,却不见有什么堂姨丈。他想,既然姨丈不在店里,问也无用,所以拿出药单,招呼一声,说是来抓药,那女子站起来,伸手接药单。她头上扎一条肥大油滟滟的黑辫子,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低下头来看药单。
“哟!下这样重的药,伤势不轻啊!”女子惊讶地自言自语说了一声,就迅速按药单抓药。抓了二服,包好了,说道:“每服二元一角,共四元二角。”说着把两包药递给乌参。乌参交钱接药。她那双大眼睛又向乌参盯了好一会。似乎不让乌参离开地问道:“病者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父亲。”
“为何事受伤?”
“被海贼打劫受伤的。”
“这短命的贼头,无好死!”女子抱着同情心地骂着。话语中似乎对那些海盗是相识的。
乌参无意拖长时间,也没有注意女子的神态,拿着药包走了。
“喂!阿兄,你的药单还留在这里,未完全恢复时,可以再来取药。”乌参已经转身时,女子又补充这一句。
“好!”乌参走了。
乌参回到家里把药包交给母亲。他二夜二日没有睡觉,真是疲劳极了。他在黑暗的小屋里,往床一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却被门外吵杂的声吵醒了。他侧耳细听,有个中年男子,操着浓浊的闽南噪语似哭非哭地大声道:“我这一船年货值一千五百多元,本钱是借高利贷的,月利三分,到年底连母带利花二千多元。现在血本全丢,破家荡产,你们要赔啊……”说着他大哭大闹起来。
“喀!喀!喀!”是父亲大声咳嗽的声音,弟弟乌罗大声地说:“你呕血,赶快拿盆来,接着又是大声咳嗽的声音。
“沈福伯,不单你的货船被抢,他爸被打成这个样子,现在连买药的钱也没有了,全家人今后都要饿死啊……”是母亲边说边哭的声音。
“就是无钱,也要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来还我,这是我和金枝兄写的合约,丢了货物要赔,不赔,我要打官司,请兵来抄家……”货主沈福威胁着说。
“喀!喀!喀!沈财主,请,请你看在多年的交情,这一船货,我,我……现在无力来还,等我身体好了,以后运货的工钱慢慢来还。”父亲在床上慢慢地说着。
“既然你现在无钱还,全部货物的清单我记在这里,货本共一千五百二十二元,月利三分,每月四十五元六角六分。暂以单利半年计算共二百七十四元一角四分,母利共一千七百九十六元三角四分。半年以后无还。母利一起重新计算。”沈福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清单合约拿出来,送到吴金枝的面前,要他印上指模。
“这,这,我怎么还得起呢……”金枝的手发了抖,不敢印指模。
“金枝老弟!你如果不敢印上指模,也就难怪我无情啦……。”
“是啊!沈财主可就得请兵,那时面上更不好看!”跟随沈福一起来的帮办接着说。
“不要太啰嗦了。父债子还,由我来签名!”吴乌参在床听到这里,已经忍耐不住,跳起来,抢着沈福带来的毛笔,在契约上签着自己的名字,接着说:“你们这些奸商,平日为你们拼死拼活赚钱,今日货被抢,连一点人情都没有,我吴乌参今后连母带利都还你们!”
“好!你为人爽快,佩服,佩服!不过现在你父亲尚不能下船,我的船牌暂时拿回去使用,等你父亲医好了再来我货栈领用。”沈福说着要讨回船牌。
“我还会驶船哟!”乌参接着说。
“你年青气旺,我的船不能供你作儿戏。”沈福半认真半讽刺地说着。
“既然如此,就拿去吧。”乌参在抽屉里拿出红皮的船牌丢还他。
隔天,乌参到大埕抓药,一看店内除了那位女子外,又有一位50岁左右男人,戴顶乌帽,长衣短褂,样子斯文,乌参一看知道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堂姨丈了。正想上前借问,女子一见接着说:“这位就是。”老中医问道:“你是吴金枝之子吗?”
“正是,你就是……”
我就是你的姨丈余保中,前天小女牡丹,问起此事,我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虽然有亲戚又是毗邻乡,可惜平时很少往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乌参。”
“啊,吴乌参,很勇敢,这名我听说过了,名不虚传,真是一表人才。”余保中赞赏着,接着又问:“你的父亲伤势如何?”
“这二天来,已好得很多,现在会坐起来吃饭了。”
“这里我已叫牡丹再准备二服药,另外加一瓶北京同仁堂虎骨木瓜酒,可以壮筋骨。”
乌参拿出钱来,余保中按住说:“我知道你家现在很困难,这点药费就表示我的一点心意吧,回去后代问候你父母亲。”
乌参很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劫货船,毒打你爸的海贼是谁吗?”牡丹一旁接口问道。
“知道。”
“这该死的……”牡丹要说下去。
“你女孩子,不要管闲事。”立刻被余保中阻住了。
“你今年几岁了?”牡丹问。
“十七岁。”乌参答道。
“那你还得叫我姐姐呢!我今年十八岁。”牡丹妩媚地抢着说。
“乌参弟,我们还有一点亲戚呢!今后就不用那么客气了。”牡丹很活泼地说着。
“是啦!你爸的伤势未痊愈,有什么事,多来告知。”余保中说着。
“感谢姨丈,表姐!因为今天家中还有事,我改日再来。”
乌参怀着感激和希望的心情回家,尚未进门,就听到弟妹大哭的声音,他心情骤变,急得推门问道:“又是什么事?”
“妈妈被盐警抓去了。”弟弟乌罗回答说。
乌参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晒盐是龙湾村的第二生计,全村共700多漏盐埕,每漏盐埕年可产盐500到1000多担盐,但是公私盐的差价很大,每100斤盐只能换回10斤米,而每100斤私盐却可换回80至100斤米。村民千方百计偷担私盐到外地去卖。政府派了一队盐警驻在村里的妈宫大祠,把盐埕监视住了。偷担私盐被抓获,除了没收外,还要被踢打,罚款。
乌参家自己没有盐埕,现在家庭这样窘迫,他母亲只得向人家购私盐偷担出去赚钱,不幸被抓住了。
他的心爆炸了,立刻拿着双刀要冲到妈宫大祠与无良心的盐警拼死拼活出心头这股闷气。刚走数十步,迎面碰到他叔父金骞,被阻住了。
“你要到哪里?”
“我要到妈宫与他们拼个生死。”他咆哮着说。
“回去,回去!你母亲被我担保出来了。”
乌参的叔父金骞,在柘林永发鱼行当佣商,刚回到村里;听说嫂子担私盐被捕,即去向盐警说情,交了罚款,把嫂嫂宝娇担保出来。
宝娇回到家里,和三个儿女抱头大哭::“老天啊!你怎么这样不公道,货被抢,人被打,货主来迫债,病人在床上无钱可医,三餐难度,想担盐赚点钱来买米,可今天又把盐抢去了……”
金骞在身上摸出了三张纸币,交给乌参说:“这几个钱,给你家解决一时困难,唉!老天真无目,世上老实人就该被欺负!”他摇头丧气地离去了。
 
三、被擒
 
故事梗概:
货主逼债、父亲病重,家庭困苦。他横下一条心,也要做贼。乃在本村、结伙6人,去劫要运到汛洲岛的货船,不幸被捕,押禁在岛内的守物馆。看守他的二个汉子,不打不骂,而且好饭好菜相待。一个风清月明的晚上,带他到村后石岩下的洗衣坑,坑顶神坛,有香炉,无神主。汉子对乌参说:“穷人劫穷人是臭贼;劫富济贫是义盗;为穷人翻身是正道。这是先生教的,还不快下跪……”于是讲这位陈先生在这里领导渔民革命的故事。又把陈先生遗留的书本搜出来给乌参看,聪明的乌参如饥似渴读了书,从此懂得人生的真谛。
 
“世上老实人就该被欺负么!”这句话正是乌参积郁在心头的话。人家做贼,做恶,安然无事,难道我不会做贼么,我不会报仇么!?”他横下一条心,也要去做贼。做贼不能赤手空拳,刀、棒也没有作用,要有枪支。到哪里去找枪支呢?他想起吴立波和吴立泰。吴立波的父亲参加村里的守物馆,家里藏有几支土枪;吴立泰因家穷曾三次卖新兵赚钱,后逃回来,在军队里学习过打枪。
真是志同道合,一说,这俩人都满口赞成,于是,这几个人开始练习做贼的本领。
龙湾村南面靠海,有燕子山,是天然的海上屏障。燕子山的东端并列了虎屿、营仔寨、马头山三个小岛。营仔寨是明朝的戚继光、喻大酋派兵防倭的营堡,至今营堡的半截寨墙还在。登上营仔寨,整个大埕湾的海域尽收眼底。燕子山则礁石嶙峋,石洞甚多,树林茂密,真是可以掩藏千军万马。
这夥准备做贼的队伍一共6人,大家推举吴立波为头目,吴立泰为教头,就在这燕子山至虎屿一带操练,公开以打鸟为名,实际上在训练枪法,吴立泰将在军队学来的射击枪法传授给他们。
乌参想起了虎头鲨在船上举枪打穿船桅的情景,暗暗下决心道:“虎头鲨是我的大仇人,我的枪法如不能胜过他,将来怎能报仇呢?”因此,他训练得特别认真,更兼他天生机动灵活,眼力过人,不出几时,已能打中空中的飞鸟,摇动的树枝,兄弟们翘指佩服。
在开始打劫之前,他们知道乡绅吴标有四支汉阳造的步枪,便上门向他借枪。他是一个烟鬼,一听说打劫后货物平分,没有二话,就把枪借出来了。
行动的目标选定了。他们已打听得清楚,汎洲村众在黄冈购买一船粮食和家用杂货,当晚到达汎洲。于是,他们在柘林港边临时偷得一条渔船,预先驶到汎洲岛附近埋伏。约九时,从黄冈而来的货船被截住了,船上的人道:“头佬们,我们投降,请让船靠岸边方可过货。”真是旗开得胜,大家心中欢喜,划着他们的船跟着货船靠到岸边,吴乌参第一个跳过货船。
忽然一声锣响,汎洲岛内冒出一股人来,大喊捉贼,登时枪声大作。吴立波被这突然袭击惊昏了,措手不及,丢下乌参,即刻开船转舵逃走。乌参刚要举起步枪,已来不及了,船里跳出几个人来,登时把乌参抓住,一阵拳脚把乌参打倒,缚住,带到村里守物馆的库房内囚禁起来。
村里的老人小孩,听到捉来一个小贼,都来围观,大家骂不绝口,有的说:“这个小畜生,年纪小小就来做贼,把他打死算了,不要留在世上害人。”有的说:“把他留下来,慢慢地割肉,好教训后人,敢不敢来汎洲做贼。”有的小孩,拿着石子从窗口扔进来,一直闹了好久。村里守物馆的头人喊道:“已经半夜三更了,要死要活明天再处理。”人们才逐淅散去。乌参既挨打挨骂,又挨饿,又受辱,真是有地难容,一夜不曾合眼。
天明了,有两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打开库房门,对乌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个说:“弟啊!看你云头正开,日头正上,又生得超脱,怎来做贼?”
“现在问你,你要死还是要活?”
乌参没有开口。
“是哑的还是装死,连一句话都不说。”
“既不开口,把他锁了再说。”两人又把门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时日已三竿,阳光从库房的窗口射进来。
乌参想小便,但手脚都被缚住,动作不得,正在着急。
忽然门又打开了,其中一人手里拿了一个竹篮,篮里放着小钵、碗、筷。
乌参急着说:“我要小便,急死了!”
“好啊,看你还是装死装哑。”他笑着,给乌参松了两足的绳子,又把右手又放松,拿着绳头,带乌参到屋角旁的小便桶拉尿,又带回库房里。
另一个把手里的竹篮放下再问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要死要活随你们的便。”
“这样说来,你是不怕死的,既然不怕死,先吃这一缽粥,勿做饿死鬼。
乌参小便后,一身轻松,在朝阳的斜照下,神志清醒,心情宁静,也觉得饿,心想生生死死全在他们的手里,先吃饱了再说。于是拿起碗来,倒下稀饭,大口大口直吞下肚。不一会,一缽粥已经吃完。
提篮的人道:“好吧!好好睡觉,等着做个饱鬼。”他的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难以捉摸。
“现在还得将你的脚手缚起来,我们怕你逃走。”那人说着又重新把乌参的手足綑紧,把库房门锁上了。
整个守物馆静悄悄,只有窗外树枝上的麻雀吱吱嗟嗟地叫个不停,像小孩子吵嘴一样,又跳皮又可爱,多么自由自在啊。乌参这时脑际间忽然出现童年时爬在树上拆鸟窝,弹麻雀的情景。此际的他,就是被抓在笼里的小鸟,转瞬间就会目闭毛净,被孩子烤熟吃了。自己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是脑际间不由自主地又出现了父亲被劫,病在床上;母亲弟妹痛哭流涕等悲惨的场面。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世上就有这么多的不平事,今生报不了仇,来生也要报啊。
中午,两个人又送来了稀饭,外加几个熟蕃葛和一盘咸菜,乌参依旧吃下去。
晚餐,更是一碗香喷喷的干饭,还有二段咸鱼。乌参端着干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觉得从来没有吃过一顿这样香的饭。他想,一生至此,就剩下最后这一餐,被打死后到地府去见阎王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
饭吃完了,一个说:“好啊!今晚去做个饱鬼了。”说罢,他扮了一个鬼脸。另一个说:“手和脚加一层绳子,不要让他跑了。说着加缚了一条丈来长的绳子,他们一个身上背着一支步枪,一人背着一支砍刀,把乌参带出门。
离开守物馆,在昏暗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近里路,来到一座小山。山的低处有几棵松柏相思柳,上面高悬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下面形成一个石洞,洞前有一个水坑,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乌参想,这就是他的死地了。
这时是上弦十三晚,月亮已经挂在柳梢头上,月光下的树荫和山洞,更显得分外凄凉。
他们把乌参缚在离石洞不远的一棵松树干上,先走进洞。
一个说:“老弟,快把带来的香烛点上吧”一个从身上拿出了一对腊烛和三炷香,一个从身上摸出火柴擦火点烛。
烛光亮了,露出了石洞内的光景。在巨大的石壁下面有一块石床,石床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有不少的残香枝,但却没有佛身,也没有神主。他们一人将点亮的腊烛插在香炉的两侧,一人把三炷香点了,先跪下去,似黙黙在祷祝一样,说了一通,就把香插下去。
他们两人,转身解开缚在松树上的绳子,把乌参带到石床的前面。
带枪的人对乌参说:“弟哟!跪下去给先生磕三个头。”
乌参心内明白,幼年时早已听人讲过,犯人要被砍头之前,就要上香,烧银纸。今晚他们也要这样做,他堂堂一个汉子,东西抢不到手,虽然被抓,岂肯轻易下跪,于是发话道:“要死就死,我不跪!”
“还是跪下吧!我们有话向你说。”
“就是不跪。”
“不跪下,就要将你崩了。”
“要杀便杀,不用多话。”
“你果然不怕死,不过我们是要你听先生的教示。”拿刀的那个人,说话很和善,显得没有威迫之意。
乌参心内狐疑,这里除了要杀我的这两人外,就没有第三人,而他们却口口声声称先生难道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监视吗?于是又发话道:“你们不要假做好心,是乘夜在这里杀人灭尸,拍我乡里来寻人讨命!”
拿枪的笑着说:“弟哟!你还不晓得田螺几曲弯……”
拿刀的说:“老弟!他既然不愿跪下,就算了吧。”
拿枪的说:“好,他今晚不愿跪下,将来还会来磕头的。”
他们两人对着话,就把乌参牵出洞外。
乌参以为死期已到了,可是奇怪得很,更是将他带回守物馆原来的库房门。
拿枪的放下枪,到守物馆的厅上点了一支煤油灯,放在库房里。接着又随便去厅上拿来一张桌子和三张小椅子,对操刀的说道:“老实兄,快去铺仔买一瓶酒,几两花生豆,今晚来干一杯。”
操刀的点头去了。
拿枪的不提刚才的事,却转话头对着乌参说道:“你被缚了一夜一日,那筋骨啪啪地响啊,很舒服吧!”说着,动手把乌参全身的绳子都解开了,笑着说道:“要逃吗?赶快逃吧!”
这时的乌参,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两位老兄,一夜一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不解,他这时却不想逃走,究竟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倒要看个明白。
一瓶酒拿来了,还带了三个酒杯,把炒花生摊在桌上。操刀的倒了酒,拿枪的把乌参的手一拉,说道:“坐下来!要做贼的人一定会饮酒。”乌参只得坐下。
“刚才要打死你,你吃惊吗?不惊,真好马,算得起英雄!”拿枪的笑着说。
“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心事,来,先干一杯。”拿刀的接着说。
这时已经完全没有敌对的气氛,而是朋友。乌参认定,他们是好意的,于是也不客气地拿起杯来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话盒儿就打开了。
“你们前天晚上来的那条渔船,一进港来,我们一看就知是贼船。”
“我们这里不是渔场,一只拖网船来这里静静地停着干什么呢?可见你们装得不像。”
“我们货船上的人一说投降,引你们的贼船靠岸,你们就信以为真。这不是让我们在岸上的人可以抓住你们的贼船吗?可见来的是一群新贼。”
“你们的首领实在太无义气了,一听枪声喊声,丢下你,开船就走,本来可以抵抗一阵让你逃过船,还来得及逃跑呀!”
他们两人不顾乌参的回答,一个说未完,一个就抢着说,句句都击中要害。
乌参敬佩地说:“叔叔,你们说的句句是真话,我现在算佩服了。”
“弄了一日一夜,还没有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呢?”
乌参正要启口回答,拿枪的却按着乌参,抢先说:“你先不说,让我来猜。”
“猜不中呢?”操刀的追问。
“罚酒二斤,当场让你们灌醉。”
“好!说罢。”
“你叫吴乌参,龙湾村人,对吗?”
乌参大惊,这两人真是神仙,如何连我们姓名也知道呢?因接着说:“一点不错,叔叔为什么知我的姓名?”
“哈!哈!哈!你父亲吴金枝走港脚船20多年,这大埕湾、柘林湾的海面上谁人不识,连他的船形风帆,我一眼就认得出。近二三年来。他有一个儿子跟他行船,听说拳脚很好,曾二三次打退贼船,名字早传开了,今天我一见到你的面形,就想到了金枝。”
“嘿!嘿!前月你爸的船被贼所劫,我们也知道。”
“如何知道呢?”乌参怀疑地问题。
“那天早晨,我们渔船刚要到海外捕鱼,突然望见海面一只船被三只贼船拦住,一看那只船是你爸的。我们小村弱房,又少兵器,怎敢救援呢!而且还害怕我们的船被他们发现惹祸,只得避开逃走。当天晚上我们的船回来,这时海面空荡荡无船,我们二人把船驶入港后,即到后山的礁石上去察看,忽然礁石旁边灯火一亮,露出两条小船的帆影,其中一条是金枝的,我们知道有人来救了,所以安心回来。”
“哇”的一声,乌参不禁痛哭起来说:“就是因为我爸货船被劫,人被打伤,横祸四起,全家挨饿,一肚气无处发涉,今天才来做贼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样的人,我们怎好将你打死呢!”
拿枪的又转话头问道:“你们昨晚要劫我们汎洲人的船,你想想,我们汎洲人比你们富吗?”
“这……”乌参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一船粮食和杂货给你们劫去,汎洲几十户人家,老幼二、三百人,人人都要饿死,将来死后还要到阎王殿上,找你们算帐呢!”
“如果我们被劫了,也到海面做贼,穷人抢穷人,让富豪,贪官污吏食饱去摸肥肚皮。”
“这……”乌参又说不出话来,他从来还没有听过这样讲道理的话。
“要做贼,连劫富济贫的道理还不懂,这叫做臭贼,毛贼。虎头鲨那一夥贼,就是臭贼,抢走港脚穷人的船,真是无天无日。你们这样干,不是和他们一样吗?”
“叔叔,没有你们今天的教示,我枉生为人!”乌参听了道理,佩服得五体投地,跪下叩头。
“起来,起来,刚才叫你跪,你不跪,现在却要乱跪。这些事理,不是我们生来就懂,是石洞里那位先生教我们的,要不是他,你今天也没命了。”
“刚才石洞里有人吗?”乌参狐疑地问。
“说起来话长啦!”操刀的长长地喝了一口酒,又把话匣打开:
“六年前,我村有一人名叫郑牛屎的青年,偷了村里老大郑富来的一筐黄瓜鱼到黄冈去卖,船到半海,被郑富来派人截住抓回来,将他五花大绑,当着众人的面前宣布要将他沉海。当他被押到后山礁石时,突然在石洞冒出五、六个人来,为首一人名叫郑木松,上前制止道:“他犯了什么法要将他沉死?”郑富来说:“他偷我的鱼,犯了乡规,就要沉海。”郑木松道:“你霸人家的渔场,占人家的渔船,食乡里的公数怎么办?”一下子双方争吵起来。一方是郑富来带来的几个亲丁,一方是郑木松身后的几名壮汉,看看就要动武了。就在这时,走来了村里的教书先生陈戊,他分开众人道:“你们双方不用动武,不如到村里的龙眼树下讲理。”郑富来气势扬扬道:“好。”于是双方在下村的龙眼树下摆开了辨论的战场。不上一个时辰,全村老少六百多人,几乎都围上来观看。”
“郑富来趾高气扬地声言照乡规办事,一定要将郑牛屎抛下海去。郑牛屎这时虽然还受缚,但看到有许多人壮他的胆,他挣扎地站起来说:“我家的渔场被你借口抢占,我父亲病无钱可医,我拿了一筐鱼为了医父的病会犯死罪吗?他这句话像炸弹一样,登时把全村的人心都炸开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郑富来的老底捅出来了。原来他仗着与官绅勾结,包揽了全村的税收、公数,操纵鱼价,放生债、估船、估屋无恶不作。大家越说越气,被迫卖儿卖女的妇人哭哭啼啼,男人们喊冤喊打,震动天地。平时跟他为非作歹的亲丁,一见形势不妙,一个个溜走了。郑富来一败涂地,不得不当面向大家赔礼道歉,将郑牛屎放了,并表示情愿算数赔款。”
“村众们为什么敢这样大胆呢?原来都是陈先生事前的指点。自此次以后,陈先生便公开出面演说,号召大家起来反抗官府豪绅,讲渔民革命的道理,组织民兵抵抗官府。”
“不久,郑富来乘夜逃过黄冈,重金雇来了数百名后备队来围乡,陈先生就是在洗衫坑的洞内战伤,被捕后吊在树上,心肝被挖出来……”
他临死前却大笑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将我处死都好,我的灵魂还在,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陈戊……”
郑富来虽然雇兵杀死了陈戊和郑木松,但害怕他们阴魂不散。那时候我们俩是郑木松手下的两个小民兵,没有被杀害,所以有时装鬼到富来的屋后吓他,他恶人无胆,得病后,不久也死了。因此,全村人都尊敬陈先生,不需为他立神位,但相信他的神灵还在,大事细事都要到洗衫坑烧三炷香,请陈先生保佑。”
“我们为人做事的道理都是当年他教的,所以没有陈先生的教示,你还会活命吗!”
“现在你该明白我们带你到洗衫坑的道理吧。”
“我愿在陈先生的灵前叩头,请叔叔再带我到洗衫坑去吧!”
“说了一夜话,现在天亮啦,我们都要睡一觉,今天晚饭后就带你去。”
这天晚上,同样的洗衫坑情景却完全不同。这时正是十五月圆,一轮皎月挂在东天,照得高悬的巨岩石,似在闪闪发光,周围的松柏树,相思柳,迎着清风,轻轻飘荡,石洞前潺潺流水犹似吹轻哨,坑水透明,倒映一轮新月。
吴乌参今晚不是来此地就死。而是在先生的灵前,来寻求做人的道理。他谦诚地跪下去,求道:“先生在天之灵,请原谅小子的无知,我不该挟恨私仇,把怨报在好人身上,险些堕落罪坑,是汎洲人救了我,是两位叔叔把先生的教导传授给我,使我初步明白做人的道理,给我出了条前进的方向……”
乌参说着,说着不觉热泪夺眶而去。
“这就对了,你的心意完全表达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地,拜谢先生后,我们回去再说吧。”
三人踏着月色,回到守物馆,今晚是泡茶谈心的最好时刻。
乌参问道:“这几天来,还不知两位叔叔的姓名。”
操刀的笑着道:“我是阿兄,叫郑老实,他是阿弟,叫郑春青。“接着又问道:“你还记得那天你被捕时的情影吗?为什么一声锣响,我们村内就冒出一股人来,大喊捉贼……,为什么你刚要举起枪来抵抗时,船舱里就立刻跳出几个人来,当场将你抓住?”
“是啊!我想不通你们能那么快。”吴乌参沉思着说。
“这叫人心齐,力量大啊。”郑青袒接着说。
“自从郑富来死后,我们村内被他迫害失散的人都陆续回来,父老乡亲们聚在一起商量。我提议,还是要照先生的教导办。头一条,“耕者有其田”,先时被郑富来霸占去的渔场\壕埕,蚌埕,一律物归旧主,由各人使用管理。第二条,被郑富来抵押去的房屋、船只、杉排、竹排、渔网都由各户认领回去使用。第三,所有的欠债全部抵销。
“当时大家一听,都欢喜得跳起来说,这样做,今后人人的生活就有着落了。”春青弟抢着说。
“我又说,自从陈先生尽节以后,听说在江西的红军已经长征去了。现在世境更坏,过去的贼头换顶帽子,就变成正规军;乡保长抽壮丁,剥地税比过去更厉害。而我们这里既是孤岛,又是小村。如果人心不齐,就会被人欺负,被人抢掠。要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能抵抗。就得大家团结起来。这就是陈先生当年帮助我们组织起来的道理。”
“于是我们把全村分散的药枪、刀棍等都收集起来。现在不好公开称为“赤卫队”、“民兵队”,以免惹人怀疑,所以按照旧俗,叫做“守物馆”。夜昏以后,或捕鱼回来,大家就聚集一起,训练射击,训练拳脚。”
“在全村父老的赞助下,我们兄弟就被选为守物馆的正副队长,全村的兄弟姐妹们,甚至小孩们,都人心很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听到讯号,立刻就行动起来。你们那夜来,“劫货的事,你记得吧”。
“呵,原来如此,难怪你们的行动那样迅速,比军队还快。”乌参心服口服地说。
“唉!现在国家很乱,海面尽是贼群,大家的生活都很艰难。我们听陈先生说,只有革命成功,天下才能太平,穷人才能出头过好日子。我们盼望红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啊!”郑老实说到这里很是感慨。
“老弟啊!我们在这小村里,收拾这条地头蛇还那样吃力,假如要除掉海面上那虎头鲨,就更难啊!”郑春青话头转到吴乌参的身上。
“做事打仗,有勇无谋是成不了大事。现在你日头正上,云头正开,来日方长,要学有真本领,才能成大事呀!”郑老实语重心长地说。
“二位叔叔,你看怎样才能学到真本领?”乌参发问。
“我们是摸鱼抓蠏出身的渔家子弟,幸亏当年遇到陈先生这样的贤人,好向他学习真本领,谁料到他为我们而丧身,所以学到的本领还太浅啦!”郑春青接着说。
“啊!是了,你识字吗?当年陈先生还遗留下几本书,我暗中收留起来”郑老实说着,也不等乌参的回答,走出库门外,将书拿来了,原来是一本《水浒传》。
吴乌参在村内私塾里读过小学,念过了《三字经》《千字文》《千家诗》、认识普通常用字,写过普通书信,更兼他聪明过人,现在有机会拿起书看小说,立刻被书中的故事迷住了。就像晋朝武陵的渔夫寻到了桃花源一样,眼前豁然开朗、别有天地,特别是显出他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
郑老实两人,见他看得如此认真入迷,每天除供应三餐外,再不打扰他。到了第五天,郑老实二兄弟来问他:“书看完了吗?”
“走马看花,看得也快,记不深呀!”吴乌参笑着答。
“讲一讲我们听好吗?”
“好,水浒讲的是迫上梁山,替天行道。”
“什么叫迫上梁山?”“是不是像你这样被迫出来做贼?”
吴乌参答道:“书中108条英雄的身世不同,但都是被恶人迫出来的,有的比我还惨……
“像林冲,他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高强,家庭美满,可是他美丽的妻子被太尉高俅的儿子看中了,想抢夺过去,于是奸父帮恶子,设计谋,把林冲害得妻离家散,还判他到沧州充军,半路上三番两次,害他不死。最后火烧草料场,要将他烧死。绝境中,将他迫上梁山,你看惨不惨!气不气!”
“唉!古往今来,不知被迫害死的好人有多少啊!”郑老实叹息道。
“这些被迫上梁山的人怎样替天行道呢?“郑春青接着问。
“有二条,一条叫劫富济贫;一条叫除暴安良。”吴乌参回答。
“怎样叫劫富济贫?”
“智取生辰纲,就是劫富。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用十万贯钱的金珠宝贝,要送上东京给他的丈人蔡太师做生日礼物。他启用武艺高强的杨志,费尽心机,严密押送,日夜兼程,来到半路的黄泥岗。可是还逃不过晃盖和吴用设下的圈套,被完全劫走了。这些金珠宝贝原来都是强夺老百姓的不义之财。”吴乌参说着。
“啊!夺了这些不义之财,转过来就可以振济老百姓。”郑高兴地说。“什么是除暴安良呢?”郑老实又问。
“书中讲除暴安良的事太多啦!每个英雄好汉都干得令人喝彩。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宋公明三打祝家庄。这些英雄行动又紧张,又好看,真令人佩服。”
“你想学这些英雄吗?”
“当然要学,想学的英雄很多,要学晃天王,宋公明的仗义疏财,广招天下的英雄好汉;学智多星吴用的打仗谋略。学林冲的武艺,学武松的智勇双全,学小李广花荣的百步穿杨,还要学混江龙李俊,学阮氏三雄……”
“你说的这些英雄人物,多数都听人讲过,可是李俊,阮氏三雄,名头不著,你还要学他什么?“郑老实不等乌参说完就插嘴问。
“李俊,阮氏三雄,是水上的好汉,我们这里是南海,也过海上生涯。你想,我的敌人虎头鲨是海贼,我不学好本领,怎能收拾他……”
“呵,弟啊,你想得周到,学了就要用真贤,真贤!”两兄弟举着大母指赞赏。
“还有一本更好的书,我去拿来。”郑春青说着,走进房里,搜出一本《三国演义》说:“你看这本书。”
吴乌参这时有点难为情,欲言犹止。
郑老实一看,说道:“老弟,我明白了,你在想家,怕家内人怀念你生死不明。这件事,我们做了。你叔父吴金骞,在柘林渔行当佣,我们卖鱼的都与他相识。我已托人告诉他,说你在这里的情形,免烦恼。还凑了10元助你家庭,度过难关,帮你老父早日康复。你就在这里安心读书,学好本领,将来好做大事啊!”
“二位叔叔,你们的厚恩,我何日能报啊!”吴乌参感动得要跪下去,被郑老实实拉住。
就这样,吴乌参又如醉如癡地留下来,读读《三国》。
大约过了近十天,郑老实来问:“读完了吗?”
“正读完。”
“请讲来听!”
这回我明白,为什么每个乡里都立有关帝庙,因为自古到今,人人都敬奉关公。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立下了生死誓。后来刘备兵败、关云长携甘、糜二夫人暂归曹操、深受曹操重用、挂印封金。要给他做大官。可是关云长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得知刘备的下落,立刻就要放弃高官厚禄、欲辞曹操,前去寻兄。曹操有意避开不见。关公即立下决心、上赤兔马,提青龙刀,叫孙乾帮带二嫂,不计个人安危,闯五关,斩六将,终于遇见弟弟张飞,找到兄长刘备,共打天下。说到底,就是个“义”字啊……”
“诸葛亮为报‘三顾草庐’之恩,全心帮助刘备,火烧赤壁,七擒孟获,六出祈山,建立了西蜀,鼎分三国,最后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名传千古。我要深学诸葛亮的谋略,更要崇拜他忠义的为人……”
吴乌参越讲心情越激动。郑老实二人听得几乎废枕忘餐。
“又有一本。”郑春青听得还不过瘾搜出了一本《说岳全传》,说:“你再读这一本吧。”
吴乌参接过手,又续读了五天。最后在书缝里,拾到一页用小楷字写的对联,老实一看字迹说:“这是陈戊先生写的啊!”怀旧之情形于脸上。
这联的横匾是:杭州西湖岳王墓
联句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元辜铸倿臣。
“二位叔叔知道这对联的意思吗?”
“半懂不懂,还是你讲吧。”
“南宋当时,国家衰弱,遭金兵的侵夺掳掠,是岳飞五兄弟,举兵救国,英勇善战,称为“岳家军”,可是后来却被大奸臣秦桧陷害,死于狱中,后来葬在杭州西湖之前。他‘精忠报国’,名垂千古;后来有到杭州来的人,都来瞻仰朝拜。所以这座青山也感到非常荣耀,跪在岳王墓面前的是白铁铸成秦桧夫妇,通番卖国,遗臭万年,遭到大家唾沫臭骂,所以那白铁本身也感到委屈呀!这对联句,抒发了我们老百姓的心里话。”
“现在我们的国家,就像当时的南宋一样,遭到日本仔的侵略,我们要像岳飞一样起来救国,战死也光荣,不要像秦桧那样,通番卖国当汉奸,死后给人唾臭沫。”
郑老实二人,听到这里,笑着说:“你被抓时,我们用陈先生的学问来传授给你,今天你用书里的大义,讲得更清楚。我们真有缘呵!”
一个月后,全村的乡亲父老,被请到守物馆来。守物馆的队长郑老实对众人说:“这个小贼审问明白了,他是龙湾村吴金枝的儿子,名叫吴乌参。他父亲的满仓船被贼劫了,人被打伤,病在床上,缺医少药,所以出来打劫……大家看如何处治?”
“像六年前的牛屎弟一样,是个悽惨人,又是年幼无知,就原谅他放回去吧!”一人提议,大家赞成。
吴乌参被“押”出来了,众人问道:“现在服不服?”吴乌参跪下道:“我吴乌参,凄惨人想抢凄惨人,真是猪狗不如,我决心悔改,如做坏事,死后无面目见祖公。”
临别时,吴乌参再次流着眼泪说:“二位叔叔的大恩,我不知何日能报……”
郑老实说:“你是能干大事的人,后会有期。”
 
 
四、蔗林梦
 
故事梗概:
乌参被释放回家后,重聚同伙,立下劫富济贫的海规,以捕鱼为掩护、暗中建立基地、训练本领。
一天到大埕拆药,余牡丹告诉他,大仇人虎头鲨就在附近。他报仇心切,化装渔贩、乘夜行刺。但被其爪牙发觉,混战逃走时幸亏余牡丹暗中掩护、助其脱险。幽夜中,大埕湾海滩的蔗林里,乌参感谢救命之恩,牡丹仰慕少年英俊、有壮志。恋火炽热、终于野合。
秋收后,龙湾村公王生做大戏,柘林自卫团的乡勇在台前鬼混,被拳馆内的吴乌参、木水、余英豪发觉,缴了自卫团的枪。
 
 
乌参失踪不回,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幸亏五天后得到金骞暗中传来的消息,才比较安定。现在平安回家,使全家转忧为喜,其中经过,乌参没有详说,只是问:“父亲身体如何?”乌罗答道:“好多了,只因你不明不白离家而去,常长吁短叹,吃不下饭。”
乌参立刻到隔壁看望了父亲。
吴金枝说:“儿啊,你离家这些天,爸怀疑你做贼被捕,每日心惊肉跳,我家世代清白,就是饿死,你也千万不能坏了家声。”
乌参说:“爸,你放心,儿子决不做坏事,但此仇不报,也决不罢休。”
“唉!说何容易,我家无势无力,怎能报仇,还是等为父的病好了,再去行船讨赚,你切不要乱干惹祸啊!”金枝语重心长地说。
“爸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养好伤要紧,明天我再去给你拆二服药来。”
第二天,乌参又到大埕保和堂取药,牡丹一见面,就指责说:“你许久到到哪里去了!也不想你爸打伤半年来,到现在才有起色,就走得无影无踪,我准备的二服药,现在都生灰尘了……”
如何解释呢。自从父亲被打伤,到这里来拆药,这样一位并非至亲的堂姨丈,热心关怀,慷慨赠药,这位表姐竟是一片至诚,他实在感激不尽,可是怎能把为盗被捕的事告诉她呢!
他一阵羞耻,正在无言可对时,突然窜进了三个汉子。为首一人,肥头肥脑,浓胡须,白背心,外穿一套黑香云唐装,束一条红绫腰带,肚腰横另一支葫芦籐驳壳枪,威风凛凛。后面跟随的两人,一样打扮,显然是他的随从亲丁。只见他手里拿一个大红喜帖,见了牡丹,笑嘻嘻道:
“牡丹妹子,你爸在家吗?”
“不在。”
“这大喜帖,我亲自上门来送,后天我办喜事,请他到敝舍坐大位。”
“他这两天不在家。”
“回来一定要跟他说知。”肥个子说了,大摇大摆出店门了,他们没有注意吴乌参在旁。
“贼风比官风还大!我爸爸这个人,人也交,鬼也交,贼也交,买个妓女来当三房,也要大请人,摆威风。”牡丹自言自语,鄙蔑地说。
“他是谁?”乌参已经认出来了,却故意提问。
“这不就是那条虎头鲨吗?现在有了洪部做后台,阳面正势,大摆威风。”牡丹流露对这些贼首的憎恨。
“牡丹姐,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
“这店面,人来人往不好说话。”
“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饭后可以细谈。”
“我要带药回家。”
“哦!今晚在水尾桥相等我吧。”
“好!”
龙湾到大埕,相距大约四里,中间有个大湖,古时是一个海港,物换星移,现在已变成淡水塘,塘口通海处有条小溪,小溪上有座木桥,成为大埕与龙湾的通道。桥的南面有连片的甘蔗林,甘蔗林中间有几片错落的小沙丘和芳草地,白天孩子们在这里放牧,晚上木桥行人很少,沙丘和草地,是萤火虫的天下。
当晚,两人按约在桥上碰头。
“我们到蔗园背侧的草埔上,二年前我曾跟姐妹们来这里放牛,拾枯蔗壳,真好玩。”牡丹提议。
“晚上这地方荒凉,你不怕吗?”
“有你在身边,我还怕什么!”
他们两人坐在草埔一块洁白的石头上。一轮濛濛的秋月,丝丝云层,掠影轻飘,草地上时亮时暗。从海面上吹来的秋风,刮着甘蔗叶,嘶嘶作响,萤火虫有意恋秋,星星点点,时隐时现。
乌参有点怕羞,坐在石头的那一边,牡丹伸手拉他道:“风这么大,坐得这么远,说话听得清么?”她一手拉他坐到石中间。一阵清香,沁人肺腑,他头不敢抬地问道:“你知道虎头鲨的住家么?”
“你问他做什么?”
“我们家被他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他报仇!”乌参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他在药店上听到牡丹的语气,知道她也恨透那家伙。
“啊!原来你爸就是遭到这恶贼所害。”牡丹激动地说,但停了一下,却犹豫地说:“你胆子这么大,他们人多势众,不是自己上门送死么?”
“不,寻找机会,瞄准一枪送他。”
“你有那么好的枪法?”
“不信,当面试看。”
“你带枪来。”
“现在不好用枪,先试这个。”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副打鸟的弹弓来。
濛浓中牡丹看不清是什么,抢过来一看,不禁嘻嘻笑道:“这不是小孩子打鸟的玩具吗?难道可以杀人。”
乌参说道:“你不懂,打枪和拉弹弓的方法一样,气要闭,眼要准,手要稳,练纯熟了,都能百发百中。”
牡丹说:“你试试我看。”
“好!你看,30步外那只火夜姑(萤火虫)。”乌参说着,从身上摸出一粒石子,拉开弹弓,“啪”地一声,萤火虫灭了。
牡丹的大眼睛射出爱慕的闪光,她说:“好!你真有本领,虎头鲨这贼如能打死,也为俺村里除了一害,这贼原是钱东人,过去在吴大柴手下当小头目,现在领了洪之政的别动队来驻大埕。日里欺压老百姓,在市场霸买霸卖;夜里到海面巡逻,仗势做贼打劫。他的住屋就在我铺后巷最南一座,前面围墙结成大门,大门口不远有一口小塘,听说他这次娶的三房就住在这里。
“另外听我爸说,他们这伙时合时分,共有70多人,4条船,泊在闽粤边界的一个黑山洞口,晚上9时就出海,隔天上午回来,但有时行踪飘忽,来往不定,要寻机会杀他,可不容易啊!”
“还有,我家药店有一后门,通后巷,站在门口可以望见。”
“谢谢表姐,我先探听情况,再想法下手。”乌参说着,站起身来。
“乌参弟啊!你胆子真大,可是我真为你担心……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定尽心出力……”
她软绵绵的手拉着乌参的手,露出依依难舍之情。
一心想为父报仇的乌参,突然接受这异性的温暖,心急促地跳动起来,他定一定神,领先走出蔗林,来到桥边。
牡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乌参,为了帮助你,我们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的晚上就在这桥上会面,我好把虎头鲨的活动情形告诉你。我们过去常到这里玩,知道这桥墩下有个小石洞,你如果有事不能来,就在洞里放上一块石头,好吗?”乌参点点头,两人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乌参回到村里,黑暗中碰到立泰从十四世祖的拳馆出来。
立泰惊异地说道:“乌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乌参想到他们临阵丢下他逃走之事,气恨地没有回答,就准备闪身而过,被立泰拉住说:“那天晚上,是立波胆子太小,我正举枪,他就立刻拉着我说,来不及了,快逃吧!”他一开帆,我也没有办法,你不要错怪人啦!“
“好啦!明天再说罢。”
乌参考虑,自已无枪,父仇难报,所以还需要他们帮助。
隔天一早,立泰静悄悄来找乌参说:“几个兄弟都要来见你。”
乌参答应到营仔寨聚齐,他自己为父亲煎了药,并向母亲说:今天要到海上捕些鱼。就一直到营仔寨来。见了众人,唯独吴立波没有来。
乌参对众人说:“过去的事不要说了,今天后大家干还不干?”
立泰说:“要干,但是立波的心胸狭窄,胆子太小,还是推举乌参为头佬。”众人齐声赞成。
乌参说:“既然大家相信我,大家就要齐心,先定个规矩,当天发誓。”大家齐声说“好”。乌参于是提出:“第一、要生同生死同死,临阵退却见死不救的要除掉;第二,专劫富豪、官船,不劫穷人的船;第三、不骚扰邻近乡的老百姓,要像《水浒》的好汉一样,劫富济贫;第四、干掉乱劫百姓的恶贼。谁愿意的就跪下来发誓,不愿者可以走。”
立泰等四人听罢,都跪下发誓。
乌参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枪。”
立泰说:“上次立波家的那几条土枪都不好使用,只有保长吴标那二支炸嘴,曲尺尚可用。因为那次事败都交还他了,现在还得用几口鸦片来骗来,这件事由我去做。”
乌参接着又说:“现在不要打鸟,要组织一个渔队,既可捕鱼,又可练武,这样人不知鬼不觉。”
大家齐说:“这样好!”
他们组织了放绫,浮网和跳白的轻快渔队。放绫捕涨潮,浮网捕退潮,跳白捕平潮,机动灵活。缚了四张竹排,又请吴武烈来入伙,他是捕鱼能手,为人刚直,任渔船“大公”。这个渔队共6人,以破厕湾为集结点,有时下海捕鱼,训练流水和驶船本领;有时上燕子山,训练枪法。由立泰向保长骗来的二支短枪为主。同时,也去村里偷来二支土枪。乌参经常使用那支“炸嘴”,并配有五粒子弹。这是队里最精良的武器。因为他为父报仇心切,准备用这条枪去除掉他的对手虎头鲨。
乌参又两次与牡丹在约定的地方碰了面,牡丹提供了更为准确的消息。虎头鲨新娶的第三房妾,住在左侧的房间,成亲以来,打得火热,他海上做“生意”回来,都在她的房间混。另一房间,住了他们的三个亲丁,每晚在他的大门后防守。这傢伙做贼心虚,很警惕。只要天气正常,每晚常在初更出门,但回来的时间不一定,白天往往在家睡大觉。
乌参发觉牡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可是,他现在比较成熟了,不像三年前与惜红时那样的冲动,现在他要为父报仇,而且汛洲郑老实兄弟的那席话,也谨记在心,为了干一番事业,在第二、三次约会时,他深知牡丹芳心荡漾,但都被他压制下来。
他想,以目前的力量,他决不是虎头鲨的对手,所以只能搞突然袭击。行刺的时间,一定要选择在初更以后,因为这时他正是与爱妾混得火热的时候。
不久,在大埕市场上出现了一个鱼贩子,他头盘着一条棕色的浴巾,身穿补了几处补丁的褐色短裤,脸上涂污,满身鱼腥味,经常从市场后巷、前巷至周围叫卖,有时在这新房后壁的窗下,搬了一块石头坐下来设摊卖鱼,但不久,又到别地方去,留下了那块石头。
下弦,夜很黑,秋风飚飚,大埕市场已经散市,只存下三、二家小店,点着挂罩的豆油小灯,在卖鱼粥,粿条,面汤。
后巷,虎头鲨后壁窗口,射出了一线灯光,窗口传出屋里的调笑声,夜里的黑巷,静悄悄没有行人。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脚踏窗下的石块,全身紧贴在墙壁上,向室内窥望,只见室内那肥傢伙,露出赤条条的上身,抱着那少年女子。小女子撒娇,在肥傢伙怀抱里挣脱出来,只走二步又被肥傢伙抱住了,抱到床上便动手剥她的内衣,露出雪白的乳房,那女子半推半就,嘻!嘻!在笑……。
贴在墙壁上的黑人,悄悄地拔出手枪,挂在窗缝,瞄准正在混得火热的肥傢伙,他十分有把握地以为这一枪足可以送他去见阎王。“嚓”……的一声,他举枪的手被一支大木柄打得麻了,枪丢在地下……。
“呯”,子弹从地面上飞出去,一个黑影对他拦腰一抱,把他从石头上拖下来,紧紧抱住。另一条黑影正低着头在摸地上的枪,并大喊:“捉贼啊!捉贼啊!”
闻声,屋内又窜出三个喽啰,从屋前赶到后巷来了。被抱住下腰的那个黑衣人,伸开两臂,屈成三角形,来一个大鹏展翼,共角度的中心点,正好对准抱住他那人的眼睛,一声“唉哟”,对手顿时撒手,退了三步,眩晕得蹲下去。
黑衣人站住脚,迎面另一条黑影正在摸索他丢下的枪,他飞起一条鸳鸯腿,大叫一声:“着”,把那条黑影踢个仰面朝天。接着,他拾起丢下的那条枪,撒腿就跑。
“从屋前赶来的三个喽啰问道:”贼在哪里,贼在哪里?”
“被他跑了!”
“追!”
黑衣人顺着巷往前猛跑,突然一个人,从斜侧面拖住他的衣袖,他一抖,醒悟了,顺势转入黑洞洞的偏门内。
站在偏门口的那个人,迎着从后面追来的人,娇声娇气道:“哎哟!有贼!”
“贼在哪里?”
“刚才有条黑影跑过去了。”
“追……”
一个月后的初一夜,木桥南侧的蔗园里,海风嘶嘶打着蔗叶,一派萧瑟的秋声,蓝天上星光点点,地面上的萤火虫,已收拾了它的夜装,睡觉去了,除了风声,大地一片静寂。
蔗园中间的沙丘,草坪的一条石板上,一对年青男女,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晚上,我爸到黄冈拜客,嘱咐我守店,我吃过晚饭,就到药店里来,可是心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似乎要出什么事。一想,是不是你会在今晚要收拾虎头鲨,于是我开了后门,站在门槛上,两眼望着巷尾,沉住气,静听有什么动静。好久,突然一声枪响,我的心卜卜乱跳,是好是歹,在此一刻……”女的说到这里,把坐在她身旁的他,紧紧抱住,似乎害怕他跑了。
“突然听到大声喊贼,接着是一阵踢打的声音,我知道出事了,一定要跑从这里经过,我全神贯注,你熟悉的身影跑来,我立刻把你推进后门,真侥幸……”她,激动得抽泣起来,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热泪滴湿了他胸前的衬衣。
“我进了门以后,听到你骗他们向前追,知道他们中计了,我从容地开了药店的前门,向西街走回来,一路无人阻挡。”男的解释着。接着说:“表姐,这次没有你的相救,我一定落在仇人的手里。”说到这里,他的手摸着她柔嫩的脸蛋,轻轻擦去她腮上的泪珠,对着她的樱桃嘴唇,甜蜜地凝住气长吻。
两情融汇在一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松开手,叹了一口气道:“唉!真可惜,虎头鲨这条狗命没有收拾掉!为什么有两个小贼提前从后巷来呢?”
“唉哟!这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原来要出海之前,他的狐群狗党提前要来汇合,来时手上拿了船桨,你没有预防那帮贼仔,故在背后受他们的袭击。”女的悔恨地说,接着又说:“弟啊!我害怕极了,我的魂已被你摄住了,你就安分守己罢,我叫我爸帮助你,我们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他说着,紧紧把他搂住,肥嫩的胸前对住他的胸际,暖柔柔,似听到她胸中卜卜的跳声。
“姐!我是个苦命人,无福相伴你。”接着他叙述他第一次为盗,在汛洲被擒的经过,末了说:“我家世代安分守己,但是海贼、豪富、官府却专门迫死老实人。我安分了,到哪里寻钱还宫口财主的债?到哪里寻钱来医活我爸的病和养活五口之家?要下海寻生涯,又怕再遇虎头鲨这帮海贼,我今年18岁,不久,又要轮着当新兵,到哪里寻钱来雇壮丁?你爸,开药铺,交乡绅,虽然有钱,但还害怕虎头鲨这帮海贼,他怎么有能力帮助我呢!更何况……”
“你不要说下去了,这样说,你打算继续要做贼么?”她的声音有点发抖。
“是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坚决地说。
“就学虎头鲨那帮贼一样!”
“不,完全不同。”
“贼,还有好的么?”
“有劫富济贫,打贪官污吏,替天行道。”
“这样说来,你识字,读过《水浒传》?”她惊奇地抬起头来,黑影中凝视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在汛洲的监房内读了《水浒》、《三国》、《说岳》,还听到郑老实,郑春青二人讲陈先生的故事,他们都是英雄,我要做这样的英雄。”
“你怎么打算呢?”
“我们有人了,并对天发誓:第一、义字当头,同生共死……第二、专劫富豪官吏……第三、……第四、……”未了,他还叹气说:“当今的世道,无法无天,全靠势力打天下,我这样单枪匹马,冒险行刺,难成大事。要有人马、枪支、船只和机智,像《水浒》那样,老百姓自然会帮我们。或许将来还会为国出力的一天。”
这一席话,把她的心都说迷了。她独生女,自幼父母爱如掌上珠,让她读了六年书,小学毕业后,在乡村无书可读。双亲又不愿让她远离膝下,到城市读书。因此,毕业后,在父亲的教导下,留在药店当药童,闲下来进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她是本乡的女秀才,又是首屈一指的美人,特别是读了小说,既敬佩义侠,又懂得儿女情长,春心早已含苞,可惜这边海渔村,少有如意的探花人。这些时候,被少年英俊的乌参所打动,更兼同情着他悲惨的遭遇,当晚救他之后,芳心已经无主,香魂早被所系。当他说要去为盗时,她内心不禁发抖,听到后来,原来却是个能文能武的英雄,眼前出现了一个“杨宗保”,她虽比不上穆桂英,但怎能让这样的宝贝丢失呢!此时此地,她的心完全碎了,丝毫没有一点女性的羞涩,全力扑在他的身上,温柔地,低低在他耳边说道:“弟呀!我的全身都交给你了,你接受吧!”
她张开那口贝牙,咬着他柔软的颈。在这个时候,心志再硬的男人,也抵挡不住了。可是他这时神志还很清醒,接着他刚才要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只是我们两村发过咒,不能通婚哟!”他抚摸着她,无可奈何地说着。
“枉你是男子汉,这样多虑,这样多情,我们以后可以远走高飞吗!……”她边说,热泪涮涮地滴下来,像一溪奔腾的春水,激荡着他的灵魂,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猛烈地吻着她,把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正摸着她的纽扣,为她解衣。两情的炽热,早已忘记了秋夜的寒冷,当他给她解开纽扣的时候,一阵寒风吹来,顿觉凉意。抬头,天上的星星,正在闪眼笑着他们。
“姐啊,这里太冷,我们到蔗沟里吧。”
软绵绵的她,闭着眼,让他摆布。她将她抱起来,轻轻地移到避风的蔗沟里,随手在附近收拾了一大把枯蔗叶,垫在沟里,像一张柔软的弹簧床,他再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弹簧床上,脱下自己的衣服,扎成一个枕头,让她枕着,然后轻轻她解开衣服,露出白玉一般的冰肌,透着浓郁的香气,她一阵阵晕眩,神魂深处流着暖暖的,甜甜的水流。
不知什么时候,才清醒过来,他护送着她回到药店。幸好今晚她爸爸到外地行医没有回来。
这个上午,她疲倦地躺在床上,回味着昨晚的情景,盼望着十天后的晚上。可是到了十一日晚上,她到木桥等不到人,在桥边小洞一摸,里面放着一块石头,她失望了,快快而回。
秋收过后不久,龙湾村做公王生,请了老赛宝香班来演大戏。当晚,大祖祠前广场,人头拥挤,锣鼓喧天,热闹非常。大戏开场,先演八仙聚会,仙姬送子,京城会。接下去演新出台的《八宝追夫》。好小生、好花旦一出台,人声从喧嚣中逐渐静下来,观众正聚精会神看戏。
这时候,村内的拳间,却另有一番光景。乌参与兄弟们正在开怀畅饮。席上除了本村六人外,还有四位新客。一位是乌参的盟兄余英豪,他从澄海的东里货栈带了两瓶药酒和两只燉鸡,来看望义父吴金枝,恰巧遇到这里做公王生,被乌参留下来看戏,另外三人是南澳来的。为首一人,名叫吴木水,此人出身龙湾,十多岁时到南澳给人家做养子,后来结夥为盗,有两条船共八个人。去年劫汕头万盛号官船,汕头警备司令部饬南澳县长亲办此案,风声甚紧。吴木水害怕事发,及时遣发同夥,自己带了两个小兄弟,到龙湾暂避,就隐匿在吴武烈家。武烈利用公王生亲朋众多之机,带到拳馆与乌参相见,他们谈到当今海上之事,很是投机,大家无心看戏,边饮边谈。忽然,乌参的弟弟乌罗进来,他在哥哥的耳边悄悄说了一段话就出去了。不久,乌参在席上转了话题说:“在戏台前,柘林自卫团来了一个小队共12人。他们名义是来巡逻、看戏,其实是来鬼混,暗中调戏妇女,我的意思是将这帮杂种收拾掉,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真是送货上门,机会难逢。”吴木水第一个站起来说。
“这帮狗杂种,平时为非作歹,欺侮民众,今日更敢来窜戏棚脚,调戏妇女,一定要将他们干掉!”吴武烈激动得拍着桌子说。
“好!”大家都赞成了。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细细设了圈套,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戏正演得精彩,八宝公主不让狄青归来,在半路上紧紧緾住,难舍难分。可是台下的猪八戒,却猪头猪脑,无心看戏,乘着人们看戏入迷的机会,悄悄地往妇女们的椅边挤,逐渐挤到她们身旁,在一些娟俊的妇女身上小脚小手,满足欲念。
“你这短命散尸,不看戏,小脚小手!”一个妇女尖叫起来。
“是谁?”一个男人应声问道。
“是自卫团的这个散尸。”她指着一个在她身旁的自卫团丁。
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一个妇女喊道:“这个短命自卫团也来小手。”
这两名妇女尖叫声,立刻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杂种,平时到乡里,掠壮丁,横行霸道,今晚更敢在老爷公面前调戏妇女!”一个老汉,声音洪亮,大声叫骂。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们轰动起来,越骂越咆哮,把戏台上的唱曲声和音乐声淹没了。
坐在戏台上看霸王戏的小队长和两名团丁对着花旦正看得入神、流涎,被这突而其来的叫声骂声惊愕了。
小队长走到戏台角,吹着哨子,大声喊道“肃静、肃静!自卫团到灰埕角集中。”
正在遭到辱骂,进退两难的两小股团丁,听到哨声和队长的呼叫声,力图摆脱窘境,挤出嘈嘈嚷嚷的人群。
“你这个散尸,我认出来了,今年春天,是你们强拉我的儿子去当壮丁,如今无音无讯……”一名老妇女,扯住一名团丁背后的衣服边哭边骂。
“岂止一人,全乡被掠去当新兵的人多着呢。”
三名团丁不敢开口,还是拼命往外挤,已将挤出人群。两位站在外围的青年人,大叫着抢上前来,挡住三名团丁的去路。站在戏台前的男人们转过身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被吓得亡魂丧胆的团丁惊叫着:“你们要干什么?”主刻将背着的步枪拿在手里。
“你们还要拿枪打死人,将他们枪缴了!”两名青年喊着,抢前一步,握住团丁的枪杆,登时扭打起来。
“打哟,打死这帮狗杂种!”几个男子汉上前帮手,扭打了一会,三支枪都落在两名青年的手,他们登时消失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另一股团丁,刚冲出人群,要到灰埕角集中,又被两名青年上前阻住喊道:“你们要往哪里跑?”
“兄弟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我们出去呢!”一名似是班长的团丁,很狡猾,企图好话求情。
“你们这帮狗杂种,没有一个是好的,还记得拿枪来抢钱、抢米,掠壮丁的凶相吗?”
一名青年骂着。另一名青年抢上前,先握住一名团丁的枪柄,展开了拉锯战,汹涌的人群立刻上来,喊打声、拳打、脚踢声,混在一起,将三名团丁打倒在地。两名青年将三支枪抢了,转身不知去向。
正在祖祠里看拜公王的另三名团丁听到门外人声鼎沸,刚跑出门口,也被两名青年堵住说:“这里也有三个狗杂种,不能让他们跑掉啊!”他们不由分说,抢前一步,抓住两名团丁的枪柄,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团丁,已被包围上来的人们推倒在地,三支枪早被人抢去了。
再说又吹哨又喊话的小队长,见戏台前人声更加鼎沸,他带来的团丁被分割成二、三堆,遭到攻击,知道形势已不可收拾,立即率领身边的两名团丁,手中举着短枪,从戏台角跳下来,企图先冲灰埕角,可是他刚跳下戏台,立刻就有四个人围上来,其中有一人指著小队长说:“喂,你枪举得高高,摆什么架势?”
“你们要干什么?快滚开!”小队长企图先发制人。
“看你往哪里跑?”4个人喊着,围拢上来,后面跟着一群民众。
“不滚开,我开枪!”小队长发出呼叱声,但阻止不了围上来的人。其中一个人乘小队长在呼叱时,抢前一步握住小队长举枪的手,手枪口在空中摇晃。“砰”的一声,不偏不歪,击中戏台上的一支汽灯。整个戏场登时大乱,妇人、孩子的哭叫声,椅子的撞击声,人们的呼喊声混成一片。
小队长全身遭到无数的拳打脚踢,倒在地上,他的手枪和两名团丁的步枪,早已不知去向。
整个戏场前后闹了半个时辰,12名团丁被打伤了,全部的枪支丢了,他们撞撞跌跌,回到柘林自卫团部。
 
 
五、花烛泪
 
 
海上第一次打劫成功,官商船内有一千袋粮食。决定自留一半、一半暗中分给村内的穷苦乡亲。从此乌参全心投入。
父亲恢复健康,债务还清。吴母希望早日抱孙,让妻子规劝乌参从事正业。乃选中上东乡陈女为媳。择吉成亲、乌参得知为期已晚。
成婚当晚,新房前突然又抬来一顶大花轿。亲朋大吃一惊、可是迎来的不是另一位新娘、而是一个黑箱子。
新房内,乌参从黑箱子里抬出一具家神牌,对新娘说:“这是你的先姐,先拜见、后成婚。”他详情讲了与牡丹酿成的悲剧。
 
 
事件发生后,洪之政大怒,严令黄冈镇自卫队长庄昇彥和柘林乡长查办此事。
龙湾村的乡耆却申呈告到饶平县政府称:柘林自卫团为非作歹,于敝乡公王爷生圣日晚间,结队于戏台前调戏妇女,污秽神明,令人发指,甚更鸣枪威胁民众,众目睽睽,罪证历历,泣请县宪为民作主,以平民怨。至于该民团反诬我村民众缴其枪械,更纯属虚词,彼等无法保护乡民,反遭海上贼人所算,欲归罪于我村乎!望上宪派人前来详察……,官司打了好久,没有下文,洪之政束手无策,一气之下,将那个带兵的小队长枪毙示众。
这一来,柘林自卫团知龙湾的民众不好惹。从此以后,轻易不敢到龙湾来为非作歹,倒给龙湾民众,松了一口气。
且说当夜乌参等,干脆利落,缴了自卫团的枪,转到燕子山,大家围坐在营仔寨里。武烈对木水说:“木水兄弟,你们三人,逃避官府到这里也不是办法,现在乌参带领大家缴了枪后就准备起事,你们不如在这里合伙吧!”这是吴木水求之不得之事,便一口答应了。乌参又对余英豪说:“英豪哥你有大恩于我家,尚末能报,现在日本已打到中国,海面混乱,生意难做,行情艰竭,你这货栈的伙计也难当,不如也在这里一起干事!”余英豪是个单身汉,更知道乌参为人义气,于是也答应留下来。这样队伍增至10人,又有枪支,于是再增加两条船。吴木水等3人留下来加入渔队,扮为渔民。乌参却叫余英豪仍回东里货栈当伙计,暗中探听澄海,汕头等港口船只往返的消息。
乌参率渔队仍以燕子山,虎屿、营仔寨、马头山为基地,以捕鱼为掩护,专门探听从上海、宁波、福州、厦门来的大船。
一天,余英豪来报,福州有艘官商合伙的粮船要到汕头的德泰丰号粮行。在两天内,将从大埕湾外经过,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兄弟们得到消息,加紧准备,因为这是第一次打劫,心情特别紧张。
这时,日本侵华加剧,形势紧张,海上交通,风险很大。一般大型商船在海上航行很少,乌参他们的萍船,直到大埕湾外七里礁埋伏,一连埋伏了二日二夜。
猎物终于发现了,从正东方面来了一条乌鸦船,这种船头高尾低,船身漆黑,远处看去,很像乌鸦。是福建、江浙一带官商合伙的大船。这条船顺着东风,航路正直,向汕头的航线驶去。
乌参的二条萍船,扬起风帆,急起直追,约三海哩,前面的船相距只有50米,已在射程之内。
乌参命令鸣枪警告。乌鸦船上,知是贼船,更加拼命向前。
已是黎明,如船越过南澳的半湖礁,他们就劫不成了。
乌参这时,插下手中的短枪,拿起一个兄弟的步枪,挂在船舷上,枪口对准乌鸦船的船桅。“呯”的一声,系风帆的大绳断了,风帆被风一吹,斜转方向,船登时蒙头转向,无法前进。
就在这一瞬间,乌参的二条萍船,已靠近乌鸦船。
十多支枪同时并举,武烈招呼立泰,掌握好萍船,他招呼了四个兄弟,跳上乌鸦船,令乌鸦船上的船员,把航绳重新接好,武烈驶着舵,掉转风向,向北航行。他们把船上的八名船员都蒙了面,禁在船舱内,二条萍船在后跟押,直向英港而来,天已大亮。乌参利用船在驶进的机会,请武烈、英豪等人商量如何处理船里的这一千袋米?兄弟们有的说:“12人,每人50袋分了,余下的暂时藏起来,留作经费。”有的说:“干脆叫村里的财主吴辰光来购去吧。”一时争论不下。
乌参道:“兄弟们,我们劫的这船米,是福建官商合伙的。我船靠在英港一天,村里不少的人都知道,官府如有来查掠,很容易把风声暴露出去,如果卖给吴财主,吴又与官府勾结,经不住追查,我们几个人都走不掉,不如把这一千袋粮,留二、三百袋藏在石洞内作储备,每个兄弟叫家属,今晚暗中,各各背10袋回去,其余的粮食,每个兄弟列出名单各自分头通知十多户穷苦亲人背回去,暗中分了,但绝不能外传,谁传出去,都要受牵连。这样各人都得利益,他们就会暗中保护我们。”木水,英豪等几位外地的兄弟。我们把在驾驶室里搜到的现金,以大米的同等价钱来分。存余的由英豪哥掌管以备使用。”
大家说:“这个主意很好!”
船到达英港,正好黄昏,各人迅速行动,就在当天晚上,把这一千袋粮食,完全处理完了。半夜里,他们把这艘乌鸦船重新送到大埕湾外,打开船舱,然后自己驾着萍船,风驰电掣回来,没有走漏消息。村民一下得了这许多粮食,皆大欢喜。
吴乌参劫富济贫的名声,在乡里暗暗传开出去,乌参从此交了好运,连连得手。
不久,又有许多人来投靠,其中一人,名叫杨短手,16岁,大港缶窑人,家贫,自幼给人家放牛,他父亲因杨吴宗亲关系,听说乌参为盗有义气,因带短手来求情收留,乌参因见他机警灵活,便答应收他作亲随。
乌参把扩大了的队伍,分为三个组,分别驻扎在燕子山、虎屿、营仔寨。平时还是以打鱼为业,有急事或有行动、才举号集中。以放风筝为号,时合时分。余英豪继续走外线探听消息。吴乌参带杨短手在身边,荡着一支萍船,来回巡视,他的全部身心都投入,无暇他顧。
吴金枝逐渐恢复健康,本想重操旧业,妻子宝娇却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乌参找一门媳妇。”他希望早日抱孙,也希望用软索将乌参缚住,让妻子规劝他从事正业。他托媒说亲,算命卜课,终于选中了上东乡人陈家女为媳。择吉过门成亲。这是乡规族法。儿子不能反对。乌参得知已来不及。
成婚之日,免不了张灯结彩,花轿新娘,先拜祖宗,后拜双亲,宴请亲朋,不必细叙。
当晚青年们闹新房之后,宾客已渐渐散去。却骤然在夜色苍茫中,又有一顶花轿,轿前轿后各有乌参的四名兄弟跟着,直到新郎的屋前停住。
尚未散完的宾客,目瞪口呆,停住脚步,用迟疑的眼光张望着。
新房门大开,乌参依然是新郎打扮,走出门外,恭恭敬敬地对轿门行了一个深深的大礼,这个大礼比今天早上牵新娘出轿时还庄重。
他打开轿门,可是在轿内扶出的不是另一个新娘,而是一个漆得黑黑的长方形箱子。
远远站住脚的宾客,莫名其妙,他们低声议论着:“乌参搞的什么把戏。”
“可能是贵重的金银财宝,在海上赚来的。”
“不,可能是枪支、弹药,结婚后要到海上做大买卖。”
“箱子这么小抬的并不沉重,哪里是弹药,他母亲喜欢求神拜佛,我看是请什么大神明来镇宅!”
“乌参这个人,做事神出鬼没,谁也料不到,缴枪,劫乌鸦船,件件都干得出奇。听说他出世时,有一颗大星从他的屋顶冲下来,亮光满屋,说不定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
“不,有的说是扫帚星……”
“你乱讲,今天是他办喜事,怎么好说不吉利的话。”
按下大家议论不表,且说乌参进房之后把那黑漆长箱子端端正正安在桌子的正中央,桌子上原来放了一个明亮亮的锡酒瓶和两个酒杯,是准备新婚交杯酒用的,他捧起来,满满地斟了两杯酒,重新点上一对新蜡烛,旁边还放着一束香。
新娘子的姓名叫陈端,她的家庭比较富裕,父亲务农。陈端在私塾读过几年书,颇晓三从四德。和乌参议亲时,她曾借在龙湾村的亲戚关系,偷偷看了吴乌参,见他一表人才,家庭富有,真是满心高兴。当然,当时的媒婆和亲戚谁也不敢暴露乌参是个“海贼。”
今天,过门之后,一切的婚礼、排场、都使她满心高兴。闹新房结束之后,她被伴娘带到新床正中坐定,凝神专待新郎进房,饮交杯酒承欢。
刚才,房门外的花轿他看不见,但新郎的这些行动,她偷眼观看,有点迷惑不解,当她看到斟了满满的两杯酒,以为黄金的时刻到来了……。
果然,新郎走到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她羞羞答答。低着头,内心高兴得卜卜乱跳。她随着新郎来到桌子面前,以为就要捧起交杯酒了。
新郎没有拿酒杯,却双手去扶起那个箱子,原来箱子是个套箱,一扶起来,露出了箱的内层。
新娘子定眼一看,魂飞魄散,几乎要昏倒了。原来却是一具家神牌,家神牌中间,一行闪闪发亮的金字。
乌参庄严地对陈端说道:“这是你的先姐,请先拜你的先姐,然后我们才能成婚。”
“什么?这家神牌是你的草头妻?”新娘子定下神问道。毕竟她是有教养的,并非一般没有见识的村姑。
“是的,她是我已经亡故的结发妻子。”乌参严肃地说。
“你们骗人!我是明媒正娶的,怎能当你的继室。”新娘子边哭边说。
吴乌参看着眼前的新妻子,风姿月貌,虽没有他心上人那样娇美。但在这沿海渔村,却也是难得的端庄美丽,更兼她一句话说得理正词严。他沉住悲怨的心情,像滔滔的流水一样,诉说着往事。
 
牡丹当晚约会不遇,怏怏而回之后,还是一片痴情,盼望着第二个10天的到来。就在初十那天,她的药店出现了一个小妹,年约12岁,注视着她然后问道:“你是牡丹表姐吗?”
“是,你是谁?”
“我是乌参的妹子,名叫乌妹。”
牡丹一听,内心一震,暗暗高兴,忙问道:“好妹子,到里面来坐,你有什么事?”
“我妈妈说,姨丈和姐姐,对我家真好!帮忙我爸爸把伤医好了。明晚是公王生,做大戏,我妈叫我来请姐姐去看戏。今天,我先来通知,明天我再来带你。”
牡丹高兴极了,她虽然不知妹子是否给他哥哥当红娘,但却是她母亲受命来请的。牡丹想到她可以跟乌参同桌吃饭,或许他母亲是有意的,内心不禁激动起来,说道:“多谢姨母,我明天一定去。”
当晚,她告诉了母亲,母亲高兴说:“好吧!我们是乡邻,明晚村里还有好多人去看戏,你姨母家比较挤,看戏后就跟着众人回来吧。”
隔天,她抱着兴奋的心情,细细地梳妆起来,一头乌油得发亮的长发,扎成长长的辫子,饱满得白里透红的苹果脸,薄施上香粉,一对柳眉配着秋水般的眸子和鲜明的睫毛,一扬眼娓娓动情。樱桃口,石榴齿,又薄染红了朱唇。穿一身淡红带舒花的女士时装,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胸前饱满。难怪被本乡人称为是第一美人,年青小伙子,谁人不多贪看一眼,流着涎水呢?
当晚极为热情招待,金枝夫妇对牡丹说了许多好话,可是她盼望的乌参,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再好鱼肉,她都吃不下。
大祠前大戏锣鼓初响,乌妹即带她到事先已经占好的长条椅子上坐下。
尽管新出台的戏很是惹人,但她却无心看戏,只注意站在前面那些男子们,有没有乌参的影子。
她抬头看见戏台上全身披甲的狄青出台了。那双剑眉凤眼,手举长枪的英姿与她的乌参不是一个样子吗!她的脑际做着蔗园里幽会的梦。
突然,一声尖叫,使她在梦中惊醒,原来一个妇女正在大骂着:“短命自卫团,小脚小手。”
戏声顿时乱起来。
她本来就无心看戏,看到戏声一乱,就拉着乌妹的手说:“妹子,我们回家吧”她回吴家的目的,是看乌参有没有回家,可是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乌参的家,离戏场很近,不一会,人们纷纷暗中议论,说自卫团的枪,都被乌参的兄弟抢去了。
当夜她跟着同乡回到自己的家里,睡在床上,胡思乱想。本来满怀着喜悦的心情,要去靠近她心上的人,却落空了。看着,听着心上的人迫缴自卫团丁的枪支时,那威武气慨,又暗暗地使她高兴起来。他真不愧是敢想敢做,想得到做得到的英雄好汉,能跟着这样的人,真也不枉这一生。一下子似乎梦见已做了个压寨夫人,一下子似乎她心上人已变成了狄青,而她就舞着剑的八宝公主……。杂杂乱乱,梦个不停,天将亮时才真正睡去,直到中午,才被她母亲叫起来吃午饭。
她再次到桥下的石洞一看,依然放着那块冷冰冰的石头,毫无一点慰人的消息。
一天,她在药店前,听到来拆药的人低声细语地说着:“龙湾出了一帮大海贼,劫了一大船米,这帮贼劫富济贫,把米施济给全村穷人,人人都佩服他……”
这又勾起了她的相思,这帮贼的头人不是别人就是乌参。他真的按照《水浒》里的英雄去做,她多么希望见他在海上纵横驰骋的英姿啊。
她又静悄悄地带着渴望的心情到桥头的石洞一看,依然是那块冷冰冰的石头。
又隔了一个多月,她的身体渐渐不舒服了,时常呕吐。一想,内心不禁又卜卜地跳起来,不好了,是不是那一次野合,竟然怀孕起来,这该怎么办呢?
忽然,乌妹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说来拆一服凉水。牡丹问起她们家庭的情况,乌妹嘻嘻地说:“我家现在生活好了,我妈妈正忙着给我哥哥说亲。”
乌妹做了一个鬼脸,诡秘地说:“姓陈。”
“姓陈,我虽不是姓陈,可能乌妹以为我是大埕人是姓陈?难道乌参把我们的私情向他母亲说了吗?他母亲要成全我们的姻缘吗!?”
她的心又兴奋得卜卜地跳起来,这样她的怀孕,就用不着顾虑了。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完全没有见到吴家来提亲的人。
不久,一个爆炸般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吴母果然为乌参说亲,但说的不是大埕陈家的亲,而是上东陈家的亲。吴母在说的时候,乌妹曾插嘴说:“母亲,哥哥说亲,我看最好娶牡丹姐,他们一家对我家有大恩,我二次和牡丹姐在一起时,她总是偷偷问着大哥的事,我看她的心是爱着大哥,他两人,才貌年龄相配。”
“你才几岁,晓得什么!我已问神拜佛,算命卜课,都说上东陈家这门亲最有福气。过门之后,荫夫福子,财丁兴旺,你今后可不要乱说啊!”吴母对女儿说着,乌妹不能再说了。
不久,聘已下了,娶亲的日子也定了。这一切,有心人的牡丹,都听得清清楚楚。而自己身上所怀的孕也渐渐大起来。
又是第二年的春天,在一个凄风苦雨,深春之夜,牡丹冒着雨,又到了桥头。这时,雨后的滔滔泥水,浑浑浊浊,向桥下湍急奔泻入海,桥边那个石洞被流水淹没了。
牡丹痴情地弯下身,伸手向石洞摸去,那块憎恨的石子沉在水里,更加冰冷了。她孤零零地站在桥上,遥望着南边的大海。这时,南面那片茂密的甘蔗林,已经没有了,新长出的蔗苗,沉没在泥水里,只露出稀疏的叶尾,被流水拍得忽高忽低,颠颠倒倒。略为远处的大海,海湾滔滔,在海风的卷打下,声声凄厉。海上不时发出一阵惊人的闪光,映出了天边海角层层黑云,过后是一长声滚滚的闷雷。
已濒绝望的她,眼泪似春雨一样,涮涮地滴下桥边和泥水混在一起,向大海奔去。
她骂一声:“绝情的乌参,你为什么这样虛情绝义,你不思我家尽心尽力,医好你父亲的重病;你也不思我冒险在贼子的手中,救了你的生命;你不思痴情的女子,把自己纯净的灵魂、贞洁的肉体,都奉送给你;你近在咫尺,而心却在天涯,你不管我的肉体已有了你的一点血脉,你竞这样无情,舍弃旧好,另找新欢……”
她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
她终于在这风嘶海吼的雨夜,纵身一跳,随着泥水流出大海。
隔天上午,大埕有一个渔民在海上捕鱼,捞到这个尸体,一认知道是余保中之女,送回家去。
几个月来,追波逐浪在海上的吴乌参,尚不知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得到兄弟的一个传话,说他父母亲有紧要事要和他商量。
他回到家里,他母亲立刻向他提起下聘娶亲之事。他心不禁一跳,问道:“定了吗?”
“已经下了聘,定在本月28日过门成亲,亲朋都已送去了喜帖。”
“这样的事,你们连先给我说一声都没有!”
“因为你在外,由父母主婚,好事正办得妥当。”
“不!不!不!”乌参连头也不回望,直向桥头走来,他弯下身,向桥洞一摸,那颗冰冷的石头,沾满了大水过后的污泥。他凝视着,回忆着和牡丹幽会的夜晚,一晃已经半年。这半年,紧张和风险的生活,使他自己给鬼打昏了,连一个脚步,一个信息,都没有带给牡丹。她是不是怨他!骂他!今天母亲要他跟别的女子结婚,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呢,他怎能瞒着她不管呢!他应该和她商量一个办法。”
桥头上静沉沉,没有一个行人,他决定去药店找她。
店门紧紧地闭着,没有开业,是什么原因呢!他向邻店一问,邻店的人说:“你还不知道,牡丹姑娘几天前不知什么原因,投水死了,他父母亲单生此女,爱如珍珠,现在死了,都痛得死去活来,还有什么心情开门营业呢!”
一个晴天霹雳,把这个铁石心肠的吴乌参,震得肝胆俱裂,他强装镇定地说:“牡丹姑娘安葬在什么地方?”
“在大岭脚,那片相思树下。”
乌参一口气跑到大岭脚的那片相思树下,后面远远地跟着他的两个兄弟。因为他一气奔出去时,他母亲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情,赶快去告诉跟他一起回来的两个兄弟。
乌参找到一个寂寞冷落的新坟,坟身上的草枯了未青,他黯然地跪在坟前,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牡丹姐啊!”自古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这时他的泪,似倾盆大雨,倾刻间天昏地暗。
他悲惨地痛哭了一刻,抬起头来,来个猛冲,向石碑撞去……。
早已悄悄地站在身后的两兄弟,叫声:“不好!”猛冲过去,把乌参紧紧抱住。
乌参挣扎着说:“快滚开,不要管我!”
“你撞死了,叫兄弟们怎么办?”
“兄弟们全靠你,你如有一差二错,我们拉起来的队伍就要散伙呵!”
牡丹对我恩深似海,情重如山,如今为我殉情含恨而死。我死了到九泉之下尚且没有面目见她,更何况舍她而重娶呢!这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么……”
“你在此死了,我们散伙容易,你的父母弟妹,不是伴你遭殃么!”
“你如逃婚出来,把这件事情闹大了,你家父母难以对付上东的陈家。大埕的余家知道牡丹为你而死,还会放过你么?为今之计,只能将差就错,将这件事瞒起来,场面才能收拾。”
“这事是父母主婚,祖上冤家做积恶造成的,不是你忘恩负义。她投水而死,海龙王会告诉她,她如有灵,也一定会原谅你。”
“只要你在生不会忘记她,我想她死后目会合。”
两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乌参劝说得心情平静一些。他考虑了好久,最后说道:“你们赶快给我找个巧匠,为牡丹立一神位,但不要走露风声。”
 
在牡丹的神主面前,乌参从药店邂逅,舍药救父、行刺解险、木桥约会、蔗林私通、桥洞留石、殉情投水、哭坟撞碑,都坦率地向陈端说了,这时的陈端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乌参点着三柱香,插在牡丹的灵前。陈端跪下去,深深地拜了三拜,含着泪,深情地说:“牡丹姐,你是我比亲骨肉还亲的好姐姐,你的情义,我终生记得,来世有幸,我们再生为亲姐妹!”
陈端拜吧,和乌参两人,深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乌参低低地对陈端说:“你就是我的牡丹,我们在一起一定不会忘记牡丹。”
陈端却哀求地说:“你不要去为盗吧,我们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乌参听了这话,忆起当日蔗园里,余牡丹也说过这句话,他默默无言。
经过这一波折,新婚夫妇俩的感情深了一层,乌参暂时在家度蜜月。
 
 
六、长夜恨
 
故事梗概:
新婚期间,乌参被村内的财主吴盖天请去告知:吴木水劫了他船内的“货物”,这“货物"是洪部经营的,不送回来有杀身之祸。可是,己晚了。“货物”被吴木水带到潮州去卖。从此,乌参在家时两次险遭官兵围捕。机警脱险,逃走上山。
妻子陈端与婆婆上山规劝乌参自首无效。最后一夜,她用清水洗净被官兵打伤的身体、穿着新娘装、点香跪在余牡丹的灵前、泪水汪汪地道:“好姐姐你的妹妹跟你一样命苦,在生没有见过面,死后结成亲密的姐妹,一起到阎王殿上告状……"陈端死后,其上东村母家来讨人命、正在难解难分之际,乌参率队突然出现,他跪下去向陈家赔不是献上重金,并说官兵要来了快回家吧!
乌参的队伍在英港下船,突然遭官军的围捕。为吸引敌人的目标,他发枪后独自一人冲上旗山,跳下黑洞,遭官军滥炸,隔天报纸、民间,盛传吴乌参被炸死了。
 
 
且说吴乌参婚后尚未出海,忽村里最大的财主派人来请。乌参颇为狐疑,吴盖天他虽长辈,但向来没有交往,为什么专派人来请他呢?
到了吴盖天的中厅,他热情起身招待,寒暄几句,但一眼就看出他紧迫的心情,问道“乌参贤侄,自你起事以来,听说就立下海规,不准劫掠邻近四乡的船只,真使老汉佩服!可是你有遵守纳言吗?”
“这话如何说起?”
“这几天你回家成亲,或许还不知道真情,但这事明明就是你的兄弟们干的。”
“请叔台说个明白。”
“我的船在柘林湾内港行驶,你的兄弟竟敢在这里打劫,被拿去几包米倒不要紧,更敢将洪总手下白仁精、吴大柴的货物也拿去了,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其祸么!”他沉默了一阵,又继续道:“如果你将这些货物原数送来,我还要感谢;如果不交,或者少了,可别怪为叔无情啊!”
“什么货物?”
“你去问你的兄弟。”
乌参一听,知道出了严重事件。
原来自从乌参回家成亲,海上之事就由吴木水掌管。他们的萍船,在七星礁以外的海面埋伏了二天二夜,做不到一件“生意”。吴木水指挥船只,荡到西澳西侧的花园湾内停泊。这时粮食又吃完了,要回燕子山取粮食却太麻烦,因此,吴木水说:“到大门外看有什么船只,先借一、二袋来做伙食。”
余英豪说:“我们早已有海规,凡在柘林湾内的船只一律不骚扰。”
木水说:“我们又不是抢他们的,暂时先借,难道他们还不相信。”武烈点点头表示同意。
过半小时,来了一条运货船。武烈说:“这是本村吴盖天的船。”
水木说:“就向他们借吧!”
于是两条萍船,赶着运输船,边赶边喊:“前面的货船请停一停,有句话说。”
运输船既不加快速度逃走,也不停下来打招呼,却若无其事地驶去。
吴木水怒了:“这船好大胆,快赶上前去。”萍船加快速度赶上了货船,将他拦住了。
货船上的人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请你们停一停。”
货船只得停下来,木水、武烈和英豪三人跳过船去。因为是同乡人都相识,打了招呼,唯独木水不相识。
木水说:“众位乡亲,我们的米刚刚吃完,想先向你们借一、二袋米做伙食,回港后照数归还。”
船上的人对着吴木水强硬地说:“你知道这是谁的船吗?敢来想食!”
木水被激怒了说:“借二袋米什么大事,就是遇到洪之政,我还要借呢!”
“你敢!这船就是缚洪部的牌,船里有的是私货,从厦门到这里,畅通无阻,谁敢碰它一根毫毛!”
这一挑衅的语言,不单是吴木水,而且连余英豪也被激怒了说:“我们不打扰临近四乡六里的货船,却专门要劫走私的货船,既然你这里面有走私货,我们偏要查。”他叱声:“兄弟们过船来,把这货船查一查。”
不查还好,果然查出了八箱鸦片,每箱二十斤。
木水叱道:“把这八箱鸦片抬过船去,附带借二袋米,回港时米照数交还。”货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原来厦门、柘林至澄海的东里都有吴盖天的货栈,这个时候的商家不勾结地头老爷,生意是做不成的,吴盖天也不例外。他与澄海东里的陈汉英(绰号白仁精)钱东的吴超骏(绰号吴大柴),都有亲密的往来。陈、吴是洪之政自卫总队属下的两个大队长,他们暗中合做鸦片走私,表面是运输粮食杂货。吴盖天知道乌参不劫本村的船,所以有恃无恐,近来大做其鸦片生意,谁知因过于怠意而破水了。
吴木水知道在这眼皮底下,劫洪部属官船的鸦片,必定惹祸,所以对众兄弟说:“这鸦片不能久留,必须赶快出脱,我们门路较熟,由我连夜带到潮州卖掉。”
他带了与自己同来的几个兄弟和一条船连夜起程。
等到吴乌参来查明此事时,吴木水早已走了,鸦片也没有了。
陈汉英、吴大柴得知他们的鸦片被吴乌参的兄弟所劫,不禁大怒,连夜报告洪之政。不久,饶平县政府给第三区署(黄冈)来了一紧急代电:“……据洪部饶警治第25号电称:在我闽粤交界之南澳下埃(即龙湾)汫洲、大港、柘林、上底(即上东)东山之海面上,近有吴乌森(参)股匪,拦劫过往货船,猖獗异常,现饬你属会合柘林乡自卫团查明该股匪内情,组织及活动详报。并限期率队前往搜剿,务其灭绝根株!“县长陈亥寝机密。
第三区署自卫中队长庄升彦,接到此一紧急代电,知事情重大,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侦察查明来历,严令柘林自卫团整肃队伍,听从调遣。
且说吴乌参查明了劫鸦片的经过,又见吴木水卖鸦片一去无回,于是聚集大家商量道:“事件这样严重,官军必来围剿,现在本村及附近海域已站不住脚,我们要转移地方。”于是决定由武烈和英豪率领的两艘萍船,转移到旗头山下的金狮湾,并越过小门、大门西澳的花园湾一带流动潜伏,夜里来回呼应。乌参则带了杨短手转移至霞岱村最南端的一幢小屋,联络和指挥海上的行动。
乌参安排就绪之后,连夜回到家里告知家人,要提防官军来追捕,然后到新房来伴陈端睡下。
午夜,忽然听到村前村后,犬吠声大作,紧接着,是吵杂的脚步声。乌参警觉,立刻下床穿衣,腰间缚上刚带来的水布,插上两支短枪。
陈端惊得全身发抖。
乌参说:“你不要怕,如有人来打门追查,你一口咬定我没有回来。”
他立刻攀上楼棚,穿过窗口,爬到屋脊的西侧,拔出短枪,卧倒在瓦沟上,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不久,一队兵约有70多人,把上下的巷口和门前全部围住了。接着是呯!呯!呯!的叩门声,乌参侧耳细听。
开门声响了。数支手电筒同时打开了,把屋内照得光亮。
“吴乌参回家没有?”
“没有。”
“搜”!只听到巷内一大阵躁动声,接着又有人拿着梯爬上楼棚,大约搜了一刻钟。
“黄昏过后不久,我明明见他身上缚一条水布回来!”说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乌参一时想不出是谁。
“你丈夫明明今晚回来,现在躲到哪里去了,你不说,我枪毙你!”一个军官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到现在已经8天没有回家了。”这是他妻子陈端的回答声,虽然语音有点发抖,但还是很坚定。
“你这贱妇不老实,下次乌参回来,要来报告!如不来报告,就要掠你来代替。”接着把陈端往床上一推,说声:“走!”
脚步声已走远了,村里的犬吠声也停了,全村恢复了平静。
乌参慢慢爬下来。屋里一片漆黑,还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门还开着,他关好门上闩,擦火一看,陈端吓昏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赶快将她抱起给他扭着人中,灌了两口凉水。
陈端慢慢醒了,凝视着乌参,凄然泪下。
乌参心如刀割,但迫于形势,他这时不得不走,他深深地长吻着妻子,轻轻放下床,强忍着眼泪,悄然离去。
他逃回霞岱村秘密点,得到杨短手探听来的消息,说当晚军队一百多人围了乡,不单搜了他的住屋,也搜了他的全家,父亲被打得死去活来,旧病复发,现在卧病床上。
乌参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等了几天,探听到形势比较平静,又连夜潜回家里,看望了父母亲,拿点钱,叫乌螺代替他到大埕去拆药,然后闪身来到陈端的住屋,轻轻打着门。
陈端开了门,在微弱的灯光下,乌参一看,不几天的时间,妻子瘦得多了,原来红润润的苹果脸变苍白了,健壮的身体柔弱了。
她投在乌参的怀里,饮泣着说:“我天天心惊肉跳,三餐吃不下,睡下就做梦。我求求你放下这块铁,去自首吧,坐几年监,我等你今后做老实人,清贫过一世。
乌参沉默着,他同情妻子无辜受累,又可怜她的软弱,但他想起父仇未报,众兄弟义气相投,《水浒》中的英雄鼓舞着他,他怎能半途而废,甘做阶下囚呢!他安慰她说:“你不怕,不出几天,官军一撤走,便平安无事。“他摸着扶她睡下。
半夜,犬吠声又大作,脚步声似乎比上次更急促。
乌参迅速弄醒妻子,依旧带着两支短枪,从楼棚穿过窗子爬上屋顶。只听得下面巷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乌参这小子爬上屋顶了,上次被他溜走,这回他跑不了。“
乌参一听,知道他的行动已被发觉和监视,情况紧急。他在屋顶上细心观察了前巷和后巷的情况。军队来了不少,但未完全合围,不赶快离开就有危险。他细心地爬到屋檐旁,轻轻纵身跳下巷来。
“他跳下来了,快追!”乌参前面来了几条黑影。他先发制人,扣了一梭子弹,前面4人有的倒下去,有的闪开了,他一个箭步,冲向巷口向北飞奔。
“追啊!乌参向北逃走了。”
跑了二、三里路,追兵还是紧追不舍。
乌参走到岭后与所城的双叉道口,他转向岭后方面的一条林荫小路。
追兵至双叉路口时,迟疑了一下,分成两小股追赶。
岭后村西侧靠山边有一破庙,庙门半开,乌参闪身逃至庙内。一跃,轻轻跳上神龛,身子紧贴在神龛背后,做好抵抗的准备。
几个兵赶至庙门,有的说道“追到这里不见了,是不是躲在庙内,进去搜查。”
庙子不大,一场激烈的枪战不可避免了。
突然,在后壁的墙角窜出一条黑影,猛向庙前冲去。
“被他逃走了,被他逃走了,快追!”
尚未进门的一个小兵,被那条黑影一冲,“哎哟!”大叫一声,他爬起身来骂道:“臭蛋,无彩,原来被一条狐狸撞倒。”
另一个兵打开手电筒循屋角一照,一只血淋淋的公鸡,被吃去大半。那六、七个兵起哄道:“见鬼!贼头如果逃进庙内,狐狸还敢在这里吃鸡。走吧!”
原来乌参,自幼在老爷庙里捉迷藏惯了,对于神龛,甚为熟悉,入庙内用不着迟疑,就往神龛轻轻一跳,动作敏捷。狐狸虽在吃鸡,因惊动不大,没有逃走。这样,终于避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枪战。
由第三区(黄冈)自卫中队长庄升彦押阵,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出马,带了一百多名兵,驻剿半个月,抓不到一个海盗。在密探的告密下,二次到乌参的住屋围捕,有把握到手的要犯,都在眼皮下被溜走了,兴师动众,一无所获,难以上报。
庄升彦对柘林乡长说:“贵境盗贼如此猖狂,海面不宁,吴乡长当不能辞其咎,现在有何良策?”
吴乡长答道:“卑职经调查暗访,详知乌参为盗内情,彼自为盗以来立下海规,“杜猴”(蟋蟀)不吃洞口草。劫外不劫内,劫大不劫小,劫走私船而不劫港内船。况且他劫富济贫,不扰百姓,笼络人心,决非毛贼小辈可比,其志可谓大矣。前次所劫货船一案,实与普通商旅无干,现驻师劳众日久,民众不安,颇有非议,以卑职愚见,宜抚而不宜剿。“
“请详述意见。“
“乌参其人孝敬父母,疼爱妻子,劝降是为上策。”
“所说有理,吴乡长为当地父母官,有劳行此良策。”
吴金枝一家人,在乡长亲自上门规劝下,都动了心,相议由吴母和陈端婆媳两人,寻找乌参,劝他归顺。
经过一番周折,他们知道吴参就藏在离龙湾不远的霞岱村尾的一间秘密房子
终于在一天黄昏,陈端哭哭啼啼,跪在乌参面前,诉说着她过门后的悲惨,只求他归正,回去做个老实人,夫唱妇随,日同耕,夜同枕。婆婆也在一旁流着泪相劝。
乌参伸手将陈端拉起来,请母亲和妻子坐下,示意几个兄弟到外面路口放哨,提防军队突然袭击。又叫杨短手,捧来两碗开水,让他们婆媳饮了。然后慢慢开口说:“母亲,恕儿子不孝,乌参做贼,出于无奈。父亲在海上被劫,几乎致死;财主上门逼债吊去船牌;政府征新兵,富者雇壮丁,贫者走投无路;母亲你担盐被没收遭毒打;父亲病在床上,全家六口生活难度。这世境,是政府迫我做贼啊!我自首了,要抓去禁监,你们生活靠谁?”
“伯母、嫂嫂!乌参哥切不可去自首,我们几十个兄弟全靠他,我们做的是义贼,专劫大财主,专劫官船,不骚扰百姓,救济贫民。东界、柘林、海山、汫洲四乡六里,谁人不知谁人不称赞我们。乌参哥若离去,众兄弟不赞成,民众也要呸臭沫,骂乌参哥无骨气。”杨短手在一旁说得理直气壮。
虎头鲨这帮海贼残害百姓,横行霸道,乡绅不敢惹他,官府、军队暗中支持,他们是官也是贼,是贼也是官,我家的深仇大恨还没有报呵!如果自首还算好汉吗能对得起众兄弟么?一定会被人骂臭、骂死……。母亲恕我不孝,请你刻苦维持家计,养活全家……阿端,你能相守,我真感谢;如不能相守,我也不勉强。”
陈端声泪俱下道:“你如不回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杨短手劝解道:“嫂子,这里是秘密的地方,不可高声,还是请嫂嫂回去吧。”
“我不回去了,在这里也是死,回去也是死。”
“你要在这里死,我送你一颗子弹。”乌参恼火了,把短枪拔出来,被杨短手和吴母拦住。在夜色中,吴母婆媳,在二个兄弟的护送中,步履蹒跚,默默回归。
乡长劝降失败了,官军继续搜剿。一天晚上,自卫中队的一个排长带了30多名团丁,把乌参的屋子围住,他叱令:“一个班在屋前屋后的巷口堵住,不放任何人进来,其余的人,全村逐家逐户搜查,二点钟后到大祠堂前集中。”
他打开陈端的房门,陈端啰啰嗦嗦地站着。
“你这个贼婆,把乌参劝降了吗?”
她没有开口。
“你嫁了这个贼头,害了你这一世人,年纪轻轻,在家守寡……看你生得多娇嫩,不如跟我……”说着,双手向陈端饱满的胸前摸来。
“滚开去!”陈端自卫着,抵抗着。
“不要假正经,跟着我比跟着海贼还好哩!”他进一步把陈端抱住,压在床上。陈端激烈地抵抗,两手拦住他的左手,低下脸,一口咬中他的手指。
“你这个臭婆娘,真厉害。”他忍着疼痛,举起右拳,狠狠地对陈端的头上一击,将陈端击昏迷过去了。又举起血淋淋的左手,呼着团丁们再进房毒打一阵,臭骂而去。
陈端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一年来似做了一场噩梦,精神和肉体,都被摧残和折磨。她端庄而懦弱的品质,经受不了这残暴风雨的冲击,她向往过着小康而温暖的美梦,却被这冷酷的现实击破,節烈意念,使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她用清水把被打伤的全身清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了出嫁时所穿的新娘装,在牡丹的灵前,
她跪下去,举着香,泪水汪汪地道:“好姐姐,你的妹妹陈端,跟你一样苦命,在生没有和你见过面,死后结成亲密的姐妹,我们一起到阎王殿去告状……”
陈端死后的第二天晌午,其上东村母家的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他们要追查死因、讨人命。吴家的邻里乡亲,纷纷来帮助解释求情。
公厅上已办了丧席,请大家用餐,但是外家头的人却吵吵嚷嚷,不肯领情。
正在难解难分时,一队20多人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场面顿时沉静下来。这队人马,人人挂乌晶眼镜、穿白背心、黑色香云唐装、缠红绫腰带,斜插着驳壳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我就是乌参,我妻子陈端死的很惨,令人伤心,她不是被我家所迫,是受自卫团所害,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望岳父母及众位亲朋谅解,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乌参当着众人面前,朝岳父母恭恭敬敬地跪下。这一来,惊得他岳父快将乌参扶起,啰啰嗦嗦地连声说:“好啦,好啦!起来,起来。”
乌参从身上掏出一大迭纸币,分出一半交给一个兄弟,要他分别送给从上东村来的人。这些钱表示我吴乌参的一点孝意,大恩今后再报。“他抬起头来对上东村众人说:‘现在时间不早了,请大家赶快用饭,迟了些恐怕发生意外之事。”
(暗示官军一来追,就要打仗。)
听了他最后讲的那句话的意思,谁人还肯再停留呢,众口一声说:“是。”
讨命的风波一下子烟消雾散。
人群散后,乌参对双亲说:“现在我身不由己,陈端既然死了,如今我只得离开家乡,避免官军的搜捕,望双亲保重身体,艰苦维持家计,原谅孩子的不孝,请弟妹代为奉侍。”
“哥哥你不能走,哥哥你不能走!”年幼的乌螺、乌妹抱着哥哥的双腿,声声痛哭。
“媳妇死了,你又要走,你爸病在床上,这个家我怎么撑呢……老天啊!怎么这样无情……”吴母一语一泪,越说越伤心。
乌参的父亲金枝,扶着拐杖,拖着病躯,停在门旁,老泪纵横,无言叹息。
时间无法再拖了,这样的大白天,如被驻柘林的官兵发觉前来包围,他的队伍就不堪设想了。怀着深仇大恨的吴乌参对众兄弟说:“走!”辞别他悲惨的家庭,直奔英港。
他们到了英港,跳下荫避在这里的两条萍船,直向大埕港驶去。
“不好!前面有官船在拦截。”杨短手惊叫着。
话还未了,在虎屿方面,冲出四条官船,成扇形把乌参两条萍船截住。即时,密集的机枪声向他们射来。原来吴乌参家中发生的事,早已有探子飞报驻柘林的庄升彦自卫中队,狡诈的庄升彦立即设下圈套,派船从水上包剿来了。
三条官船紧紧扼住英港的出海口,一条官船则迎面冲来,密集的机枪子弹,雨点般向两条萍船扫来,打得兄弟们抬不起头来。情况危急万分,萍船不能冲出去,可能全军覆没。
冷静的吴乌参,全神贯注,枪口对准冲在前面官船上的机枪手,砰!砰!两枪,将机枪打哑了。他对身旁的余英豪说:“我跳下船上陆把敌人引开,你与武烈率船冲出去,三天后在花园湾见面。”也不等余英豪的回答,却有意地大声叫道:“我去了!”纵身跳下水去,无影无踪。
“乌参跳水了,乌参跳水了!”官船上有人大喊,打哑了的机枪声又响了,和着步枪声一齐向水里射去。
10多秒钟过去了,乌参的身影,在距一百米的海岸边的一块大岩石旁出现了。一闪,已转到大岩石的背面。
“乌参逃上岸了,乌参逃上岸了!快追!”官船上有人命令,立刻转向岸边。
乌参借着岩石的掩护,举枪抵抗,其他三条官船,知贼首已逃上岸了,也掉转枪口,向岸上岩石的方向射击。
这时余英豪向隔船的吴武烈喊道:“快冲出去!”两条船下足死劲,乘着官船注意力分散的机会,由港口冲向海面,顺大埕港飞速驶去。
吴乌参抵抗一阵之后,他不逃向龙湾村,而是沿着山背西面,转至燕子山。这一带是他当年习武准备下海的地方,地形熟悉。
他不急于逃跑,而是有意地把官兵引上岸来,捉迷藏,以便掩护海里的兄弟们逃脱险境。所以零零丁丁地边走边放枪。
率队围剿的中队副,见两条贼船已被闯出大埕港,追赶已来不及了,于是除令人守住船只外,他亲自率队上岸追赶吴乌参。
乌参把官军引上山后,边打边退,从金西湾退至破厕窝。官军乘着人多势众,紧追不舍,连续追过两个山头,前面是旗头山了。乌参想穿过旗头山的西南侧,到忠臣石的悬崖上,往下一跳,海阔天空,就是鲤鱼脱却金钩钓,摇头摆尾不再来了。他猛抬头,突然从斜侧里又冲出一队官军,截住去路,这是乌参预想不到的。原来庄升彦派出船只的同时,又令郑林弟率柘林自卫团,从陆上包围龙湾村西南侧的一带山地,切断路口,进行搜捕,他自己亲自临阵指挥。当他听到密集的枪声逐渐向旗头山一带转移时,即令郑林弟向霞岱村背后山上包剿旗头山,果然碰到了吴乌参,于是两下夹攻。
吴乌参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一个孤零零的旗头山,没有藏身的余地。
“吴乌参就在前面,冲啊!抓活的。”两个兵喊着,直向他冲来。乌参举起右手的驳壳枪一按,子弹完了;又举起左手的枪,也是空枪。
“乌参的子弹打完了,快抓活的……”两个兵一见乌参的子弹打不响,直喊着冲上来了。乌参跳上旁边的一块石头,展开门户,来个老鹰抓小鸡,一个箭步,把最先冲上来的兵扑倒,又飞起一腿,把后面的兵踢翻。可是成群的官兵已包围上来了,乌参猛地往下一跳,刹那间,沉没在杂草和荆棘里,没有踪迹。
包围上来的官兵,见吴乌参突然消失了,都大吃一惊,难道吴乌参有土行孫本领,钻下地跑了。从后面跟着冲上来的郑林弟喊道:“你们在愣什么?还不快搜!”
“啊!这是一个大黑洞。”一个士兵在乌参跳下去的杂草荆棘丛中,发现一个黑洞洞的大洞。郑林弟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看,笑道:“对啦,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尚有乌参跳下去的痕迹。”他立刻指挥士兵们把黑洞团团围住,派人去把庄升彦请来。
庄升彦对着大黑洞,呵呵大笑道:“乌参小子,看你插翅还能飞出来吗?”他转身对郑林弟说:“分成三个班,轮流把手榴弹投下去。”
他自己站在远离洞数十米远的小山台,借着岩石的掩护,坐下畅意地在看着士兵们在向黑洞里投手榴弹,轰轰的巨响,滚滚的浓烟,从黑洞里升上来,旗头山上黑云盖顶。士兵们带来的手榴弹投完了,他又令将山坡周围所有的石头,都推下黑洞去,直至把黑洞填满。
庄升彦喜气洋洋,回到柘林营部。这时天已黑了,骤然间狂风大作、雷声隆隆,连续下了两个钟头的倾盆大雨,他面对着雷雨,自言自语地说:“哟!老天相助,今天这一阵手榴弹,一大阵石头,又来了这阵大暴雨,把乌参这小子活活埋在旗头山里,把隐患斩除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命令书记员起草了一份向饶平县政府和洪部的代电:“卑职奉命率所部,进剿吴乌参股匪,历经三次大战,股匪不敌,匪首吴乌参潜逃至旗头山,被我歼灭于黑洞中,余匪四散逃匿,现正在继续搜歼中……”第二天,即以剿灭股匪吴乌参的赫赫战功,率队回黄冈去了。
 
 
七、东山再起
 
故事梗概:
吴乌参大难不死,一尊木塑佛祖,帮他渡过西澳。兄弟们在西澳花园村重新集结。吴木水哭倒灵前,追述往事。兄弟们终释前疑,更加义重如山。队伍扩大了,继续拥戴乌参为头领。这时手下有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吴立泰,正式确立西澳岛为基地。驻地的门上,乌参写着“将就居”三个字。
 
 
第三天,分散突围的兄弟们,按吴当时的吩咐,先后到西澳岛的花园湾集中,人数大体齐了,却等不到乌参回来,大家焦急万分。
“乌参他……”吴立泰开口了。但一开口胆已先怯,面色难看,不愿继续说下去。
“乌参怎么啦?”余英豪急着追问。
“我们村里的人说,他……”
“他,他怎么啦?”
“他被炸死在旗头山一个黑洞里。”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楞了一阵。像晴天霹雳“哇”的一声揽在一起,痛哭起来。
“哈,哈,哈!你们在哭什么?”乌参奇迹般地在附近的一个破盐寮里钻出来,接着说:“我正睡在这里在等你们哩。”
“好兄弟,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余英豪第一个抢上前拉着乌参的手。大家惊喜地都拥上前,把乌参团团围住。
“传说你在旗头山上受难,怎么能比我们先到这里?”
“我把敌人引到旗头山时,不料子弹打完了,四面受包围,已到走投无路。两名冲上来的士兵被我踢翻后,我乘势往岩石下一跳,却不料原来是个大黑洞。幸亏洞口长满小树和荆棘,虽划破了皮肉,却保住了身体。”乌参笑指着全身密布的伤痕。
“我在黑洞里站定,洞口敌军在说话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楚。一听到他们要向下投手榴弹,我用上了小孩时捉迷藏的本领,挨着岩石转了几个湾,安安稳稳藏在大岩石后听爆炸声和石头声。好久,声音停了,但是洞口被堵住,黑暗极了。难道我就这样活活被埋在这里等死吗?不,不!我的深仇大恨还未报,兄弟们还在等着我哩。可是这时已疲劳极了,我伸直身体,躺在石床上睡了。突然被一阵冰冷的流水冲醒。原来外面下着大雨,流水透过石缝汪汪地流下来。我醒悟了,这石洞可能是积年累月的流水冲成的,既然水从这里流下来,只要顺着水流,说不定可以寻到出口。我信心百倍,靠着流水引路,弯弯曲曲,崎崎岖岖,大大小小,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隙口,终于微微露出了光线。洞口被浓密的杂草遮着。我下大力气,拉开了两块大石头。啊!豁然开朗,原来通下了一个大石洞,洞口直通大海海面。”
“我喘了一口气,遍身舒畅,站在洞口一望,海面波光粼粼,一轮弧月挂在天空,丝丝云彩,纤纤无尘。这多么像孩提时在海边拾螺摸虾的美景啊!可是眼下却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大海呵!大海呵!你难道这样沉默,我吴乌参堂堂一个男子汉,此仇不报,枉可为人。
今夜是第二天了,明天兄弟们将在西澳的花园湾等待我,我必须果断地泅渡过海。
“可是海天茫茫,渺无船只,肚中饥饿,怎能渡过这数海哩的海面呢?正在为难时,忽见波浪中一浮一沉,似一块木头,随着涨潮,漂将靠近。是老天有情,送这块木头,帮助我过海吗?我跳下海,把木头捞上来。一看,哪里是木头,原来却是一尊木塑的佛祖。我把佛祖安放在石礅上,跪下说话:“佛祖啊!或许你也是遭逢劫数,在破庙内被昨天的大雨冲到海里来的。无论如何,我们俩是难兄难弟了,你帮助我渡海,我帮助你重塑金身,将来就坐镇这石洞,接受人间香火,保佑过往船只好吗?“我又重拜了三拜,揽着佛祖,乘着涨潮,渡过海来。”乌参说罢,大家都哈哈大笑。他从盐寮内请出了佛祖,暂时安在这花园湾岸上的土地庙里,等待将来塑了金身,送回石洞(作者注:后来吴乌参果然将佛祖塑了金身,送回石洞,这就是现在旗山下面海的佛祖洞,过往船只多在这里上香礼拜,香火颇盛了。)
乌参对众兄弟说:“现在我们在陆上已站不住脚,必须占领这个海岛。”
西澳岛,位于柘林湾东部,南瀕南海,与南澳岛遥遥相望;北靠柘林港,是本港的屏障;东侧小门,是柘林镇船只的出入门户;西侧花园湾外海面是大门,扼潮澄饶海上咽喉;向西横贯数十平方里海域,是天然的深水避风良港。岛内东、西两座山头,分别俯视大、小两门。中间平凹地有一小村,名叫花园村。乌参率众进占此岛,进可攻,退可守,又可操纵柘林和大埕两个粤东的大海湾,真可谓海上天险,众兄弟都一致赞成。
现在最要紧的是在村里建立一据点。
乌参说:“花园村内吴明龙是我的堂叔,我幼年时曾跟随他学行船,后来入赘花园村。他为人正直,我们先找他解决立足的地方。”他们到村里找到了吴明龙,提出要求。吴明龙一听连连摇头说:“你们也要到这里害老百姓么!这些年我们遭海贼除得好惨,加上你们这一帮,大家还有活命吗?”乌参和武烈等再三恳求,说明绝对遵守海规,保护全村安全。吴明龙只得勉强答应,安排村东侧的两间闲屋,借他们居住。吴乌参起了个美丽的名字,叫“将就居”。从此,“将就居”成为乌部的代名词。
当晚,兄弟们围着黄豆大的煤油灯,商量今后的行动。乌参说:“现在时机最好,官军以为我被炸死了,已经收兵回营,我们正好利用此时拉起队伍,但要绝对保守秘密。”经过大家商量决定重新建立4条萍船,两条由吴武烈率领,驻于旗头山下的金狮湾至马西湾一带,既可与龙湾村的兄弟们保持联系,又可腾出大埕湾,活动于闽粤边境海域;余英豪率两条萍船,驻于花园湾内,扼柘林湾的大门,活动至澄海各港及海山、汫洲一带。4条船经常变换作业,有时化装为渔船,有时变为港脚船,有时改为运盐船,以便保持秘密、打探官船行驶的消息。
在具体的行动上,余英豪说:“上次劫龙湾吴盖天的船,是犯了杜猴(即蟋蟀)吃洞口草的错,暴露了自己,致遭围剿,今后劫船一定不能在自家的门口,生意要做在外海。”吴武烈说:“这件事是吴木水这孬种害了,他主张劫船,劫后的鸦片却被他骗去不回头。现在他在享乐,而我们却在受苦,只要遇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崩了。”
“喂!谁知吴木水的下落?”乌参突然问。
“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问他何用。”
“我听说那批鸦片去潮州城内卖了,有人见吴木水在瀛州大旅馆宿娼。”吴立泰回答。
“我的意思还是要把吴木水寻回来。”乌参提出与大家相反的意见。
“如果他来了,我一枪送他去见阎王。”吴武烈坚决反对。
“大家议论,将这个人杀了好呢,还是将他争取过来?”乌参提问。
大家沉默了好久。
“吴木水也有他的好处,他顶过大风浪,劫过万盛号这样的大官船,荡过东海,闯过台湾,见识比我们广……”吴立泰自言自语地说。
“只是他心术不正,不讲义气。”余英豪疑忌地说。
“他去后,我们对他的情况不清楚,我想派立泰去试探一下。”大家同意乌参的意见。
吴立泰在潮州瀛州大旅馆内的一间客房寻到了吴木水。吴木水问起了他离开后兄弟们的情形。吴立泰把吴盖天告密,官军围剿,陈端上吊,兄弟们走散等遭遇说了一遍。
吴木水又问:“乌参呢?”
“被庄升彦炸死于旗头山的黑洞中。”立泰悲痛地说。
吴木水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好久,问道:“你打算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武烈、英豪等人,现在藏在西澳岛内,但群龙无首,做不成大事,我佩服你的本领,想来投靠你,东山再起,好闯天下。”
“好!我们一起到西澳去。”
“你到哪里干什么?他们骂你无情无义,你不怕被他们打死吗?”
“事情是我起的,我怎能乌狗偷食,白狗受罪,我要为乌参兄弟报仇,死也甘心。”
“这样说,你一定要到西澳送死?”
“不用说,你先回去,后天我们在花园见面,带我去见武烈他们。”
立泰回来后,将经过向大家说了。武烈和英豪半信半疑,他们不相信木水有这样的义气。
吴乌参说:“既然他愿意来,我们再试他一试。”于是,如此如此地做了一番布置。
第三天,吴木水果然来了,身边带了两名兄弟和一条船。立泰在花园湾与他们相见后,立刻带到花园村来。
花园村吴明龙的空屋里中间供桌上放着吴乌参和陈端的神位。中间一个香炉,香烟缭绕。吴立泰引木水进来。吴木水见到神位和香炉,眼泪夺眶而出,凄然跪下去。
突然在左屋旁门,走出吴武烈和余英豪,他们两人手上各拿着驳壳枪,子弹都上了瞠,打开关头,双双指着吴木水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种,害了乌参,今天更敢来这里,狐狸假慈悲。”
“武烈兄,今日让我在乌参的灵前把话说完,就求一死。”吴木水面无惧色地说。
“乌参!当日我在南澳逃到龙湾,原想与你同干一番事业,可是却乘你回家成婚之时,昧了良心,骗取鸦片,离队伍,到潮州去享乐。前得到立泰的消息,知你死得很惨,我为利忘义,背着众兄弟而去;你见义勇为,为掩护众兄弟而害命,弄得家破人亡,我的罪责,永世也还不清啊!”吴木水说到这里,前额撞地,鲜血和眼泪混在一起,流满两腮。
“众兄弟要杀我为你雪恨,我心甘情愿。我生为江湖好汉,却不如烟花女子,我的老相好林小琴听知此事,饮泪破涕,痛骂我破了江湖义气,是人间败类,不得好死。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陈端弟媳:你因我的过错而遭害,屈死九泉,这个罪我当世难还,下世也要还清。”
“金枝叔!你的家庭,因我而遭不幸,我败坏了吴家的子孙……”
“乌参!我今天在你的灵前,算了我的罪过,心满意足了,情愿死在你的灵前,以赎我的罪过。如果众兄弟尚肯相容,我今后愿赴汤蹈火,为你报仇,奉养你的一家。”
吴木水说到这里,低下头痛苦,等待武烈等开枪。
就在这时,乌参悄然从灵后走出来,也跪下去,双手将吴木水紧紧揽住。心如铁石的吴乌参,禁不住大声痛哭。
吴木水大吃一惊:“乌参,你还活在人世?”双手也把乌参紧紧拖住,热泪滴胸。众兄弟收住枪,哭成一团。
“世上都说做贼就是杀人放火,丧尽良心,不,不!我们也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我们有血肉,有心肝。我们都是穷兄穷弟,是官府、是恶贼,迫我们走上江湖的。我们要报仇雪恨,劫官济贫,杀尽害人精,铲除不平事。这些,靠的是兄弟们的一点义气。”乌参激动地说。
众位大哥,刚才木水哥说的话,光明磊落,真使我们感动。可是我们离开大家,到潮州卖鸦片,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他却没有说出来,现在让我们两人再说一说罢。“接着,这同来的二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这段时间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让在场的众兄弟,更加感动。
且说吴木水率2个兄弟,荡了小船:穿过柘林湾海面,经汫洲到达东里,再转韩江,逆流而上,整整帆了一日一夜,才到达潮州的下水门码头。秘密贩卖鸦片,必须乔装打扮。吴木水将渔船带来的皮箱,先装下两箱鸦片,上面和四周围叠出一些衣服,和旅行用品,他自己长衣礼帽,是个颇有风度的商人,一个兄弟打扮成随从,要到瀛州大旅馆,吩咐另一个兄弟认真守好小船,等待他们将鸦片卖完了一同回龙湾。他们两人,来到东门街的瀛州大旅馆。订好房间之后,吩咐小兄弟,静悄悄到经理房,便问老板在否?不一会回来说“只有老板一人在饮茶。”“这是好机会。”吴木水内心欢喜:赶快前去见面。
郑老板:“呵!是你。”
郑老板立即起身,拉着吴木水,到隔壁的一间私房,关上门,坐下问问道:“‘万盛号’事发之后,你跑到那里去了。”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有笔生意要做,做成了二八分成。
“什么生意?”
“黑东西。”
两人都会意笑了。“
“你现在是在逃犯,又来做这黑货交易,可要小心。”
“因为你是我们知心人,才敢来啦!”
“这样的生意只能暗静一笔一笔地做,千万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就这样,吴木水两人,只得耐心下来,等郑老板给他牵线,生意一笔一笔带着做,有时三更半夜,有时早晨,有时黄昏。经过半个多月,生意顺利地做了八成,他带着小兄弟,到下水门码头,要与守船的兄弟会面,准备货卖完了,两三天以后,可以带着小船回龙湾。
可是到了码头一看面色变了,“人去船无”两人只得在附近四处寻找,幸好在一间竹蓬的小食店内,将这个兄弟找到。
吴木水问:“小船呢?”那个兄弟哭丧着脸道:“被人偷牵走了,那天你们去时,我忘记问清楚你们的地址,以为一二天内就能回来,可是一等半个月,将船上的粮食吃完了,我只得搜着零钱,有时上岸到小店买东西吃,有时在韩江边行行看看,前天黄昏回来时,船被偷走了……”
真是贼干贼,现在国难时期,流浪汉多。有两三个流浪汉,经常在这一带流浪偷窃。见有一只从海边来的小船,船里出来一个人。一停十多天没有开去。于是两人商量着,乘船内的人一离开,将船划着,沿韩江下游开走了。
吴木水皱着眉头说:“回旅馆再说吧。”
“啊!飞机来了,快走啊……”
突然韩江岸上的人群呼喊着,四散奔走。看见三只飞机、一前二后。从南方飞来,如入无人之境,俯冲下来,轰,轰……数颗炸弹,投在东门前,左右的墙边,骤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这是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机第一次轰炸潮州市。全市居民谁都没有思想准备。
吴木水兄弟三人就地躲在坎下,正在起身要跑进东门街的旅馆。从被爆炸的民房旁冲过。
“救人啊!救人啊!……”一个女青年被小门楼的楹角压下,爬不出来。在大声呼救。
吴木水不由分说,带着二个兄弟,上前抢救。终于将她抢救出来,是个妙龄女子。
“阿兄,行行好,我的父母被炸后,压在屋内……”
这情境,义无反顾,三人冒死,冲进烟火还盛的残墙断壁内,照女子指的方向翻开乱瓦断木,终于将这女子的父母找到,但是来不及了,两位年已半百的夫妇都停止了呼吸。
哪个女子,扑上前去,跪倒在父母的身旁,悲痛得晕倒过去。
三人强忍着悲伤,先将女子救醒,可是举目无亲,吴木水说:“将她带到旅社后再说吧。”
旅馆的郭老板也躲飞机过后,惊魂方定。见他们三人,带着个女子,就上前接洽。吴木水对郑老板说:“这女子的房屋被飞机炸倒了,是我们将她救起,可是她的父母已被飞机炸死了。”
“唉!真惨啊!日本仔发动“七七”事变飞机就来在爆炸我们的百姓,惨呀。“为今之计是暂时让她住在这里再说。”
这女子喝了开水之后,神志清醒。
“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小琴,我爸林文昭是个穷秀才,在当教书先生,父母只生我一人跟在爸爸身边读书,今天被日鬼的飞机炸死了,我举目无亲……”她说到这里眼泪汪汪。
年过28岁的吴木水,看这年方18的妙龄女子,触动了一股怜爱之心。
“阿妹勿哭,你暂时先在这里住下,房租我出。你的父母已死,不能复生,现在是想法安葬,让他们安心西归”
“大哥,你真是好人,再生父母……”林小琴满含热泪跪下感谢。
“应该的,快起来。”吴木水接着女子嫩柔柔的手,一般暖流像触电一样遍布全身。
吴木水转身对两个兄弟说:“我们还有数尾收,也帮助这个可怜的妹子做点好事。”
他们三人,在郑老板的帮助下,购了二口棺木请了城内的丧葬队,抬到竹竿山后去埋葬,并立了一块“林文昭之墓”的石碑。跟随着前去的林小琴在墓前来哭拜,至午后始一起回来。
过了三天,吴木水的黑货尾数,也收完了,他们打算回龙湾。
“小妹,这个月的房租我付了。你安心住下,以后寻工课做。”
“大哥啊,你们要到哪里去?”
吴木水觉得不好说真话,只得笑着说:“到天涯海角。”
“你们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去……”
“现在天下这样乱,你怎好跟我们去。”
“你这样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好学着古人卖身葬父,我情愿将这一身卖给你……”
这女子真有点读书人的气质,说出的是真心话。
“好啊!你们就结成患难夫妻吧!我当媒酌。”郑老板在旁大表赞成。
心存怜爱的吴木水还有什么话说呢。当晚兄弟三人与郑老板,林小琴就在旅馆开成婚晚宴。
随后,郑老板对吴木水说:“既成婚就安度蜜月,你们就多住些时吧?”
“就在这时,吴立泰就找上门来寻木水。吴木水听到龙湾最近发生的事,当晚他倾情地向林小琴说:“现在我的兄弟正在患难,我不能在这里安度蜜月,你也不能跟着我们去做贼,前途难料,只得告别,你是个贤女子,有独立谋生的能力,我们的恩情就靠老天保佑……”
隔天三人行了一天,当晚在东里码头碰到被偷的船,靠在岸边,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人跳下船就赶来了。
大家听后分外激动,赞叹着吴木水的义气。
杨短手将假灵坛搬去,桌上摆了六个大海碗,筛满了酒。吴乌参手抓一只大雄鸡,一刀割开鸡颈,将血滴在酒碗上,拿起酒碗说道:“老天做证,我吴乌参与众兄弟在这里同心起事,订立海规,信守义气,如有变心,不得好死。干!”
“干!”
当大家把第一碗酒干完,杨短手拿着罐要再添第二碗时,酒都完了。
这山村僻野,一时到哪里寻酒呢?
“酒,我这里还有一瓮,快去抬来。”从左侧房子里,走出来吴明龙,他拉着杨短手去了。不一会,将一瓮酒扛来了,这是他自制的陈酒。
除了原来的6个酒碗外,吴明龙自己又添了一个大海碗,他高举着酒碗说道:“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你们是真正的义士。干!”他和大家将酒干后,又补充地说道:“从此以后,我们全村人都放心了,你们有什么要这里乡亲帮助的事,尽管说。”
从此,大家团结一致,拥戴吴乌参为头领。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吴立泰,各自掌握一条船,叫“作侦”。杨短手是吴乌参身边随从。正式确立西澳岛为基地,叫乌部。吴明龙腾出来的两间屋子就是基地。吴乌参亲手写了“就将居”三个大字贴在门额上,乌部众兄弟重新订了海规,特别告诫不在内海劫民船,要到外海劫官船,缴获归公平分,不得匿私;要同生同死,义气第一……
又与花园村的乡亲父老订了村约,不得损坏耕畜作物;不得乱拿渔虾、物资;不得私进民房;不得调戏妇女;不得在本村取妻结婚;保护全村的安全。
他们日间以行船、打鱼为业,夜间加紧进行训练。特别是训练枪法、拳脚、搭勾、爬绳、潜水,准备大干一番。
 
 
 
 
八、智劫官船
 
故事梗概:
潮澄饶民众自卫总队长洪之政以为乌参己除,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他指使陈汉英吴大柴暗中组织桐油、乌矿等战略物资,转口厦门,到台湾换购鸦片,一本万利。消息被乌部发觉,乃设下绝妙的连环计,在闽粤边境海域,把鸦片劫到手正是层层海浪,卷起千堆雪;点点风帆,冲开万重波。轮船徘徊,洪部美梦成泡影;货物易手,乌参率众赴天涯
潮澄饶民众自卫总队长洪之政以为吴乌参既除,立刻示意他手下的两员大将——第一大队长陈汉英、第二大队长吴大柴。暗中组织桐油、乌矿等战备物资,转口厦门,到台湾换购鸦片,一本万利。
陈汉英将货物委托澄海东里镇的万安号货轮承运,亲自对船主刘万安说:“你我已是多年好友,知你熟悉水路,为人诚实,故委托你承运这船要货。路上该行该停,由你掌管。但装货缷货,海上护航,则由我派人自理。你只带一名副手和一名伙伕在船上帮忙,其他船工,一概不要上船,三日内装完货启航,平安回来,运费加倍。”
刘万安心内狐疑,但不敢再问,只得依照吩咐,先向航副刘仁,伙伕余细弟告知,要他们做好准备。余细弟问:“为什么其他伙计不同去?”“刘万安说:“不必细问。”
余细弟到镇上买办船上货物、用品。迎面遇到同乡余英豪,打招呼:“英豪哥,好久不见,到什么地方发财去?”英豪说:“一言难尽,去年货栈倒闭后,寻无生路,只得到饶平的柘林一带,运盐混食。今天运一船盐到。”他转身向同来的两位兄弟介绍:“这是我的同乡兄弟,就在这路边店喝一杯吧。”余细弟推却说:“对不起,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余英豪一听,觉得硗奇,反而挽留道:“老哥弟一年没有见面,再要紧的事也得吃一碗饭再说,如有可帮忙的事,我们也好帮忙。”余细弟强不过,只得就路边店坐下。英豪向店家点了4盘菜,他们4人围坐一起吃饭。
英豪笑着问:“什么要事,这么紧迫?”
“我们的船主吩咐,陈大队长有一船要货要到厦门,三天内要启航,我得去准备船上的伙食、用品。”
“哟!船上的伙食,你熟悉得很,有什么难。”
“你不知道,这次在船内的多不是老伙计,是陈大队长亲自派来的,听说有20多人,锅盘碟筷都不够,又不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弄不好,要挨打哩。”
“对,对,这样你得赶快去办。不过,到明天一定可以办好。明天下午,我在柘林带几条鲜鱼给你送行,喝杯酒,祝你一路顺风好吗?”
“好哥哥,你这样有心,我真过意不去。就定在明天晚饭,我们再在这里相见。
他们就这样约定了。
这是一个何等重要的消息。余英豪吩咐兄弟们,立刻回船西澳。当晚,余英豪把消息向乌参报告了。乌参沉静地说:“这是一场难得的机会,我们须再探听仔细。”
“明天,我们一同去见余细弟,你就介绍我是做海鲜的鱼贩。”乌参又如此如此……布置了一番,余英豪点点头。接着,乌参吩咐杨短手,叫兄弟们捕几条两斤起码的马鲛鱼,以便明天带去。
第二天晚,余英豪带了吴乌参在约定地点与余细弟会面。杨短手带着一网袋尚在活跳的马鲛鱼跟随着。英豪说:“这路边店太狭太脏,我们另找一间吧。”到了一间比较宽敞、清静的饭店,余英豪呼着店主,把带来的4条活马鲛鱼,吩咐做成:清蒸马鲛、红炇鱼笋、鱼头羌汤、油炸鱼块。并要了二瓶高粱酒,一盘青菜。
四个人围坐桌上,余英豪介绍说:“这位是我在饶平的拜盟兄弟,名叫杨广海,专营海鲜鱼货,这位是他的弟弟。”“这位是我的同乡余细弟,今天我们有缘在这里相见。”乌参接着说:“余大哥时常对我提起细弟兄是一位豪爽真诚的好同乡,一年多没有见面,今日有幸相会,果然名不虚传……”余细弟不等乌参说完,站起来说:“余大哥结拜这杨大哥,一表人才,英雄气概,使我一见敬佩。”乌参又笑着答道:“唉,小弟是个海上鱼贩,只懂得鱼虾螃蟹,如果细弟兄要吃鲜鱼、龙虾,可以找我,无其他本领啦!”
大家嘻嘻哈哈说了一阵,清蒸马鲛已经上菜,热气腾腾,鱼香扑鼻。余细弟尝了一口,赞道:“真是鲜甜,在我们这里,要吃这样的好鱼可不容易。”
“这是我在福建东山渔场收来的。吃鱼要识产地,知季节。俗话说,大埕枪鱼、宫口红砂、南澳圆鱿、东山马鲛。这东山马鲛本来就很鲜甜,又逢八月正对鱼季,又肥又嫩。细弟兄你说是吗?”乌参边吃边说。
“杨大哥,真内行,如跟着你,一年四季,都有好鱼吃。”余细弟附和地说。
“要吃这鱼却也不难,你们这趟船来回都要经过东山海面,现在正是马鲛鱼汛,杨兄弟常到东山渔场收鱼,相约个时间,你们的货船经过时打个招呼,捎一百多斤回来,吃个痛快。”余英豪提出建议。
“我们是曾经在东山海面买鱼回来的,但恐怕时间不会约得那么准。”余细弟内心有点动,但觉得不易办到。
“相差二三个时辰不要紧,因为收满一船鱼,最少也得半天,只要细弟兄将从厦门启航到达东山海面的时间说个大概,你们的船号我已知了,航线我很熟悉,会在那里相等。”乌参满有把握地说。
“来回日程算一算,不就明白吗。”英豪补充着说。
“按照往常,是明天上午装货,下午五时启航,两日两夜到达厦门,停一天装货,下午从厦门启航,到东山海面刚好天亮。”余细弟屈着指头算算。
“这就对啦!这个时辰我们正在东山渔场收鱼哩。”乌参点着头说。
“不过……我是伙,说话不算数,现在海面不太平,船主不肯停航,我也没有办法,况兼船内又有护航长官。”余细弟为难地说。
“我的好同乡哟!你想事真仔细。不过听说海贼乌参已被庄升彦所除,饶平海上贼马又多向洪部傅票与陈大队长有往来,现在是他们押船,一定不会出事,只要你出点主意,当兵兄弟谁不想吃鱼。”余英豪进一步挑逗。
“细弟兄,我说话三句不离本行,卖鱼也为了赚钱。澄海各港,市面很大,意思是借你的力,在樟林,东里打开卖鱼的招牌。”乌参说到这里,从衣袋里拿出一迭国币,塞到余细弟手里。接着说:“好兄弟,只要今后我的鱼货能在这里行市,赚了钱,我们哥弟就可以三一三十一分啦。”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未有功,先受禄。”余细弟推却说。
“老乡,我这位贤弟,一向慷慨豪爽,说到做到,你不必推辞。只要今后生意顺利,大家都有好处。你就收吧。”余英豪这一说,余细弟将钱收了。又说:“杨兄弟这样慷慨豪爽,真使我过意不去,我们在东山鱼场再见吧。今后需要小弟出力的地方,小弟自当出力。”
吴乌参设的这席马鲛鱼宴,不单把陈汉英这船要货的航行时间地点都套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在东山渔场撒了饵,专等大鱼上钩。
当晚,乌参、英豪等找了一间旅馆住下,在密室里乌参又说:“余细弟这个关节人物打通了,战场设在东山海面择定了,但还要查明陈汉英的护航兵力。”
且说陈汉英委托刘万安运货之后,又召见他的亲信副官陈鹏飞问道:
“现有一重任委你,你敢领吗?”
“队座栽培,万死不辞!”
“敢以脑袋作保吗?”
“敢!”
“好,不负我多年对你的信赖。”陈汉英赞扬之后下令道:“要你率两个班,押运万安号货论到厦门,再运货回来。如果成功,自有重赏,如果出事要丢脑袋。”
“是!”
“这趟船要注意:第一,运去的货物,由你率兄弟们自装;运来的货物,我这里有封亲笔信,由你亲自交给万国商行的戴经理,他自会派人装货下船。货物都有封记,任何人不得打开。第二,这次派去押运的两个班,一个由本大队派去,班长陈小虎,为人机警;另一个班由饶平的吴大队长(即吴大柴)派来协助。”
“为什么不派我们自己的队伍,我容易指挥。”陈鹏飞为难地提出。
“这是洪总队长的意思,船要经过闽粤海域,没有饶平的队伍,容易遇到麻烦,你要小心就是了。”陈汉英说罢,陈鹏飞不好再说了。
第三天,陈部派一个班,化装成船工模样。把一箱箱、一包包的货物,抬下货船,他们累得满头大汗。陈鹏飞、陈小虎在一旁呼叱指点。
大约到了近午,又有一班照样打扮成船工来了。这是吴大柴派来的,班长吴斑鱼。他向陈鹏飞行了一个举手礼,全班加入运货的队伍。
在码头边不显眼的一间小店里,吴乌参、余英豪、杨短手三人,围坐在一小桌上,剥着花生仁喝酒。他们边喝边注视着运货下船的人,计算着人数,共有18人,估计有15支步枪和三支短枪。特别注视着在一旁指挥的陈鹏飞和两名班长,暗暗记住他们的相貌,一直至货装完。
货轮尚未启航,乌参他们已跳下岸边的小船,划着浆,飞也似地回到西澳。乌参立刻召集了吴木水、吴武烈、吴立泰等六个人谋划着这次劫船的大行动。天尚未明,五条船的全体兄弟都出发到福建东山海域,摆开战场,设下圈套。
下午五时,万安号货轮从澄海的东里镇码头开航了。船至柘林湾的东石小门,刘万安吩咐船副刘仁,将船开至柘林港内码头过夜。
陈鹏飞问:“为什么不乘夜开船?”
刘万安答:“船到大埕湾的捞牛礁附近时,正是半夜,这里是闽粤交界,海面强盗出没,太危险。”
吴斑鱼在旁一听火了,接嘴:“放屁,你懂得大埕湾是谁的天下吗?为什么不敢夜航!”
刘万安被这粗鲁的说话激怒了,问道:“出事你敢承担吗?”
吴斑鱼拍拍长满黑毛的胸前喊道:“都包在老子身上。”
刘万安张眼望着陈鹏飞,要他出主意。陈鹏飞想起陈汉英临行的话,饶平的海域是吴大柴的天下,于是说:“开!”货船沿着大门开进大埕湾。
半夜,刘万安喊道:“不好了,前面几只船可能是贼船。”他说声未了,海面上的贼船已发枪警告停船。陈鹏飞发觉情况,立刻去弄醒黄斑鱼道:“贼船来了,怎么办?”黄斑鱼睡眼惺松地跟着陈鹏飞来到驾驶室。他问刘万安:“这是什么海域?”刘万安答:“这是大埕湾的捞牛礁附近,你不信我的话,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大惊小怪,待我听听枪声。”吴斑鱼听了一会,笑道:“尽是漏底,曲驳的劣枪。”转身对他班内的几名士兵道:“快喊,黑鲨。”
“黑鲨,黑鲨……”
奇怪,对方的枪声停了。
黄斑鱼又独自大喊道:“我是斑鱼,放一条船过来。”不久,一条船靠近了货轮,有人在船上发话:“黄大哥,你们的船为什么没有发出暗号?”
“啊!劣货,在海上发暗号都不懂,无怪发生误会。”又高声对贼船上说:“老鲨:这是洪部的船,请你们护送,回航时再来喝酒。”
一场虚惊过去了,陈鹏飞暗暗佩服黄斑鱼,无怪他敢口出大言。
船顺利地到达厦门港,卸了货又装了货。万国商行的戴经理再三嘱咐陈鹏飞,这船重要的货物不得有半点损失。并派了两只小艇,护送出金门岛海面。货船终于在隔天的早晨6时左右,到达东山海面。陈鹏飞松了一口气,不久,就可进入饶平海域了。几天来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头将要卸下了,这趟船的顺利到达,副大队长的职位就在望了。
他怀着轻松的心情,步到甲板上,向海面一望:这时,残夜将尽,海日东昇。波涛滚滚,小岛朦胧。云天如碧,海面泛红。鱼帆点点,尽入画中。他一时陶醉这海天一色的美景,却料不到隐藏着的潜龙,顷刻间就掀起恶浪。
驾驶室里的刘万安,呼着伙余细弟说:“天快亮了,快起来煮粥了。”余细弟应声到了厨房。不一会,大声喊道:“我昨晚留下做早菜的鱼,不知哪里去了,只存一个盐缽。”他又慌张地到士兵们睡觉的内舱,大声问道:“兄弟们,谁把早天晚留下的早菜吃了,如有收藏的,快拿出来。”
他这一喊,把大家都闹醒了,最不满意的是黄斑鱼,他起身骂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谁吃了你的早菜,到这里乱吵乱嚷,不怕老子的拳头。”
“老总,请你原谅,现在已安全返航,我昨晚买了10斤好鱼,想给兄弟们早粥好吃,大家高高兴兴回去。谁知一早,鱼丢了,大家吃早粥没有菜,我这伙怎么过意得去。”余细弟说得很动情。
“是啊!哪个孬种将鱼偷吃了。”士兵们几天来对余细弟的饭菜很满意,其中有人同情地帮腔。
“你们看,海面的捕鱼船很多,将船停一停,买几斤鲜鱼来做早菜多好!”一个士兵望着船窗外的海面说。
余细弟一听这话,趁势向船长刘万安请求道:“船长,我们过去也曾在这里停航买鱼回去。”
刘万安感叹道:“今年蕃茨不比旧年芋。现在海面不太平,这船货又重要,谁敢去冒风险。”
“你这个人太细胆,全不晓海上生活,有老子在场,谁敢来劫船!”黄斑鱼说着,举起手中的驳壳枪,洋洋得意地说:“谁不怕这家伙。”
“有我们黄班长作主,快停船买鱼。”几名士兵附和着说。
“你们在吵什么?”陈鹏飞在甲板上听到驾驶室前的说话声,转身进舱追问。
“早粥没有菜,兄弟们说停船买鱼,我不敢主意。”刘万安回答着说。
“不行,这里是福建海域,到饶平海域再说。”
“队长,这是著名的东山鱼场,到了大埕湾,就没有鱼买了。”余细弟解释着说。
黄斑鱼说:“不要大惊小怪啦!我们洪部的势力,早已伸到这里来,有老子在场,谁敢动一根毫毛!”陈鹏飞从上次的情景,料到黄斑鱼是海盗出身,熟悉这里的情况,又见大家都想吃鱼,于是顺水推舟地道:“既然黄班长敢作保,就停下来买些鱼,但大家都要小心,提防海盗。”
“现在天亮了,长天白日,谁不怕死。”几天来一直保持着警惕,小心放哨巡逻的班长陈小虎,这时也觉得危险已经过去,所以松了口气地说。
“你们看,一船鱼来了。”一名士兵说着,果然一船活蹦乱跳的鱼,朝货船旁边而来。
“喂!渔船上的大哥,你们的鱼要卖吗?”一直没有开口的船副刘仁,这时首先打了招呼。
“要卖。”
“多少钱一斤?”
“每斤五毫。”
“价钱高一点,能不能少些?”
“你们要买多少?”
“要买几十斤。”
“哈,哈,哈,我以为你们要买全船,停下来卖数十斤鱼,搁了时间,赶不上东山早市,再多钱也不卖。”渔船上的人说着话,划着船,扬长而去。
跟着第二条船从货轮旁边经过,又说是要去赶早市。气得黄斑鱼骂道:“这些狗肏的,第三条船如不停下来卖,老子送他几颗子弹。”
余细弟一直沉住气,他设下的计谋已接近实现,现在专等预约的渔船。
转眼间第三条渔船来了。余细弟一眼认出是余英豪,于是大声喊道:“渔船上的大哥,停一停,要买鱼啦!”
“呵!来了。”渔船在货轮旁边停下来,船上的人抬头一看笑着说:“哟!老乡,我们又见面了。”
余细弟一见船上的人打了招呼,答话道:“英豪兄、广海兄,你们收鱼回来啦。”他转身对船主刘万安说:“他们是我的同乡,熟人,买他们的鱼最好,价钱合算。”
陈鹏飞想道:“为什么伙在这里有熟人,会不会勾结海盗!”于是警惕地握着枪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捕鱼?”
“头家啊!说来话长哩。过去我们一向在这东山鱼场收鱼、买鱼。后来出了海盗,买卖做不成,近来因为官军把吴乌参贼头除了,我们又得洪部的票,送黑鲨的钱,才敢再来这里收鱼。”这是吴木水的说话,余英豪和吴乌参都身穿短裤、背心,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带枪的痕迹。
“队长,他是我的老同乡,过去是货栈的夥计,为人老实,他们几个人都是我的老朋友,卖鱼为生,请放心。”余细弟低声对陈鹏飞介绍。陈鹏飞,见船上只有四五人,又都赤手空拳,纵是海盗,也敌不过他货船上的火力。于是转口问道:“你们的鱼一斤多少钱?”
“细弟兄是我们的熟人,难得海上船头相遇,就照收来的原价,每斤4毫。”
货船上的人一听心都动了。
“就买2筐吧。”余细弟说着。
“好,你们来接。”渔船上的人把鱼筐结上绳子,将绳头丢上货船。余细弟和刘仁接了绳头,把一筐鱼往上吊。可是一碰到船壁,活鱼乱跳,有的丢下渔船里,有的丢落海里。
“慢着,慢着!我们上去两个人,帮你们把鱼吊上去。”两筐鱼暂时停下来。吴木水和杨短手先爬上货船,轻而易举地将两筐鱼吊上货船。
陈鹏飞尚不放心,他看到爬上来的人,都赤手空拳,但却害怕枪藏在鱼筐里,于是走上前将鱼筐推倒,鱼在船板上乱跳。
吴木水笑着说:“头家,你真有心,要将鱼筐交还,不过尚未过秤。过秤后我们要将筐带回去用。”陈鹏飞面红耳赤,没有话说。
陈小虎一见这马鲛鱼又肥、又活、又便宜,他说自己要买一筐,拿着筐去拾活鱼。黄斑鱼不甘示弱,也说要买一筐,招呼他的兄弟帮助拾鱼。
刘万安看这情形说道:“你们船里已装的三筐鱼我们都买。”于是在渔船里的三筐鱼又都吊上货船来。吴木水很懂事地对陈鹏飞说:“头家,这筐鱼最大最肥,你就买这一筐吧。”陈鹏飞点点头。吴木水使着眼色,叫杨短手一同把这筐鱼扛在一旁。
这边,余细弟招呼着尚在渔船里的余英豪,吴乌参和吴立泰道:“大哥们,也请上船喝杯水。”他们3人应声上船与余细弟打了招呼,各人拿着一碗热水,有意靠近放在一旁的那筐鱼。
吴木水拿着大秤,把每筐鱼都过了秤,呼着数目,余细弟记数,杨短手严密地暗中盯着陈小虎,余英豪看住黄斑鱼,吴乌参斜视着陈鹏飞。
鱼过了秤,吴木水大声说:“众位原谅,我们的鱼筐还要用,请大家各找地方保管,最好放点海水放活的。”这样一来,两名班长都把手上的短枪一插,各找地方或箱子放鱼。
吴乌参看时机成熟了,笑着对陈鹏飞说:“头家,你的鱼要放在什么地方?我们帮你放活的。”在周围的余英豪、杨短手、吴立泰都会意了。他们假着上前扛鱼筐,都伸手拿开几条大鱼,露出了亮晶晶的5条驳壳枪,各人立刻握枪在手,说时迟,来时快,杨短手看准陈小虎的背后一枪把他打倒了。黄斑鱼“哇”的一声转身拨出手枪,却被余英豪点中,但没有打中要害。他颠了一下,举枪回击,被吴木水点了一枪,一脚踏上去,将他踏在血泊中,大声说道:“你这老狗,相约在这里起事,你反而开枪!”(他这句话是吴乌参事先布置的,先将他栽了赃,以免牵连船主)。
这边,吴乌参有意举枪打中陈鹏飞的大腿。陈鹏飞跌倒了,吴乌参一个箭步,将他踏住,收了他的枪。
余英豪和吴立泰举着枪大呼:“不准动,都举起手来。”其余的士兵,来不及拿起步枪,都目瞪口呆地举起手。
在甲板上放哨的两名士兵,一听船舱里出事了,慌张间忽见两只空船,朝货船飞驰而来,喊声“救命”,舍身往空船下跳。
好,来得正好。“两人都被空船上的人捉住缚了。原来这两只空船,就是刚才运鱼而过的渔船,由吴武烈率领,他按照乌参的布置,提前运了鱼,专门挑逗货船上的人上钩。船过了不久,立刻把鱼倒下海,转过船头前来接应,确好碰到这两名士兵跳下来。武烈知货船已经得手,立刻指挥兄弟们挂上搭钩,爬上货船支援。另有两只船,假装在前面捕鱼,一听枪响,也搭住货轮,登船支援。
“劫船大局已定,吴乌参指着陈鹏飞道:“这是你们的班长有约要我们到这里接货,可是他不讲义气,反而开枪,把生命丢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就是吴乌参,并没有死。留你这条活舌头,回去好向洪之政和陈汉英报告,他们的货我们如数收了,后会有期。”接着他指挥所有的兄弟,收缴了全部枪支。命令俘虏,帮着把所有的鸦片都装下5条小船。
最后乌参到驾驶室对船主刘万安,船副刘仁道:“对不起,你们受惊了,这笔钱,请你们收了。”又对余细弟说:“细弟兄,我们是初相识,这一来,你要吃官司,说不定生命难保,你又无家室,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余英豪也说:“我们是老同乡,今后在一起可以为伴。”余细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余英豪入夥了。
层层海浪,卷地千堆雪;点点风帆,冲开万重波。轮船徘徊,洪部美梦成泡影;鸦片易人,乌参率众赴天涯。
 
 
九、邂逅香江
 
故事梗概:
鸦片劫到手,由吴木水率船队,到香港出卖。大家欢天喜地上高楼妓馆,寻花问柳。彩凤楼上,乌参突遇几年前的恋人惜红。“你是乌参?”那女子惊叫一声,热泪夺眶而出。但一听不是黄先生介绍来的,她变得端庄而严厉地问:“你原不过是一个替人家走港脚船的穷光棍,有那么多钱来香港上高级妓馆?”乌参一席肺腑之言,牵动了惜红之心。惜红也追述她被绑上妓馆的经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血和泪,把俩的裂痕粘合在一起。惜红泪流满脸,喃喃地说:“阿参,我错怪你了!”两人沉醉在长吻之中。
 
鸦片劫到手,急驶出福建海域,在吴木水的率领下,驶到香港。船靠在一条偏僻的渔港。余英豪、吴武烈等继续以渔民打扮,白天在香港海面捕鱼,暗中掩护吴木水寻找货主。隔了几天,终于将这批“货物”顺利卖出去。大家欢天喜地。
乌参允许大家上岸逛游三天。可以上高楼妓馆,但不准去小巷暗娼,以免染毒。众兄弟三五成群,高高兴兴各自寻花问柳去了。
且说吴乌参,吴武烈、余英豪、杨短手等,在吴木水的带引下,去逛高楼妓馆。初上香港,街街巷巷,大车小车,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珠明灯亮,眼光缭乱,不能细看。大家跟着吴木水走到一条花街上,只见一长列的彩接,处处金碧辉煌,珠光夺目。每座楼的门额上各有一个香韻沉醉的招牌:《咏春楼》、《翠花楼》、《兰香楼》、《怡红楼》……等等。招牌周围都缀上五色灯笼或杂色珠电,金光闪闪,争艳斗丽。他们五人,一座座地慢慢欣赏。到了一座特别辉煌的楼前,大门额上的招牌,在金色明珠的照耀下,映出《彩凤楼》三个大字,真够气派。大家在这里站住了。立刻就有一个身穿长衫,头戴氊帽的“龟爪”,满脸笑容迎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众位先生,彩凤楼群芳毕集,众位要嗅花,摘花请进来。”
这个“龟爪”说的是广州话,而这五人却都是潮汕人,穿的是一色的黑羽绸唐装,腰缠红绫带,头戴璮帽,眼挂乌晶眼镜。这些打扮,在饶平沿海的人看起来是够威风,可是到了香港这地方,比上那些穿西装白领,咬高级烟咀的洋鬼子,或者是长袍马挂,条斯慢理,文质彬彬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却显得土里土气,倒有点傻呼呼,只是跟着登上了二楼正厅。
“贵客到”,“龟爪朝着坐在正厅的鸨婆呼着,鸨婆站起来笑语相迎道:“众位先生先入花筵。”他们举头一看,前面都有一间间的小厅,分别写着:“逍遥阁”“兰花阁”、“大观园”、“瑶池”……门垂珠帘,帘内射出灯光,里面红男绿女,酒气浓郁,烛光摇曳,笑语喧哗。
他们到了一间写着“迎春阁”的小厅上坐定。即刻就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妓女上来请贵客入座,伴着饮酒。不久,鸨婆又带来了几个雏妓,她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梳着两只田螺鬓,抱着琵琶,瑶琴、随着伴唱。
尽管那花枝招展的妓女秋波频传,那雏妓琴声如如诉,凄婉动人,但说的都是粤语。
乌参说:“听不懂,有香无味。”
还是木水机灵,他到外厅向鸨婆说:“我们是潮州人。”鸨婆笑着说:“有,有,有立刻带他们到一问“韩香阁”。
这里的妓女,雏妓都是潮州人。大家都很高兴,于是添酒灯重开宴,说着潮州话,唱着潮州曲,开怀畅饮。
时至午夜,鸨婆进来说:“众位先生,这时是看花的时候了。”于是带了一群妓女,逐个介绍:“阿蔷”、“袭人”、“紫鹃”、“碧桃”、“朝露”……各人选其所爱。
吴乌参扫了一眼,这几个应台女郎,虽然都袒胸露背,摆着短裙,展着玉腿,装着笑脸,但相貌一般,没有一个能引起兴趣,所以还是坐着不动。机灵的鸨婆上前道了一个万福说:“先生你这样英俊潇洒,无怪这几个女儿没有一个被看中,敝楼还有一位貌比西施的女儿……”她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但毕竟是利慾熏心,还是继续说下去:“只是这位女儿癖气有点高傲,不管是高官贵客,富商洋人,她如看不在眼,动不动就要拼命……不过先生如此少年英俊,能引动她也未可知。如果她不纳意,望先生见谅。”吴木水一听,抢先地说:“既然这样,倒要见识、见识。”
鸨婆带着乌参等人登上五楼,她又转身说:“见面时你们说是黄乃文先生的朋友,以免唐突……”
楼上南侧的一座套间,这里没有下楼那样的金碧辉煌,显得特别幽静。鸨婆上前敲门,门关闭着,她轻轻扣了几下,等了许久才听到房里“是谁”的女人声。鸨婆说:“是黄先生的好友来相访。”又隔了一阵,门开了。在半明的灯光下,一位二十上下的佳人,穿一领轻纱睡裙,云鬓半偏,圆脸蛋,似未擦粉,但却像六月的荔枝一样鲜红、甜蜜。一双月色波光的眸子,在蝴蝶翅子般的睫光下,发生疑问的闪光,她朝鸨婆一扫,转眼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启樱口,露出一口整齐的石榴牙。这一刻,,确似从月亮里飘下来的嫦娥。大家顿时被她的美貌吸住了。
乌参凝视了一下,脑际突然惊觉,这个女子的面貌如此熟悉,在什么地方见过?
“先生,你们来找谁?”
“这位先生是黄先生的朋友……”鸨婆畏缩而迟疑地指着吴乌参,企图用他英俊的相貌来打动她。那女子也迟疑地注视着乌参,良久没有开口。
大家静悄悄,屋子里像真空一样凝结着。
“你!你不是惜红吗?”乌参开口的声音并不那么大,但却似霹雳一样把大家惊醒。同来的人都张大着眼睛。
“你是乌参?”那女子惊叫一声,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武烈用手轻轻拉着木水的衣角,低声在他身边说:“他们是过去的恋人。”他示意着兄弟们悄悄离开。
鸨婆对这意外的成功,比拾到金子还高兴,终于把这个难治的女人的真心撩动了,下一步将是滚滚而来的金钱,她也松了一口气离开了。
惜红把乌参引进厅子,扭开灯光,对面坐下。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是专程来找我吗?”这时惜红已收了眼泪,也收起刚才那迷人的娇姿,态度变得端荘。
“不!完全是巧遇。”
“你认识黄先生吗?”
“我不认识,是鸨婆带我们来的。”
“这样说来,你们这一群人是上妓馆来当嫖客的?”惜红端荘的神态变得严厉。
“是的,有钱就来玩嘛!”乌参刚才骤然的爱火,被这冰冷的问话泼熄了。他是条硬汉子,怎肯低三下四,而不客气的回答。
“你原不过是一个替人家走港脚船的穷光棍,有那么多钱来香港上高级妓馆?”惜红不客气地追问下去。
“你别小看,难道穷人就不能姓富么?”乌参顶回一句。
“那么你的钱是抢来的啦?”
“是的,在海上抢来的。”
“啊!你当了强盗,海上的强盗!”
“是的,我带来的这帮兄弟,都是大名鼎鼎的海盗。”
“你不是当年的乌参了!”惜红脑际浮现了少年相恋的情景: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英俊而憨厚的乌参在自己的运货小船上与海盗搏斗,遍体伤痕躺在床上,是她怀着少女的纯真热恋,在豆油灯光下,低头观着他背上、胸前、脥下,大腿的处处伤痕而痛心。她偷着父亲的药酒,轻轻为乌参抚擦着,揉擦着。也就是在这一晚,他们俩尝试了人生的第一次甜蜜,也正因此造成她沦落天涯。她痛恨当年的强盗,更痛恨这个万恶的妓馆。今天的乌参,更然成为人人切齿的海盗,而且来上妓馆。
“不!你不是当年那个乌参。”她反复说了一遍,惨然伏在桌上痛苦起来,越哭越凄切。
乌参面对着眼前这个当年的恋人,手足无措,她同样不是当年的惜红了。当年的她,性格温和,对他一片真情。而今天她虽然比以前更为美貌,但性格却不可捉摸。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说:“惜红,当初是我害了你,你打骂吧!恨吧,我都甘愿,可是你责我为盗之事,却是不知其中缘由。”
惜红这时冷静一些,她抬起头来,还是带着严厉的眼光道:“难道你做贼也是被迫的?”“她这一句,似一声巨雷,把积压在乌参心头上的洪堤轟崩。一泻千里。
“我为什么做贼?你听吧!他将父亲被劫重伤卧病说起,一直说到陈端受辱上吊。未了,他反问惜红:你想想,我不为盗还干什么?今天,我确实已不是当年的吴乌参,我要与我的兄弟们,把生死置之度外,与那些没有天理良心的强盗,与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战斗下去,直至解我心头之恨,报我不共戴天之仇,也为穷苦老百姓出一口气。今晚,我们能到这里来,就是我们劫了洪之政这帮狗官的走私鸦片。他们挂着抗日招牌,暗中做卖国的勾当。今天我们获得大利,才和兄弟们到这里开心。我们这些不知死期在何日的浪子,不该到这里来行乐几天么?”
他这一席肺腑之言,牵动了惜红的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血和泪,又重新把他们俩的裂痕粘合起来。惜红泪流满面,满怀激情,扑到乌参的怀里,凝眸对乌参喃喃地说:“阿参,我错怪你了。”他们沉醉在长吻之中。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乌参温柔地问,惜红擦干了眼泪,慢慢地叙述她这段异乎寻常的遭遇:
我自宫口别后,乘船到了香港,寄住在与沈福有联系的商家沈顺兴号。但是人海茫茫,三个月过去了。我哥哥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苦度日辰,夜里暗自流泪。一天,沈财主对我说:“你只身到这里寻兄不遇,真可怜,我看你人品端正,手脚利索,倒不如介绍你到一家织布厂做工。然后再慢慢寻找好吗?”我满心感激地答应了。隔了两天,商家门前来了一俩小车,车上走出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客。沈财主指我介绍说:“这位就是从内地到此的吴姑娘,她寻不到哥哥,想找点职业做,就请二位帮忙。”那妇人对我看了一遍,笑容可恭地说:“啊!这位姑娘怪可怜,年青青就受苦,可是身有福相,说不定将来成为一位高贵的娘子。那时骨肉团圆,可要来报答老身。”沈财主也帮腔道:“就请陈太太费神帮忙,全委托在你身上啦!”妇人含笑道:“好说了,好说了,老妇自当尽力帮忙。”
我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跟他们上了车,车子呼呼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停下来。我被引进一座院子里。一进门,迎面看见几个面色苍白,口里刁着香烟,乱着头发,穿着遮不到大腿的旗袍的女人。我心里骤然一跳,呀!这不是在家乡时曾听人说过的“破鞋”吗?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朝我看了一下,其中一个笑嘻嘻地说:“好哩,又来了一个好面蛋的小妞。”其他几个人同时笑了。我惊奇地望着带我来的中年妇女问:“陈太太,这是什么地方?”妇人尚未开口,那男客却冷冷地说:“你不知道,住下来就知道。”
“不!不!不!我是来做工的,不愿意在这里住下,赶快送我回去!”
“你在做梦吗?这是我用五百俩银洋买来的。”见面时态度慈祥的妇人,霎时变得满面横肉,双眼圆睁,凶相毕露。她叱令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妇人道:“把她拖进去!”我虽尽力挣扎,但被她们七手八脚推到一间暗室里,锁上了门。在微弱的灯光中,我见到两位和我同命运的姑娘,伏在自己的铺位上抽泣。她们不但多次被抽打,而是都遭了奸污。
我这一夜没有合眼,我明天就要走上同样的道路,这样生不如死。在黑暗而寂寞的半夜里,我两眼望着屋顶,无意中发现屋角上有微微的光线向下斜照。这是什么光呢?我细心地观察。唔!原来是月光,说明这屋破旧漏洞。它给我唤起一个念头——设法逃走。瓦洞离地面有一丈多高,怎能攀上?如能攀上屋顶,还不知下边是否有外逃通道?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惟听到两位难友翻身痛苦的呻吟声。时间很快地消失,远处有沉沉的三响钟声,再过一段短时间,就听到窗外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我精神一振,翻身起来,摸到了一位难友,把她唤醒,轻声问她:“你知道墙外是什么地方吗?”她回答:“不知道,但天亮前总有一些脚步声或小车的声音。”这样说来,隔墙可以通向院外的行人道了。只要逃出院外,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如何逃呢?只能向屋顶打主意。哟!很简单的办法,怎么一时就想不来呢?我高兴得心中卜卜乱跳。赶快推醒二位难友。三人围坐一起。我对她俩说:“留在这里只能死路一条,我们逃出去吧!”我指着屋顶的破洞说:“我们三人的床铺都叠起来,把屋角的瓦洞挖大,从哪里逃出去。大家搜出裤带及绳子接成一条,等我上屋后,再把你们拉上来。不要怕,一定能逃出去。”她俩默默点头。在黑暗中我们把三个铺床叠起来,但伸手市离屋顶还差一尺。我又指挥她们靠墙壁蹲着,给我垫高。我终于伸手摸到瓦洞。洞口多年漏着雨水,两边的桷都腐烂了。我轻轻把瓦和桷拆开。凭着我多年在家乡上山,落海练成的气力,终于爬上了屋顶,又用绳子把两位难友拉上去。只是用力过猛,将屋顶踏破,声音把守夜的流氓惊醒,大喊着开院门来追。我们三人拼命跳下巷去。我没有受伤,但已经来不及招呼两位难友了。只好自己冒命向前跑。跑过好几条小街小巷。这时突然天已初亮,但大小铺户的门都还关着。又走了好远,我发现有一座围墙不高,门是用木板钉成的。我急上前敲门。有一个汉子闻声把门打开,我当即跪下求救。那汉子很机警,也不发问,顺手把我拉起来。说一声“不要怕,快藏到木炭堆里去。”他转身走出门外,立刻拉着木门上了锁。我藏在木炭堆里,听到外边的问话声:
“老哥,你见到一个女子从这里逃跑吗?”
“有,有!向前面跑去了。发生什么事?前面是海,是不是要去跳水自尽?唉!现在的世界变啦!动不动就要寻死……”密集的脚步声向前跑去了。
大约隔了一个钟头,汉子才在外面开锁推门进来,又把门关上。我终于被这个汉子救了。
这汉子年约四十多岁,我问他的姓名,他只是微笑地说:“我在家烧炭,现在到香港卖炭,你就叫我炭叔好啦。不过我这炭店还有一个好听的店名,叫做“桂记炭行”,其实也是虚张声势罢了。”我向他哭诉悲惨的遭遇,他只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未了他问我以后如何打算?我说在这里举目无亲。他答应让我在这里住下来,暂时认作叔侄。他在店前做生意,夜里睡在店中,我在后院帮他拾炭,装炭、做饭、洗衣。晚上住在厨房里。他反复吩咐我,来这里买炭的都是潮州人,他们买去烹工夫茶,来往复杂,说不定有妓院的人,所以注意不要在店前露面,穿戴也要简朴。他对我话虽不多,但和蔼可亲,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真让人感到温暖,每天晚店门关后,他总是拿着报纸在微弱的灯光下阅读。有时高兴得自言自语,有时长呼短叹。一天晚,他进厨房见我在拿着针线缝补,他触景伤情地唱道:
提起针线来补衣,一头补衣一头啼。
大儿衣服补未好,二儿又哭衫破裂……
他唸到这里喉头咽住了,眼里噙着泪水,不愿再唸下去。我看出他内心有无限悲伤,于是问他:“为什么没有见到婶婶?”他更是忍着泪摇头。他有意扭转这悲伤的场面,开朗地提出:“小红,现在世界这样乱,香港这地方更糟,我教你几步脚手!以后好防身好吗?”我一听高兴极了,万想不到炭叔有这本领。于是我们在炭场收拾了一块小小的场地。平时很老实的炭叔,一练起武来,似深山出猛虎,拳脚非常精通。从此,他尽心尽意一步步地教我。我全神贯注地学,每学会一段套路,他就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大约学了二、三个月,我学会了好几个套路。他忽然又说:“现在学武不比前人,拳步再精,也挡不上人家一颗子弹。从今晚起,我再教你使抢。”接着,他从床底下的小衣箱里,拿出一枝亮晶晶的手枪,我更为之惊讶!他绝不是一个烧炭的农民,也绝不单是一个卖炭的小商。是海盗吗?他完全没有一点贼性;是内地外逃的贪官吗?他根本没有一点做官的样子。而是老诚持重,对我这样一个年青的女子,丝毫没有一点轻佻的举动,而是处处避嫌。显然,他是一个曾做过惊天动地而现在有意埋名没姓的人。想到这里,我大胆问他:“炭叔,你收留我,教我本领,今天又教我持枪,免受人欺负,你的恩情我今生如不能报,来生也一定会报。不过你为什么要到香港来?为什么要埋名匿姓?这件事你不说明白,我内心总很不安。你说吧,侄女会更全心全意听你的话。”他见我那么真心,那么诚恳,手握着那把枪,更禁不住老泪涮涮而流。停了好久才说:“这是你婶婶用过的枪啊!她尽节以后,三位朋友辗转将它送到我手中,她的死,不是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死在刑场上,而是死在自己同志手中。她因我的问题而受牵连,临受活埋时,还招招手,说声“同志们再见!”同志们流着泪将她埋了……他说到这里不能再说下去,狠命地抽着劣香烟,默默地停了好一阵才继续说:“是我害了她,不!不!是错误的路线,错误的思想害了她。九年前,大革命失败后,古大存带领工农暴动的队伍,来大南山搞武装斗争。我是在烧炭时入伍的,编在警卫队当队员,后来任短枪队长。与我自幼相识的兰花,也在那时入伍,后来她任游击组长,是红军中有名的双枪女将。我们在战火纷飞的斗争中结为夫妻,从大南山打到大北山,从大北山打到八乡山,从八乡山打到桑浦山,从桑浦山打到凤凰山,又从凤凰山打到闽南的乌山,浴血奋战整整六个年头。到乌山以后,闽粤边特委要将我领导的队伍与闽南的红军合编,我一时想不通,认为潮澄饶红军的家园被毁,战友和亲属被杀,希望早日打回浮凤苏区报仇,如果与闽南部队合编,语言与系统不同,会降低部队的机动性和战斗力。于是发生了争议,特委的一些领导人却以此断定我是“托洛斯基派与社会民主党,企图组织队伍哗变。”在连续召开的“肃反”会议上,我被定为“AB团”的首要分子。一天晚上,政治保卫队有同志悄悄告诉我,“老卢,不好了!特委决定明天将你逮捕处决。”我一听气愤不过,当即写了一页申诉书,说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社会民主党,AB团,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暂时离开是为了保存生命辩明是非,将革命进行到底。接着把自己使用的手枪压在申诉书上面,来不及与妻子兰花联系,就乘夜离开部队,这就是招致她遭活埋的原因。过去敌人悬一千大洋的赏格要买我的头,现在自家人则认定我是叛徒。在内地已经无法容身,只得逃到香港来买木炭……最后他语气低沉,神情无限地说:“我在这里,每每想起在部队的同志们,情如手足。现在就像落群的孤雁,失娘的孩子,何时能回到队伍,继续革命……”
从他的叙述中,我明白了他是共产党,是红军,也知道他姓卢,名秋桂,大南山人。我敬佩他的勇敢,同情他的不幸,可是也给他弄糊涂了。我问他:“为什么共产党要你的命,你又有杀妻之仇,早就该一刀两断、寻机报仇才对啊!”他却摇摇头苦笑说:“红妹子,这个你不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当年入党宣誓,说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人人只能为国家,为民族,为劳苦大众的解放而奋斗,怎能挟恨报仇呢?我的上级领导是错的,但我相信党中央不会错。”他说着,特地拿了一张报纸指着说:“现在我们的中央红军已经长征到了西北。正号召全国一致抗日哩,我相信只有共产党中国才有希望。”他说到这里转话头说:“今晚的话,我是把你当做自己人说的,绝对不能向外人说,知道吗?”我点点头。他说:“现在不说这些,先教你打枪,第一可以防身,如果遇到坏人要伤害你,就决不能胆怯,越不怕死的人就越不会死;第二,还希望你将来能为国家出力,你多读报纸,许多事你以后慢慢会懂。”
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更专心学枪,打拳,白天有时候读报,不懂的字做了记号,晚上问他。一天,我举着枪在黑暗中对准五十步远的小灯做射击动作,他在一旁叹息道:“啊!真像当年的阿花,她手举双枪,百发百中。她也是一个童养媳,是共产党教育她背叛家庭出来闹革命的。”我听了,触动自己的身世,眼泪盈眶,想不到我们是同条苦根。渐渐,我从敬他变成爱他,几乎半天不见他内心就不舒服。有时我自己责备自己,真见鬼,他是我的长辈,岁数比我多一倍,我怎能这样想入非非。想把这个念头驱走,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不跟他跟谁呢?老一点有什么要紧呢?反反复复,想了又想。后来我终于大着胆子对他说:“炭叔,你真是好人,你的恩情怎么报呢?我想跟你……”他张大眼睛看着我说:“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呵,我明白了,好妹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我这辈子只能昐望到胜利的一天,好告慰我牺牲的战友和我的兰花。至于我自己,已过惯了碧水孤舟的清淡生活。你现在正是云开日出的人,学好本领,总有应用之日,别胡思乱想。”这件事过后,我还觉得害羞,可是他却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样教我练枪,练拳,读报。我真想不通,共产党真的有魔术吗?为什么他对生活有着这样的铁石心肠?
又隔了三四个月,不幸的事发生了。哪天炭叔犯感冒睡在床上,我赶快把前面的店门关好,开着后院的柴门到药店里去买药,更没有注意有人在监视我。当第二天再去买药回到家门口时,突然窜出五六条大汉,我来不及反抗就被他们抓住了。我的双眼被蒙上黑布之后带上汽车,转了好半天,被带上一座高楼。眼上的黑布被拉开。一看,其中一个大汉就是去年骗我到妓院的人。还有一个新的中年妇人,满面横肉,恶狠狠。那大汉说:“你这妮子,逃跑近一年了,今天不是又被抓回吗!”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妇说:“好哇,看你今晚还会逃跑吗?”她回头对那几个大汉说:“你们今天有功,今晚就奖给你们,狠狠将她治住,我是用五百个银洋转买来的。”说后他们将门锁了。我知道大难临头,也紧紧记住炭叔的话,内心做着拼死的准备。
当晚,那4条大汉来了,他们满脸淫慾,其中一个哈哈大笑说:“这个妮子真嫩,你们二人把门守住,我和老二先把她的衣服剥光,大家轮流尝新。”接着就走到床前来剥我的衣服,我乘他不备,从睡床上跃起一腿,正中他的鼻梁,当场鲜血直流。再一脚,将他踢昏了。我跳下地板,抓起事先已经拆离,准备使用的一条桌腿,对着第二个大汉迎头就是一棒,把这大汉打昏,接着再踏住第一个大汉的头,举着桌腿,尽最大力气将他打昏了,满地是血。那守门的汉子一看,哇哇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不敢进门,忙去报讯。我又将这两个家伙踢了几下,把他们拉出门外。等人群赶来时,我已将门关闭了。那个老鸨婆在外面又骂,又哭,又槌门。我在房里高声对她说:“你不用撒野,现在有二条路由你选择:一条是我将房子点火烧了。出门和你们拼命,你丢了五百银洋不算,我这条命至少可换来三条:一条是从今以后,不得欺负我,每天三餐送饭来,今后的事再商量。”她被我的下马威压住了,只得假好心,说了许多好话,一面加紧派人防备,怕我逃走;一面派一个雏妓每天给我送饭。我为预防她下毒手,送来的饭和水,都要雏妓先尝,一连坚持了数天。
一天,老鸨婆带了一个文质彬彬,年近三十的男人到我面前说:“这位是XX报的记者,,特地来向你采访,你们就谈谈吧。”她说完先自去了。那男人很有礼貌地说:“鄙人姓黄名乃文,听外面盛传着小姐是位侠女,大闹彩凤楼,单身斗胜十多条大汉,其中有两人重伤。故敢冒昧前来请小姐赐教。”我说:“无劳尊驾,更不想张扬。”他说这是他个人对我的敬佩,一定严守秘密。我怎会相信他的话呢,但忽然想起炭叔尚不知我被捉的经过。何不借此机会,让他通个消息,也可试探这个人的品质。于是我说:“你能否先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
“我找一位叔叔。”
“在哪里?”
“店名是桂记炭行,街名和门牌不知。”
“香港这么阔,往哪里找?”
“倒要看你的真诚与本领。”
“姓名?”
“炭叔。”
“连姓名都没有?”
“这比真名还强得多啦!”我笑了。
“真神秘……我明白了,一定办到。”
隔了三天,他敲着门,笑嘻嘻地说:“小姐,幸不辱命,并呈上信物。”他把手里的布包递给我。我解开一看,上面一页纸,二行粗重的毛笔字:“承黄先生面告,知你身遭不幸,甚念,托去衣服,望自珍重。”这是炭叔的亲笔信和我自己缝制的衣服。我见物伤情、几经落泪。他同情地说:“小姐遭遇不幸,也望节悲。”
我问:“炭叔还有其他的话吗?”
“我寻遍香港所有大小炭行,终于如愿。我按照传闻,叙述你的英武,这位炭叔只是冷冷地说,言过其实。我看他是位饱经风霜而老诚持重的人,很像是地下共产党人。”
“你见过共产党吗?”
“我真想见,但还没有见过,只是根据平时人们叙述的形象推测。”
“真诚谢你,不过还要请你帮我一点忙,不知先生愿意吗?”
“请指教。”
“能否帮我弄来一枝手枪?”
这是一个严重而过份的问题,我想可以把他难住,以摆脱他的。
“你要手枪干什么?”他似有把握地反问。
我解释说:“我虽然把几个流氓打跑了,但他们居心难测,有了手枪,就可以应付。”
他竟然满口答应。隔天一早,便把一支包着红丝绸的手枪交给我。是一支三号白朗宁。我问他枪从那里来?他笑着说:“这是家父藏在家里的枪。他是联通银行的总经理,经常往返于欧美之问:家兄常住美国。故由家母主持家政。我自幼读书,主攻文学,毕业后无志于商界,喜欢从文、从政。现在任职记者,因见小姐豪侠,故敢冒险相赠。”
我又喜又忧,喜的是有了手枪,万不得已时可以拼命;忧的是没有难倒他而不能推开这种纠緾。于是我又提出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先生是一位见义勇为的人,同情我的遭遇,可否帮我挣脱这个牢笼?”
“这个问题我倒要考虑,明天再给你答复。”他有礼貌辞别而去。隔天又来说:“以小姐的身价、鄙人拿出一千银洋将你赎出来倒也不难。但你是一位单身女子,美貌过人,纵有高强武艺,恐怕难逃流氓对你的跟踪。寒舍又难以相容,所以此路似行不通。另有一计:是你以一高等妓女的身份,暂时屈居于此。身价及房租费用由我与鸨婆议定付还。先争取独立生活,不用接客,以后再作打算。”
他这意见确实真诚,我点头表示感谢。这样,就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此后,他每三、二天就来探望一次,总是礼貌而来,礼貌而去,没有轻佻行为;来时还带来很多报纸,向我介绍和讨论国内外的形势。有一次,他无限感慨地说:“国民党政府软弱无能,英美国家态度暧昧,日本虎视眈眈、侵占我东北之后,正要想吞并我中华。只有偏师西北的共产党提出了义正词严的抗日救国主张,只是他们力量太弱……在这国家多难之秋,生为炎黄子孙,真让人忧虑。一朝国亡,沦为奴隶,遭受屈辱,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经过几个月的观察,我确认他是个真诚的人,今天他这样的爱国言论,与炭叔所说的也有某些相同,很使我感动。我扑过去吻他,至诚地说:“黄先生,你真是好人。”我把一生的遭遇,我与你少年时代的恋情,以及如何流落香港,炭叔义气相帮等都向他说了。他同情地流下了热泪,并劝我以义气相待。我说:“乡规族法的利剑已把我们劈断。三年来没有音讯,前生已无缘了,你如不嫌弃我低贱,就收了我吧!”他激情地说:“父母多次为我议婚,我都没有答应,今晚是真正的天涯遇知己,真是我的福气。就这样,他瞒着父母与我结为夫妻,已经痛快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只是那老鸨婆利心不死,每每乘他出门采访时,就带一些高官巨贾,英俊少年来引诱我,都遭我拒绝。今晚,她引你上来,我以为还是她的旧技,想不到却是异地重逢……”
惜红一气叙述到这里,热烈地扑向乌参怀里。乌参轻轻地把她移开说:“惜红,当年我害了你险些堕落火坑,庆幸你天结良缘,今晚你这一席肺腑之言,真使我感动,但是我们的前缘既然已尽,也应该就此惜别。”
“不!不!不!今晚相逢,正是我们的前缘未了,黄先生是个新时代的人,我们早日相爱的事,既然已经向他直说了。这里是香港,不是故乡,你懂吗?更何况我深深地爱着你劫富济贫的义举……”
她紧紧地拦住乌参,两情炽热地拥抱在一起……但实在太短了,不觉天明。
“这一刻,不知何时能再相会,但愿你不单继续做个劫富济贫的好汉,而且要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干一番更大的事业。”惜红紧握着乌参的手说。
“你已经不是当年的惜红了,你见的世面比我多得多,况兼遇到黄先生这样的爱国文人,一定能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
 
 
十、西澳激战
 
故事梗概:
鸦片被劫,洪之政恼火,他以官方名义,通过饶平县长陈署木,命令黄冈的荘升彦,率官兵汇合拓林民团来围剿西澳岛的乌部。消息灵通的乌部,用调虎离山计,打垮停在花园湾的船队,使官兵背腹受敌,大败而归。这一仗,官兵被俘和战死30多人,失轻机一挺.长短枪20多支。荘升彦为挽回面子,到龙湾村抓20多名青壮年。罪名是“通匪”。又抓乌参之父吴金枝判罪,监禁在饶平县狱中。
 
洪部的鸦片又一次被吴乌参所劫,气得陈汉英和吴大柴火冒三丈,一致请求洪之政惩办虚报军情的庄升彦,再出兵剿灭乌部。
洪之政对吴乌参也恨之入骨,可是对庄升彦却难以直接惩办,因为庄是黄冈镇长兼常备自卫队长,属饶平县政府所辖。他只得写一封信给饶平县长陈署木,说明庄升彦虚报军情,以致吴乌参未被剿灭而且在海上活动更为猖獗。这时陈署木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即约了洪之政,共同召见庄升彦。
陈署木问庄升彦:“你报乌参被炸死于旗头山中的情况属实吗?”庄说:“卑职并无虚言。”他拿出吴乌参的帽子说:“这是他跳下洞时丢下的帽子,所有的士兵将他炸死于洞中,都有人证。”洪之政却拿出澄海东里镇船主刘万安的申呈说:“万安号货船在福建东山海域被劫,贼首自称吴乌参,而且为船中的伙计所一致证实。”(他不敢说明船中所运的是他自家的走私品)这样双方争论了好久都没有结果。陈署木只得折中说:“吴乌参死里逃生也有可能,历史上有诸葛亮火烧上方谷,司马懿死里逃生的先例,或者是其他海盗假着吴乌参的名字行劫也未可知。总之,柘林、大埕湾连接福建海域,属黄冈区管辖,既然海盗猖獗,庄区长责无旁贷,理应加强清剿。现在先派人侦察,再行出兵。”
且说吴乌参自香港回到西澳,利用所劫枪支和金钱,迅速扩大队伍,加强训练,准备迎击官军的围剿。
一天,他与吴木水、杨短手正在将就居内议事,忽然听到门外吴明龙与一个人正在说话。这人的口音很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听过。他警觉地侧耳细听。
“啊?”他猛省地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带自卫团来我家搜捕的那个口音吗?这口音是谁?”当日他在慌张逃走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不正就是当年捉他和惜红的那个吴财么!这鸦片鬼偷鸡不成失把米,更挟了私仇,三番两次当自卫团的坐探来害我。今天他突然到来,其目的是明显的。他暗地里说:“好吧,你来得正好。”接着,他去吴木水的耳边说了一阵,自己躲藏起来。
吴木水走出门口与吴明龙打招呼,吴明龙介绍说:“这位叫吴财,是龙湾村的叔孙,来找我到宫口运货。”
“你不是木水叔吗?前时听说你和乌参同事,后来到哪里赚大钱?”吴财主动上前招呼。
“自家叔孙,说也无妨,自从那次劫吴盖天的鸦片之后,本来我想洗手不干,可是吴乌参最近多次招我入夥。唉!只可惜人手太少,枪支有限,真难那!”吴木水说后叹了口气。
“现在有多少人马枪支?”吴财装作随口乱问的口气。
“你看这两间小屋能住几人,另外在花园湾有两条萍船,两处合计不到20多人,20多支旧枪……”吴木水说到这里,假装失口,于是转话头说:“啊!你我是熟人,我说的话你绝不要到外面乱说。”
“自己人,自己人,我怎有乱说。只是你们要多加小心,我听说乌参已死于旗山中,真造化,现在还活着,这个人真有本事,你们今后一定兴盛。”吴财若无其事地说这几句闲话,即转身和吴明龙相议一些行船的细节,就相别去了。
吴财走后,乌参说:“这坏蛋一去报告,蛇就出洞,官兵必来围剿,我们不单要打败官兵,还要缴他们的枪支,来扩大自己。”他叫来了吴武烈问道:“你在柘林自卫团里物色的人怎么样?”武烈说:“此人名叫郑番虎,单身汉,颇有义气,已照我们约定的暗号进行。”
庄升彦得到吴财情报,吃惊道:“吴乌参果然未死,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于是决定再一次率兵,进攻西澳。
这时是1937年的冬天。为了保密,他进军路线不走黄冈河至柘林的水路,而走大港的边仔巷山路。当天下午出发,黄昏到达柘林山后,他把队伍掩蔽在山麓中,单独召见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说:“兵贵神速,你的自卫团以正常的巡逻为名,对进入柘林港的船只,不论渔船货船,一律扣住查夜,不准出港,更不准任何船只划过西澳岛,所有士兵,一律集队,听候派遣。”
郑林弟立即召集团丁,依令执行。接受吴武烈布置的郑番虎,知官军已到,他所在的第三班,被派担任监视进港船只,全班出发到街上时,郑番虎对班长说:“下海巡逻,无香烟难熬过夜,在这里买包烟好吗?”班长也是个烟鬼,他点点头,队伍稍停,番虎走到烟摊前对小贩说:“一包熟烟,一包刀牌。”(暗示自卫团和黄冈来的官军),从身上摸出一张纸币,扬了一扬,丢下去说:“明天一早再还。”(暗示明晨进攻)。也不等小贩回话,转身将刀牌香烟交给班长,谁也料不到这两句话和简单的动作,对这次作战起到了重大作用。
午夜过后,庄升彦下令,把所有进柘林港的船只都征用,从中选出15条船、配30名强壮的船手、15名掌舵、15名使撑,对参战的士兵,发出捕贼、杀贼赏格。他自己亲自出马,点了10条船、100名兵,带郑林弟和两名排长,准备进剿西澳岛。另派中队副率5条船和50名兵,锁住柘林港东侧小门,在龟岛前后布防埋伏,以抓岛上外逃海匪。
凌晨三时,两路军队一齐出发。
且说驻金狮湾的吴武烈,当晚接到郑番虎通过烟贩子传来的情报,他万分火急地划了萍船,穿过小门外的小岛,暗渡西澳向乌参报告。乌参根据敌强我弱的情况,决定分兵三股:由吴木水率一条船,乘敌进攻花园湾时,有意逃出外海,引部分敌人来追,在海上与其周旋,等候吴武烈接应,将其歼灭,然后转帆,来袭官兵靠在花园湾的船队;吴武烈率领三条船,连夜驶至西澳岛的正南面海边潜伏,一方面接应吴木水在海上作战,一方面预防岛上的兄弟如果抵抗官兵不住,可以从这里接应下船逃走;第三股由吴乌参率领,他与余英豪和杨短手,带10多名兄弟与敌军在岛上打麻雀仗,寻找战机,打击敌人。如敌不住时,再逃上海。
庄升彦率领的10条船迤逦进入花园村时,东方发出鱼肚白色,朦胧中,吴财指着停在岸边的两艘船说:“这就是乌参的萍船。”
庄升彦立刻命令:“先抓住这两艘贼船!”10条官船,立刻成扇形展开,来围抓萍船。两艘萍船发觉后,开枪抵抗。靠南一船,直向大门外海域冲去,庄升彦立刻令两条船跟踪追击;另一条贼船来不及向海上逃跑。船里走出6个人,跳上岸,沿石径向西澳岛山上逃跑。庄升彦率其余的8条船靠岸后,留下20人和1名排长守船,他与郑林弟率其余的60名兵,尾随逃走的海贼,追上西澳岛。
先说吴木水把两条官船引至大门外广阔的海面。他凭着萍船的轻巧迅速;蓄意挑逗那两艘追来的官船。官船追得紧,他也“逃”得紧,官船放慢了,他的船就掉头在船上放冷枪,还破口辱骂。牵着官船在海面捣圈子,将他们缠住。
潜伏在西澳岛南岸海边的吴武烈,听到大门外海域的枪声,登高一望,见两条官船正紧追吴木水的萍船。他留吴立泰守住一条船,继续潜伏在岸边。他自己率两条船,偷偷紧跟在官船的背后。一向有勇无谋的吴武烈,这时却头脑机灵,吩咐兄弟们,如果官船上问话,大家都说是自己人,乘他们尚未清醒,冲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船飞速地接近官船,官船上的一个班长,看到有船跟来,站起来呼道:“是什么船?”
“自己人。”
班长怀疑地定眼张望,呯、呯、呯!一梭子弹,将他打倒。武烈的船已冲到官船旁边,又一梭子弹,打倒了船上的一两个兵。官船上的舵手把持不住,船在海浪中打转,团丁们蒙头转向,无法抵抗。
“快举手投降!”
官船上的士兵,只得放下枪,举起手。
另一条官船上的士兵,已知中计,惊得发慌,掉转船头,拼命逃回,被吴武烈率领的二条船截住了,吴木水的船又在后面追来。三条船前后夹攻,船上的一个排长,跳下海里,其余的士兵,无法抵抗,只得都举手投降。
部分兄弟们,跳过船,将俘虏的枪都缴了。吴木水又令俘虏,将身上的军衣脱下来,不脱下来就开枪。俘虏只得都把军衣脱下来,对着寒冷的北风发抖。吴木水又令两船俘虏合乘一船,腾出一条船,同时将俘虏船上的桨收了,对他们笑着说:“现在释放你们,用手慢慢地划回去吧!老子还有要紧的事要办。”让这只俘虏船,在东北风的猛刮下,遥遥荡荡。
吴武烈问吴木水道:“你剥他们的军衣干什么?”吴木水笑道:“轮到我们当官军了,以形治形,你懂吗?”
吴武烈会意,立刻叫兄弟们都穿上军衣,3条船的人,调整为4条船,其中两条船的兄弟穿着军衣在前头,由吴木水率领;两条船没有穿军衣的兄弟,由吴武烈率领,跟在后面,其中有4名是被俘的船夫,吴武烈对他们环视了一下,突然对其中的一个船夫说:“你不是汤木有吗?”
“呵!你不是武烈兄吗?”我们过去曾经同船捕鱼啊!”
“你为什么来给官兵驶船?”
“我们的船刚进码头就被郑林弟的自卫队扣留,昨夜被迫载他们到花园湾来的。”“呵!不要怕,你的船有救了,快招呼兄弟们,有的掌舵,有的驶撑,将船驶回花园湾。”于是乘风破浪,回袭停在花园湾上的官船。
再说庄升彦和郑林弟及两名排长,率60名士兵,追到岛上,直扑乌部驻地“就将居”时,屋内已空无一人。庄升彦登上设在前面的哨棚,用远望镜纵观全岛。岛以花园湾为中心,分成东西两片山,都是北高南低,面对南海,岛内林木茂盛。庄升彦想道:岛的东西两个海湾,虽然都有自己的船所扼守。可是却留下南面的大空档,一追剿,贼子都可从南下海逃走,于是命郑林弟,率一个排,直冲至岛南端,从南岸逐渐向北边搜索、合围。他自己率一个排,先就花园村内,逐户搜查,凡有可疑的民众,被捕起来,准备审问。弄得村里男啼女哭,鸡飞狗叫。
且说郑林弟率兵冲至岛南端时,吴立泰的萍船被发现了。郑林弟发起猛烈的射击,使吴立泰大吃一惊,知道敌人已占领全岛,岛上的兄弟们的退路被切断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得逃出海面,在海上来回巡视。郑林弟没有船可以追赶,只得设下哨兵监视,然后逐步向北搜查。
吴乌参等引敌人上山后,占据岛两侧山峰,先是听到大门外海域零落的枪声。不久,突然听到岛南端的激战声。乌参用远望镜了望了好久说:“不好了,进岛的敌人现在分成两路,一路已至岛的南端,切断我们的退路,正搜查着向北推进;另一路则先占住花园村,先在全村搜索,然后两路集中火力,合围我们这个山头。而吴木水和吴武烈的海战,现在胜负尚未清楚,所以我们现在处境很是危险。”10多名兄弟心情骤然紧张起来,等待着乌参的决策。
乌参说:“现在我们分成两个组,由英豪哥率领一个组,乘现在敌人尚在花园村内的机会,冲过东面花园后山,占据山头,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又可互相呼应。”接着又说:“我们冲出岛的路线必须改变了,不再从南面,而是要从花园湾捣敌人的屁股冲出去,大家要注意听螺号!”
乌参说完,余英豪立刻率领五名弟兄,从花园村的下侧冲杀过去。他们碰到在村外的哨兵,双方猛烈开火,终于冲上了花园村后山。
跟随在庄升彦身边的一个排长建议:“海贼已冲上花园后山,我率10多人,围上去,将他们捉住。”庄升彦却笑着说:“这是吴乌参的调虎离山计,他想分散我们的兵力,其实乌参还率主要力量,藏在西南山峰上,现在且不要惊动吧,等郑林弟从南面搜索上来时,我们从东面围上去,两面夹攻,乌参插翅也难飞了。留下东面上上那几个小贼,也是我囊中之鳖,跑不了。”庄升彦说到这里,有点扬扬得意。
忽然,在花园村垭口的一个哨兵来报告说:“不好了!花园湾我们靠船的地方,有密集的枪声,似在激战……”庄升彦一听大惊道:“不好了,海贼如袭击我的后路,8条船被劫去,我们反而被围在这孤岛上,人生地不熟……”他立刻带着排长,奔到垭口,向花园湾海面观察。
这时吴木水和吴武烈率领的4条船,回袭花园湾来了。
驻守在花园湾的一个排长和20多兵,守着8条空船和一条萍船,清闲无事。有的拿出熟烟捲纸烟,有坐着的,有斜卧着的。上午11时,突然在大门外南面海域进来两条船,排长一看,船上的人都穿着军服,认为是自己的部队,早晨追赶贼船回来了,许多坐卧着的士兵也站起来观着,他们都空着手,毫无准备。
船靠近了,排长一看船上的人都紧握枪,却面形不熟,发问:“你们是哪个部队?”
“我们是你的老祖辈,你还不认识,吃老子这子弹你就明白!”吴木水一梭子弹把排长和旁边的一两个兵扫倒,岸上的哨兵大惊,立刻卧倒摸着枪抵抗。
“老子回来了,打你们的屁股朝天,看我们乌部的厉害!”这是吴武烈的声音,他率领的两条船,跟在吴木水的后面,冲上来,一齐向岸上的士兵射击,打得伏在岸上的10多名士兵抬不起头来。
“抢船!”吴武烈一声大叫,兄弟们在原船内射击,准备来抢官船。这8条停泊在岸边的船每条船里都有两名被征来驶船的船工,他们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吴武烈大声喊道:“船工兄弟,你们被这些狗种叫来堵枪口。他们要被我们消灭了,你们还不赶快把船驶跑!”这一提醒船工们各自驶着自己的船逃离现场。
花园湾畔一片混战,枪声和船与船的碰撞声混在一起,海浪飞扬,七零八落。
在垭口上了望观察的庄升彦,万万没有想到吴乌参设下这个圈套,大叫中计,立刻令排长吹了哨子,把身边的30多名士兵集中起来,冲向花园湾岸边。但已来不及了,所有的船都逃得无影无踪,但在花园湾较远处却有四条贼船来回巡游,似虎视眈眈,在想食他们。庄升彦汇合了在岸顶的七八名士兵一共40多人。山上有吴乌参,海中有吴木水,进不得退不能,正在无计可施。
占据西侧山峰的吴乌参,听到花园湾畔的枪声,他细心观察了一下笑道:“木水,武烈的兄弟们来袭击官船了,兄弟们做好准备,截击岛上即将逃走的庄升彦,看这个老家伙往哪里跑。”他说着继续拿着望远镜观察。
“庄升彦的部队集中垭口了,他们准备逃下花园湾,快吹海螺!”
“嘟!嘟!嘟!”海螺声在西澳岛响彻长空。花园后山的余英豪一听到海螺声,率领着5名兄弟,高声大喊:“冲啊!冲啊!”两侧山峰的兄弟们也边喊边冲,像山崩地裂,直冲垭口。
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吓得庄升彦手足无措,但毕竟他带兵多年,有实战经验,他叱住士兵谁也不准逃走。谁逃走,要枪毙!接着令随身的排长在前面开路,令机枪班,占住垭口的一块岩石掩护,顶住从山上冲下来的乌部。然后喊一声“冲”带队冲向花园湾岸边。
吴乌参、余英豪,分别从东西山峰冲近垭口时,遇到轻机枪和步枪的猛烈抵抗。吴乌参停下观察了一阵之后说:“兄弟们,不再冲下花园湾了。3人一组,分成三个小组,分别从南、西、北包围敌军的机枪班,决不能让他们冲下花园湾下船。”
官军的机枪班,正朝向东侧对余英豪冲下来的方向射击,不提防吴乌参率领的三个组,已静悄悄地合围到他们身旁。乌参举枪对准机枪手,只一枪,把机枪手击倒了。一声冲锋,四面合围,官军机枪班未死者只得举手投降。
乌参对英豪说:“庄升彦已经追不上了,但缴这挺机枪很要紧,从此以后我们乌部的作战更有力量了。”兄弟们都高兴地笑了。
乌参又说:“现在还有郑林弟率领的二三十人在岛上搜索,他们知道这里激战的枪声,但已失去联络,我们虽然只有10多人,但可以将他教训一番。”他说到这里,立刻叫人将几名俘虏押来,令他们脱去军衣,叫余英豪、杨短手和几名兄弟穿着,然后笑着说:“现在你们是机枪班,去会郑林弟,叫他来个鬼撞墙,摸不着头脑。”又问:“谁拿机枪?”杨短手自告奋勇,抢先拿着机枪,在手中摆弄,乌参也率其他兄弟随后,迂回岛内,寻找郑林弟。
正在搜山的郑林弟,听到垭口激烈的枪声,但无法辨明战斗的详情,只得停止搜索,率队赶来花园村想与庄升彦汇合。刚到花园村口,迎面碰到余英豪假装官军的机枪班,他还以为是自己人,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一梭机枪声迎面扫来,把郑林弟率领的30名兵,打得昏头昏脑。只可惜杨短手是名新手,扫得不准,没有多大的杀伤力。这一阵,吓得郑林弟转身向东南山坡奔走。乌部10多名兄弟在后面追赶,逃走不动的士兵就当了俘虏。
且说奉令率5只船、50名兵的郑中队副,把兵力伏在龟岛左右的西澳岛岸边,专伏击岛上的逃贼,埋伏了半顿,时已中午,忽听岛上的枪声,由远及近,渐渐移到他们潜伏的岸边来了,他心中大喜,以为逃贼已近,吩咐士兵们做好射击,准备捉人。
嘣、嘣、嘣。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向岸边跑来。
“射击!”郑中队副一声令下,准备已久的士兵们一齐向岸上射击。
岸上登时有一两名兵被打倒,其余的人都卧倒了。
“郑中队副,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啊!请不要射击!”
“你是谁?”
“我是郑林弟,后面有海贼追来,请你援助,让我们逃下船去。”
郑中队副定眼一看,伏在岸上的都是穿着军服的士兵,他这时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忙问:“庄中队呢?”
“他们正在花园湾一带激战,情况不明。”郑林弟啰唆地回答。
叭、叭、叭,一阵机枪声。郑林弟又大呼道:“这是海贼的机枪,他们追来了,请掩护我们下船吧!”
情况弄明白了,官军在岛上打败仗。郑中队副只得呼道:“停止射击,快下来。“郑林弟与兵士们,冒命地从岸上跳下船,有的落水,有的跌伤,一派狼狈。
郑林弟下船后说:“庄中队在花园湾可能很危险,快转航前去支援。“郑中队副立刻命令士兵们调转船头。
余英豪追到小门港岸边,官船已经离岸向西驶去。
再说庄升彦率队从垭口冲至花园湾岸边,加入战斗。这时岸上的官兵数量比在船上的乌部的兵力多一倍,又居高临下,地形有利,迫使吴木水、吴武烈所率的4条船不能向前进攻。庄升彦回望垭口的机枪班,已停止了射击,但没有逃下来,知道已被俘了,郑林弟的队伍不知下落,但已无法相顾。他看贼船虽然无法向他进攻,而回望来时100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存下50人左右,而且无法冲出花园湾,这时郑中队在小门所率的5条船回头来援花园湾。船到半途,忽见有几条空船从花园湾而来,他拦住了其中的一条船,一问,知道是被贼船打散,而庄升彦尚孤守在花园村岛内,他只得率船队冲来。吴木水、吴武烈看到有官船来援,自己的力量处于劣势,乃率4条船向大门外驶去,与在岛南的吴立泰,胜利会师。
庄升彦和郑中队副终于在花园湾汇合了,虽然船少人多,但终算侥幸回到柘林镇。
且说那条被吴木水夺去的船桨,拆去船舵,船内挤着10多名剥去军服的自卫队员,任这条小船乱飘。幸亏刮了东风,船被飘到碧洲岛东北角。被郑老实兄弟发觉,救了他们。郑老实问:“怎么弄成这模样?”他们只得实说。郑老实兄弟笑着说:“给庄升彦堵枪口,不如回去捡猪屎。
这一仗,官军战死和被俘近30人,损失轻机枪一挺,长短枪20多支,庄升彦又羞又怒,大骂郑林弟虚报军情,要拿他报上峰处决。郑林弟大叫冤枉,说都是吴财这个烟鬼报假军情,套水入船,引诱我们上当受骗,招致失败,他一定是乌参的奸细。庄升彦也深痛吴财这个坏蛋险些害了他的生命,于是令人立即将吴财抓来,冷笑道:“你这坏蛋,给你钱、给你米、给你鸦片烟,可是你却外通内应……留你何用。”
“我!我!我冤枉!我不是……”吴财跪下去,话尚未说完,庄升彦将手一挥,12名士兵把他抓到外面处决了。
庄升彦的怒气未消,忽报柘林镇长xxx来访,两人进了内室。
镇长说:“庄队长这次进军,极尽辛苦,作为柘林镇的地方小吏,无法帮助庄队长取胜,实感不安……”
“唉!”庄升彦叹了一声,不再开口。
“卑职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请你直说罢。”
“庄队长两次进军,都因洪部之事引起,他们的官船走私赚钱中饱,可是出事了却要你上阵卖命……”
“这是何说?”
“难道万安号货船被劫事件你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此事我才出兵。”
“你知道被劫的是什么东西?是谁的吗?”
“啊!这货船是洪部的走私鸦片吗!”
镇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乌参从来劫海外船、官船,不欺平民百姓,这小子心怀大志,不可轻视……”
庄升彦心有所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吴乌参此人不可欺,于是决意收兵,但难以向上峰报帐。乃把队伍开到龙湾村,在村内捕了20多名青壮年,罪名是“通匪”“资匪”,同时将吴乌参之父吴金枝逮捕了,向饶平县政府申报:“卑职不辞劳苦,率队深入虎穴西澳岛,围剿股匪吴乌参,奈该股匪惯于海上活动,行踪飘忽,一时未能就擒,现抓获从匪20多名,禁于本区狱中进行审讯;匪父吴金枝一名,特上解请予定罪……”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
从此,吴乌参之父吴金枝被判罪,监禁于饶平县狱中。
 
 
 
 
 
 
十一、七星复仇
 
故事梗概:
拓林自卫团长郑林弟,经西澳一仗,深知不是乌部的对手,托人向乌部求和。乌参说:“要先到魁阁祠的神位前叩24个头,带见证人当面来告诉我,就同意求和。”究竟魁阁祠中的“四、八”惨案是什么?请看本节。
乌参利用拓林人李野的船,引蛇出洞,抓了虎头鲨的骨干赤海猫。下战书约定到七星礁决胜负。七星礁是闽、粤、台海域的中间点。要经过一日一夜快航才能到达。这里悬崖峭壁,无边无际,浪涌如山,波翻似岭,两对海盗是如何开展恶战?请看本节。
 
郑林弟经过西澳岛一战,深知不是乌参的对手,他从柘林镇长的口气中,也知庄升彦的队伍不会再来,在势孤力弱的情况下,只得托人来向乌参求和,要求乌参留给他一个饭碗。乌参对来人说:“他的要求可以考虑,但要先到魁阁祠的原柘林民团团长徐有培、李良吟的神位叩二十四个头,并当面来告诉我,我就同意他的求和。”
来人去后,众兄弟追问乌参:“这是怎么回事?”乌参说:“我是柘林的外甥,当时跟我母亲到外公家省亲,亲耳听到四·八惨案的经过,至今还历历眼前,我要郑林弟知道这个惨案,看他有没有良心。”
武烈道:“如果郑林弟愿意去叩头,你就让他求和?”乌参点点头。
“这样说,你是忘记了我们多年的仇敌。你的家多次被抄掠,你险些死在旗头山中,难道都忘记了!现在正好趁他势孤力弱把后患斩除,怎能同意他求和呢!”武烈激动地说。
“乌参哥,你忘记陈端嫂嫂是如何死的吗?这深仇大恨,怎能不报!”杨短手激动得流着眼泪说。
乌参沉默了一下,却转问余英豪:“英豪哥,你的意思呢?”英豪沉默了好久说:“我赞成报仇雪恨。不过,如把郑林弟除掉,洪之政必定以此为借口,扩大他在柘林港的势力范围,那时可能引来更大的战斗,大埕湾的虎头鲨也可能更嚣张,这对我们所建立起来的队伍不利。”
吴木水却深有感触地说:“自从我重归乌部之后,看到乌参头领,想事深远,胸怀豁达,不念旧恶,以义待人,才有今天,打败官军,纵横海上。郑林弟虽与我们积怨很深,但他是个小小民团,不得不执行上面命令,今天他既暗中求和,我看还是以义相待为好,这对我们今后发展有利。“这席出自肺腑之言,使大家逐渐明白乌参的意图。
乌参语重心长地说:“我记得去年在香港彩凤楼上,惜红曾提及炭叔的话:“为国家,为民族,无法顾及自己的生命,挟私仇不能成大事,这就是大义,”他接着又说:“我们当日被迫起事,我们的海规是刧富济贫,以义对待乡亲父老,以义对待有积怨的人。今天郑林弟愿意求和,我们挟私仇将他杀了就是不义,不义就不能取信于乡亲父老。柘林四·八惨案的事,当地人刻骨铭心,年年进行春秋二祭,我提醒他的意思就是要他明白,今后不可胡作非为,他如不守信义,柘林自然恨他,那时我们将他杀了,光明正大。”最后他满怀深情地说:“我这样做,对得起陈端在天之灵,也对得起在狱中的父亲。”这席话说得大家心服口服。
第三天,郑林弟在柘林镇一位知名父老的陪同下,悄悄来到了西澳来见乌参。父老说:“郑队长得到你的回话,特请我作证,到魁阁祠向徐有培、李良吟和108位难士的神位拜了二十四拜。他决心继承先辈的义气,不敢为非作歹,因此我特陪他来见诸位义士,相议今后柘林镇的治安事宜。”
郑林弟恭敬地说:“我过去做了许多对不起众多义士的事,今天幸喜大家不计前怨,给我留了一条活路,我真感激,。现在我想在众位义士面前提出几条想法:第一,众位义士历来熟悉海上事务,今后柘林湾海上的一切往来船只,就听由众位处治,柘林自卫团概不介入;第二,众义士以后可以到柘林镇上自由往来,但望留给小弟一点面子,来往时请穿平常衣服,以免上峰见疑。小弟自当约束部属,从今以后决不敢对民众强买强卖,多收苛捐杂税,随便打人罚人。如有犯者,众义士可以向我是问;第三,上司如有发出任何命令,或有队伍到柘林来,小弟自当提前通报,以免发生意外。众义士如需要郑某相助者,郑某愿效犬马之劳。
众兄弟见郑林弟说得至情至理,都点头表示同意。余英豪代表大家的意见说:“我们赞成郑队长的计议,今后柘林湾海上的事务就交我们管理。我们义务保护当地海上渔船、货船的安全,保证畅通无阻,不收过往船税;兄弟们到柘林镇去,是为了保护乡亲父老的安全,不让任何人欺侮,如有人敢在镇上为非作歹,我们自当拔刀相助,决不放过坏人;我的兄弟们在镇上如有不法行为,乡亲父老尽可前来告发,我们决不宽容;如果官军前来相扰,郑队长应先通报,该战该守,乌部自有主意。如郑队长不守信约,则责任在贵方;莫怪我们无情。”
乌参最后说:“今日柘林镇的老先生到此共同见证最好!我们众兄弟以义为本,谁不守信,谁要受到惩罚。老先生回去后暗中告知全镇乡亲,就以今天双方的话为据,请大家共同监督。”
同来的这位乡耆高兴得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今后柘林镇的民众定能过个安稳的日子。我回去后,一定传达众位的义举,让全镇乡亲父老高兴。”
当天午餐后,余英豪好奇地问:“老先生,四·八惨案是怎么一回事?”乡耆无限感叹地追述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1925年,当时(是国共合作时期,国民革命军东征胜利到达饶平县)国民革命军派营长卢振柳进驻本镇,临调防时,他鉴于柘林镇历来的商户,百姓常遭强人、海盗的抢劫、袭扰,因此倡议镇内的渔会、商会等组织联合建立柘林镇民团,以行自卫。大家公推最有才能、最有威望的徐有培、李良吟为正副团长,建立了一支有40多人的民团队伍,统一管理全镇7个社的治安。由于两位团长为人正直,做事公道,率领民团,日夜为民众操心,因此连续三年,盗贼不敢来犯,全镇安宁,大家很是高兴。1928年春天,当时听说海、陆丰一带发生红白战争,陆丰县神前镇一批无辜受害的妇孺老幼,暗中乘我镇船户李国的船前来避难。徐、李两位团长出于对受难民众的同情,暗中收留他们住了十多天,后来他们已向福建方面转移。谁知有人到汕头警备司令部报案,说柘林镇出了赤派,于是汕头警备司令部派营长史可思带了一营人,于四月初八夜乘船到柘林登陆,占领了妈宫山和大尖山。天微亮时被山上割草的妇女发现,疑为盗贼来劫乡,慌忙报告民团。民团立刻敲锣向全镇报警,全镇7个社的男妇老幼一齐出动参战。青壮年拿着步枪、药枪、大刀、木棍在前面对阵;妇女们拿着石头、茶水,甚至拿出自己新出嫁的棉被在后面支援。被打死打伤的就冒险抬走。老妇女烧着香烛在门口,在老爷宫里求神保佑。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半天,民众死伤很多,但军警也无法冲入。晌午,白雀寺的老和尚尤智师冒死向史营长说:“镇内并无赤党,是民众误认你们是强盗才这样冒死抵抗的。”史营长命尤智和尚进镇传呼民众停止抵抗,可是已被当场打死一百零八人,轻重伤二百八十多人。史营长不但见死不救,还不肯罢休,说如果没有赤党谁敢如此抵抗,下命要继续烧乡。徐、李二位团长为保护全镇民众的生命财产,挺身而出,承担全部责任,愿与史营长一同到汕头警备司令部作证。他们两人去后,便被汕头警备司令全部杀害于汕头市崎碌尾。八月三日,当徐、李两位团长的灵柩运回镇时,全镇民众放声痛哭,到码头迎接,全镇全日断炊、停市。事后民众在镇内的魁阁祠设了徐、李二位团长和作战阵亡108名难士的灵位进行奠基。全镇民众为纪念他们,舍己为乡的义举,从此每年进行春秋二祭,直到现在,没有间断。因为此事发生在农历四月初八日,所以称为四·八惨案。”(注)乡耆说到这里,擦去眼中的热泪,又叹息说:“自从徐、李两位团长就义以后,柘林民团被官府改为自卫团,情形就与昔不同了,横行霸市,苛捐杂税,无法无天,盗贼抢劫,连连不断,柘林民众真是有苦难言啊!”乡耆这一席话说得郑林弟满脸羞惭。众兄弟听后都很同情。武烈激动地说:“老叔,你回去请全镇的兄弟们放心,今后谁敢欺侮柘林的老百姓,看我老武枪下无情,一定要为大家做主。”
乌部暗中接管柘林后,过往于柘林湾海面的船只,都受到“乌部”的保护,“乌部”这个军不成军,贼中管贼的番号,自然而然地就在群众中传开。乌参为了便于管理,也制发了保护的“船票”交给船户,只收极微的管理费。乌部的兄弟也经常以平民的身份,出入于柘林镇市场上。自卫团的团丁们见到他们如老鼠见猫,主动回避,更不敢在市场上胡作非为。外地的盗贼闻名乌部的厉害,不敢到柘林来抢劫,柘林的老百姓议论道:“乌部与徐、李二位团长在时一样好。”
乌部势力扩大至柘林镇及整个柘林湾海面以后,各地来投奔的穷人日益增加。乌参吩咐英豪和短手细细盘问,以严防官军派奸细潜入。队伍从原来40多人扩大至80多人,又添了5条船。乌参对此,既欢喜又耽心,怕队伍大了,人心不齐,经不起险恶的战斗,于是他骤集众兄弟说:“雷不行霹,天不下大雨。不严训练,难经海斗。从现在起,大家要带新来的兄弟,都到狂潮恶浪中去训练。三个月内,人人要练成真本领,没有真本领,就离开乌部。”这样一来,人人都争先恐后,练习驾怒潮、斗恶浪、潜深海、跳险礁、瞄枪口、摆拳脚、抛搭钩,爬船桅等等。乌参不单自己严守海规,而且在训练中与兄弟们在一起,使出他的本领,令兄弟们佩服。
队伍扩大,事务增多,必须有文化的人来帮助管理。乌参经过多方寻找,找到一位高中毕业的青年。这人姓吴名敬业,原籍龙湾人,后来移居柘林镇。乌参任他为书记(即文书),从此往来情报,文书和开船票,就由他处理。吴敬业带来好些书籍,经常在柘林镇找来许多报纸,使“就将居”变了样子,乌参在训练闲时看了一些书报。
不觉到了1938年春天,一天早晨,乌参尚未起床,忽听屋前有人向杨短手,吴敬业诉说他的一船货物被贼劫了。他立刻起身上前,问那船民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被抢?”
“我叫李野,柘林人,我的船从宫口驶到大埕湾的头礁,被两艘贼船截住。三四名贼上我的船查船票,我拿出乌部的船票,他一看哈哈大笑道:“乌参这小子竟敢出旗号与我洪部对抗,争我们的饭碗!”立刻把乌部的船票撕毁,把全船的货物都抢了。还威吓说:“今后如果再用乌部的船票,把你这狗头打死后丢下海饲鱼。”
在旁的杨短手一听气炸了说:“一定是虎头鲨这帮家伙……”
乌参示意杨短手不要说下去,却问李野道:“既然你缚我们的船票,货被劫了,我们一定要帮你追回来。”
“能追回来吗?”李野带着怀疑的口气问。
“当然能追回来,但要请你帮忙,你肯吗?”
“怎么帮忙?”
“第一,借用你的货船;第二,还要请你掌舵引路。”
李野半信半疑,但因讨货心切,并深信乌部是好人,因而答应了。
海潮尚未拥出红日,东风从福建海域送来了一艘帆船,船内箱箱袋袋,满载货物。
船过大埕湾的头礁,又是两条贼船把货船拦住了,“停船,载什么货,缚谁的船票?”
船上的李野把船停了答道:“头佬,载豆饼、大米、干果。我缚的是洪部的传票。”
4个贼跳过船来,把他们的贼船同货船挂在一起,李野拿出洪部的船票,一名贼首拿过船票一看,又细看了李野,哈哈笑道:“认出来了,现在你还敢缚乌参小子的船票吗?”
“不敢,不敢。”李野又装着笑脸说:“舱里有散庄的大乌枣、熟花生,请尝新。”
贼子们一听有东西可吃,都进了舱,争先恐后地拿着放在面前的乌枣、咸苏花生,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
突然,货堆里钻出6条大汉,带着亮晶晶的连珠驳壳,叱道:“举起手来!”
吃东西的贼伙,惊得呆若木鸡,只得都举起手来。唯独拿着船票的贼首,咚的一声,跳下海里逃跑。
一个汉子笑道:“看你往哪里跑!”他把手里的短枪交给另一个同伴,也跳下水去。其余3名贼伙枪被缴了,人被捆后丢在贼船上。跳下海里两人,在碧蓝的深海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一名是虎头鲨手下的好手——海猫,他名不虚传,伸出有头,摆着尾,左穿右窜;一名是乌参手下的骁将——吴木水,他似鳄子,张着口,蹬着足,来回猛追。海猫被追得紧,前爪一展,浮出水面,透了口气;鳄子尾随其后,把头一扬,露上浪头。海猫转身反扑,鳄子齐腰咬住。两个扭在一起,沉下水里,又浮上来,一上一下,半斤对八两;翻来覆去,波涌水腾,难解难分。乌参站在船头,看得真切,说声:“我来了!”扑下水里,一个长泳,飞也似地直冲过去,伸手将海猫头上的直发一抓,像猛虎扑羊,半身腾上水面,向前一拉;吴木水乘势双手一托,在后猛推,两人把海猫捉到船旁,让船上的人放下一条绳子,将他缚了,拉上岸来,也丢到贼船上。吴木水抖掉湿淋淋的水问道:“你是虎头鲨手下的海猫吗?真有本事。”
双方没有开口。
“告诉你们,我们就是乌部,专要与洪部作对,砸你们的饭碗。你们一向最善于抓人上海岛赎款,现在学你们的办法。”乌参说到这里,令一名兄弟,把其中一名小贼的绳子解开,叫他站起来,对他说:“让你传话给虎头鲨,你们的三个人被乌部抓了,带到七星礁前,有本事的,带着全班人马,于后天早晨9时,来抢回去。如不敢来,隔了一天,我们即将他们丢下海里饲鱼。”说完,让那个小贼,划着那只贼船回去。
乌参等人回到西澳,木水皱着眉头,问乌参道:“头领,你为什么要把战场设在七星礁呢?那里是闽、粵、台海域的中间点,要经过一日一夜的快帆才能到达。这个礁岛、悬岩峭壁,只有石头不生树木,不可掩蔽;这里海域广阔,无边无际,浪涌如山,波翻似岭,大船至此惧七分,小舟至此常翻没,我们都是小萍船,舵既掌不稳,枪也打不准,难以摆开战场。
“我正要选择这个战场,其一,试看兄弟们训练后的真本领,能斗过这样的怒潮恶浪,我们就能对付今后的恶战;如斗不过,说明我们的本事有限,还须再训练,其二,虎头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闽、粵间的船民百姓恨死他,我们对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所以要引他出来将他杀掉,但我们是堂堂男子汉,要兵对兵,将对将,光明正大,凭着真本领将他杀了,好让虎头鲨帮内的人,心服口服,今后不敢在闽粵海域为非作歹。”
众兄弟点头赞同。乌参又说:“我估计虎头鲨全部有7条船,除了在押的贼船外,我们也出7条船,选精干的兄弟参加。七星礁风险浪恶,都要凭兄弟们的真本领进行作战,但要做好充分准备。
“虎头鲨他们比我们有什么优势?”乌参问。
“这地方是黑鲨经常抓人绑票的地方,地形比我们熟悉,如果给他们占了有利地势和海域,我们就会被动挨打……”
“他们是有准备而来,必定排好阵势,有冲锋上前抢人的,有在后押阵的,如果我们事前不布阵势,在大风大浪面前,要取得胜利就很难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表了许多意见。最后,大家按照乌参的吩咐,摩拳擦掌,准备战斗。
且说虎头鲨得到小贼的报告,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吴乌参这小子,更敢在老虎口上扒须。”遂传令:“明天7条船全部出发,航行一日一夜,后天早晨9时到七星礁与乌部接战。”
虎头鲨第三房爱妾在房里一听,跑出厅来劝求说:“听说乌参这海贼很是厉害,连庄升彦的官军都被打败,海猫这样勇敢,还被他捉为人质,我们还是与他讲和吧!”
“你这妇道人家,晓得什么。我的3名弟兄被他捉了,如果向他求情,岂不败坏了洪部的威风,打碎了我在海上的饭碗。我虎头鲨从来在海上还未遇到敌手,七星礁我了如指掌,正好在那里将乌参除掉,以绝后患。”虎头鲨说完,他的手下,谁也不敢开口。
他接着又说:“七星礁上光秃秃,不好作战,我估计他们必定将捉的人和船押在礁前,等我们去抢时,向我们冲击。我们要分成前后2队,前队4条船冲上去抢船,后队3条船掩护,听我的枪声,不得后退。
第三天早晨9时,一场恶战在七星礁海域摆开了,这七星礁海域,真是:海到尽头天际接,风推巨浪大山伏。
潮声怒似万马奔,波涛起处小舟没。
被押的人和船在七星礁前,随着汹涌的海浪上下飘荡。
那一边,乌参计算了涨潮时提前二个小时,在东方发白时到达,吩咐大家吃饱干粮茶水,检查好船上设备,准备战斗。他的7条萍船迎着涨潮像7张叶子,在浪涛里上翻下荡,似打秋千,腾浪时似飞上高山,俯浪时似跌下深潭,但他们保持不前进,不后退,船与船之间保持50米的距离,像八卦团,紧紧盯住被押的船。这一边,虎头鲨率领的船,4条在前,3条在后,似7片萡木,搏着翻滚的波涛,面对被押的船,艰难挺进,挺上去又退下来,反反复复,难以向前。双方各在恶浪中坚持了好久。
“大潮退了,冲啊!”熟悉水性的虎头鲨大叫一声,趁着怒潮稍退的机会,举起冲锋枪,砰!砰!砰,向乌部的船扫去。“好!着了。”果然他的枪法很准,乌部船队中有一条船的帆布被打飞了。他心中大喜,乘势高喊;“冲啊!”他面前3条船应声猛烈地冲上去抢船。渐渐地迫近。其中有一只船已冲到距离目标只有数米,紧随在后的两条船也跟上来,眼看胜利在望。
砰!砰!砰!乌部方面的船,发出了三响枪声。冲在前面那条船的风帆被打飞了。一比一,打个平手。在大潮的冲击下,船头倒撞,把二条随后的船打乱了。虎头鲨急了,砰!砰!砰!又是一梭子弹扫出去,可是心一急。没打中乌部的任何船帆。
乌参冷静地盯准开着冲锋枪的船,知道那就是虎头鲨。他令舵手一直朝黑鲨的船开去。看到黑鲨正拿着冲锋枪,迎着他的船扫射。乌参俯卧在船头上,举枪瞄准。一个浪头打来,海水撒满全身,登时两条船又拉开距离。张眼时,黑鲨的船已溜在左下角。他再瞄准,砰!砰!砰!三声,黑鲨的船桅被打断半截,风帆倒拖,船立刻在海浪中打转,又一个浪头打去,船翻了。在此同时,乌参的船也几乎被浪头打翻,幸好兄弟们都训练有素,把船顶住。
“虎头鲨落海了,虎头鲨落海了!”杨短手说着,但海浪把他卷入漩涡,不知去向。
“前面浮起一个头来,他是虎头鲨。”乌参说着,把手中的枪交给杨短手,要跳下水去。
“不好,这里的浪太大,危险!”杨短手拉住乌参说。
“不要紧!”乌参微微一笑,脱开杨短手的斗,扑通跳下海去。这个自幼在海水中泡大,经历无数风险,正当年富力强的乌参,真正显出英雄本色。只见他在恶浪中,翻上俯下,几个翻浪,迅速地伸手抓到了虎头鲨的头发。腾出右手,挥着拳头,狠狠几下,打得虎头鲨不能挣扎。然后两手紧紧将他的头压在水里。不一会,气泡在他的嘴里滚上水面。“好哇!你这家伙的水喝饱了。”乌参暗笑着。杨短手在船上看得明白,立刻赶上来,大家全力把虎头鲨拉上船,他已一动不动了。
虎头鲨被抓了,他的船队已经群龙无首,想各自开风帆逃命。这时乌部的船,按照事前布置的阵势,就近一船追一船。先瞄风帆,将船桅帆绳打断,使其船失去方向,接着就瞄准舵手,舵手一失就被动挨打。至此,就大呼对方缴枪举手。如敢抵抗,就逐个杀掉。看到对方都把枪丢在船上,就迅速将船赶上靠近、抛出搭钩,将其钩了。
一场大海战,接近尾声。虎头鲨的船队,除了一条沉没外,其余都被俘。被扣为人质的船,依然在礁前的风浪中飘荡。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集中的螺号吹响了,乌部的船牵着俘虏的船,先后到礁前集中,这时刚好退潮。
乌参问:“刚才在战斗中,有一条船的风帆被虎头鲨打飞了,是哪条船?”
“是我们的船,幸好我们事先有准备,把第二套船桅风帆迅速装上,正好赶上参战。”吴立泰笑着说,大家鼓掌赞扬。
被俘和先被押的船重牵回来合拢。杨短手指着已将死的虎头鲨对俘虏道:“认得他是谁?”海猫等3名俘虏,脸无人色,默默无言。
“一向吃人的虎头鲨,现在倒要叫你去见祖宗饲别的鲨鱼。”吴木水拿着刀说着。他叫两名兄弟,当着俘虏的面前,将虎头鲨的衣服扯开。一刀从他的胸口猛刺下去,直穿背部,鲜血直溅。他使一个势,把尸体推下海里。
船来到大埕湾海域,。乌参对各俘虏说:“冤有头,债有主,虎头鲨这条恶棍,在这一带海面,作恶多端。我的父亲险被他害,当年我单枪匹马去行刺他,也几乎丧命。现在仇报了,其余都不关大家的事。但今后凡有乌部船票的船,你们都不得动他一根毫毛,谁敢打劫,照此为例子。你们有本领到外海去,官船、富船、走私船尽去打劫,有时还可请我们去帮忙。这些活,回去告诉你们的兄弟们。”说完,把所有的俘虏放了,船交还了。
船队回到西澳,乌参对兄弟们说:“这是一次最好的实战,证明兄弟们都训练得好。”乌参又叫人把李野请来道:“多劳你的帮忙,我们把虎头鲨治服了,今后可以大胆运货,你被劫的那船货多少钱,由我们补还。”李野感动地说:“乌部真是义士,收我入夥就心满意足,好吗?”乌参同意他的要求,李野家中世代行船。学得一身行船本领,后来任一条船的作侦。
从此,乌部的势力由柘林湾延伸至大埕湾,又从大埕湾进入东海海域,威名日增。
 
 
 
 
 
 
 
十二、东海袭伪
 
故事梗概:
七星礁战后不久,乌部的船在福建东山海域,碰到一小股海匪,他们也自称为“乌部”。为了弄清内情,乃设法抓来二个舌头,一审问:是“闽南乌军”。他们穿的是地方军服,有闽南的大官作后台;又有“第五纵队”,是日本人做靠山。掠夺小船是小生意,保护大船是真正目的。并有一套完整的联络暗号。乌参说:“我们的生意,可能就在这几个暗号上。,,”按照暗号,第一次抓到藏鸦片的乌鸦船;第二次,经过恶战,抓到一条红十字船。在满载棺木的下层,搜出了三口满装国币、金条的棺材。原来是贪官们乘机发国难财。
 
七星礁战后不久,吴立泰率一条渔船,到福建海域打探消息,却在东山海面碰到一条巡逻船,五六名士兵所穿的军服,很近似饶平自卫队所穿的军服。他们把立泰的船扣住,搜查一通,只有渔网和十多斤活鱼,操着闽南话哈哈笑道:“今天有鲜鱼吃啦!”接着,把鱼抢过船去。
“老总,这几条鱼被你们拿去了,我们怎么过活!”吴立泰说着,要将鱼抢回。一个班长模样的人上前对立泰一巴掌,说道:“狗肏的,还敢反抗!”
兄弟们很不服气,你一言,我一语,双方就要动武。这一来,巡逻船上的士兵,立刻拉开枪栓,气势汹汹地要开枪。
立泰忍着气道:“老总,别动手,我们是外地渔民,不知你们的规矩,请你们说明白行吗?”那班长冷笑说:“你不明白吗?我们就是乌部,这海面是我们的,要到这里捕鱼,就得纳饷,否则都要没收。“他说罢,令士兵把鱼拿走,扯起帆,扬长而去。
立泰回到西澳,把详情向乌参报告。吴敬业说,最近柘林的船民,接二连三来哭诉:“自虎头鲨被打散后,本以为今后海路太平。谁知最近从厦门到东山海面,又出现了许多巡逻队,他们穿的是军服,干的都是海贼的勾当。我们的货物经常被抢,人被打伤,如敢抗拒的,还被打死丢下海去。我们拿出乌部的船票,他们哈哈大笑说:‘谁敢假我乌部的番号,你们必定与海贼勾结,把船票撕了,害得我们好惨!”
吴乌参很觉奇怪,是不是虎头鲨一夥被打散后,其余夥与福建的海盗勾结,蓄意打着乌部的旗号,既破坏我们的声誉,又达到抢劫的目的。但为什么他们有军服呢?或许是国民党的杂牌军。为了弄个明白,他决定叫吴木水和杨短手与吴立泰配合,捉来两个舌头查明。
吴木水和杨短手的船,假装从福建运货而来,在东山海面上慢慢航行。傍晚,果然有两艘巡逻船,直冲吴木水的货船而来。吴木水的船掉头就逃,两艘巡逻船紧追不舍,接近头礁海域就被追上了,只得停下来。这时,天全黑了。其中的一艘巡逻船,跳过四名士兵,正欲搜查,突然在礁旁冲出一艘船来,大叫道:“这是我们的天下,你们家神敢来过境?”登时,两艘船开火了。跳过船的四个士兵,一看形势不好,正要跳过船去。吴木水看准其中一人,叱一声“着”,将他推下海去;杨短手也乘势将另一个推下海去。那两条巡逻船不知虚实,不敢恋战,迅速逃回东山。吴木水和吴立泰两条船,将推下海的两个兵捞起来,两眼蒙上黑布,当夜回到西澳。
“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乌部。”
“为什么叫乌部?”
“我们是闽南乌军,简称乌部。”
“头佬是谁?”
“司令朱庆瑞,副司令吴壮河、张木炼。”
“他们是哪里人?”
“多数是平和县人。”
“平和是山县,为什么能到海上来?”
“因为他们有内线,得到日本人的后援,暗号叫”第五纵队“。说日本人来了,我们就是皇军,将来要组织大东亚共荣圈。他们现在还有厦门、漳州、龙海的大官员做后台,势力很大,钱也很多。雇我们出来当兵,现在生活这样难,谁不愿意参加呢。”
“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活动?”
“有三四百人,先在陆上各县,说是要剿赤派,现在发展到海上来。”
“海上有几个大队?大队长是什么人?”
“海上分3个大队。第一大队长张建成;第二大队长周两吉;第三大队曾其生。他们过去都是这一带的海贼。”
“共有多少人?”
“每个大队有数十人,大概合共有一百多人。”
“你们在海上做什么事?”
“巡逻、收货、押货。”
“什么是收货、押货?”
“在闽南海面上如没有我们乌部的船牌,我们就将它没收,这叫做收货;有些船,我们不但不能没收,碰到时还要保护押送,这就叫押货。”
“什么船就需要护送?”
“乌鸦船,也有挂着红十字的渔船。”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船就要保护?”
“有暗号嘛!”
“我们碰到这些船时一打招呼,对方拿出一支小白旗,在船头上打了三次旗语,我们也用小白旗回打三次;还有一种船,双方用小黑旗打了三次,我们也用小黑旗回打三次。见到这两种船,就要保护,一直保护他越过闽南海域。”
乌参请来了众头领,大家详细地议论了闽南乌军这件事。
乌参问吴敬业:“你是读过大书的人,什么叫‘第五纵队’?”
吴敬业说:“第五纵队是日本人派到我国内地组织的汉奸队伍。他们的目的是策应日本军队登陆,报纸上曾揭露这件事。去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全国抗日,国内战事日益紧张,厦门离台湾这么近,日本人暗中组织这个第五纵队,我看必然是为攻打厦门作准备。”
吴乌参深思了一会说:“看来闽南乌军的来头真不简单,他们穿的是地方军的军服,有闽南一带的大官作后台,背后又有日本人做靠山,他们掠夺小船是这些土匪的小生意,而保护大船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吴武烈说:“红十字船是干什么的,我们在海上混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船。”
余英豪说:“红十字是西医的记号,有时我们去看西医,到西药房买药就挂有红十字,我看红十字船应该是医疗救护的船,如果在海上行驶,一般人都不会去打劫,我也不懂得为什么要由闽南乌军去保护?”
吴木水提出另一个问题:“他们的暗号是打着白旗和黑旗,这是什么意思?”
吴敬业回答道:“这个我不懂,报纸和书本上都没有见过。”
“我想,我们的生意,可能就做在这几个暗号上。”吴乌参提出自己的想法。
“对呀!暗号上的船一定是有要货,只是他们的火力强,不比虎头鲨那些蠢猪易挨打。”吴木水补充着说。
乌参笑着和兄弟们细细地商量了一阵,大家笑着说:“这个计策好?”大家回头准备。
事隔不久的一个黄昏,一艘乌鸦船从厦门的方向驶至东山岛港外海域的一个小岛旁边,碰上从西而来的四艘巡逻船。船上一色军服,轻机枪驾在船头上,威风凛凛,直向乌鸦船驶来,并大声喊道:“船上什么货?”
船上一个船员,走到船舷上,拿着黑旗,一直摇了三次,巡逻船上也拿着黑旗摇了三次。接着4艘巡逻船,两艘在前,两艘在后,护送着这艘乌鸦船,从东山岛海面南部朝南澳海面的汕头航行方向护送,到了广东海域,乌鸦船上的船主,亲自站在船的甲板上,招招手,拿着一包银子丢过船来。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不高不低把船主的毡帽打飞,四条巡逻船从四个方向围拢上来,把这乌鸦船围在中间。
船主定了定神,大怒道:“你们这些贱货,有没有长眼睛,知道这是什么船吗?给你们送银子还不满足,更敢开枪和围船,还不赶快散开,保卫我们过南澳!”
对方船上,哈哈大笑道:“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
“你们不是闽南乌部吗?”
“你的眼睛睁大一点!”其中一条船已经靠在乌鸦船旁边,一个士兵指着自己挂的肩章继续问道:“你识这个字吗?”
船主一看,那肩章上写了一个“爱”字,乃笑着说:”你们是洪部的兄弟,好兄弟,你们既然来了,就送去点费用吧!”
士兵笑着说:“我们洪部没有吃你们的饷,这里海阔天空,我们不要你的费用,却要你船里的货。”
船主知道已中计了,全身瘫痪地倒下去,四条船的人,都登上了乌鸦船,将船主和所有的船员都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将船牵入大门海域的花园湾,原来乌参这支队伍所穿的军服是前些时庄升彦“运输队长”送给他的,今天他们都用上了。
吴乌参指挥兄弟们对全船的货物,逐一进行搜查,除了一些大豆饼、大米,酒类的民用商品外,船里有20箱密封的鸦片膏,每箱一百斤,与前时陈汉英所经营的是同路货色。是从台湾运到厦门,又从厦门转口运至汕头。这是日本军国主义在用枪炮入侵的同时射来的一支毒箭,一些丧尽天良的赃官,却利用此发国难财。
杨短手一见查到鸦片,醒悟地说:“唔!我明白了,这黑旗原来暗指的是就是这鸦片烟土。”
大家拍手笑道:“这小子真灵!”
乌参一方面叫人暗中将这20箱鸦片土,挖了个秘密地窖,将其密密地封藏起来,一方面将物资运入柘林港的大巷嘴码头,公开低价拍卖,留下空船及被蒙眼的船主、船员,连夜牵到东山口海面放回。
这事件大大触怒了驻漳xx师政训处主任范仲明,龙溪县长戴子玉,他们大骂“洪部”“不义气,”前年他们的鸦片也在东山海面被劫,未做过调查。后来双方既已查明是吴乌参所劫,并达成海上互相保护过境的默契,今天竟推翻前约,船至广东海面,就被他们所劫,一面致函洪之政要求查明此案;一面追查闽南乌军头目为什么走漏了海上暗号。
这年4月,厦门一片混乱,金门南部的澎湖列岛,陈列着日本的战舰,照明弹在黑暗的夜空一划而过。日军侵占厦门港已迫在眉睫。
一队队激昂慷慨的学生,在街上火炬游行,呼着抗日的口号,而一些官员和富户,正在赶快收拾软细,准备逃走。
吴乌参得到消息,决定率6条萍船,依然扮作打渔船,到厦门港外海面,寻找猎物。
半夜里,一艘挂着红十字的汽船,从厦门港,向东山的海面,嗒!嗒!嗒地驶来。
吴木水对乌参说:“头领!这不就是所指的红十字船吗?”乌参点头。立刻在船头上点起了三把信号火,指挥着他周围的5条萍船,向汽船靠拢。他带着吴木水和杨短手,驶着由李野任作侦的萍船,最先迎上前去。
吴木水大声地喊道:“什么货?”
对方立刻从汽船内伸出了一支白旗打了三次旗语,吴乌参喜极了,令杨短手也杨着白旗打了三次。令萍船赶快迎上前去。
当吴木水的船朝汽船打个照面时,冷不防迎面的机枪,吐出火舌,猛烈地向他的船射来,接着汽船加快速度、直冲而过,形势万分紧急。
乌参突遭袭击,完全没有回击的余地,他大叫一声:“快跳水,”船上4个人,分左右方向,跳下水去。汽船和小船,迎面相撞,只听得小船上啪!啪!啪!几声巨响,船桅断了,船被撞翻了,卷起了巨浪,汽船也掀得左右颠簸。机枪声、步枪声在汽船上吐着火舌,猛烈地向海面射击,但因船颠簸得厉害,对从四面围上来的几条萍船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余英豪率2条船,大喊一声:“冲啊!“乘着汽船在颠簸而不能快速前进的机会,已靠近汽船的左侧。
此时,吴武烈率领的3条船,也靠近汽船的右侧。
汽船骤然间被5条萍船缠住了,腹背受敌,像蚂蚁咬蟋蟀,蟋蟀虽大,但经不住蚂蚁的四面围攻。
跳进海里的4个人,吴乌参已从右侧爬上武烈的船;杨短手和李野从左侧爬上余英豪的另一只船,吴木水却不知潜到哪里去了。
乌参对武烈说:“集中火力,打汽船的机轮室!”不久嗒、嗒、嗒的汽轮声停止了。
杨短手一听机轮声已停,叫着:“快拿出搭勾。”他们的船一接近汽船旁,立刻抛出搭勾与船上的武装部队,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吴武烈3条船上的人也爬上了汽船,这场大搏斗,大约持续了半个钟头。
汽船里的一个头目,知道敌不过,走到汽船后仓,刚跳下水去就被水里的一个人按住了。大呼一声,快拿绳子来,把跳水的军官拖上船舷。原来这个人是吴木水,他跳下海之之后,就潜到汽船的后端,在那里隐蔽着,寻找机会袭击。
战斗结束了,吴乌参叫人点起船灯,只见船上七零八落躺着10多条死尸,还有几个受重伤的士兵。可是全船遍处搜索,却找不到一点值钱的东西,只有数十口棺材,整整齐齐地躺在船舱里。
吴木水抓住被俘的军官问道:“这船里藏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那几十口棺材。”
“棺材运它干什么?”
“这是红十字船呀!战事要爆发了,这棺材是收尸首用的。”军官边说边慌张地向棺木张望。接着又说:“先生们!行行好!这十几个兄弟死得惨,就留下这些棺木好收他们的尸体,也望留给我这条命,好让我明天叫人把这条打坏了的汽船拖回去。其余的这里有什么东西你们尽管拿去。”
吴武烈见这情景大声怒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来这几十口棺材和一条破船,干脆放一把火将它烧了。”
吴乌参对军官问道:“既然汽船放的都是棺材,为什么要用武装押送?”
军官言语吱唔地说:“这个……这个是上峰的命令,我不明白……”
这时杨短手和余英豪,拿着船灯,照着那些棺材,叫两位兄弟,翻开了第一层,打开棺材盖来看,里面空空,什么都没有;又翻开了第二层,还是什么都没有。翻至底层,杨短手惊叫道:“这棺材怎么贴上‘中’‘中’‘交’的字样?”他们俩把写有“中”字的棺材盖揭开一看“哎哟!”原来都是国币。
写着“中”字的棺材里面藏的是“中国银行”的纸币;写着“交”字的棺材,里面藏的是交通银行的纸币,而最重的一口中藏的更是一盒盒金条。
至此,那个军官变得面色死灰,乌参问道:“这些国币、金条,你们要运到哪里?”军官知道瞒不住了,只得说:“厦门失陷在即,上峰要将这些财产,运到东山的内澳港,因为关系重大,所以用红十字船来装比较不显眼。”
“东山岛的内澳是个小港口,为什么要运到那里去?”
“详情我不清楚,照上峰的交代,到港口闽南乌军在那里交接押送。”
“哦!我明白了,闽南乌军的头佬是朱庆瑞、吴北河、张木炼,他们都是平和县人,三口藏金银的棺材在内澳上港后,但东山至平和都是陆路,路程不远,装在棺材里抬回去,无人查,又方便。这些狗种,都在发国难财。”吴武烈对这一带很熟悉,记得了上次审问闽南乌军的口供。
“你们既然用白旗与我们对上了暗号,为什么还向我们射击呢?”乌参问。
“这是乌军司令部的意思,因为上次的鸦片船出了事,知道暗号已被洪部发觉,怕他们再来劫,暗号早已改了。我命令打这旧暗号,来试探,果然发现了你们,所以命机轮猛冲过去,以便逃走……”军官说到这里,连连跪下要求留他一条生命。
乌参命令将三口装着财产的棺材,分别放在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掌管的3条萍船上,其余的棺材也要全部装在萍船上运回去。
武烈说:“每条船要装上好几口棺材,很不方便,不如将它放把火烧了。”
乌参笑道:“我有用处。”接着令人将军官缚住和受伤的几名士兵放在船里。几条船,扬起帆,连夜乘风破浪驶回西澳。
回来后乌参对众兄弟说:“这些时,运气旺盛靠大家的勇敢,靠老天爷的做情,我们连续做了3笔大生意。照海规,大家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已夺到的钱,一半留起来作为兄弟们的伙食和安排各种费用。现在我们得来的枪支虽不少,但很破旧又缺少子弹,该拿出一笔款来购买子弹。另外,我日夜思念的是我们打败了庄升彦,却连累龙湾乡里20多位乡亲被捕在狱受苦,我们要用钱将他们尽快赎出来;还有在这次打仗中几名兄弟战死,他们家有父母妻子的,我们要暗中送钱表示我们的义气。余下的一半钱,照海规分给众兄弟。大家欢呼雀跃,各自安排,图个快乐。
第4天,乌参叫余英豪将暂时寄放在花园湾土地公庙的数十口棺材,由他派5条船运到柘林港口待命,他自己带着杨短手和吴敬业先已到白雀寺找主持尤智和尚说明意图。
近午,乌部的许多兄弟和雇请柘林一些民,抬着数十口棺材,浩浩荡荡从柘林镇的街道经过,引得柘林镇的民众停步观看,许多孩子跟在后头,有人悄悄上前询问:“这些棺材要抬到哪里去?”
“要抬到白雀寺。”
“抬到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是不是里面装着战死的尸体,要抬到白雀寺火化!”
“不要乱说。装着尸体的棺材有那么轻,里面一定是空的。”
“不!我想里面一定是有贵重的东西要抬到白雀寺存放。”
“没有这个道理,要是贵重的东西,那有这样长天白日张扬过市。”
“乌参这个人做事神出鬼没,听说他几年前娶老婆时,前面一顶轿是抬新娘
后面一顶轿却是抬家神。”
“不要乱猜了,我们跟到白雀寺,一看就明白了。”
许多人跟着这队抬棺材的队伍,到了白雀寺,看到所有的棺材都放在白雀寺右厢的库房内,主持尤智和尚拿出了一张告示,贴在寺的大门石壁上,告示写道:
“启者:我部向以劫富济贫为己任,鉴于本境贫民,生既无衣无食,死也无以下葬,实属可怜。现购得寿棺一批,捐赠于死而无棺之家属,特托本寺主持,善办此事。”乌部。
大家一看,莫不钦佩乌部的善举。从此柘林镇穷人,死者家属都到白雀寺领一口棺木为死者安葬,第一批棺木用完了,乌部又购来了一批新棺木。
“明能叔,我的兄弟们聚集到这里,增加了这村里兄弟父老的担心和麻烦。幸亏在你们的帮助下,迎来连连得彩。我们现在是有福共享、有祸共当,既然得彩了,大家都有份,这是给你和全村各户,请你按各户人口,逐户分送,我相信你是以公做事,不要有漏。”说罢,他拿出一包国币交明能,接着又说:“现在聚集的人日益增多,保证兄弟们正常的生活是个大事,未曾行军,先要行粮,请你告知各户,现在出门捕鱼风险很大,艰苦赚。有能力开荒种菜的人,请尽量开荒种菜。种后比市价略高一些,来卖给我们;第二,你组织三条船,完全以民间小船运东西的样子,到各地购买粮食杂粮,运来岛内卖给我们,价格从优,有必要时就派船暗中帮助。运来的粮食,可以分几个地方储藏。我叫吴敬业和你商量着办。”
吴明能点着头,自然照乌参的安排去办,西澳岛内的二十多户人家,原来多数是渔民,正愁生活困难,现在得到了资助,而且开荒种菜,不用出门冒风险,大家都暗中高兴。
 
 
 
 
 
十三、乌妹探监
 
故事梗概:
吴家因乌参而遭浩劫。父亲吴金枝被抓禁在县城大监。
一天,杨短手奉命来报告好消息。其母郑宝娇,喜出望外。除照乌参的意见,把该办的事办好,答谢佛恩外,特遣其女吴乌妹,通过县参议员杨维汉的帮助,到县城监内探望父亲。又在县城看到学生们抗日救亡运动热潮,坐船回来途中,听到凤凰黄秋富的故事,内心激动,她先到柘林的西澳,来探望哥哥,告诉父亲的情况。未了,带着祈望的口气说:“哥哥,现在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南澳,我求求你,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她说着,热泪潜潜地流下来。
 
 
且说吴金枝一家媳妇陈端受辱死后,又经历了其上东乡母家上门讨命的风波,幸好被乌参率队上门平熄。可是一波未平,更大的风波又在前头。
吴乌参率队走后的第二天,从柘林方面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吴乌参被炸死在旗头山的石洞中。”
“惨啊……”郑宝娇一听,登时昏倒在地。
“娘!娘!”乌螺、乌妹号声大哭,扶住母亲,边哭边摇。
“你且清醒,还不知是真是假?等我去查问清楚。”还是金枝比较冷静。他立即出门,去找他的弟弟金骞,问个明白。
当晚,金骞从柘林佣行回来,一进门,见哥哥坐在家内相等,一切都明白了。
“哥!”金骞才开口招呼。
“你知道乌参的消息吗?”金枝立即开门见山地问。
“唉!这是从庄升彦的书记员手中偷来的代电。”金骞说着,脸色苍白,把代电的原稿拿在手中。
“你念给我听。”
“卑职奉命亲率我部,进剿吴乌参股匪,经历三次大战,股匪不敌。匪首吴乌参潜逃至旗头山,被我歼灭于黑洞中,余匪四散逃匿,现正在继续搜歼中……”
“唉……”念到这里,吴金枝老泪纵横。这个历经风霜,向来性格坚强的老船民,这时再无法控制住自己,悲痛地倒在椅子上。
“哥!哥!冷静,事到如今,已无办法,还是安定家庭要紧。”吴金骞搀扶着兄长,回到金枝家。全家像晴霹雳一样,哭成一团。金骞摸出自己的月薪,塞给金枝,叹息地说:“祖公无灵,害得我们这样凄惨,兄嫂你们想开点吧!身边的侄儿、侄女,年纪还幼,要培养成人啊……将来我家还会兴盛起来。”金骞劝说到半夜,才默默地回家。
主心骨没了,全家陷入无限悲惨的深渊。十四岁的乌妹,在校读四年级,这时,她初晓人事,家庭如此不幸,双亲终日悲痛,怎么办呢,她昂起志说:
“爸、娘,请您不要终日悲哭,不然,家要散了。从这学期起,让二哥继续读书,我停学出来帮助家庭、理家务、讨赚,将来终会有出头的日子。”
从此,她辍学在家,帮助母亲料理家务,早饭后赶鸭群到溪边吃草,她带着镰刀、扁担、绳索,在附近山上拾柴、割草,解决家庭燃料。回来后洗衣服、盘碗。三餐叫爸、叫娘吃饭,尽其孝心,来缓和悲惨气氛,使父母亲安下心来。爸爸种着几分自耕田,到近海捕些鱼虾;母亲在村里赚点晒盐,担盐的工钱,来勉强度日。
1937年冬末,一天,她到原来哥嫂的住房去打扫灰尘,好准备过年。暗中见到桌子的一端,依然放着当时哥哥在迎亲日抬回来表姊余牡丹的神位;另一端安放着嫂嫂陈端的神位。她不禁摸着火柴,点起桌上的豆油灯。蓦然间,历历往事,现在眼前:“去大埕余保中药店会见表姐余牡丹,带她来龙湾拜王公生、看大戏,那种热情欢笑的情景;嫂嫂陈端那温柔端庄的笑脸和受辱上吊的悲痛……”她不禁跪下,悲痛地唸到:“嫂嫂、姐姐,你们为我哥哥死得好惨呵……可是我的哥哥为报仇真的死得更惨……我家什么时候能见天日?”全家,就这样在凄雨苦雨中度过了旧历年。
1938年春,正当春光明媚的时候,吴家的命运也峰回路转。一天,西澳岛的吴明能行船到英港,遇见吴金枝正在捕小鱼。他上前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金枝兄,你知道吗?乌参侄儿和兄弟们都聚集在我家附近,现在队伍可大啦……”
“是真吗?”
“阿弟还敢骗你。”
吴金枝顿觉地高三尺,高兴得回家报喜。郑宝娇更欢喜得赶快点上香烛,在祖公面前跪拜谢恩。她平时就把希望寄托在求神拜佛上。村里的妈祖庙、公王庙、普陀岩的佛祖。初一十五都去上香,现在乌参还坚强的活着,使她更诚心了。拜完老爷、佛祖,晚上放下心甜甜地睡着,就梦见观音娘娘手提莲花前来点化。以为从此横祸已过,要交好运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欢喜的日子并不很长。一天,龙湾村四面路口,突然被围。庄升彦的部队和郑林弟的自卫队,气势汹汹地到吴金枝家,将金枝抓了,押往饶城监狱;同时又在村内抓去20多名青年,以通匪为名押到黄冈拘留所,弄得全村鸡飞狗叫。
吴金枝为什么被捕呢?也是吴明能秘密传来的消息,原来是庄升彦率队剿西澳岛,却被乌参的兄弟们打得大败,为了敷衍上司,所以抓吴金枝和村里的壮丁去应付,以挽回点脸子。这回郑宝娇虽然痛哭,但心情比上次的耗传镇定得多。她想,众神佛中,是她母家所在的柘林镇白雀寺的佛祖最灵显。因这时正逢夏收割稻季节,家内只存母子三人,只得赶快把早稻收完,就带着女儿乌妹来白雀寺拜佛。母子俩带了拜佛礼品,出了龙湾村,一路往西,到镇风塔。这是元朝时建的七层高塔,最高处压着葫芦,势凌长天。这里是明清时的古渡口,向南一望,碧海长天、风光无限。往低处看,白雀寺就在绿林深处,真是佛祖圣地。往时乌妹跟母亲来拜佛时,一路上都要行行玩玩,随手采摘鲜花,来佛前敬献,这回心中有事,只得默默而行。
白雀寺内的主持尤智和尚,是一位修行已久、道德高尚的高僧,当年“四·八”惨案,他出面调停,他亲自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佛事来超度亡灵,因而在柘林的民众之中,他就像活佛一样,受人敬仰。
今天,郑宝娇母女又到白雀寺来拜佛,尤智和尚虔诚地接待了她,当她礼拜完毕之后,尤智和尚又令僧童献上香茗。
郑宝娇连称不敢道:“贫妇不幸,出了一个不孝之子,三年不从事正业,在海上厮混,多有作孽,贫妇特来佛前请罪,叩求佛祖救苦救难,幸得师父热情相待,已是内心感激不尽,今天怎敢受此大礼,沾占佛光。”
尤智和尚双手合什口称:“善哉!善哉!今天请老施主先用香茗,然后正好说话。”
郑宝娇见说:只得捧了一杯香茗饮了。
尤智和尚开口道:“现在请施主先去看一件佛物。”
他在前引路,宝娇内心疑惑,只得跟在后面。到了寺侧的库房,和尚推开房门,让宝娇进门一看,宝娇登时大惊失色问道:“师尊,这不是一堆棺材么,是逆子不孝,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该受佛祖的惩罚么?”
“非也,也是令郎一点灵犀之心。贫僧在此多年,深知这一方民众,常遭饥饿杀戮之灾。正想修点善德,忽接到令郎送来的这批棺木,并托付贫僧,凡受难民众,死后无法收埋者,特赠此棺木一口,以慰亡灵。这是无量功德,真教贫僧感激。令郎虽被迫出走江湖,但积善之心由此可见,诚堪嘉许,我佛慈悲,定当保佑其逢凶化吉,故特请施主前来一观。”
尤智和尚这一席话,使郑宝娇又高兴又感动得流泪满面,她再次到佛前上香礼拜。这番情景吴乌妹默默记在心中。
郑宝娇高高兴兴回到家里,突然见到杨短手在家等待,他说是奉乌参之命而来。接着,身上掏出一大捆国币放在桌上,笑着道:“伯母,我们这次跟着大哥在海上连连得彩,劫了日伪走私来的鸦片烟土,劫了贪官的一批不义之财,大哥叫我带一点回来交给伯母。第一做家庭费用;第二托人做点人情,使伯父在饶平监狱免致受苦;第三送给受牵连的20多位叔伯兄弟。并托人到黄冈使钱,使大家能早日回家。”
郑宝娇喜出望外,收了钱,向杨短手说:“回去给你大哥说,你们在海上生涯,千万不要乱杀人、打人、为人要修善积德,佛祖才能保佑你们平安。”
郑宝娇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得到杨短手带来的钱之后,先带了一笔钱,到大港村找杨维汉。杨是科班出身,到广州读过大学,现任饶平县参议,与饶平县长陈署木,自卫总队长洪之政都有交谊。东界地方的吴、杨两姓,其祖先本是同宗,龙湾、大港两村,一向都以宗亲情谊相厚。
郑宝娇对杨维汉认了宗叔,向其求情。杨维汉深知乌参是个义盗,其父无辜受累。乃答应为吴金枝向上下说情行事,并约定在6月他要到县参议开会时,带吴乌妹到饶城,探监看望父亲。
郑宝娇对本村受牵连而被逋拘留在黄冈的20多名青壮年的家属,也分别送了款项,陪伴着众家属到黄冈寻人使钱。俗话说有钱能叫鬼推磨,黄冈区的上下官吏,得了钱以后,就先后把20多名被拘禁的人释放出来。
当年6月,已15岁的吴乌妹遵照母亲的吩咐,为父亲准备了好几件新的内衣短裤,可以在监内替换,并晒了一袋鱼脯、虾脯、柔鱼脯准备可以给父亲补养。母亲又给她备足往来的路费。至于上下使用的钱,已先交杨维汉,由他去分拨使用。
吴乌妹先到大港见了杨维汉,杨常出入官场,他既晓得官场中的来龙去脉,而且从这一、二年来的耳闻目见,知道吴乌参是一个有志气、得民心的义贼,将来被政府收编,或者也可以混个一官半职,更何况他是杨、吴两姓在东界地方上的大乡绅。因此,对吴乌妹到饶平探监一事,也就多费了一点心神。他事先已托人带了礼物送给县长、秘书和监狱长,说明了来由,乘着要到县参议开会的机会,也就把吴乌妹带去。
这时,位于饶平中部的汤溪桥,当局以阻止日军入侵的措施,桥被炸断了。原先由张竞生博士以实现“实业救国”的主张而修建起来的饶钱公路,和黄浮公路,也准备要挖公路网,把全线破坏,以阻止将来日军的长驱直入。
这时黄浮公路已经不能通车,所以杨维汉也只得步行二十里路,到钱东乘饶钱公路的汽车。那部用木炭作燃料的英国老牌道奇车,在崎岖的山路时上,时行、时停、时添炭。从来没有乘过车的吴乌妹,被颠簸得头晕目眩,连胆汁都吐出来,杨维汉取出万金油给乌妹,让她擦额角鼻下好缓缓适应,为转移她的精神,乃指着窗外说:“你看,这里的山水多美啊……”
杨维汉通过第一中学的学校当局将她安置在第一中学校内的女宿舍,请熟人帮助照顾。
第二天,杨维汉令一名亲丁拿着他的名片带着乌妹到县衙内的大监探望父亲,他们父子终于在监内一旁的囚室见面了。
父女抱头大哭。
“爸,母亲吩咐我带了这一包衣服和食物来看你。听说大监内老犯欺负新犯……爹!看你头发这么长,脸子这样黄,比在家时又更瘦了……”她说这悲痛地哭起来。
“小妹,今天能看到你,就欢喜了。半年来,你长高了很多。”吴金枝强忍着自己的悲伤,用枯涩的双手轻轻为乌妹擦泪。
“母亲日夜求神拜佛,盼望着你和大哥平安归来哩!”乌妹接着说。
“乌参这个逆子,你还提他干什么!他偏不听我的话,害得你嫂身亡,连累我来禁监……这个逆子啊!”说到这里他流着眼泪,挥着拳头,似乎逆子吴乌参就在面前,他要将他痛打一顿。
“爹,大哥是个好人,我听短手哥哥回来说,这半年多来,他们除了虎头鲨,为爸爸报了仇。现在大埕湾至柘林湾的海面,不论是走港脚船,捕鱼都得到哥哥的保护,平安无事。四乡六里的人,都称赞哥哥刧富济贫是个好人,连白雀寺的和尚也都称赞他赠棺木,帮助穷人收死尸。”乌妹一口气说了哥哥的许多好处,这时,吴金枝也觉得有理,只得叹了口气说:“唉!他也是被迫下海的啊!”接着又转了口气道:“现在家里的生活怎么样?”
“杨短手哥哥说,最近他们又劫了一条官船,得了一笔大财,他送一些到俺家来,今天才有钱拜托杨叔叔为你上下说情,争取早日放你回家。”
金枝说:“回去给你妈说,我在监内,生活虽然艰苦,但那些老犯却不敢来欺负我,他们怕我的拳头。另外向你哥哥说,去邪归正,把枪支交还政府,是生是死还是做个善良的人好!”乌妹点点头,要父亲把一切脏衣服都拿出来,让她洗净,她依依不舍地在饶城停留了二三天。
吴乌妹顺顺当当地完成了母亲交给是使命,正满心高兴地想回家。突然得杨叔叔传来的口讯:“厦门失守了,日本鬼子打到了南澳。现在天天有日本飞机来轰炸,公路全线破坏了。汽车不能通,他本人还要到潮州城办事,叫乌妹暂且在一中女宿舍住下来,等待机会再回去。”
这个消息,把吴乌妹急的六神无主,身上的路费有限,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在这里耽搁,怎么办呢!
同宿舍的2个女学生,见乌妹愁眉苦脸,过来安慰说:“好妹妹,别着急,我们学校里有青抗会,有困难时还请他们帮助,最近听说从汕头市还来了一队随军工作队,队长罗林,他来请求政府拨粮食,赈济在柘林前线的饥民,现在正在交涉中,如有机会跟他一起回去最好。这一两天,你跟我们一起到街上去宣传。”乌妹见他们热情相待,点点头,心里也较安了。
这时的饶平县城与沿海的乡镇不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山城,交通闭塞,但汕头、潮州、澄海的有钱人家,纷纷迁到这里来避难。一些商家小贩也赶来这里做生意。汕头市的一家印刷厂也搬到这里来开工。南澳失守后的县政府也迁到这里来挂牌办公。
转眼已是7月7日,正是抗战一周年纪念日,这时潮汕被狂轰滥炸,日机在饶平县的钱塘、仙洲,共炸死村民7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为了纪念抗战一周年。当晚学校的宣传队、集队点着汽灯到后尾房广场去作抗日救亡宣传、演出。当晚山城骤然热闹起来,晚上路灯昏暗,但行人挤挤,一看学校学生到广场演出,都争先恐后赶去观看。乌妹跟在演出学生队伍的后面。她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在小小的戏台上,挂上了两支汽灯,演出就这样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唱了《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黄河大合唱》、《游击队进行曲》,歌词很雄壮,大家边唱边举起拳头,很是激昂,但乌妹听不懂。
第二个节目是唱潮州歌曲。这个节目乌妹句句都听得清楚。
“九月里来秋风凉,
日本起兵打沈阳,
只因当时不抵抗,
东北三省就沦亡……”
“兄弟姐妹听我言,
快来救国勿放松,
现在只有二条路,
不是抵抗就投降。
谁人愿做亡国奴,
谁人愿去做汉奸。
除非无知个猪狗,
除非无耻个臭人……”
“月娘光光好冲锋,
杀到倭寇叫阿公。
倭奴害俺无好日,
除尽倭奴不放松。”
“日本鬼仔真正枭,
害俺家内青里硗,
行情艰渴无钱赚。
俺个读书就放掉。
放掉读书不放心,
日本是俺大仇人,
害俺细细来受苦,
此仇不报不甘心……”
有些剧目感人肺腑,演员流着眼泪,下边看戏的人也流着眼泪,乌妹触景伤情,哭得更加厉害。
第三个节目是放传单,传单中印有抗日口号,也有歌谣。乌妹回到女生宿舍后,利用时间,细心读了传单,学得抗日歌谣。同宿舍的女生,见她如此好学,于是围在一起,放声歌唱。过去很少见过世面的乌妹豁然开朗,觉得世界宽了好多,正如美妙的心花,迎春开放。
第三天,两个女学生高兴地对她说:“听说政府已同意拨50担粮食救济柘林前线的贫民,你跟他们一起去最好!”
吴乌妹欢喜极了,准备好行装,好跟着粮船回到柘林。
女学生说:“我们先带你去见罗队长,介绍相识,正好安排。”接着带了吴乌妹来到后街的粮仓。只见十多名青年和许多民工,正在一袋袋地搬运粮食,多数却是肩挑。其中有一位个子较高,面形俊秀的青年。女学生上前说:“罗队长,这个妹子是柘林的近乡人,杨参议带她来饶城探亲,寄宿在我们的校舍,现在亲探好了,正要回去,就遇到路途不通。听说你们要运粮到柘林,顺便搭你们的运粮船回去好吗?”
罗队长抬头对吴乌妹看了一下,笑笑地点头说:“好,好,可一路坐船要小心,我们现在正运粮到溪头上船哩。”
原来饶城东、西两条溪水,汇流到塔山脚下,才流入黄冈河,不通舟辑。所以在饶城要先陆运10里路,才可以挑到溪头下船水运。饶城人通称叫“担溪头。”
吴乌妹听罗队长答应了,又见大家都忙着挑粮,她立刻将自己的行装捆成一小包,上前对罗队长说:“罗队长,我也来担粮。”
“你小小年纪,会担粮吗?”
“会,我在家经常担东西。”
“好,有志气,现在是国难时期,有力出力,就是好孩子。”
原来青抗会随军工作队还有女队员。担粮到溪口时,罗队长招着乌妹,去见两位女青抗队员说:“这个小妹,要坐船到柘林,就跟你们同船吧。”
船从溪头要到黄冈需行六十里水路,粮船扬着帆,在河道中慢慢而行,三个女子在船舱内,慢慢说开来。
“妹仔,你叫什么名字?”
“吴乌妹。”
“那么你一定有哥哥吧?”
“有二个兄长。”
“家在哪里,做什么职业?”
“就在柘林镇邻近乡,叫龙湾,我的父兄走港脚船,运货赚工钱。”
“唉,现在日本鬼子已打到南澳,柘林是前线,行船危险啊……”
“是啊,现在不行船了,靠在近海捕点鱼虾度日……请问二位姐姐姓名。”乌妹脑筋机警,怕她们问起身世,不好说话,于是转话头问她们。
“我姓钱,钱碧湘,是在城人。”
“她姓李,李霞婉,是凤凰人。”
“你寄宿这个学校,就是我们两人的母校。”
“二位姐姐都毕业啦?”
“还未正式毕业,我们都在学校参加青抗会,去年到普宁学习参观,回来就听说南澳被占领了。”
“现在国难当头,读书也无前途,所以想先出来抗日救国。”
“乌妹你有读书吗?”
“去年读到四年级就无读啦!帮助父母亲。”
“你读过花木兰代父从军吗?这叫忠孝两全。”
“还未读过。”
“你看过梁红玉击鼓助战,打败侵略军,真威武。”
三个人,言来语去,正说得投机,李霞婉转话头说:“乌妹子,我看你脸圆圆、目金金,真有青年活力,使我忽然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是我凤凰人,名叫黄秋富,她的家住虎头山,离我村很近,所以她的事迹我亲耳听、亲目见,真教人难忘。”
“那是五年前的事,即是1933年,当时我们的凤凰山区,正燃起了熊熊的革命烈火,贫苦农民在红军的发动下,掀起了斗地主豪绅,分田分地的运动。而国民党军和地主民团也大军压境,加紧”围剿“。
“当时年方15岁的黄秋富,在舅父黄来敬的启发下,懂得了革命道理。于当年五月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为专门为红军送情报,散发革命传单的女交通员,可是在农历十二月初一下午,她跟黄来敬从大山苏区带了秘密文件来到虎头山村附近的许宅,当晚与几个贫苦农民开会。突然被白军追踪而来,破门而入,秘密文件来不及烧毁,黄秋富赶快揉碎,硬吞下肚里。白军抓不到证据,将他们四人抓到凤凰墟张瑞贵部下缺嘴罗(罗静涛)的连部。连长缺嘴罗想要查出红军活动的情报,最好就从黄秋富这个小姑娘入手。可是审问了一夜,只得到一句话:“不知道!”缺嘴罗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叱道:“灌水!”秋富被灌得肚皮鼓鼓还是不说:“压竹槌!”一支竹槌横压在肚皮上,当场七窍流出血水,还是不说。
“将她的辫子缚紧,吊起来!”
秋富被吊悬空,皮鞭、棍子,被打得死去活来,昏迷过去,又被用冷水喷醒。缺嘴罗再问:“红军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
“红军有千千万万,藏在老百姓家中,遍乡遍里都有。”
“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要杀就杀,天下的红军是杀不完的。”
李霞婉故事讲到这里,无限感慨说:“十五岁小姑娘,骨头这样硬,千古寻无。”“缺嘴罗拷问无结果,只得把他们解押到饶平大监囚禁。”
钱碧湘接着话说:“关于黄秋富在监狱内的事,我有一个堂兄,他在监狱内当书记员,曾对我讲起黄秋富时举着大拇指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如此壮烈。’他说:‘黄秋富进监狱不久,凤凰乡的乡长林希甫,专门来看望她。他身边带了二个青年人,一个是西装革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一个是黄色军服、腰插手枪的军官。林乡长招呼黄秋富在会客厅里,对面坐下,悄声细语对秋富说:“秋富啊!你是云头正开,日头正上的人,来日方长,何必跟别人去受苦呢!我真为你的青春担忧。”
“今天,我带来二位我过去的学生,一人習文、一人習武,都业有所成、鹏程万里的人,也来看望你,今后交成好朋友好吗?”
话未说完,秋富已经明白来意,反问说:你们来干什么?劝我投降,说出共产党、红军的下落吗?“
“真聪明,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林希甫第二句话话还未说完,只见黄秋富蓦地抢起桌子上的金鱼缸,朝他们狠狠地摔去,水花飞溅着这些来当说客的官员。于是被拖出去又打得血肉模糊。
这女孩子很会唱歌,每天早晨,她的歌声就从铁窗里飘出来。
五更过后天捞郎,东方日出满天红。
民众从从红不从白,日夜思念共产党。
她舒发自己的感情,也唱给狱内的难友听,狱卒拿着刺刀上前威协说:“不准唱,唱了要砍头。“
“我专要唱,头在这里来砍吧!”弄得狱卒也没有好的办法。
“这些都是我那个堂兄亲自看后说给我听得。我听后,敬佩着黄秋富这姑娘,真是钢铁铸成的意志。”
钱碧湘说到这里,李霞婉接着又讲:“黄秋富和四位难友,在过年正月十四日被押回凤凰。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就跟着同校的同学们,赶到虎头山村落,果然看到她们被押前来。村内许多人都出来观看,人群中挤出她的嫂嫂。原来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嫂嫂抚养大的,家庭虽贫,但亲如骨肉。这时嫂嫂哭着上前喊她,秋富倒安慰嫂嫂说:“阿嫂,你不要哭,红军是杀不完的,阿姑的血没白流。”
“隔天是墟日,缺嘴罗把黄秋富等押至墟场“示众”,然后押至东北角的“靶山”。这里是白军屠杀革命志士的地方。”
“秋富被押到靶场之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随意拈起五粒小石卵,像昔时在家门口教侄儿“玩科”一样,从容地把石卵上抛下接,玩了起来。真使我们这些来看的人都发呆,她真个是视死如归。“
“大约一小时后,被押来的四人,排成一列,枪手举枪站在前面。缺嘴罗一声“行刑”枪一响,三人被打倒了,唯有黄秋富仍然站着,原来是缺嘴罗有意留下来的。他假好心说:“姑娘,你还年轻,死了太可惜,今天给你留条生路……”
“呸!要杀就杀,天下红军杀不完……”一声枪响,秋富倒下去了。
“凤凰山的好女儿,她的年纪和我相同,”李霞婉说到这里,无限深情地流下热泪。
听得入神的吴乌妹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们三人坐船,一路从溪头讲到黄冈,又从黄冈出海讲到柘林。
从未出过家门的乌妹,这次的探监,给她打开了思想门户,增长了知识、增长了爱国情怀。
乌妹想,何不就近,先搭船到西澳见了哥哥,再会龙湾。于是她搭西澳人的船到花园湾,上岸时,刚好就碰到了杨短手。
杨短手带着乌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乌参面前。
吴乌参这时正与众兄弟在议着重要的事情,听到乌妹亲昵地叫一声“哥哥!”似一阵忽地而来的东风把他的心灵吹醒。他紧紧地把妹妹拉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离家将近一年了,全家人为我吃尽苦头,西澳和龙湾近在咫尺,我都不能回家来看我的小妹子。母亲在家骂我吗?”
“乌妹泣不成声地说:”这一年多来俺家真惨啊!母亲内内外外忙不停,日夜为你求神拜佛,又叫我到饶城探望父亲。”
“爹爹身体好吗?”
“爹爹身体还好……”接着,她把探望父亲以及参加学生救亡演出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她带着祈望的语气说:“哥哥!现在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南澳了,我求求你,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她说到这里热泪澘澘地流下来。
一颗小小的童心,给乌参,也给在座的兄弟们以很大的触动。一个三步不离家门的15岁孩子,竟敢上县城探监,回来就这样懂事。懂得爱国,懂得打日本鬼子。乌参不禁感动地说:“好妹妹,你说得真对,哥哥听你的话。这几天太疲劳了,你赶快吃饭后去睡一觉,明天才赶回龙湾,不要让母亲挂心啊!”
杨短手却说:“乌妹,你到饶城,住在中学里面,一定学了不少歌谣,唱一些来我们听好吗?”乌妹红着脸,拿出带在身边的传单,唱出了一首《校园十二月歌》
正月百花还未开,倭寇枭横侵犯来。
各地同胞遭屠杀,神州处处尽尸骸。
二月遇霜众花残,倭寇如狼太疯狂,
到处杀人又放火,城乡被焚四处空。
三月里来是清明,兽兵入侵气势狰,
大好河山被伊占,血塗野草恨绵绵。
四月里来黄梅天,学校商店多关闭。
千万学生无书读,店员失业真惨凄。
五月里来是端阳,逃难同胞真凄凉。
怆惶奔逃何处去?哀鸿遍野路茫茫。
六月里来热毒天,倭奴日日出飞机。
掷下炸弹如雨落,原野处处有死尸。
七月里来是秋阳,倭奴残暴似恶狼。
卢沟桥头起兵衅,战火猛烧天地崩。
八月里来是中秋,乌云盖月恨悠悠。
千万冤魂对天泣,滚滚江河泪血流。
九月里来是秋凉,痛恨汉奸心不良。
甘心通敌卖祖国,千万同胞遭祸殃。
十月里来是立冬,兽兵横行逞凶残。
得寸进尺恶至极,战火从北烧到南。
十一月里志昂昂,前方抗敌莫放松。
亿万同胞齐声援,不杀恶贼心不甘。
十二月里是寒冬,热血沸腾满天红。
大家急起来救国,杀尽倭奴与汉奸。
“将就居”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余英豪感慨地说:“想唔到乌妹过去三步没有出过门,这回饶城探监回来,就这样的开朗,这样的爱国,真的想不到。看来现在日本仔已到身边,我们应该掉转枪头了。”
众兄弟都陷入深思。
吴乌参说:“英豪哥说得对。我们正面对生死关头,大家再细细想一想,该怎么办?”
 
 
 
十四、乌部治柘
 
故事梗概:
南澳被日军占领,柘林镇却出现了“撞门贼”。谣传:“现在海面被日本仔占领,乌部不敢下海。转来抢劫陆上人家”。抓住“撞门贼”之后,乌部借着惩办窃贼的时机,通过柘林的乡亲父老,订立了”柘林护民公约”。日机轰炸柘林镇学校,三个学生被埋。在抢救学生中,引出霞岱小学的故事。乌参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学校。更有如此高明的校长和教师,他从中得到许多教益。
 
夜已经深了,兄弟们还在继续议事。
吴敬业报告说:“接郑林弟送来的情报,柘林镇新近来了国防军一五七师的一个连,驻扎在镇内的几个祠堂里。接着,上面又派来数名随军工作队,队长名叫罗林,队内有男有女,他们都是学生。他们来后,开了保甲长座谈会,开了抗日救国演唱会,又到商户闲间访问民众。听说他们看到这里的渔民,因日本鬼子打到南澳之后,不敢出海捕鱼,船民不能外出运货,生活无着,那位队长特地到饶平县政府请求救援,今天运来了50担米救济贫民。
余英豪又补充说:“到过柘林镇回来的西澳人都说,这队学生军来后,组织了救护队、担架队、运输队,积极准备抵抗日本鬼子。但是来的这一连国防军,人少火力也差,要和日本鬼子打仗我看难啊!”
乌参叹气道:“现在厦门已经失陷,南澳也落入日本鬼手中,我们的出海都被堵了。日本鬼初来,我们对他们的脾气还摸不清,如何对付他们,我也想不出办法。现在先将我们劫来的物资和钱银都隐藏好,准备长期对付,你们各派出一半的人力,武烈从东面,英豪从西面,都装成打鱼船。进行侦探,如碰到日本鬼时,决不能碰硬。李野暂时回到柘林去,细心探听国军的动向。”
不久,李野从柘林镇回来说:“镇内这几天的风声不好,罗林的随军工作队已经回汕头了。157师的驻防军不知什么原因也调走了,只存下郑林弟的自卫团。这些时,天上的飞机常来盘旋。全镇家家户户一听飞机声就携男带女逃到山洞去,可是入夜回到家里却还不得安宁。镇内最近来了撞门贼,他们三更半夜蒙着面在长发街、四脚亭、码头边一带撞开商店的铺门乱抢,已连续被抢去三四家,有钱人家纷纷准备逃跑。乌参问:“郑林弟的自卫团呢?”
“他们闻风声不但不敢出头,反而各自逃避。”李野继续说:“不单如此,而且谣传是我们‘乌部’所为,说现在海面被日本仔占领了,‘乌部’不敢下海,转来抢劫陆上的人家。”
杨短手在一旁听了大怒道:“这帮臭贼,竟敢盗用‘乌部’的名打劫,不把他们除掉,‘后患无穷’。”
乌参对短手说:“你先到金狮湾与花园湾查问,有没有我们的兄弟趁火打劫,私自到镇内乱抢。”又叫李野:“你继续回到镇内,跟踪打探。”
杨短手经过调查之后,回来报告说:“两处地方的兄弟,除了每晚按照编排在海面巡查外,没有发现哪条船私自外出,兄弟们说:‘因为现在日本的炮艇、汽船经常在海面上来往,民众的船,谁也不敢出门,四更左右在柘林港海面经过,因为船面上挂着渔网,知是本地的渔船夜里出来捕鱼,没有去查问。”乌参说:“你明天跟李野到柘林去,查个明白。”
隔天,杨短手到柘林找到了李野,李野对他说:“昨夜又有一家被劫,就在大巷口码头旁边的一间杂货店。”短手对李野说:“你是柘林人,相识的人多,不好出面,我在柘林镇未公开露面,可以装做逃难到此的人随便打听,没有人怀疑。”李答应在暗中跟随。
且说短手到被劫店户对面的一间小木炭店,向店的老头说:“阿伯,我买二斤木炭。”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唉!这世境真惨,我伴老母从南澳逃难到这里,现在她着凉感冒,在老爷宫内……”那老头子一边秤炭一边答道:“惨还在后头哩,日本仔未来,这里已经有人乱抢了!”
“怎么,这里也发生抢劫!”
“你看,对面那一间,昨夜才被劫。”他们两人的眼光朝被劫商户看去。店里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在痛哭流涕,他的男人坐在一张破椅上呆若木鸡,屋内被搜得纷乱零落,令人伤心。
“是什么劫贼,这样无天无理!”
“还不是‘乌部’那一夥。”
“听说乌部是义贼,刧富济贫!”
“谁知道他们白天是人,夜里是鬼。”
“你怎么知道是乌部劫的?”
“昨夜二更过后,一条小船在码头靠岸,上来了3个人,直到这间杂货店前门,店主因知道镇内被劫去好几家,所以不敢开门。那3个人就从身上拿出麻绳,绑住一段石条只用力撞了3下,门就被撞开了。他们都是眼戴乌晶镜,身穿白背心、香云裤、手提驳壳枪。冲进去以后,一人将枪对准店主夫妻,两人搜劫金银物品,闹了一个多钟头,带了东西落船扬长而去,不是乌部,谁敢到这里抢劫!”
“你敢出来看吗?”
“我一无钱、二无物,存条老命,还怕死吗!所以半掩着门,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镇内无人敢抵抗吗?”
“唉!自卫团这帮杂种,平时对民众为非作歹,去年被乌部打败,暗地里向乌部投降,所以引鬼入魂宫,他们见乌部如老鼠见猫,一闻风声,早已先躲。“
那老头子吐了这些苦水以后,精神似乎痛苦,将两斤木炭塞在杨短手的手里说道:“不收钱,拿去吧!你还是个孝子哩。“杨短手拿了炭,感谢而去。
杨短手沿着港口东侧岸上而行,这是一条盐埕堤,埕外过去停泊着许多大小船只,现在却冷冷清清,一条船的影子都没有。埕内一片平坦,列着一格一格的盐埕,热风吹来,咸味浓重。人们都过午去了,也渺无一人。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晒得杨短手赤露的上身,汗珠直流,还不觉热。他正集中思绪,在考虑老头子在说的话。显然,这股贼子是本地人,知道柘林湾的底细,才敢这样大胆钻空子,有恃无恐,而且假装乌部,装得逼真。他边行边想,不觉已走完了盐埕堤,越步过去是“望夫山”下,向东南转弯就是霞岱村。突然在远处看见几个游泳的孩子,从盐埕的暗沟里,推出一条小船,他们像猴子一样,在船上爬上跳下,玩得正欢。杨短手精神一振,对这条船发生兴趣,仍循着小船的方向,加快脚步。距离不远时,却见到一个男子,从霞岱村的最东侧出来,跑到岸边,指着那些小孩子大骂:“你们这些这些小杂种!弄坏我的船要赔。”那些孩子也顶嘴回敬说:“你也不是好货,这船是偷来的!”他们边骂边四散游到别处去了。
杨短手站在远处见到这个场面,又对着男子走过的山边小道凝思了好久。“哦!”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语:“这只狐狸精,晓得倒旋,原来狐狸洞就在这里!”他找到了李野,拉着他的手说“不用再追踪了,我们准备抓狐狸就是了。”
又一天夜里,3名假乌部的贼人,果然荡着这只藏于港边的小船,登岸后又顺利地劫了一家店户的东西,他们有意将船驶向花园湾的方向,到了接近西澳岛旁边,才向东北折转,荡至半海,一个摇桨的贼人问道:“大哥!我们还是到原来的地方上岸吗?”
“你这小子完全不知分晓,昨天我们的小船被孩子发现了,不好再到那里去……你先下去吧!”“呯”地一声,摇桨的贼人被推下海去。
“快划!到望夫山下上岸,我们两人各得一半。”
船在海上急剧转了个弯,正在簸动的时候,“哎哟!“另一个摇桨的贼人,脑后被木棍猛然敲倒下,也被推下海去了。
小船上只留下一个人,他将船划到接近望夫山下的一条小港湾靠住,将劫来的东西装成一个大包袱,爬上望夫山,又向东循着山麓转了个大弯。两点钟后,赶到霞岱村最东侧山旁的两间小屋,他开了锁,钻进屋里,将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先将门加闩,然后摸出火柴,点着豆油灯,摸出香烟,边抽边得意道:“这回真干脆,将这两个小子甩了,这地方神不知鬼不觉……”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从后壁闪出3个人来,笑道:“你这老狐狸,真会钻洞,我们在这里等久了。”
原来这3个人是杨短手、李野、余英豪。
杨短手对老狐狸说:“你还记得,前年我跟乌参哥躲藏在这里时,你曾寻到这里要求入夥,乌参哥知道你是个地痞,好言劝你离开。我预计一定是你来找这个旧洞,难怪你对我们的情况那样熟悉,假装得那么真。”“你的门锁了,知道我们怎么进来的吗?”杨短手说这随手在衣袋里拿出锁匙,对老狐狸笑这说“你老兄知道有个暗锁的后门吗?”
贼人似死狗一样瘫痪,被3人缚紧了,继续进行审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青夜。”
“你的两个同夥呢?”
“因船被孩子们发现了,我怕破水,所以今夜到半海时,就被我推下海去。”
“他们是哪里人?”
“都是外地逃难到此的人,我给他们的饭吃,要他们帮我抢东西,抢后送些给他。”
“你为什么不到原来的地方上岸?”
“船暴露,我想那个地方容易被乌部的人发觉,所以转到望夫山边上岸,转了个大弯回来,想不到在这里……我是个小贼,家有老母,真惨,你们乌部兄弟最有义气,就放我吧,我今后不敢了。”贼子跪下去,哭哭啼啼地哀求。
第二天早上,吴乌参先叫李野,在他耳边如此、如此地吩咐一番,李野点头去了。接着,他叫杨短手,押了郑青夜,放三条船,重新到柘林弯去,查证郑青夜打劫后的驶船航线。
“你的贼船是怎样驶的?”
“我的小船驶来后,先静悄悄地停在大巷口隐蔽起来,上岸打劫后下船藏好物资,就向花园湾海面驶来,经过蛇屿,来到龟屿船就向东转。”
“为什么要打个大半弯呢?”
“可以假做‘乌部‘的船。”
“你在什么地方把同夥推下海去?”
“第一个被我推下海去的就在这龟屿的西北面。”
船到龟屿旁边,乌参凝思了一下,对英豪说:“你带条船从这里沿西北方向,经蛇屿到盐埕巡查,昨夜潮涨,又刮东南风,死尸可能浮到那里,收尸后,下午到沙埔尾等齐。”船驶门东行,到望夫山前,郑青夜指着说:“第二个人是从这里被我推下去。”乌参看后,对吴立泰说:“你带条船,顺着这北湾去查,尸体可能漂浮在这湾内,收尸后,下午也到沙埔尾等齐,布置后。他挥船向西澳驻地。
当天下午,乌参集中全部兄弟,分乘10条船,全副武装,一式的毡帽、黑香云衣服,配合长短枪和一挺轻机枪,队伍整齐,气势威严,第一次公开登上柘林镇,有意到柘林镇所有的街道上走了一圈,人们用惊异而好奇的眼光,远远望着这一帮异于国军,又异于自卫团的所谓乌部的队伍。
乌部队伍后边,缚着窃贼郑青夜,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来到沙埔尾,这是柘林南部前面的海堤,有一片海滩。
乌参站在海堤的一块大石头上,有好几名握连珠驳壳的兄弟站在身边。
这时李野把镇内的好几名保长都请来了,站在队伍的一旁。沙埔尾的外围,站满了围观的人。
乌参令人把郑青夜带到面前,问道:“你有没有盗窃商家的东西?”
“有,有!我只盗窃了四、五家。”
“打劫了什么商号?”
“长发街的长盛服装店,四脚亭的千祥洋货店,码头边的瑞记杂货店……”
“打劫什么东西?”
“有衣服布匹、金银首饰、参茸补料,现金和粮食……”
“藏在什么地方?”
“现金和粮食补料,都三人分了,其余的东西……唔大事……”
“与你同夥的是什么人?”
“这二人都是逃难流浪到这里的难民,一人姓黄、一人姓王,我无问他们的名。”
“都到哪里去了?”
“都被我先后推落海淹死。”
“兄弟们,将被郑青夜推下海的二条尸首抬上来。”吴乌参招手呼着。
只见乌部8个兄弟,将停放至沙埔尾石堤下的二条死尸抬上来。乌参又大声对周围的观众和保长们说:“众位乡亲,这是窃贼假乌部的罪证。“
吴乌参又转身对郑青夜说:“你刚才说存余的东西唔大事,并不愿把藏的地点说出来,你看……”
“兄弟们,将郑青夜窝藏的赃物挑上来。”
只见李野和霞岱村的保长,带着兄弟们,挑来了4担东西。李野对在场的观众说:“众位乡亲,这是郑青夜打劫后的赃物,窝藏在霞岱村尾东山角的地下室内,是我和兄弟们搜出来,有陈保长在当场作证。”
“各位被劫持的商户,请你们出来。”原来乌参已事先叫李野查清被劫商户,并约他们前来。
“各位商户,请你们拿出被劫物资的清单,好照单拿回被劫的物资。”
余英豪、李野和数位兄弟,将4担赃物摆开,照清单分发还各商户。各商户当场将被抢的货物认领,都很激动地说:“真感谢乌部的兄弟们,你们真精明。”
吴乌参转身又问郑青夜:“你是不是假借乌部的名义?”
“我……我……只穿了与你一样的衣服。”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何话说!”
“把他抓到海边去!”乌参命令站在身旁两名握着驳壳的兄弟。
“我下次不敢,你们难道要将我打掉?我……我……”郑青夜还要说下去。
呯!呯!枪响,将他打死在临水的海滩。
乌参走到保长们的面前说:“现在国难当头,日本鬼子已经打到我的面前,人心惶惶。这郑青夜更敢假装乌部兄弟,趁火打劫,破坏我乌部名誉,使人心更乱。如不将他严惩,就对不起全镇的乡亲父老了。”他说到这里转身对列队的兄弟们说:“都把眼镜摘下来。”又对围观的民众说:“乌部兄弟今天与柘林镇的父老们、兄弟们公开见面,全力保护大家,今后谁敢在柘林镇内为非作歹,就以郑青夜为例,决不容情,请大家放心。”说罢,他带头向保长和观众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庄严的场面,感动了大家。一名老头子站出来,举着大拇指道:“这就好了,你们真是义士!这样,柘林镇的人心就平静了,本想搬走的商店,不用再搬走了。”
离开前,吴乌参又说:“各位保长和自卫团,请你们再详细商议一下,除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外,现在日机到处狂轰滥炸,如何救护?海上封锁,如何互通消息?……你们订个共同遵守的公约,我们乌部一定带头实行。”
五天后,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率全柘林七个保的保长和两名乡绅共10人,特地到西澳岛与乌部来共商护民大计。吴乌参乃率吴木水、余英豪和文书吴敬业4人参加商议。
岛内的吴明能,见如此盛会,特地开了村里的吴氏大祠堂,布置好桌椅、茶具,请大家就座,乌参叫两名兄弟招待冲茶,准备午餐。大家坐定之后,郑林弟先站起来说:“五天前,有劳乌部兄弟们精明勇敢。抓了假乌部的窃贼,当场正法,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大快人心,我和柘林的乡绅、民众都非常感激。”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又说:
“我今天请本镇贤绅陈志宽先生,代表全镇七个保的意见,提出一个《柘林镇护民公约》,来与乌部的兄弟们商量。
头发斑白、和蔼可亲,具有长者之风的陈志宽,站起来说:
“在下先与各位保长交换了意见,起草了这份初稿,请乌部兄弟和众位同审定。共有八条项目:
一,          保护全境,严治盗贼;
二,          容纳难民,提防汉奸;
三,          警惕日伪,救死扶伤;
四,          畅通市场,扶持生产;
五,          珍惜学校,爱护师生;
六,          不分姓氏,灾难相助;
七,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八,          交流讯息,通力合作。
吴乌参听后,心内大吃一惊:“这位老先生,比我们想的,周到得多,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长者。”于是站起来说:“请老先生逐项讲解。”
“第一项,乌部的兄弟们已经做出了榜样,无需再说。第二项,我们考虑到,日寇占领南澳之后,必定要占领全潮汕,战火大了,难民逃亡,其中必定有部分先逃到我们这里……”
“现在柘林是前线,日寇不先就近占领柘林吗?”余英豪感到不解地问。
“柘林港距南澳虽然近,但地处偏僻,陆上交通不便,难以迅速伸展扩张,日寇出于战略考虑,恐无先占之理。至于先派走狗汉奸,打听周围报报,那是必然的。”
余英豪、吴木水听后都佩服得笑着点头。
“第三项,日寇的飞机、战舰,随时都会来狂轰滥炸,房屋倒塌、人员死伤在所难免。可是现在,我们毫无准备。所以,我建议每个保,先要准备10张担架、20名壮丁,可以随时应急;我们现在无正式医院,但会医踢打损伤的人不少,各个保也都有药店,要由各个保先清点安排。这样才能及时救死扶伤。
“第四项,现在外海被日寇切断,无法行船,无法捕鱼。不想办法,就要饿死。所以,镇内市场,买卖要公、要讲诚信,外地人正敢来做生意。更切要的是开荒种地,多种点番茨、杂粮才能自救。现在晒盐最好赚。我们霞岱新围垦四十漏盐埕,大家得利真不少。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管。”
“这第五项说的是学校,我们也要管吗?”吴敬业边听边记录很有兴趣,所以就抢先提问。
“是呀!这第五项最重要,当今国难、政府资金短缺,村内公众无钱,人心惶惶,各人顾各人,学校面临倒闭。如果子孙无书读,都是文盲,以后还能兴家么?所以越是困难,越要咬紧牙根,让先生安心教书,孩子安心读书。”
“第六项,我们柘林镇,先祖来自五湖四海。现在国难时期,如果各人顾各人,必然四分五裂,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更要提倡灾难相助。”
“第七,国破焉能有家,有钱人就是再富,也难荫孙,还是帮助大众切要。无钱的人就要尽量出力,众志可以成城。”
“第八项,也是当前最重要的一项。今天我们三方面的人都在场,大家来个合作;各保的保甲长,现在免征兵,勿收壮丁钱,转变过来按照上面各项,做好本保内的事;自卫团的兄弟们,应该负起自己责任把镇内和陆上的交通管好,注意汉奸的潜入;乌部兄弟,一向以义勇闻名,今天我们已经联合,除继续做好海域的巡逻外,我们要求派一支常规力量,帮助自卫团,好及时解决突发事件。同时要建立起联系讯号。各保每天早晨,要到镇里通报一回情况,乌部和自卫团每天要交流一次。遇有突发事件,在发事地点,吹起海螺号,以便迅速互相支援。”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一致同意,并委托陈老先生拟成正文,在霞岱学校油印后,分发给各保、自卫团和乌部,大家在各自的范围内向民众宣告,立即实行。
这样一来,整个柘林镇,民众安定,不想逃亡,镇内市场、井井有序。特别是各家各户多在山坡、沟边多种蕃茨杂粮,设法扩大盐业生产。真有点像乱世中的桃源,飐风中心中的无风地带。
不觉秋风已起,在八月中秋前后,日寇的飞机,忽然前来轰炸。第一颗炸弹投在霞岱村前的虎咬猪门。那是一片盐埕,设有伤人。飞机去后,霞岱村的男妇老幼、纷纷带着锄头粪箕,有的修好盐埕堤,有的填好炸弹坑,不上半天,盐埕就修复了。第二次飞机来轰炸着镇内中心小学的校舍。那是中午时间,几名先到校的同学,来不及躲避,被埋在断墙残壁中。
嘟!嘟!嘟,海螺声响了,四面八方的人都赶来救援,冲在最前面的是乌部的常规巡逻队。
“快救啊,教室内有3名学生。”校长大声喊着。众人都围上去了。特别是乌部兄弟,不管废墟场上还在冒烟,立刻冲上前去,使出平时训练的本领,飞身爬上高处,拆去断楹折桷、残墙碎瓦。
“看见人了,看见人了。”一名队员大声喊着。大家通力合作。不上三个钟头,三四间被炸的校舍,残墙断壁被搬开,三名学生,安然得救,只受了轻伤,及时扶上担架,霞岱小学的师生,也及时扛来数桶茶水,给参加抢救的人解渴。
一派救死扶伤、灾难相助的热情场景让人感动,大家都感到团结起来的力量。
吴乌参和杨短手及时赶到现场,看到这场面,就想起倡议订立护民公约的陈老先生。猛抬头,陈老先生原来也赶到现场。
“陈老先生,您年纪这么大,也赶来啦?”
“呵!队长。”
“幸喜三名学生都已得救,其余的事由学校和保长他们去处理吧。我想借这个机会,登门拜访。”
“欢迎,欢迎。”陈志宽在前面引路。大约引了一里路,来到望夫山边,路旁倚山有棵繁茂的大榕树,树下石头,是天然的坐椅。
“陈老先生,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
“也好!也好。”
加上随行的杨短手,三人在榕树下的石头坐定。
“幸亏陈老先生上月提出的护民公约,全镇的人心才有这样齐,今天这三名学生才能迅速得救。”
“岂敢,岂敢,还是靠乌部的兄弟们奋勇争先。那个公约也确实起到唤齐人心的作用。只是这个公约并非是全出自老朽个人的智慧。”
“有人帮助出主意吗?”
“有,是我村校里的三位先生。”(当时老师都称呼为先生)
“这三位先生真贤呵?”
“真有智慧,我先讲个小故事。”
陈老先生兴致勃勃的讲着:
我村私塾原有二位老先生,教着全村几十名孩子,可是太古板,每课书都要背诵、默写。背不出,默不来的,要挨竹板、藤子抽打。于是有的逃学,又不敢回家,便偷着家内的钱,在村子的庙前或吃、或玩、或赌博,有的被打后,怀恨在心,偷偷在先生粥锅里拉尿、拉屎。两位先生气愤之下,去年冬尾,卷铺盖走了。幸亏我的同宗,海山人陈韬兄,正来我村帮助设计围垦盐埕。他听知此事,就出面代请来三位年轻的先生,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正月开学报名,第一天,孩子们心里害怕,只报了几个人,其余都在观望。可是这三位先生,却不以为意,招呼着几个已报名的孩子,玩起了跳沙坑、跳高、跳远、跳绳子的游戏,真快乐,闹得满头大汗,有个孩子忽然建议到海边洗浴,先生也赞成跟着去。甚至晚上点着火把到海滩、港边,摸虾、捉蟹,成为孩子的好朋友。这样一来,全村的近百名孩子都争着来报名。新学期开始,私塾正式称为霞岱小学,编成五个班。星期一,正式上课那一天。校长在讲台上问:“同学们,你们吃饭、穿衣和缴学费的钱在哪里来?”
一个年纪较大懂事的孩子说:“是陈老叔帮助我们围盐埕赚来的。”
“陈老叔怎能帮助大家围盐埕呢?因为他读书、识字、懂文章、能计算、会设计。没有他盐埕就围不成,只能吃西北风啦……”全场的孩子都笑了。校长接着又说:“现在日本鬼子欺负我们,就是因为仗着他们有文化、有科学技术,能制造飞机大炮。我们中国人多势众,如果大家学了文化,有了科学技术,国家富强,能制造飞机大炮,就一定能将他打败,我们就免用做亡国奴。你们说,读书好不好?”大家齐说:“读书好。”
这样一来,游戏的高潮,即日转为学习的高潮。并安排三项竞赛:
读书、识字竞赛;
珠算竞赛;
当小先生竞赛。
每星期都公布成绩、奖励报告家长。
学习的高潮很快就发展成为竞赛的高潮,孩子们好胜心强,为争取个人和全组的荣誉,许多孩子天未亮就起来点灯读书。有的因家里太狭,就偷偷到学校点灯早读。有个孩子,夜里醒来,要点灯读书,妈妈心痛说:“天还未亮,多睡一会。”孩子执意不肯说,人家早到学校早读了。妈妈不信,只得陪他到学校一看,教室内黑压压一片,每个孩子的案头都有一盏小油灯,星星点点,有低头写的、有低低念的。陪着孩子来的不只她一人,许多母亲都围聚在门口议论着,去年是野孩子,为什么现在却这样入魔读书?一位母亲说:“这些先生可能会点符头……”说得大家都笑了,好食、赌博之风,忽然都消失了。
夏收放着假,各家各户都有一些稻谷要抡收。校长出了一个主意,叫学生回去告诉家长,有孩子太小的,可以抱到学校,校长兼任托儿所长,他临时在别校请来一位女教师当托儿所的阿姨,让母亲们可以放心去收稻。
说到这里,陈老先生赞叹说:“我真佩服这几位年青的先生,仅仅半年的时间,学校的风气就变得这样好,而且全村的风气也变好。所以在议定全镇护民公约时,我就想到他们,请他们出主意,所以这几项公约中许多意见是他们出的。”
“这几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都姓陈,校长陈以一,教师陈义之、陈嘉模。”陈老先生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的说:“他们似乎有高尚的品质,就像东方的曙光,将来会干大事……”
吴乌参听后,触想到当年在汛洲被捕,听郑老实讲陈戊的故事,他们之间的一点灵犀是相通的。有朝一日我可能要来请教他们。
“陈老先生,如果我能退小几岁,也来这里读书,真好啦!”
“你现在就这样英勇机警,如果读书有文化可以当将军啊。”
“这座小山为什么讲望夫山?有来历吗?”
“有!有,有,是南宋末年,宋帝昺南逃至此,要移师西去,陈壁娘的丈夫张达,受命保护帝舟,渡过南澳,移师甲子港,后转师至新会崖门。陈壁娘就在这座山前与夫送别,可是一别三年,没有消息,陈壁娘常登这座小山,遥望海航远影,担心社稷存,牵挂夫君安危,因而写下了牵动人心的《平原曲》,不久,她得到丈夫张达死在崖门殉难的消息,国破夫亡,痛心疾首,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令人痛惜,清代进士丘逢甲,旅行至此,有诗赞道:
海云南护云龙奔,凄绝辞郎酒满樽。
一曲平元万行泪,红螺洲上望崖门。
从此后人就称这座山为望夫山。
杨短手听后很激动说:“南宋无能被元番灭了,现在日本仔来欺负我们,难道我们真的也无能,当亡国奴吗?”
“南宋是个朝代,可以替换,我们中华民族永远存在,将来会更壮大。”陈老先生补充说。
 
 
 
 
 
 
十五、乌、洪妥协
 
故事梗概:
1939621。日军在汕头登陆。潮汕沦陷。许多难民涌入饶平沿海,横尸道旁,惨状空前。乌部多次施粥济困。同年12月,伪军黄大伟部。窜过澄海、饶平、到诏安县、被国民党军打败。溃逃到东界沿海。出现了许多民众自发俘敌的真人实事。
柘林镇遭日机狂轰滥炸。日寇当前,乌部处于孤军作战,必须寻求新的出路。
号称“潮澄饶抗日民众自卫总队”的洪之政,想利用乌部处于沿海前线,胜了可以领功,败了借刀杀人。乌部则考虑讲和了,抗日名正言顺,可以回家依靠乡亲开辟新的战场。于是在县参议杨维汉的协调下,达成妥协。
 
1939年6月21日(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日本侵略军终于对潮汕地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日军少将旅团长兼粤东派遣军司令后藤十郎率日军二十一军团的一三二旅团和第五舰队的舰艇40余艘,飞机40余架,兵员近万人向汕头、庵埠发起进攻,占领汕头市和庵埠镇。至6月27日,潮州和澄海相继沦陷。
日寇所到之处,烧、杀、抢、奸淫虏掠,潮汕人民遭受空前的浩劫。沦陷区人民,如潮涌般向饶平、闽南、江西逃难。饶平的东界、柘林一带也流入了不少难民,到处饿殍遍野,横尸道旁,目不忍睹。乌部出于济困抚危的信念,分别在龙湾和柘林,发起多次施粥善举。
在柘林镇,乌部是委托镇内的善堂进行施济的。有一天,乌参带杨短手,以平常人装扮,来暗查施济情况。只见四方八面的难民,鸠形菜色,衣衫褴褛,携儿带女,席地坐于内李前面广场(现柘林中学),扶着钵,等着善堂人员,一木杓一木杓地施粥。他们饥不择食的惨景,令人看了伤心泪下。一名举止斯文,约30多岁的男人,一边扶着粥给他瘦骨如柴的孩子吃,一边向乌参诉说:“我是潮州西门街魏合利京果店的店主,名叫魏得喜,我的店楼被日寇炸毁了。母亲、妻子、女儿三人都死在日本强盗的刀下,我带着儿子死里逃生,流浪到此,已几个月了,同来逃难的人多死在半途。这样下去,我也难以活命,只是这魏家一点血脉……”他眼泪汪汪,说不下去。
忽然,一位兄弟寻来了,他在乌参的耳边说:“有紧急情报,余英豪请你回西澳商量。”乌参从衣袋里拿一把纸币,塞给魏得喜道:“这点钱给你,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快带儿子走江西去吧!”也不等魏得喜的感谢,迅速带了杨短手,回到西澳。
“从澄海来的情报,日军一千多人,在澄海城集结。听说要入侵樟林、东里,至饶平沿海,然后打通至福建的交通线。驻守在莲阳河以东的李少如自卫团,已撤至饶平县境的隆都,十五乡一带;驻守在樟林、东里的洪之政部队也撤至莲花山下和樟溪。”余英豪汇报着。
“如果闽粤走廊被日军打通,我们就完全处在日军仔的包围圈内,这支小小的武装力量就像狂风恶浪里的一只小舟,无法生存下去。”乌参感觉形势严峻,为弄清日军的进攻意图,他决定派出两支侦查队伍,一支由余英豪率领,分别到澄海和饶平的钱东、黄冈一带;一支由吴武烈率领,分别到碧冈、仙春、汾水关、诏安一带,打探日军进攻的消息。
不久,新的情报来了。所谓日军,其实是汉奸黄大伟的“闽粤边总司令”属下的伪军。这支伪军1939年11月28日,从澄海城进攻莲阳河东岸,入侵澄海的樟林、东里,饶平的钱东、黄冈,至12月1日占领福建的诏安县城。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到一枪一弹的抵抗。他们到诏安县城之后,即并凑当地的旧官吏、土豪、流氓,建立维持会,企图进一步推进至厦门,以打通汕头至厦门的陆上交通线,准备迎接“皇军”。
可是黄大伟的美梦只做了一个星期。12月9日,守福建的国防军七十五师一个团和八十师一个旅,分别从东、北两面对黄大伟的伪军发起进攻。伪军大败溃逃,有的从宫口向海上逃走,有的逃至饶平县境的东界地区。
在汾水关至诏安一带打探消息的乌部兄弟,得到伪军溃退的消息,一面派人回西澳报告,一面转至大埕、上东一带侦查。
且说从诏安溃退的一股伪军,于12月8日清晨,逃至上东、东埕、大埕、龙湾,企图从柘林乘船逃回南澳。其中有一小股,在上东、被渔民陈清鱼等截住。一声“冲啊!”将他们吓散。其中有一肥一瘦,走不动被抓获了。大家从他的身上搜到了文件袋,知是当官的,被带回村里。乡绅们经过详细追问,知道这个肥子名叫林知渊,是黄大伟的参谋长,瘦个子是他的秘书周定。审问后被缚在祠堂里的石柱上。村民们一听到捉了伪军,纷纷赶来观看。有的人吐唾沫骂道:“你这汉奸为什么帮助日本鬼子残害自己的中国人!”有人拿着树枝边打边骂:“你这肥猪,是当走狗吸老百姓的血肥起来的!”一些孩子,双手抔了沙子骂道:“看你还敢张着眼睛当汉奸!”尽管村民的打打骂骂,他只是闭着眼睛装死。
村中的绅士们商量了一阵,认为林知渊是个大官,应该押送到饶平县政府报功请赏。林知渊年约五十多岁,虽然肥头肥脑,却是老奸巨猾,他知道要押送到饶平县政府,立刻摊倒在地不动。
押送的壮丁们商量说:“县城离这里一百多里,这只肥猪动也不动,什么时候才能押到呢?不如将他缚了,大家轮流来扛更省事。”于是找了一付绑肥猪的“猪挝“将他绑住,扛起来四脚朝天,许多孩子跟在后边嘻嘻哈哈道:“扛着猪啰,扛着猪啰!扛到县城剁肉碎(肉丝),县长食着笑呵呵。”对于周定这只小猴子,大家怕半路被他逃走,押到山上一个叫七股半的地方,将他绞死在一棵大树下,结束了这个汉奸的可耻下场。
扛着汉奸的壮丁正要继续上路时,忽在路旁闪出两个人来,阻住他们的去路,大家吓了一跳。
“众位兄弟,你们要扛这口肥猪上县城吗?”
“是的,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们是乌部的兄弟。”
“有什么事?
“乡亲们抓住这个大汉奸,我们很佩服。乌部也想打日本鬼子,因知道这个汉奸随身还有一袋文件,想借来一看,有用的我们抄一抄如无用也算耽搁你们一点时间。好吗?”
押送的人知道乌部的人有义气,又不好惹,只得停下来,交给文件袋观看。他们两人,一人拿出香烟送给大家抽,一人对所有的文件都看了,并拿出铅笔薄子,将其中一份文件迅速抄录起来,即将文件交还,道了谢,让押送的人继续上路。原来抄文件的是跟踪到此的乌部文书刘敬业,他奉乌参之命,出来参加侦察,以便及时传回情报。
再说逃至柘林的伪军,到了港口,都找不到一条船可过南澳。原来船户知东界来了日伪逃兵,要从这里逃过南澳,都先一步将船划开藏了。这一百多名败兵,走投无路,有的抢了杉木缚木排,没有绳子,就抢布店的布匹当绳子。来不及的,有的抢了谷桶、棺材、水缸当小船用,五花八门、满海乱荡,向南逃命。
当乌部得到情报,派出萍船追击时,多数已经逃走或沉没,只击毙一些伪军沉在海里,没有什么收获。
在逃的伪军中,有20多名窜逃到讯洲岛上。这时已是黄昏,他们精疲力竭地拖着步枪上岸,把步枪丢在一旁,瘫倒在沙滩上,像一群死猪,动也不动。恰遇一群渔民,正欲下海捕鱼,看到这些活宝,有几个悄悄上前去,来个突然袭击,把活宝们的枪都收了。为首两人大叱道:“把这些汉奸狗杂种都打死,一个不留!”于是在沙滩上展开了一场搏斗,狼狈的伪兵,敌不过生龙活虎的渔民,一个个被打死后,尸首都被拖下海饲鲨鱼。
原来为首这两名渔民,就是郑老实和郑春光。他们指着20多支步枪说道:“兄弟们,现在日本鬼子打到南澳,我们无法到海外捕鱼,生路已被切断,不如拿着枪支去投乌部。”多数渔民犹豫不决。郑老实说:“大家记得几年前的事吧!吴乌参初做贼时在讯洲被捕,是我们出于好意将他放了。这些年乌参在西澳岛上所做的事,大家都很清楚。今天我们拿着枪去投靠他,他还不欢迎吗!”经过他们两人这样一说,有几个渔民也跟着到西澳来投靠乌部。乌参得到郑家两兄弟,非常高兴说:“当年没有两位叔叔的义举,就没有我乌参的今天。现在乌部所做的事,正是你们当年对我所说的话……”
说话间,吴敬业等人回来了。他们报告了军情,又拿出了从林知渊文件袋中抄录得来的文件内容。原来这文件是黄大伟寄给李少如、洪之政的秘密信原稿。信中的大意说:他奉日本皇军第一三二旅团长兼粵东派遣军司令后藤十郎的命令,进军福建,途经澄海、饶平。要求李、洪撤出防区,让开通路,借境经过,决不相扰。信中又恐吓说,如胆敢阻拦而发生冲突,则恐怕惹恼后藤司令,日本皇军前来讨伐,到时玉石俱焚,自取其祸,云云。
吴武烈听读信后大骂道:“黄大伟是公开的汉奸卖国贼,李少如和洪之政是暗中的卖国贼。”
吴敬业接着说:“根据情报分析看来,日寇入侵潮汕的兵力不足,都借着中国人的手来杀中国人。后藤利用黄大伟要打开闽粵走廊,而黄大伟又利用李少如、洪之政怕日寇如怕虎的心里,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诏安。可是却抵挡不住国军的迎头一击,可见只要中国人敢起来抵抗,日本鬼也没有什么可怕。”
郑老大也接着说:“还是我们沿海人的骨头硬,我们对日本鬼和汉奸决不容情,这次我们10多名渔民,却杀死了20名汉奸真是痛快。”
吴武烈又抢着说:“还有一件令人痛快的事。黄大伟进攻诏安的那天,一架飞机不知何故,降落在大埕乡双溪西侧的沙滩上,立刻就有人大喊道:“日本鬼的飞机被打落啦,快去抓日本鬼呀!”真是一呼百应,成千的人群,有人拿着药枪,有人拿着锄头、柴刀。从四面八方冲向飞机降落的地方。这时有两个日军,正爬出机外,似在修理飞机的故障。一个日军抽出长刀迎着一个拿着药枪冲来的人当面砍下一刀,那人一挡,枪杆被砍断了,正在危急,幸亏另一人冲上来,一棍打在日军的背后,将他打倒,其余的人赶上来,一下子将他乱刀砍死。另一个日军知道逃不脱了,只得举手投降,可惜那架直升飞机,却被起飞逃了。“大家对这长中国人志气的事,越说越高兴。
最后乌参说:“黄大伟被打败了,我们背后的威胁暂时解除,又得到汛洲两位叔叔和兄弟们带枪来入伙,真令人高兴,请通知外出的兄弟最近都回来,大家痛痛快快大喝几杯吧!”
农历12月17日(1940年)乌部在外地活动的兄弟们都回来了。乌参令人杀了两条猪,又在海上捕了许多海鲜,分别在花园湾和西澳的将就居,大家吃大块的肉,喝大碗的酒,开怀畅饭。乌参边饮边叙述当初做贼在讯洲岛上被捉,郑老实、郑春光两人先后启发他的经过,大家都受感动。
正饮得高兴时,忽听到柘林镇隆隆的飞机声和轰炸声,大家只得停下酒杯,登上村后山观察。只见日本的机群又是扫射,又是投弹。飞机过后,南澳海面上的军舰紧接着猛烈向镇内轰击。全镇烽烟滚滚一片火海。乌参愤怒地说:”日本鬼发狂了,柘林人大遭殃,我们停喝吧,大家吃完饭,赶快放出萍船,率兄弟们到柘林镇救火。”
这次日寇的狂轰乱炸,是对日伪军败退柘林遭到损失的报复。全镇被狂轰滥炸的计有:
下汤公厅,倒屋4间,死1人
聚华堂东的屋房,倒屋4间,死1人
下汤四房祠前,倒屋4间
六涵咀倒屋2间,炸死自卫团1人
四脚亭,万安铺倒屋4间死2人
大落莊屋1座倒屋6间
新市亭倒屋10间死2人
三落郑挂倒屋3间死2人
游厝栅仔脚,倒屋4间
成顺发货栈倒屋2间
后井街倒屋4间
共计被炸倒屋45间死10人
因为有护民公约的倡议,各保居民。在乌部兄弟和自卫团的带动下,非常勇敢的参加抢救;除当场被炸死外,轻重伤员得到抢救。日寇在海面上的炮舰还集中炮火轰击位于柘林镇北部山麓的镇风塔。计连续发射了28颗炮弹,但都没有一颗击中塔身,只有两三颗炮弹,击塌了塔旁的石栏干。镇风塔依然站立在风吹岭上。一些老人说:“是白雀寺的佛祖把炮弹拼开了。”又有人说:“是我们柘林镇的风水厚重,日本鬼的炮弹侵不了我们的宝塔。”学校里的老师则就这事对学生说:“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庄严,宝塔打不倒,中国不会亡,日本鬼子一定要失败。”
柘林镇被轰炸后,乌参召集众兄弟商量道:“现在我们处于最前线,每天都有与日军打仗的可能,可是我们的枪支质量差,子弹少,难以长期与敌坚持作战,而现在在外海又被日军封锁,处境困难,必须找新的出路。”
吴木水说:“枪支子弹的问题,可以向讲洲的洪六购买一些。当时我在南澳拉队伍时,洪六曾托人说情,要我收留他,我知道他气量太小,没有答应。后来他投靠了堂兄洪之政,任汫洲自卫中队长。
汫洲本来是一个繁华的地方,素有小香港之称,是个肥缺。洪之政还多给他20箱子弹和10多支三八步枪。谁知他命运不好,到讲洲不久,就碰到日军打南澳,汫洲至香港的航运断绝了,成为死港。现在饥民遍野,纷纷向外地逃生,原来的肥肉变成穷骨头。洪六要吸、嫖、赌的钱从哪里来?只能拿枪支和子弹卖钱,正在寻买主。而这件事最好是我找中间人杨参议,他与洪之政兄弟都有交情。”
乌参听木水这样说后,便将购枪支子弹的事委托他去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讨价还价,乌部用200担谷子的价值,购买了洪六的20箱子弹和10多支三八的步枪。双方于1940年2月底,派船到黄冈河口的碧洲岛海面交接。
洪六所在的汫洲中队,是属于洪部的第二大队吴大柴所辖。不久,洪六偷卖枪支子弹的事,被吴大柴发觉,吴大怒,约了陈汉英,去见洪之政,告发此事。
在洪之政的总部里,除了洪、陈、吴3人外,还有洪之政的参谋主任谢科维。吴大柴报告洪六偷卖枪支之事,愤怒地说:“吴乌参这小子是洪部的世仇,他三番两次打劫我们船只货物,拆散我们在大埕湾上的力量,又打败了庄升彦的常备自卫队,我恨不得一口吃他的肉,碎他的骨。阿六这小子却暗中将枪支子弹卖给他,这岂不是养虎伤人。大哥决不能容情他!”在场的陈汉英对吴乌参当然也恨之入骨,但他善于观察洪之政的面色行事。他见洪之政沉默不语,知道他老谋深算,另有打算,所以没有开口。谢科维却说:“洪六偷卖枪支子弹,于军法不容,理当严惩。但现在大敌当前,周围又有许多敌视我洪部的势力。如果公开惩处,不单削弱我军之力量,而且有损洪部之声誉,我想不如令洪六悔改前非,负罪立功。”
照顾谢主任的意思,似有令洪六去劝说吴乌参来归之意?陈汉英问。
“正是这个意思,这叫一箭双雕,现在乌参雄距西澳,面对南澳日军而不惧。我官军多年剿除无效,他在柘林、东界一带都深得民心,民众正盼望他起来保乡卫土。我部如能劝他来归接受收编,则他之力量势将成为我部之前哨。多令他与日军作战,胜了即是我部之功劳,败了也借日本之手来达到我部过去不能做到之目的,此其一也,去年年底,我部为了保存实力,撤出防区,让黄大伟举兵进攻诏安,不料该信原稿因林知渊被捕而落入饶平县政府手里,因此军政界之中对我部颇有微言,且潮澄饶一带民众也盛传此事,大骂我部引狼入室,确有碍我部之声誉。为此,我部需要做出行动,表现抗日决心。此举,正可利用收编吴乌参来提高我部抗日之威望,此其二也。卑职之见,是否有当,尚望三思。”
“洪六傻头傻脑,能办成什么事!”
“洪六虽才智不足,但他与杨参议有交情,特别是借重洪总队长之威望,而杨是东界吴、杨两姓的大乡绅,深得吴乌参的敬仰。借重此人,定可成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洪之政,等谢维科这席话说得差不多了,他只说了一句:“阿六这个畜生,坏了我的军法,定要将他严惩!”号称白仁精的陈汉英,知道这是一句挽回面子的话,于是恳请说,人固有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刚才谢主任所说,实乃我部大计,就请大哥下令,叫阿六赶快从事吧。”他又回头对吴大柴说:“老三,我看这事就这样办吧!对于阿六卖枪的事,就请不要往外声张,以免影响我部声誉。”满腹气愤的吴大柴,至此也没有话说。洪之政最后又说:“阿六这个畜生,能办成什么事!还是请谢主任出面帮助,方为妥当。”谢科维当然满口答应。
过后,洪六虽然挨了洪之政一顿臭骂,并威吓要将他枪毙,但毕竟这是真戏假做,因为谢科维从中求情,洪之政达到了恩威并用的目的。洪六一阵虚惊,却换得了以当“大使”来带罪立功,真使他欢喜若狂。他在谢科维的陪同下,带了丰盛的礼物,来恳请杨参议出面为洪吴两家调停。杨参议当然希望吴乌参能归顺政府,得到一官半职。这对于他们作为县参议身份和杨吴两姓大父老的声誉来说,是有大帮助,因此满口答应,愿促使洪、吴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他遂写一封长信给吴乌参,述说许多利害关系,希望吴乌参接受政府的收编,共同抗日。
吴乌参得到杨维汉的信后,即召集所有的头领共同商议。
持反对意见最激烈的是吴木水,他说:“洪之政是个阴险奸诈的老贼,连年来与我们在海上多次相斗,现在都想来收编我们,不外是要拿我们作一块挡箭牌,当头阵打日本给他们作替死鬼。前年反攻南澳岛时,他就演过这套把戏。”
“你这水鬼,消息这样灵!”吴武烈插话反问。
“你不要插嘴。先听我说。前年6月,日军攻占南澳。7月,一五七师派九四0团的第一营,并命令洪之政的自卫总队联合组织反攻,队伍从海山出发。出发前的当天晚上,洪之政发表了激昂慷慨的演说,发誓不收回国土决不生还,说得大家当场痛哭流涕。都举着拳头要和日本鬼子拼命。连在场的汕头《大光日报》记者也都感动得流泪。接着二百多人的队伍就乘船出发,第二天,反攻南澳传出胜利的消息。亲眼见到出征场面的记者,即发表了文章,大赞洪之政是抗日英雄,接着省府委任他兼任南澳县长。可是不久日军反击,坚守在岛上的战士们弹尽援绝,大部分牺牲,只有陈汉英、吴大柴和一五七师派去的营长吴耀波侥幸逃回。当时吴耀波在指挥作战时,寻不见洪之政的影”子,很是怀疑,从南澳逃回后一调查,始知这只老水鸡善倒旋,原来洪之政知道此去危险,等大船队出发后,他却乘了一只小船,偷偷转航逃至诏安的宫口,上岸后潜回他的老巢青岚洞。吴耀波为此事控告到师部,要算洪之政临阵逃跑,窃取荣誉的帐。师部向闽粵边绥靖司令刘志陆要人,刘志陆一口咬定寻不到洪之政的下落,这件事不了了之。等到一五七师调走,洪之政又阳面正势出来继续做他的总队长和南澳县长,这件事是当时参加南澳作战的刘XX告诉我的。大家想想,我们给这样的老狐狸收编,岂不是送肉上砧。”
吴木水话刚说完,吴敬业从门外接到一封信进来交给吴乌参。乌参拆看,面色一变,他叫吴敬业把信唸给大家听。原来这封信是驻南澳的汉奸,伪司令翁尚功通过柘林永兴鱼行转来的信,信的大意说:“上月黄大伟举兵进闽受阻,皇军司令大怒,决定不久将从潮州和南澳水陆两路进攻饶平全境,打通闽粵走廊,翁某为敬佩吴队长一向在海上英勇作战,多次打败国民党军队,可与皇军结成联盟,故愿在皇军面前推荐为闽粵边海上大队长,统率所部管辖东南海上防线全境。令叔吴金赛,最近已被聘请到南澳本司令部,拟委他为柘林东界沿海一带之维持会长,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效力,不久将有亲笔信送去。”
吴武烈听后拍案大骂道:“果有此事,吴金赛这个老不死,更偷偷投靠翁尚功当汉奸”,“我看这事有硗碕,金赛叔不是这样的人,”杨短手插话说。
吴乌参立刻叫带信的人进门一问,带信的人说:“几天前南澳的捷胜鱼行来了一个伙计,说他们鱼行里有一批鱿鱼准备出售。我们鱼行商量之后,请金骞前去看货协商,并没有其他事故。昨天,又是捷胜鱼行托人把这封信送来的。我们一看是送给吴队长的,故特地转送过来。”
吴敬业说:“我看这是翁尚功的阴谋,日军再进攻饶平诏安是假,那有事先透露军事行动的事,骗金骞叔过南澳做人质来诱我们投降是真。”
大家都觉得敬业这样说法很有道理。
“这样说来,国民党的洪之政想收编我们,以便当头阵抵抗日本;而汉奸翁尚功却想诱降我们,以便帮助他们占领闽粵沿海,这该怎么办呢?”余英豪提出问题。
“我看洪之政是条狐狸精,要收编是想吞食我们,而翁尚功是条臭走狗,我们怎能跟他走在一起呢!我看还是独立行动自由自在的好。那方面好打,就打那方面。”吴武烈吼着说。
“这样一来,金骞叔在南澳的生命就要先丢了。”杨短手说。
“我们这块肥肉,二条狗都来争,我看还是将计就计的好,一方面接受洪之政的收编,可得到国民党军队的番号,就可以大模大样在柘林、东界一带公开行动;一方面暗中接受翁尚功的推荐,做和平军的海上大队长,可以在海上自由行动,以后海上生意更好做。现在时局未定,以后谁握胜旗,我们就投在那里。”俗话说:“夜来落雨日来晴,鱼脯会干菜会青,半夜飐风船过海,土地爷就能得三牲。我们做两全其美的生意不好吗?”发表这个意见的名叫林八号,原是吴木水的旧部,最近吴木水介绍他来乌部入夥任作侦。
郑家兄弟却支持吴武烈的意见。郑老实说:“洪之政表面是官,背面是贼,最善于勾结海盗在海上横行,过去黑鲨就是他们一夥害得渔、船民好惨,我们乌部一向高举义旗,不欺百姓,如果接受这些臭货的收编,怎么好呢!翁尚功这条卖国走狗,在南澳杀害的民众更多,我们真要咬他的肉,嚼他的骨,我们乌部怎能投降他呢!乌部的兄弟们,如果这样干,我们只能告辞回去当渔民。”
余英豪却提出另外的意见:“我想,洪之政和翁当功不同,洪之政过去确实是我们的敌人,而且老奸巨猾,他为了保持实力宁可放弃自己的地盘让黄大伟过境,反攻南澳时临阵逃跑,都可看出他的狡猾。但这些人是地方实力派,害怕日本鬼子来了,他们的身家生命和财产都受到威胁,所以还是举着抗日的旗帜。上月独九旅探知澄城的日军兵力空虚,遂派了六二五团的第一营与洪之政的自卫总队,李少如的澄海自卫团联合进攻,于2月26日收复澄海城。27日日寇反扑,驻守在外砂的李少如两个自卫中队长都临阵逃走,幸有当时担任这两个中队的指导员郑剑夫和张震,却挺身而出,率领士兵,血战到底,击退日寇的五次冲锋,杀得日本鬼横尸城下,这一役给所有的抗日军民鼓舞极大,现在还传颂着一位老先生所做的诗:“壮哉中华黄帝真子孙,只为破虏不为勋,民族英雄永不死。”李少如也大受感动,亲自到河边迎接张震,并奖给大洋100元,报纸称赞张震是“南桥张将军。”原来张震,郑剑夫都是当年抗敌同志会的会员,他们有抗日的壮志,但却没有兵力。他们也知道洪之政、李少如等地方实力派抗日不坚决,但为了坚定抗日,才投在其门下。用抗日真诚的决心和谋智来鼓舞其部下的士兵,做出了令人可敬的抗日行动。我们乌部兄弟们都有抗日决心,又有自己的武装,现在与洪之政讲和对于抗日和保存自己都是有利。翁尚功则是十足的汉奸走狗,帮助日本鬼子杀害同胞,我们只能设法除他而不能向他投降。”
杨短手支持余英豪的意见说:“刚才英豪哥说起青抗会,我记起三年前乌妹到饶城探监回来向我们所说的一句话:“哥哥,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当年小妹是含着眼泪恳求我们的,现在事到临头,我们应该坚决当真正的义勇军。”
“那么对于金骞叔,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吴立泰接着提出疑问。
乌参沉静地听完了大家激烈的争论,最后他说:“去年听了潮州难民魏得喜所控诉的血泪仇后,每当半夜睡醒时,我的心就跳起来,如果日本仔在这一带登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一条路是投降,像黄大伟,翁尚功一样当日本仔的走狗。可是我们是中国人,堂堂男子汉,当初我们拉起队伍时,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狂海怒潮,不怕枪林弹雨,敢和官军比高低,敢和仇人见生死,这些我们都斗过来了。现在我们岂能甘心情愿的给日本鬼子套在颈上当走狗,来咬我们自己的中国人,贪生怕死,换来一个千年的臭名,有什么面目见我们的祖宗和乡亲父老;第二条路是与日本仔打,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是恶劣,日本仔有飞机、大炮、军舰,我们只有几枝旧枪,如果在海上硬拼,只能活活被打死后丢下海里饲鱼,所以需要有后退的地盘,而目前这些地盘正是洪之政所管辖。我们必须设法从他的手里拿过来。现在洪之政害怕日本仔,想利用我们打头阵,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扬扬正正回到自己的家乡,公开与自己的乡亲父老联合,才有阵地与日本鬼周旋。目下,日本兵力少,人生地不熟,要吃掉我们就不容易,在对付洪之政方面,我们要预防他,但他现在害怕日本仔甚于害怕我们,还要借着我们的力量来对付日本仔,所以不敢轻易用武力来吃我们,可以保持一个时间的相安。我们为了生存,为了救乡亲父老,为了争夺地盘,为了打日本仔,现在只能与洪之政讲和。至于往后的事,现在谁也说不明白。我叔父金骞的事,我们探听明白以后再想办法。
一场激烈的争论结束了。乌参决定派吴木水、余英豪和吴敬业准备与洪之政派来的洪六、谢维科进行谈判,杨参议为双方的中间人。
 
 
 
 
 
 
 
 
 
十六、汉奸下饵
 
故事梗概:
乌参的叔父吴金骞,被骗到南澳。伪“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使尽各种威迫利诱手段,请他当“东界维持会长”,以便进一步招降乌部。其使用的阴谋诡计,五花八门。最后乌参通过第三者手段,暗示其叔父写诈降书,终于得救安全回来。翁尚功招降失败。
 
吴乌参的叔父吴金骞,原当过东界乡的乡长,因见当时政治黑暗,办事艰难,故辞职不干。卸职之后被聘在柘林永兴鱼行当渔佣。抗日战争爆发之后,鱼行生意冷淡,生活颇为困难。有一天,南澳捷胜鱼行的伙计来找他说:“本鱼行一批鱿鱼,因为日本军占领南澳之后,外出港路不通,卖不出去,最近买通翁尚功部下的一个连长,他答应在他巡哨时,可以偷偷放运出来,货平安到柘林之后才交款,故请先前去看货,双方讲定价格始可成交。”所以要请金骞先到南澳去一趟,并说渔行已与那位连长讲清楚,保证上岸和船上安全。金骞为做好这笔生意,决定冒险前去。那天,金骞乘一条南澳捷胜渔行派来的小船,平安到达南澳,看了仓库里的鱿鱼,双方议定了价格,当天黄昏准备再乘小船,赶回柘林。到了码头,忽见那位暗中保护的连长,客客气气地说:“吴先生,为什么那么急就要回去,我们翁司令知道吴先生亲来南澳,特地令我在此相候,请吴先生到司令部喝一杯,翁司令正在候驾哩!”吴金骞一听,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已落入圈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
日伪“南澳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是南京汪精卫卖国伪政府派到粤东的一条大汉奸。据说这条汉奸曾任过国民党政府的什么海军司令,后来通过“曲线救国”一变为日伪司令。此人秃顶,浓眉大眼老鹰嘴,两道浓须,身材魁伟。自从汉奸黄大伟在福建大败之后,他更备受日军的信赖。闽粤绥靖司令部设在南澳县政府内,翁尚功正坐在太师椅上,威严而假笑地对吴金骞表示欢迎,用茶之后,一场谈话开始了。
“吴先生乃东界名流,望族乡耆,翁某今天有幸相见,实为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鄙人是个普通百姓,因生活所迫,作佣度生,怎当得起司令如此抬举!”
“吴先生原是东界乡长,不必相瞒。”
“鄙人不善从政,早已卸职,现在渔行混碗饭吃,毫无才能。”
“吴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学陶渊明之为人,在此乱世之秋,真可谓明智之士……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鄙人不敢以五柳先生自比,只为本人和妻子的衣食着想,苦度生涯。”
“现在这样的乱世,恐怕先生要度生也难啊……”
“这……”
“难道先生不明白吗?我们中国,近百年来,内忧外患,不断发生,被外国人视为一盘散沙,称为东亚病夫。近十多年来,国内更遭赤派作乱,白党腐败,把整个中国搞得不成样了,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鄙人地位卑微,不敢议论国家大事。”
“不能不议呀!眼看就要亡国,当亡国奴啦!”
“当亡国奴没有办法呵!”
“应该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当然有,这就是翁某今天要见先生的意思,皇军入主中国,目今已成定局,进粤皇军,最近将进军饶平,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先生应该有个选择,设若只想当个亡国奴,则皇军所到之处,必当玉石俱焚,生灵涂炭。如若先生敢毅然出山,则翁某当在皇军面前,颂扬先生过去之德政,,荐先生为东界维持会会长,共同维持秩序,救生民于水火之中,迅速成立政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则国家幸甚,民众幸甚。现在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先生,早有先见之明,故与日本皇军,携手合作,在日本的经济提携下,正蒸蒸向荣啊!”
“这个鄙人不敢……”
“你害怕被人骂为汉奸吗?这是一些中国人无知的议论,更是赤党的谣言。先生须知中国的近千年来的历史吧。近千年来,中国有两次外族入侵,元朝的蒙古族,清朝的满族,他们入主中国以后,不但没有灭亡中国,反而被中华民族所同化。当年在元朝、清朝做官的人岂只千万,可以叫他们为汉奸吗?现在日本皇军,不知要比蒙古族、满族胜多少倍,他们科学昌明,武器精锐,军士富有武士道精神,中国人怎能与之为敌。他们入主中国之后,一定也会被我们所同化。我人正好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何苦而不为呢!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
“像翁司令这样才高识远的人能做得到,但鄙人胆小怕事,却办不到,俗语说,猫不是食屎的,我只懂得拿秤卖鱼,不会做官,就请司令原谅……”吴金骞回答到这里,就要离座跪下求饶,以图脱身。
“既然吴先生执意不受,翁某也不便相强,今日有遇,就请坐下吃饭再行未晚。”翁尚功说了许多卖国理论,原想要拉金骞下水,谁知金骞却不买他的帐,既拉不成,故转变策略,他令人在厅上摆下酒席。
席上,除了翁、吴外,还有两个妖姬陪酒。
翁尚功拿起酒杯笑道:“沿海人一向豪爽,善于饮酒,吴先生当不例外,今天有幸相逢,请先干这一杯!”
“鄙人虽是沿海人,却未下海,老实不中用,更未习饮酒,请司令原谅!”金骞拿起酒杯,但推辞着不愿饮下去,他知道翁尚功正在另设陷阱。
“先生既然是个隐士,隐士一向豪饮,难道先生不肯赏脸!”
“不敢!不敢!”
“不敢就该饮下。”
在这种情况下,吴金骞不饮一点,就过不了关,经过多次推辞,勉强吃了一杯。由于内心紧张惊怕,不觉满脸大红,很有醉意,于是干脆装醉,吃了半碗饭都吐出来,再次辞谢,企图脱身。可是翁尚功不肯放过说:“先生既然醉了,就请在本部休息一夜,明天再行。”
接着令人在客厅的一侧厢房,设铺睡下,这时已是掌灯时分。
吴金骞睡下不久,发觉一个人静悄悄地进来,那人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妖声妖气地叫道:“先生,先生!快醒吧,今晚司令命小女来陪伴先生过夜……”
吴金骞内心卜卜乱跳想道:“翁尚功这条老狗,步步紧迫,要把我坑下去,这送上门来的嫩鸡,要吃也死,不吃也死……”他左右为难,只得一动不动,继续装醉。那妖姬见没有回答,于是把身上的衣裙都脱光了,赤裸裸地挤进被窝里,两臂勾住金骞的颈,把肥乳和大腿正面压在金骞的身上,金骞这时不觉有点销魂,内心喘动,可是转念一想,冷汗淫淫,把一时的冲动化上九宵云外。他来个醉里翻身。把妖姬丢在一旁。妖姬没有办法,只得在金骞的背面喘着气,等了不久,也慢慢入睡了。
金骞出了一身冷汗,偷偷地爬起来,穿了衣服,蹑手蹑脚起来开门。
门刚轻轻一响,门外一个哨兵立刻上前查问:“要去哪里?”
金骞一手摸住下腹说道:“肚子有点不舒服,厕所在哪里?”
哨兵指着厕所。
金骞行了一步,又转回来,伏在那哨兵的耳边说:“唉!年岁大了不中用,好好摆着的嫩鸡吃不下去……她正光着身子睡着哩……”他说着用嘴一怒,暗中窥视着哨兵的神色。
听到哨兵“嗯!嗯!”的声音,已知他内心冲动了,于是又进一步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好兄弟,这嫩鸡就请你代吃吧!不要客气,我上厕所的时间好久,你就放胆痛痛快快吧!我回来在门外相等,候你出来以后我才进去,她暗中不知是谁,明天我在司令面前才好交代呀!”
哨兵有点犹豫,似害怕金骞逃走。
“你别怕,这衙门内,重门深锁,又有哨兵我这老头往哪里去,快进去吧!”
哨兵这时已经色胆包天,进门去了。
金骞将门轻轻关上,一摸,门上还挂着个空锁,大喜,将门上了锁,他斜倚在门外的一只长凳上。
天亮了,另一个哨兵来接哨,却找不到原来的哨兵,看到老头子睡在椅子上,立刻将老头唤醒追问。吴金骞哭丧脸皱着眉头说:“我刚上厕,不知哪个孬种把房门锁了,只得在这里吹西北风过夜,真冷啊!”
哨兵赶快回去找来队长,把房门打开,当场将那对狗男女抓出来,一看那个哨兵垂头丧气,那个妇女却是翁尚功的身边妓女。队长大怒,当场将哨兵“啪!啪!啪!”地扇了一顿巴掌,要把他抓走。吴金骞立刻上前制止道队长,请你停一停,这人证不能带走,翁司令面前我不好交代。”队长也觉得有理,将两个狗男女交给几个哨兵看管,自己跑步去把翁尚功请来。
队长当着众人面前,将情形向翁尚功报告,气得翁尚功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叱令队长,将那个哨兵抓去毙了。
吴金骞哭丧着脸道:“翁司令,你的深情厚爱我明白了,但却害得我长夜在这里吹西北风,真不造化啊!”
翁尚功第二次想把吴金骞拉下水,以便让他摆布,谁知却赔了夫人折兵,让他在这些下人面前丢脸,明明这是金骞在暗中耍的滑头,可又不可当面发作。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翁尚功拉吴金骞下水的目的在于顺水推舟,通过吴金骞去说服吴乌参来归降,这样可以将乌参当成过河卒,轻易就可以占领东界。在日军兵力不足,力不从心的情况,表现了他的高超才能,取得主子的赞赏,巩固他在潮汕伪军中的最高地位。可是这种梦想落空了。此时,他又转变策略,坐在太师椅上叱退了士兵之后,满脸怒气说:“吴金骞,你敬酒不食食罚酒,我好意想抬举你却不听,原来你是海匪吴乌参派来的探子,到南澳来探皇军的军情。”
“翁司令,我是个良民,绝不是探子。”
“你还狡辩,你是吴乌参的叔父,能瞒过我吗?”
“我与吴乌参虽然是叔侄,但一向不相往来,请司令不要误会。”
“你知道他当海盗吗?”
“这个我知道,可是他当海盗,我也管不了他!”
“乌参未当海盗时,你接济过他吗?”
“他那时生活很惨,做叔父那能坐视不救!”金骞这时内心一震,他万想不到这条汉奸对他的情况知道得这样详细。”
“哈!哈!哈!这就说明你有恩于乌参,后来吴乌参做贼发财了,他怎么不报恩呢!”你当然也要为他做事,所以你到柘林当鱼佣是假的,给吴乌参当探子是真的。”
“翁司令,你别误会……”
“我怎么会误会,现在只有两条路,如果能说服吴乌参归顺皇军,就证明你不是探子,而是他的好叔父,皇军当然大大有赏;如果你不说服吴乌参而让他与皇军为敌,就一定是他派来的探子,那时别怪我翁某无情!”
“翁司令,鄙人是个无用之人,前时国民党政府三番两次派军队来围剿,都没有他们办法,他怎肯听我的劝降呢!”
“你知道吧?皇军不是国民党政府的豆腐兵,皇军有飞机、大炮、战舰,还有海上的快速巡逻艇,吴乌参几条贼船挡得住吗?只要皇军一声令下,他的队伍立刻变成灰尘。”
“翁司令,你能将他们消灭,鄙人没有话说。”
“现在为期尚早,你做叔父不为乌参着想,也要为乌参的父母,兄弟姐妹着想,如果他不肯归顺,将来要消灭的不单是他本人,而且还累及家属。现在先要你写一封亲笔信给他,说服他归顺,我任他为闽粤边海上大队长,闽粤两省的海面全归他管。”
“司令,这个我不敢写。”
“为什么”
“司令你既然知道我们底细,当然更知道乌参的底细,这个人义重泰山而性子比李逵还烈,要是他知道我当了汉奸而且写信劝他投降,坏了他的名声,他怎能肯干体!纵然不能打死我,也连累我的家人。你知道吗?去年柘林的郑春青,假装乌部行劫,立刻被他抓住枪决。真厉害呵!”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我好意劝你,你却指桑骂槐反咬一口。”翁尚功怒气满面接着叱令:“拿刑具一来!”
吴金骞一看,怕吃眼问题亏,赶快认错道:“司令,这‘汉奸’二字,民众都说惯了;我刚才说话不慎,原是在骂自己,怎敢冲撞司令!”
“既然如此,你就该写信给他。”
“我不懂怎么写。”
“从昨天到今天,我给你讲了许多道理,你还不懂吗?第一,说明归顺不是当汉奸是和日本人合作,共建立大东亚共荣国,是一种曲线救国义举;第二,说明日本皇军的强大,说明他处境的危险,不要自取灭亡,识时务者为俊杰;第三,他如归顺了可以升为闽粤海上大队长,势力比现在大得多……”
“翁司令的说的‘大东亚共荣国’‘曲线救国’我是第一次在这里听到的,吴乌参恐怕还没有听说过,如果让我写进去,他一看就完全明白是受别人指使的,怎肯相信呢,翁司令是汪精卫主席的高徒,见识深远,倒不如你自己写信给他,或许更有说服力。”
翁尚功明知话里有刺,但也不无道理,于是说:“好,信由我来写,你要在信上签名。”他令士兵将金骞带下去,禁闭起来。
又隔了两天,翁尚功将信写好,令士兵带金骞出来,要他在信上签名。
吴金骞看了信以后又求道:“翁司令,这信如果是契约,别人写,我签名,打起官司来,如不认帐,我就输了。可是这信是要送给吴乌参看的,他一看两种字体不同,立刻就知道是被迫签名,反而增加他的反感,这样签了有什么用呢!”
翁尚功一听大怒道:“你这老东西,又在耍滑头,你要死还是活,明天再试试看。”
其实翁尚功内心也明白,金骞的话是有道理,不如自己写一封信去试探吴乌参的态度,再迫金骞就范。所以就先写了一封信,通过捷胜渔行转到吴乌参手里,这就是上节所提及的乌参所接到的那封信。
10天以后,吴金骞被带到监狱旁边的审讯厅上,阴森森的审讯厅上,摆着各种各种的刑具。
翁尚功司令笑着说:“现在先让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等一会儿再轮到你……”他叱令“提人”。
不一会,几个伪军从监狱里提出了两个“囚犯”,缚在审讯厅的石柱上。
翁尚功坐在太师椅上审问:“你们两人有没有偷皇军的枪支?”
两人没有开口。
“不说吗?要行刑。”
“什么皇军,是日本倭奴,臭狗种!”这两个“囚犯”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没有低头,依旧骂着。
“你们偷枪干什么?”
“打日本鬼子,打你们这帮汉奸卖国贼!”
原来他们是海山黄隆乡的渔民黄牛屎、黄阿姬兄弟,他们在海面捕鱼,被日军的巡逻艇连人带船抓到南澳的日军军营内,被迫当伙伕,干苦役,动不动被拳打脚踢,被“老虎背猪”摔倒耻辱。
有一天,所有的日军都到操场集会听训话。牛屎对其弟弟说:“你看军械库内,有挺新新的机枪,我们偷后藏起来,寻机会逃出去参加乌部,好报仇雪恨,打这帮臭种。”于是兄弟两人将机枪偷了,用麻袋包好,藏在附近的盐推里。
日军回营,不见这挺机枪,料被黄家兄弟偷去,进行严刑审讯。兄弟俩咬紧牙根否认。不幸,五天后这挺机枪在盐堆里被搜出来。黄牛屎兄弟被押到伪司令部来开审,翁尚功就特拿来“刣鸡教猴”给金骞看。
“好!你会骂,给我把他们的舌头挖出来!”
立刻有两个刽子手,拿着虎头钳和利刀上前来,不管“囚犯”如何挣扎,用虎头钳把两人的口钳住撑开,两块红红的舌头被挖出来,鲜血满口直流。两人不会再骂,但迎着两个握利剑的刽子手迎面直喷,把两个刽子手喷得满脸满身是血。
“还会鲜血喷人!来,把他们的眼眶挖出来。”那两名刽子手,不顾全身是血,咬紧牙关,把两人的4只眼睛都挖出来了。
“他们的心肝太毒,更偷皇军的枪支,把他们的心肝挖出来!”另外两个刽子手拿着锋利的长马刀,用刀尖向两人的背后一刺,用力一按,连绳子带肉被劈开了,伸手把心肝掏出来了。
“给我切片煮熟,好下酒!”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是海山黄隆镇的黄牛屎、黄阿姬兄弟,他们当皇军的伙伕,却利用皇军出操的机会,偷了枪支准备逃走被抓住了。怎么样!敢不敢抗拒皇军,抗拒了就这样处置。”翁尚功本来是想说给吴金骞听的,可是转眼一看,吴金骞早已瘫在地上吓昏了。翁尚功令人用冷水将他喷醒,然后问道:“给乌参的信写不写?”金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写!”
“既然要写,给你几天的时间,睡足了,定一定神,然后再写。”
几天以后,吴金骞在翁尚功的授意下,把信写了。这封信又经南澳与柘林的两个鱼行,转到乌参手里。这时乌参正与各位头领商量洪之政提出的收编条件。吴乌参把信交给敬业,叫他当场念了:
“乌参贤侄收览;你部现在处境险恶,海面日本皇军,而内地国民党政府联防军,他们都虎视眈眈欲置你部于死地,惟翁司令统率之和平军,既与日军维持和平亲善,又是救民于水火的仁义之师,意欲救你于危难之中。你如能归于统辖,则立见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之境,且可荣升为闽粤边海上大队长之职,纵横海域全境。当此乱世,正是英雄千载难逢之机。至若贤侄执迷不悟,敢以鸡蛋碰石头,则可能自取覆窠之祸,而愚叔也必就受株连而不能生还,欲言不尽,望贤侄深思,切切!并候佳音。”
信一念完,吴武烈暴跳起来说:“这老不死,果然投降翁汉奸,当地走狗!”吴乌参却笑嬉嬉地说:“好哇!这信一来我叔父有救了。”
大家惊讶地问:“这样说来,我们果然要与金骞叔一起,投降翁尚功!”毕竟是吴敬业有见地,他似理会吴乌参的意图说:“兵书有载,兵不厌诈,《三国》里不是有诈降书吗?吴队长这一招是苦肉计的翻新。”乌参点点头说:“正是这样。”
原来吴乌参上次接到翁尚功的诱降书以后,即暗中派李野到柘林永兴鱼行查线索,知道吴金骞被拘留后因不肯投降而处境危险。因此一方面通过线索,对南澳的捷胜渔行警告说:“我叔是你们诱骗过海的,如被杀害!一个脑袋最少要换10脑袋。乌部一向说话算数,要你们通过买通伪军”暗中保护“;一面自己新笔写了一张条暗中付给吴金骞,条子上说:“叔父,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可答应,只要平安回来就好。”所以,今天吴乌参一见他叔父金骞亲笔写的投降书,就知道他的条子生效了。
吴乌参又说:;“敬业,照这个意思给翁尚功写一封复信,让他高兴高兴吧!”接着众头领又转话题,讨论与洪之政谈判的条件。
翁尚功把吴金骞的亲笔信寄出之后,抱着几分希望,等待吴乌参来降。过了几天,果然接到吴乌参的来信,信中说:“两次来信,均已收悉,承蒙厚爱,正准备携械投靠麾下,惟不知细节,帮盼望于最近将家叔遣还,以明详情,届时当立决行动,前往报效,后会自当有期。”翁尚功见信后,犹豫了好久,最后决定说:“把吴金骞放回去吧。”其时参与图谋此事的还有翁尚功的高级参谋周双吉、曾其生这两人原来都是当年闽南乌军的大队长,日军进攻厦门之后,都投降日军,编入厦门和平军,后来这两人都派在翁尚功的部下。
周双吉说:“翁司令,来信说得不明不白,恐怕不是真意,怎可放人!”曾其生也说:“乌参为人奸诈,当年我们乌军在闽南海域上两次遭到他们的伪装奇袭,损失惨重,所以不能不防。”翁尚功笑道:“两位说的虽然有理,但我观吴金骞此人,不求名,不求利,胆小怕事,是个废物,留之无用,杀之则得罪乌参,于我不利。你们应该明白,乱世之时,讲究的是利害关系,宁可杀死万名军民,不能得罪一个贼寇。金骞留之不能将乌参诱降,放之还可给乌参留下一个人情,以后再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翁尚功费了一番心机,但毫无所得。吴金骞终于在南澳捷胜渔行派小船护送下,安全回到柘林,先后共被拘留16天。
 
十七、亲情、军纪
 
故事梗概:
乌部接受收编为“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海上挺进中队",接防柘林,东界沿海地区及海域。就近的队员可以回家探亲。乌参借着回家的机会,忙于拜望叔父吴金骞,并通过他组织周围乡村的抗日护乡队伍。在队伍内则重新部署兵力布防。其母则借此时机,为乌参续婚。在众人的劝说下,母命难违,只得勉强答应。外地的兄弟们,不能回家,觉得寂寞。于是通过吴木水,招来了妓女。吴母闻知,赶来打闹。时局变了,人心也变了。乌参一夜难眠。忽然传来部下在柘林违纪之事。他查明真相,作出惊人之举,当众枪毙……
 
经过多次的讨价还价,乌参接受洪部收编为抗日部队,达成了收编协议,主要内容有四条:
一、乌部接受收编为抗日部队后的番号是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海上挺进中队,驻防柘林、东界沿海海域,从即日起,政府、军队都停止对其敌对行动,协同抗日。
二、发给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的军服,挂“爱”字肩章。鉴于目前政府国防开支紧缩,挺进中队之枪支、弹药、粮饷实行自给,以后如有困难,另行申报,政府酌情予以补助。
三、挺进中队所有官兵,属于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部队改编的一支军队,接受自卫总队的指挥,在自己的防区内英勇作战,防御日军的进攻,作战有功时量功升赏,作战不力或临阵逃跑者应受军法处理。
四、挺进中队在自己防区应保护海上商船、渔船和陆上民众的安全遵守政府法令,不得有违。
这四条条款,大体上都达到双方预定的目的。洪之政方面达到了在不需出枪、出钱、出粮的情况,利用乌部打头阵抵抗日军,或可借日本人的刀来除自己过去的宿敌,而且通过这一收编,提高自己的威望。在乌部方面,取得了柘林、东界等陆上一片地盘,从非法的活动变成合法的军事行动,可与本乡本土的乡亲父老联合,取得大家的支持,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在海上和陆上与日军周旋。在谈判中争论最大的一条是吴乌参提出释放其在监内的父亲,洪之政却借名这是政府法律的事,作不了主,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可以继续作人质,以制约吴乌参的行动。后来还是乌部方面作了妥协,没有坚持这个条件。
乌部接受收编的消息传到南澳,气得翁尚功拍桌子大骂。周双吉建议道路:“乌参这小子接受收编为抗日队伍,大大增加了我们的压力,不如乘他现在地位尚未隐固,将这支眼中钉拨掉!”翁尚功却摇摇头道:“我何曾没有这个打算,但到哪里调动兵力呢!我军自从黄大伟进攻福建失败之后,兵力大受削弱,现在尚无法补充。皇军的主力在进攻潮汕平原和进攻揭阳的作战中,损失惨重,西塘一役损失200多人,羊铁岭一役,损失更其惨重,现在已缺少进攻兵力,正在抽我们的和平军作其后援。主要战场双方已形成相持状态,那里有心思顾及我们这东侧一翼呢!现在我们的目标只能夺取海山,作为南澳的屏障,保护台海厦门至汕头的海上交通线,切不可消耗力量来对付这捉摸不定的乌部。”所以,翁尚功还在等待时机,暂时按兵不动。
乌部于1940年5月,接受收编为抗日军队,但人们还是按习惯称为乌部。三四年来,大家在海岛上过着风风雨雨,潮起潮落的浪荡生活,现在已变公开的抗日军队。吴乌参叫余英豪在暗藏的仓库内拿出部分现金,分发给兄弟们。决定让兄弟们分三批,前后回家探望自己的父母、兄弟。
吴乌妹这天正在山上一边放牛,一边割草。一个女伴对她说:“乌妹,好啦!我听说乌部现在已变成抗日自卫队,俺村里过去参加乌部的人都回家探亲,是不是你的大哥也回来啦?”乌妹一听,高兴得内心卜卜乱跳,她立刻提着草,牵着牛回到家门口,就听到大家和杨短手哥哥与母亲说话的声音。她立刻将肩上的草一卸,未进门楣,先呼哥哥,抢上前,扑在乌参的怀里,又转脸叫声“短手哥!”乌参摸着妹子的头发,高兴地说:“妹妹,两年不见了,你长高得多啦!”短手接着说:“乌妹,你还记得你前年说过的一句吗?”乌妹凝思了一下说:“哦!”我记得,当时我向你们恳求:“哥哥,你们都当义勇军吧!”杨短手接着说:“现在我们都当抗日义勇军啦!”说着,大家哈哈大笑。少倾,乌妹凝视着大哥,不觉凄然流下眼泪。她的母亲郑宝娇骂道:“你这个小丫头,今天是哥哥回来的大好吉日,你怎么哭呢?”
“我想起来了陈端嫂嫂,要是她能看到哥哥回来,她一定很高兴……”她说着,热泪像泉涌般流出来。
经过小妹这一提起,郑宝娇的眼前又呈现着当年婆媳到霞岱村后恳求乌参自首的情景。婆媳在夕阳西坠的黄昏下,互相搀扶,一行一泪,回到家里,那晚陈端受辱,含恨而死……”一阵心酸,不禁眼泪潸潸而滴,叹息道:“陈端媳妇,你死得好惨,无福气等到乌参回来!”
“母亲、小妹!住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啦!”乌参忍着悲痛,低声劝告。
“乌参!乌参!你回来啦!”唔!原来是其叔父金骞的声音,跟在他后面的还有本村私塾教书先生吴缉已和一群乡亲。
郑宝娇一见人来很多,屋里挤不下,于是说:“叔叔和众位乡亲们,大家到公厅去坐吧!我这里来煮甜圆。”
来到公厅,乌参与吴先生和众乡亲打招呼,然后拉着金骞的手道:“叔叔!你平安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啦!这次真险,闯过了鬼门关!”吴金骞怕别人打断他的话,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这次被翁尚功骗过南澳,要诱他当汉奸的经过。未了,他似下结论说:“翁尚功这个汉奸,老奸巨滑,说起话来,道貌岸然,把卖国的谬论,说得头头是道,但一变脸,却是魔鬼,用剐舌、挖眼、掏心肝这些残忍的酷刑来残杀自己的同胞,真是丧尽天良,幸亏乌参暗中送来的条子来得快,使我吃了定心丸,大胆写了那页诈降书,终能活着回来,真幸运啊!”
“乌参贤侄!今天能见你一面,真是祖公有灵!”吴先生紧接着动情地说。
“全凭老先生给我的教示,当年你讲林则徐烧鸦片,带领全校学生在全乡里除鸦片烟苗的事还记得吗?”吴乌参说。
“记得,记得!那时候,你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已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带头除鸦片烟苗的孩子了,真有骨气!才有今天。”吴先生回答说。
“唉!我乌参这些年来,虽然劫富济贫,仗义行事,但却害了龙湾全乡里的父老叔孙,跟我受苦,许多兄弟受牵连被捕、被禁,想起来真对不住大家!”乌参叹息着说。
“不!不!不!在当今暗无天日的社会里,谁敢公开出来说句公道话呢!贤侄你,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恶人,不怕官府,敢为被压迫的穷人出一口气,正是宋公明再世,及时雨重淋也,今贤侄又能识时知命,当此国家危难之秋,掉转枪头,对付日寇,保护乡土,真乃国家之大幸,民众之所望也。”吴先生这一席话,赢得在场的人赞同,都说这是大家的心里话,乌参接着说:“我与众兄弟这次的目的正是为了保护乡土,但依靠我们这几枝枪是难做到的,要依靠全乡里的乡亲父老,齐心协力,才能做到。我想这件事,要请叔叔,老先生出面与村里的乡绅们商量,大家定出个办法。”“对啦!这是件大事,我们再另找时间商议。”吴老先生接着说。中午,大家都吃一碗郑宝娇送来的甜圆汤,才尽兴的散去。
吴乌参回家两天,接待了一批又一批陆续不断的客人。第三天,他对郑宝娇说:“母亲现在时刻都要提防日本鬼子的进攻,我要回队伍去,不能多留在家里。这些年来,你苦撑家庭的重担,又忧虑父亲和我的安全,真辛苦了,今后你该多安心保养身体。”郑宝娇苦笑着说:“我怎能安心顾自己呢,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办:第一件事,我想再叫乌妹到饶城去探望你父亲,让他好安心下来,盼望老天保佑,早日能够出狱;第二,去年你交杨短手送来的钱,我积蓄下来,想建一座可以拜祖公,又可以安居大屋;第三件事,就是乌妹前天所说的话,触动着我的心事,陈端媳妇受屈丧身,现在应当为你续娶一门媳妇,她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使我吴家的香灯兴旺起来。”
“你所说的第一二三件事,我都赞同。对于续娶一事,我想目前正是国难时期,我身负重责,不能经常回家,你看我的兄弟们,现在都没有家后,怎么可在这时续娶呢!请母亲勿再提了。
“你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你的亲事,我早就想在心头。难道你能让我久久撑这个家的重担吗!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吗!”
“这个以后再说呢……”乌参怕再争辩下去,伤着母亲的心,乃带着杨短手回到西澳队部。
余英豪见乌参回来,说道:“你回家后,木水叔带着余细弟要到东里去。他说十天左右就回来。”乌参点头说:“也是南澳沦陷,木水叔无家可归,余细弟是当年智取官船的功臣,现在秘密回家探亲也是应该的。不过东里是陈汉英的地盘,行动可要小心。”接着又对余英豪说:“英豪哥,这几年你为乌部献出了忠肝义胆,如今也应该回到家乡(澄海苏南)去看看。这段时间我不离开队部,你尽可放心去。”
你道吴木水为什么要去东里呢?是余细弟向他提供的消息。说当年他在潮州瀛州大旅社的相好林小琴,现在已来澄海东里开了一间翠花楼。吴木水一听,动了前情,于是和余细弟荡了一只小船来到东里,寄放在一个相识的船户,上岸寻人去。
这时的东里,是澄海县的抗日前线,到处有岗哨,但他两人身上带有“抗日自卫总队”的证明,通行无阻。他们踏着崎岖的街道,终于寻到了翠花楼。进门登上二楼,“啊”的一声,原来碰面的是当年瀛州旅社的郑老板。故人相见,真有千言万语,却一言难尽。在旁的余细弟,见这情景说:“好了,你们是老相识,细细的谈,我回家去,10天后,再在这里相见。”
两个故人,携手到房间里坐定,用过荼,郑老板开始叙述往事;“自你离开后,林小琴日夜相思、常常流泪。我说,吴木水是重义的人。他为着兄弟们的大义,离开了你,将来必来相会。现在世境这样乱,你一个孤弱女子,怎能度生,就留在这里当个记账吧。她千恩万谢,留下来做我的助手。到了去年六月,日寇登陆汕头,矛头指向潮州。城内居民,四散逃生,有的走落乡下,有的逃上客家。我在这东里有个亲戚,于是决定暂时逃到这里。再作打算。可是带来的钱,用完了怎么办呢?还是林小琴出的主意。她说,你看现在逃难到这里的人不少,其中有许多少女,流落街头,真惨。如果将这些少女收留起来,挂个招牌,收客赚钱虽然卖肉,总比遭日本鬼子糟蹋或饿死街头好。我听后觉有理,就这样挂起了这伤风败俗的招牌。这也不得已啊……现在来上妓馆的多数是汕头、潮州逃出来的富家子弟或洪部下面的连、排长小军官,正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又唱后庭花”啦。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些人消息较为灵通,如遇有风吹草动,我们可以先逃。林小琴只做头家,洁身自保。只有白人精(即陈汉英)三番两次,要来看想,但都被搪塞过去。”郑老板说到这里,叹息道:“你们这一对,一个是乱世佳人,一个是风尘侠士,快去相见吧!”他拉着吴木水的手,来到西楼侧角的一间房子,敲着门:“小琴,小琴,吴木水找你来啦!”他敲罢扬长而去。
门开了,林小琴一见木水,立刻摊开双手,一声“木水哥!”全身投入木水的怀抱。两人紧紧的拥抱着。“三年来,我无时不在想你……”说着,热泪涮涮而下。
“是啊,我们终于相会了!”吴木水说着深深长吻。
“这些时,你做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这一夜,吴木水在枕边上,从聚义西澳,智劫官船,打败官军,七星复仇,奇袭日伪,到现在掉转枪头,抗击日伪,一宗宗,一件件。出生入死,惊心动魄,说得林小琴有时心惊脉跳,有时欢喜若狂。她低声在木水耳边说:“我前生有缘,跟着你这个风尘义侠,死也情愿。你们现在掉转枪头,杀日本鬼子,有一个杀一个,为我被炸死的父母报仇,真对,真对……”说着,又深深一吻。
林小琴回忆她的往事说:“郑老板是个正人君子,没有邪念,我正敢在这里帮助他做生意。而且开翠花楼也是我出的主意。可是这里的‘白人精’,却时常要来看想,郑老板却恐吓他说,这个女子,性如烈火,迫死了,于你无益。而我也无法做生意,终于将这魔手斩断。有一天,他介绍一位老先生来见我,说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这位老先生对我说,你是个孝女,虽然流落风尘,还能洁身自爱,我听后真感动。这里送你一本书,是《桃花扇》剧本,愿你做个名符其实的李香君。这本书,我已读了一遍,我原做李香君,你就做候方域吧!”她说到这里又再深情的一吻。
吴木水自幼从武,书读不多,但在林小琴的助读和讲解下,借着这10天休闲的时间,读了《桃花扇》这剧本,认识了李香君,侯方域的坚贞爱情和阮大、马士英这两个乱世中的奸恶。
临别时,吴木水把带来的钱都交给了林小琴,并说:“现在我们的队伍,不能带眷属,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一有机会就会来,并经常给你来信”。
隔天,他与余细弟,荡着小船,回到西澳队部。
且说郑宝娇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安排女儿乌妹第二次到饶城探监向吴金枝告知乌参荣归故里等等福音。并立即着手择地兴建房屋,在吴金骞和乡亲的热情帮助下,一座堂式的大屋在两个月内就建成了。她不顾乌参的反对,迅速为他谈妥了亲事。
未来的媳妇名惜兰,是郑宝娇自己亲自看中的。当年他和乡亲到黄冈镇打通关节。求情释放被拘捕的人时,曾寄居于乡亲吴忠厚之家,认识了邻居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专门替人挨砻舂米过活,只有母女3人,长女名叫惜兰,生得肥美大方,温柔开朗,有荫夫福子的相貌,故早已记在心里,今天时机已经成熟,故托吴志厚做媒说亲,在这兵慌马乱的年代,谁家有及笄女子,都想早找夫家,何况吴家如此有钱有势,故一说即成,吴母立即送去聘金大礼,择定一个大吉日子,就要过门成亲。她寄口信到西澳,叫乌参即速回来成亲。可是两次三次都不见回来,知道乌参反对这门亲事。但木已成舟,怎么办呢?她只得来找叔叔金骞出马,帮她一起到西澳队部,来说服乌参。国事、家事那头为重呢?金骞也觉两难。可是他忽然记起一件事,须要与乌参商量。既然如此,就答应嫂嫂的请求。隔天,在吴母与乌妹的陪同下,一同乘船来到西澳。
恰好这一天,乌参聚集武烈、木水、英豪、敬业、立泰等骨干,在队部商议要事。
乌参说:“自从我们改编为海上挺进中队以后,兄弟分三批回家探亲,现在大都回到队部,必须重新编队:第一小队由吴武烈、吴立泰带领,海上以金狮湾为基点,控制大埕湾至闽粤交界海域,陆上以龙湾村为基点,接管东界地域数万人口的治安;第二小队由吴木水、郑老实带领,以大门花园湾为基点通管汛洲、碧洲、汫洲、海山的三百门海域,监视南澳日伪,为海上抗敌前线;第三小队由余英豪、李野带领,驻柘林湾海面及派一支陆上武装,进入柘林镇内与郑林弟的自卫队才配合,按照既定的八条护民公约,把柘林镇治理得更好。中队部继续留在西澳,留吴敬业、杨短手作助手,以便统一各小队行动。
第二件事是现在已以领到“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的军服及“爱”字肩章,各小队按人数领回去。凡在公开场合都要穿上军服戴上肩章,向民众表明我们是正式的民众抗日部队。但原有使用的服装,都要好好保存,必要时还要使用。大家还记得我们当年缴自卫团和洪部的军装吗?没有那些军服,我们“劫富济贫”的事就做不成啦!可能要吃西北风……”大家都笑了。
第三件事,我们今天的军服变了,把“劫富济贫”行动转变为“抗日救国”的枪头,但义举不会变,就是要帮助受苦的乡亲百姓,受苦的难民。决不能像吴大柴,庄升彦那样的自卫团,白天横行霸道,欺压乡亲,夜里抢劫商船,走私枉法。如果我们乌部的兄弟穿上军服装学着他们臭样,就决不留情,大家回去要明白告诉兄弟们。
已经近午了,可是,“将就居”队部门外,早已站了金骞、吴母、乌妹三人。大家一见都纷纷上前打招呼、牵手。
吴武烈握着金骞的手笑道:“老兄台,今天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金骞一时觉得难以启口,眼光转向郑宝娇。
“噢,武烈叔,这件事正要告诉你,当年我媳妇陈端的不幸,你都知道,现在乌参与兄弟们,都已成了抗日军队。踏上好运,所以应该给他续娶,现在亲事已经说成了,吉日也择好了,要他请假回去成亲……”
“啊!喜事,喜事,大家都有喜酒喝啦……”吴武烈高兴得大声说着。来,在场的众兄弟都随声附和喊道:“好,好,好,大家都去喝喜酒。”
这样一来,却把乌参迫至三角墙,设有回旋余地。
“母亲啊!上月在家,我已经反对提亲,你怎好自作主张!”
“父母主婚,自古以来,全乡里人人一样。”
“现在乌部的兄弟们,哪个能成家立业?”
“过去你们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难以成家立业,现在是正规部队,除南澳、澄海的兄弟们外,在邻近乡的,我主张可以请假成亲后,再回部队。”
“我现在重担在身,队部的事未管好,怎好顾自己的私事!”
“你们已分成三个小队,兄弟们的事,各个队去管,你离开这段时间,队部的事,就请木水叔就看近代管。”吴母头脑灵活,把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运用出来。
“应该,应该,花园湾离队部近,我上上落落都方便,你放心回家成亲吧,勿违父母的心愿”吴木水表示支持的说着。
“大哥,就听母亲的活吧,爸爸和你都不在家,我们又年幼不懂事,有个嫂嫂在家,可以帮助母亲……”乌妹帮着说。
“乌参,刚才你母说的话,众兄弟都表示赞同,那就抽点时间回家成亲吧。还有一件事,前月你回家时,曾在吴缉已老先生和我面前说过,你们的队伍已经接防东界,就应把东界乡的事办好,并说要我找点时间,请家乡的乡绅父老来商量,不正好利用这点时间,来办好这件事吗?”吴金骞最后说。
至此,乌参没有话可说。
当天午后,吴乌参带着敬业、短手陪吴母等三人,共同回到龙湾。
吴武烈与吴立泰到金狮湾;余英豪与李野先到柘林镇了。吴木水与郑老实、余细弟尚在队部。吴木水对郑老实说:“老实兄,你的兄弟自从去年杀死黄大伟的伪军,来到乌部已经一年,现在兄弟们都回家探亲,讯洲这样近,也该回去看看,几天后再回队吧。”郑老实也觉有理,带着郑春光到花园湾驶了条小船回讯洲去。
当晚,在队部“将就居”的屋内,灯光下余细弟笑着说:“吴母说得对,现在我们也算是正式军队,家在邻近乡的兄弟能回家成亲的,请假成亲后回来,可是我们这些南澳、澄海人,可就要过孤老头……”
吴木水笑着说:“臭弟,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恐怕要违军纪?”
“我们是用自己的钱雇来的,两厢情愿,不是强买、强卖,静静让兄弟们舒畅几天……”
“那就如此,如此……”吴木水低声的说着,余细弟会意地去了。
且说,吴乌参陪母亲回到龙湾,在他的劝告下,一场婚事从简,度过了12天的蜜月,他就应约请金骞,吴缉已老先生邀请龙湾及大港的乡绅父老和在金狮湾的吴武烈,到龙湾村大祠来商议接防后乡里的大事。
吴乌参首先说:“晚辈和众兄弟现在已掉转枪头抗日,并接防东界这片乡土,实为荣幸,为保护好乡亲,故邀请各位长辈乡耆,来共同商议。”
吴金骞接着说:“前些时兄弟被驻南澳的汉奸翁尚功借故骗去诱降,欲封我为东界乡的维持会长,妄想不动一枪一弹,就可将东界这片沃土吞并。他们使尽花言巧语,威迫利诱来加害,在危难中幸亏我侄出了巧计,才能得救。可是,日寇汉奸虎视眈眈,计谋险恶。为保护乡土,保护乡亲们的性命财产,大家都着来出主意。”
“我奉挺进中队的派遣,率部分兄弟来执行接防,但人力不多,重点是巡逻大埕湾海面,陆上还要靠众乡亲自行组织人力保护。”吴武烈补充说。众乡亲根据这三人的发言,热烈申述了意见,初步拟定几条条款:
一、          各村成立一个以乡绅和保长组成的护乡会,来管理全村的护乡事宜。
二、          各村原有的守物馆(类似守菁队)把村里够年龄的青年组织起来,整理好枪械弹药,轮流守夜。
三、          参照乌部在柘林所定的八条护民公约,作为各村的公约。
四、          利用现在的有利时机,扩大盐业生产,收点管理费为护乡开支。
大家满怀信心,各自回村组织。
乌参与敬业,短手回到家中,弟弟乌罗对哥哥说:“母亲和乌妹今早到西澳队部去,听说有切要事。”
“有什么切要事?”乌参抱着怀疑的心情,回房向妻子余惜兰告别后,三人就赶回西澳。
为什么吴母和乌妹,匆匆要到西澳呢?原来昨天下午,乌妹在英港岸上收割燃料时,碰见吴明能的船,打招呼以后,吴明能轻声对乌妹说:“自从乌参离开西澳后,几天来常有数个花枝招展青年妇女,在乌部兄弟的跟随下,常在花园湾至西澳队部,来来去去……”乌妹回来把这消息告诉母亲,宝娇一听,暴跳如雷说:“一定吴木水这无个好死死,招来妓女。”
郑宝娇一向信神信佛,乐善好施,最忌淫秽,现在更青天白日,把乌部营地当妓馆。她带乌妹和另外二三个强有力的健妇,到了西澳,叫她们守住路口,她直入花园村里乌部的营地,果见二三个妖娆的女郎懒懒散散地坐在房里。她冲进去,不由分说,一人的头发被抓住了。她边骂边拉,那妇女哇哇大叫挣扎,但经不起吴母强壮有力的身躯,铁钳般的双手,把她抓到露天的厕池边,用力一推,将她推下厕池里去。另外二三妓女,一见形势不好,想逃走,都被守在路口的妇女抓住,一个个照此办理,推下厕池。直闹得号声大哭,鸡飞狗叫。而围在周围的几个乌部兄弟,都呆若木鸡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乌参等三人赶到了,看情形,怕几个妓女被淹死,立刻指挥众兄弟拿着梯子,下厕将这几个妓女救起,并示意他们赶快送下花园湾去。
接着,敬业、短手等上前相劝:“这件事乌参哥不知,等他查明后措理。”
“你们都是无父无母生的,都是杂种仔!”郑宝娇怒气未消,继续大骂。
“母亲,这些妓女的来历我尚未清楚,但是我想,你能为我娶媳妇,而这些兄弟们终年在海上,冲风冒浪,无能力娶老婆,叫他们当一辈子游鱼?”乌参解释说。杨短手也帮腔说:“姆姆,你上月在这里曾说过。近乡里的兄弟,能回家娶亲的可以请假回家娶亲,可是这些南澳、澄海的兄弟,有的家乡还沦陷,到那里找老婆呢?”
“好哇!就让你们这帮杂种,个个染上梅毒,绝子绝孙,看你们还能跟日本鬼子打仗吗?你们有什么海规,规定可以嫖娼么?”她说着,带着乌妹和同来的妇女恨恨回去。
当晚,吴木水从花园湾来到西澳队部,在乌参面前自责道:“队长,这是我的过错,你回龙湾村结婚时,余细弟叹息道:“唉!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真惨!为了照顾兄弟的寂寞的心情,我同意余细弟驶一条船到澄海东里的翠花楼,招来这几名妓女,让兄弟们玩几天。但这是违纪的行为,影响军心,我愿在众兄弟面前承认过错。”
“现在这几名妓女呢?”
“已经妥当安排她们回去。”
当晚,乌参在床上不能入睡,内心翻一翻腾,时局变了,队伍安定了,但人心纪律也似乎变了,这支队伍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杨短手从柘林镇回来,对乌参说:“今天我去柘林镇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到长发街的合成号杂货店想买点东西,刚到店边,就听到店内夫妻在说话,女的问:‘刚才一个兵拿了一条水布走了,有没有还钱?’男的说:‘没有’,女的骂道:‘走了狼狗来了狐狸,乌部的人还不是和遭殃军一样,拿了东西不还钱……’男的发现我在门口,于是制止女的‘不要多嘴’!”我接着问道:“刚才是不是乌部的兄弟在里买东西不给钱?”店主赶快陪笑说:“无所谓,无所谓!一条水布值几个钱,小意思,是我送给他的。”
“乌参哥,我看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昨天谁带队到柘林去?”
“李野。”
“你把李野请来。”
不一会,李野来了。乌参问:“你们昨天到柘林镇巡逻,队伍有没有集中行动?”
“上午分成3个班,中午吃饭休息时有人到街上买东西,下午二点钟继续集队巡逻。”
“你知道各人买的东西吗?”
“有人买牙膏、面巾,有人买洗澡的水布(浴巾)。”
“你知道谁买水布吗?”
“唔!是李暗目。”
“不有别人吗?”
“没有。”
“明天你把李暗目叫来!”
隔天一早,李野把李暗目带来。乌参问:“你昨天买的水布有没有还钱?”
“我……”李暗目被这突然一问说不出话来。”
“你买的水布没有还钱,已查清楚了。”
“我当时身上忘记带钱,所以……”
“好吧!你现在跟李野和杨短手到商店对证一下,把钱付还。”
李野、杨短手带了李暗目到了合成号商店。李野叫李暗目拿出水布,问店主道:“这条水布是不是在你这里拿的?”
店主娘一看这场面,大惊失色,以为她揭了乌部土兵的短处,现在要来报复,说不定这间店要被砸被抢。于是抢上前赔不是道:“老总,是我太多嘴,请你们看破(原谅)。”男店主也赶紧接着说:“我老伴说话不对,大家不要见怪,兄弟们如需要些日用东西,尽管来拿,只求……”
杨短手笑着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的兄弟买了水布没有还钱,真对不起,特来补还。”他接着从衣袋里拿出钱来,如数交还店主。店主迟疑地看了看,不敢伸手去接。李野笑道:“不要害怕,我也是柘林人,乌部自来买卖公平,不准兄弟乱拿民众的东西,这位兄弟也是柘林人,他做错了,特地叫他来对证认错,请你把钱收罢。”店主感动得双手发抖,将钱收了。
当天下午,吴乌参把队伍集中,来到柘林镇的沙尾埔。这是上次枪毙假乌部的劫贼陈青盲的海堤边。
乌参站在队伍的前面宣布:“李暗目不遵守我们的海规,在长发街合成号商店,抢水布一条,证据确凿,他自己也承认,照海规就应该处理了,何况我们现在是抗日的队伍,这样做不是与日本鬼子一样,乱枪民众的东西么!现在将他枪毙!”
立刻有两个驳壳兵将李暗目抓出来,就在海堤边的大石旁,就地将他枪决了。
在李暗目的尸体,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他抢来的那一条水布,由四名士兵抬着,后面是乌部的队伍,他们沿着柘林镇的长发街,一直抬到白雀寺的后头山埋葬。
合成号店主夫妻闻知,拿着银纸、香、烛,追着乌部的队伍,哭哭啼啼,边走边说:“吴队长,你们太过分了,这点小事,就将人杀了,叫我们如何对得起这位兄弟!”
人们闻知此事,都赶到街上来观看,全镇引起轰动,大街小巷,民户闲间,人人在议论此事,都伸着舌头赞叹道:“这吴乌参真厉害!”
吴乌参率队埋葬李暗目之后,带了一帮兄弟,亲到李暗目的家。李家只有一个老母,吴乌参对着老母跪下去道:“阿婶,请你原谅,李暗目违了海规,我们不得不将他惩治。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吧,为你养老。”然后叫杨短手拿出一个大封包,送到李母面前,递给她道:“这一笔钱,代李暗目奉养你老人家,以后生活有困难,随时都来说知。”李母感动得热泪盈眶。
 
 
十八、饶南浩劫
 
故事梗概:
19407月、日军占领饶平县的海山岛。距离柘林仅一水之隔。乌部积极布置防御。l9417月、日军为解决其内部给养,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侵饶行动,到处烧、杀、抢、掠、淫。最后在黄冈进行大洗劫,利用涨潮,用汽轮将物资运回南澳。乌参说:“对付日本仔,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家想办法。吴木水首先提出一个杀日寇的设想。
 
一石激起千重浪“吴乌参真厉害,过去是贼头,现在不外是个小小的队长,更有如此的生杀大权,敢斩钉截铁的杀人,佩服!佩服!”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东界,于是流传了两句歌谣:“天顶雷公,地下乌参。”过去受“遭殃军”欺侮的老百姓似得到撑腰,柘林市面上的买卖,谁都不敢胡来,外地的人也敢来做生意,商业反而繁荣起来。乌部治军如此严格,在老百姓心目中声望自然高起来,乌部的兄弟们,也觉得有脸子,增加了自律的意识。这时柘林虽然是前线,但人心隐定。
可是就在这时候,天气骤变;1940年7月23日,驻南澳日军率翁尚功的伪军,渡海攻占海山岛。到处杀人放火,奸淫劫掠。老百姓暗中流行一首歌谣:
鬼子带枪刀,个个戴铁帽。
到处乱杀人,又像老猪哥。
欺负我民族,践踏我山河。
叔伯兄弟伙,血债要记牢。
菜刀磨利利,杀伊见阎罗。
日伪军离柘林仅有一水之隔,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该怎么办呢?乌参迅速召集三个小队的骨干来商量。
“敌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占领柘林,东界呢?”
“很有可能,他们的舰艇,一、二点钟就能登陆柘林。”吴武烈说。
我看未必,现在日本仔是蛤蟆假硬贴床脚,他们的主力打揭阳,如踏落泥潭,拔不出来。如打柘林,也不是易食。”吴木水提不同意见。
“我看他们打海山的目的,一方面是那里没有驻军,易打,免费力。而更重要的是保护海上交通线,保证厦门,汕头航路的畅通。”余英豪补充吴木水的意见。
“这两种可能我们都要准备,如果敢来占领,我们该如何打?我最怕的是他们利用优势兵力,来烧、杀、抢、掠一阵之后就跑。大家想办法。
“最好采用蚂蚁咬蟋蟀的战术,就是你来我散,你驻我扰,最后将它缠死。”
“噢!我明白了,就是采取的当年在厦门海面,劫夺乌鸦船的战术。机动灵活,以小吃大……”
“这是我们的长处,好久没有打仗了,双手痒痒……”大家热烈发表意见。
“那么我们的力量该如何布置呢?”吴乌参又问。
“我看按原来三个小队的安排。因为我们火力小,所以要机动灵活。如果日伪敢大兵团来占柘林。我们就照划定的区域先向外撤。武烈的小队可以撤至省尾国角……”
“什么省尾国角?”武烈打断吴敬业的发言问。
“我们东界的上东乡,是广东省的最东,和福建相连,就是省尾;那里是东海与南海的接触点,向外就出太平洋,像国角吗?
“颇像,颇像。”
“你记得去年上东乡陈清鱼智捉黄大伟的参谋长林知渊的事?他们如此爱国,如果你们撤到那里,找他合作,一定能联合更多的力量。”吴敬业说。
“木水叔的小队可以暂时到澄海东里,那里有我们许多熟人,我这次回到苏南探亲,知道余大舍(即余福坤)也发展了地下抗日队伍,我们可与他结盟。可以聚集更多的力量来反攻。”余英豪的意见,赢得吴木水的点头,或许能再次和林小琴相会。
“驻柘林这支小队可以撤至大港,可以会合杨尚汉率领的守菁队,争取更多的乡亲支援。这样水上,陆上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叫翁尚功这条臭狗有来无去。”这是杨短手的意见。
“大家的意见很好,各小队回去要做好应战的准备。现在我们和往时单纯的海战不同,我们现在有广大乡亲做后盾,所以事先要与他们联络得好。”
吴乌参说后,各小队都回去做好准备。
且说吴金骞和吴缉已在龙湾、大港乡绅会议后,即邀请龙湾村的乡绅,保长来商量。大家一致推举金骞为本村的护民会长,经过商量,大家觉得最要紧的有二件事:第一件是扩大守物馆的力量;第二件是扩大盐埕。龙湾过去最大收入是拖网捕鱼,可是现在已不能到外海捕鱼,所以只有扩大盐埕生产,才能转移劳动力,补充收入。现在海山被日伪占领了,保卫乡土更为重要。因此,决定先扩大守物馆的力量,除人力外,主要就是枪支。原有的旧枪都是些药枪,独响,这时忽然听有一条线索,说福建的海盗陈天忠在漳州一个部队中偷到一挺轻机枪。因怕被查出事,正在急找买主。金骞认为这是笼中之物,有意压价购买。谁知霞岱村的陈志宽,这几年因本村围垦盐埕,赚了不少钱,他想在村里组织菁队,以保护盐埕和抵抗日伪,保护乡土。得知陈天忠卖枪之事,就捷足先登,把枪买了。金骞把这件事告知吴武烈。武烈气愤说:“小小霞岱村,敢来相争买轻机,要造反吗?”于是派了几个兄弟到霞岱村,抓了三个青年,要追回轻机枪。这件事,陈志宽不好公开出面,于是到柘林集成发盐行请陈韬出面帮忙。陈韬考虑后,决定找大港乡陈维汉的哥哥陈尚汉,说明经过,并说:“拜托你直接对乌参队长说,他的部下到霞岱村掠人,欺负无脚蟹,是个‘臭敲’(即无义气的汉子),无放出来臭名就远啦!”陈韬说这几句话,无非是冒险的激战法。可是意料不到,当天三人就被放回来了。到第二天早晨,陈韬正打开盐行的门,门外站了十来个乌部兄弟,为首的问道:“你是陈韬先生吗?”陈韬点点头。那人道:“吴队长请陈先生到龙湾,有事请教。”
“既然是队长相敬,行吧!”陈韬暗想:“是不是惹祸了。”
行不到一个时辰,已到了龙湾村的大祠堂。只见乌参已坐在正厅上,果然一表人材。
吴乌参开门见山道:“昨天听杨大哥的传话,我把霞岱村的人放了。不过还要请教陈先生,什么是‘臭敲’?”
“贵部仗义助人的事,我听多了,而且很敬佩。可为什么陈志宽为霞岱村买挺小轻机,为的是守护盐埕,也为了抗日卫乡土,防汉奸。而贵部就忍不住,来掠人追枪,难道别人就不可抗日吗?”
“陈志宽敢打日本,汉奸吗?”
“你别看轻陈志宽,他是个真正爱国的长者,他说,人生受死不受辱,如果日伪来了,家破人亡,我也要与之拼个死活。”
吴乌参笑着摊牌道:“掠人的事,我事先不知,请原谅。陈老先生和在他村里教书的三位先生,我们早已相识,因为好久没见面,所以今天想借这个机会,来询问他的近况。”
“啊!误会,望勿不见怪。陈老先生的近况很好。至于那三个教书的先生,这个……‘仙机不可泄漏’!或许吴队长将来就会清楚。”
吴乌参也笑着点头会意,没有问下去。
因为其中隐藏的事,陈韬不好实说。陈韬是海山人,一个党外知识分子。抗日初期,中共潮澄饶党组织通过他弟弟陈谦来做他的工作,介绍他来帮助霞岱村扩建盐埕,与陈志宽交好。随后又介绍了陈汉等三人来这里教书,目的是建立秘密地下组织,准备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因为看中吴乌参这支有江湖义气的队伍,想争取团结他建立抗日队伍,可就在此时(1943年1月6日)国民党制造了“皖南事件”。南方党组织奉中央指示,转入“隐蔽斗争”。所以在校的三位地下党员,奉命转移阵地到山区去。陈韬是党外人士,没有离开,接受陈志宽的聘请,扩建盐埕后,继续帮助他建立集成发盐行。
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乌部的继承者杨短手,投靠了共产党,建立了韩江支队独立大队,代号‘天津部’,也正是陈韬牵的线。而大队的政委也正是当年在霞岱当校长的陈汉,此是后话不表。
好几个月过去了。日伪军果然没有来进攻柘林,这时潮汕原沦陷区的水陆交通大部断绝,粤东北、闽西南、赣南一些商品交通转移在这饶平的一角。从黄冈至柘林、东界悄悄然比较繁荣。有人称黄冈这时是个小香港。更有一个没有预料到的现象是由于国军主力部队撤走,由乌部接防。原驻这里的盐税机关,盐警大队也随之撤走,乌部对盐税也不介入,而粤北,赣南的需盐量很大,都要从这里运去,一时盐的产量增加,担私盐的人更多。就好像飓风中心中的无风地带,出现了一个短期的繁荣,龙湾人的生活相对宽裕,人们更盼望神佛保佑,合乡平安,尤其相信本乡的公王,农历8月24日,是龙湾村里公王生日,乡众决定演大戏,而带头的就是郑宝娇。她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乡亲们都称呼她为吴老太,吴老太一向信神佛,现在村里做大戏,她第一个领先捐款,而且捐得最多,所以赢得了戏台前最荣耀的坐位。她又三番两次在本村的大祠前,进行煮粥大施济,各地的难民,闻风都赶来求食,轰动很大。
乌部照原来的部署,三个小队按照划定的海域进行巡逻。吴武烈的小队果然巡逻至大埕湾,上岸至上东乡,会见了陈清鱼,往来日益密切,结成了兄弟;吴木水的小队巡出三百门,至澄海东里,不时在东里的翠花楼会见了林小琴;余英豪率领的小队,不时到陈韬的集成发盐行相访,并经过他的介绍,认识了大港的杨尚汉,扩大了乌部的影响。
在相对安定的期间,吴乌参来回于西澳队部和龙湾之间,有时带杨短手到各小队巡视。要兄弟们加强训练,做好随时应战,这样度过了1941年的上半年。
果然好景不长,更大的风暴已有预兆。
1941年7月14日(农历六月初十),几天来,赤日炎炎,天气热得透不过气,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初十夜凌晨,驻扎在花园湾的余英豪,派人来报,南澳岛海面,昨夜汽笛声隆隆,日军似乎有什么大行动。乌参接报,立即登上哨棚,用望远镜向南部海面窥望。这时天尚未亮,但数海里之外,沉沉一队舰艇,向北驶来。乌参知道形势有变,立刻叫杨短手通知隐蔽在湾内的萍船,迅速做好战斗准备;在西澳岛陆上的众兄弟则准备登上后头山。天微亮了,他继续用望远镜张望,见日军舰艇向东北方向驶去,看情况要在龙湾一带登陆,但这时已来不及与驻金狮湾的吴武烈取得联系。
两小时后,吴武烈派人来报,日本鬼子已进入龙湾村了。
乌参闻报,急带了杨短手,驶了一只萍船到金狮湾与武烈的船队汇合。他们弃船登上霞岱山上了望,龙湾村内已升起10多条烟柱。乌参说:“不好了,日本仔已在村内放火烧屋。”
他即带了武烈、短手和10多名兄弟,携一挺机枪,转到鲤鱼山上,碰到一位农民,农民对他们说:“日本仔在村内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并抓了10多名青年当挑夫,向黄冈方向去了。”
吴乌参他们到了村里,10多处大火已被乡众扑灭。大祠堂前摆着吴塗猪、吴潮顺两人的尸体,他们是在天亮前,于英港前面海域捕鱼,来不及逃跑,被抓为他们带路,到了村口即被刺死的。吴塗猪的妻子爬在地上抱住丈夫的尸体,两个孩子,则抱住她的大腿,已哭得声音嘶哑了,但是不愿抬起头来,吴潮顺的父亲,呆呆地坐在他儿子的身旁,口里抽着熟烟,头顶着似火般的炎阳,汗如雨下,他无言地向老天控诉。又走了几步,村民吴粒在残屋里,把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抢出来放在门口,她的胸前被刺了二刀,溢满身的血已变成黑色。吴继烈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日本仔你们这些臭狗种,有朝一日,定要咬你们的肉,啃你们的骨!”在巷口,在村旁,放了20多具尸体。那些被奸污的妇女怕羞,闭门在房里啜泣……。
一个宁静的龙湾村,半天时间,被大火,鲜血、眼泪淹没了。吴乌参他们10多人在村里走了一遍,目睹惨境,内心有说不出的愤怒,呆呆地无声站着。
且说这数百名日寇离开了龙湾,沿所城,大港,边杀人,边放火,边走路,于当天黄昏进占黄冈城。驻扎在黄冈的自卫队闻风而逃,来不及逃走的就被当场打死。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所以,没有枪声。一年多来,相对平静的黄冈城民众,对于日寇的侵犯,毫无思想准备。
日寇当晚占驻黄冈城东部,并隐蔽起来。黄昏时一队从山上割草回来的妇女路过古巷,被突然抓住,遭轮奸了。
同日,另一路日寇于海山进攻汫洲,登陆后杀死村民林阿扁等数人,占领将军岩至塘山头一带。当时的汫洲乡长林寿征,企图屈膝讨好日寇,派人带大镜,彩旗到山上向日军献礼,日寇却不买情,当场要鸡蛋三千斤,猪30头,肥鸡100只,荔枝400斤。被派去的林程钦、林淡水一时无法应付,求情未了被当场剖死。随后,这股日军经山家、巫峡头折入李厝乡,进驻龙眼城,与进黄冈的日寇相呼应。
当天晚上,乌云盖顶,雷电交加,全夜倾盆大雨。第二天,整个黄冈镇全被日寇包围了。日寇在丁未路新街的余玉记、谢同丰、周仁兴、余瑞孚等商号的大楼设指挥部,把兵力布置到谢厝祠、中兴祠、寨上村的大祠、上林村的九房祠。同时占领黄冈周围的冬瓜山、栖云山、虎头山、竹筅岭和东、西、北的出入通道。
这时,老天爷似有意助威,连续两天下了倾盆大雨,黄冈河水溢堤,全镇仅有姑嫂桥渡、南门渡的两处渡口都断绝往来。眼见汪洋一片的黄冈城成了孤岛,民众插翅也难飞。任由这群骤然而来的野兽为所欲为。这些野兽,三五成群,穿巷进屋搜花姑娘,被捉到的都被奸污,无论一幸免,惨叫之声,裂心撕肺。一少女名叫张惜春,房门被两个日军撞开,人被捉住了。兽兵放下步枪刺刀,正动手来剥少女的衣服,少女猛抓着桌上的菜刀,一刀砍去,一个日寇的手掌被砍得鲜血直流,哇哇大叫。另一日寇猛地将她抱住,要抢下她手里的菜刀,不提防她低下头来,咬住日寇的手指,连皮带骨被咬断了。日寇手一松,她立即冲出门往前跑。两个日寇在后面拼命追,追至一个池塘边。前面堆着准备作作肥料的塘泥,这少女无路可走,狠下心,一头钻进污泥里去,当场丧生。
被蹂躏的妇女究竟有多少呢?这笔帐谁也算不清。
7月6日,日军分西、北两路继续向黄冈外围进犯,驻龙眼城的西路日军,其意图是进犯高堂,但中途被溪水所阻,乃在西塘村放火烧屋,全村被烧一百多间屋,接着转道李厝、沈厝,直闯仙洲。驻黄冈的日军则分水陆两路北犯饶中各地。此时,饶平县长陈署木正与第三区(黄冈)区长庄升彦在联饶洋东的城隍庙召开军事会议,扬言要准备反攻黄冈,不料会尚未开完,城隍庙面前的池堤上机关枪声突然响了,原来日军已分两路闯至这里,陈署木怆惶越墙逃走,把腿摔伤,士兵们慌忙用担架将他抬着,逃入渔村。
日军长驱直入至饶中的洋东、长彬、潘段、枣衙、冯田一带,极尽烧杀虏掠的能事,把抢到物资装入停在黄冈河畔的汽艇,运回黄冈城。
日军这次倾巢而出,进犯的真正目的是劫掠黄冈镇的物资。因为这时潮汕平原沿海市镇均已沦陷,只存下黄冈镇是沟通粤北、闽西南的重要港口。许多沦陷区的商人也到这里经营各种商品也比较丰富,日军年来不来侵犯,是有意引鱼入港,聚而网之。他们从7月5日入侵至7月11日的7天里,在镇内拘捕了成千名民伕,荷枪实弹,带着狼狗严密地管押着,驱使这些民伕对全镇进行大规模的洗劫,一些企图逃走的民伕有的当场被打死,有的被狼狗咬死,有的手掌被穿上铁丝绳,抛下塘里淹死,其残忍程度令人目不忍睹。镇内一千多家商店的粮食,布匹、副食品,甚至铁器都被搜劫一空。他们把物资运至四维公司附近码头(现在的凤江桥头)由汽艇来回穿梭地运至停泊在黄冈河口的三艘大火轮上转运至南澳。
7月12日上午,日寇洗劫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在撤退之前,沿街撒下火油,进行纵火,幸亏,市民及时扑灭,只被烧去数十间。
当天下午,从东路撤退的日军又重新来到龙湾村再度放火烧杀,然后进入柘林镇,放火烧了镇中心的长发街,被烧去商号15间(这条街现在还被民众称为“火烧街”)。日寇在镇内抓到5名来不及逃走的自卫队员,被带到海堤边,令每名自卫队员自挖一个齐腰深的土坑,又令各人跳下坑去,然后填土埋住其半身,浇上煤油,活活将他们烧成黑炭。
这几天,乌部的兄弟分成数股,分别隐蔽在柘林,龙湾周围的山林中,监视日军行动,但不敢贸然出来,直至日军出海而去,才怀着内疚的心情,看着柘林全镇被烧的惨境。他们来到海堤边,暮色中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抱着被烧成黑碳的儿子,嚎天大哭:“老天啊!你怎么这样无目,让日寇这些妖魔来摧残老百姓。儿阿!谁人能给我家报仇?”他声音嘶哑了,一阵阵的海潮,发出悲恸的呼啸,整个柘林镇,一片黄昏,只有被烧的房屋,还断续喷出一些黑烟,缭绕着劫后的废墟。
乌部兄弟到西澳花园村的就将居时,已是夜幕沉沉。摆在门口的两桶熟饭,喷出饭香,大家几天没有睡好,没有吃饱,饥肠辘辘,对着香喷喷的熟饭,应该是狼吞虎咽,可是队员们有的蹲,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谁也不吱一声,都陷入沉默的悲伤、愤怒、没有一个拿起饭碗。
吴木水打破这个沉默得可怕的场面,冷笑着说:“吃吧!将来做个饱死鬼!”
吴武烈拿起饭碗,猛地往门前的石埕一摔,砰地一声,把饭碗摔得粉碎,随口大吼道:“难道中国真的连猪狗都不如,任由这帮魔鬼欲剐欲割不敢反抗……”
吴木水接着说:“武烈兄!不要这样冲动好吗!你想,老蒋的国防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洪之政的自卫队,未闻着气味就屎尿直流,更何况我们呢!你能抵抗得住他们的飞机大炮吗!何必蛤蟆假硬贴床脚呢。”
“骂了有什么用处,倒不如舍着一条生命与他们拼,拼死一个拉平过,拼死二个赚一人,十个中国人拼不过一个日本仔么!”余英豪则激烈地主战。
“我决不像自卫团而那样的人,自己控洞埋自己,白白让日本仔浇煤油烧死。一世人只死一次,与日本仔拼死了还留下一点骨气。今日死了,18年后还有一个杨短手!”杨短手支持英豪的意见,一时间爆发了一场主战的呼声。
“我不主张乱撞硬碰,鸡蛋碰石头有什么用!”郑老实冷冷地说。
“兄弟们不要争了,现在饭冷了,大家先吃饭,再想办法报仇。”乌参暂时把争论制止。
饭后,吴乌参先发言道:“对付日本仔,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杀不能消我们心头恨。怎么杀法呢!一个办法是硬拼,但这个办法只能伤了自己,难以杀死日本仔。另一办法是巧杀,找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就像我们过去的劫船一样,一下手就要十拿九稳,大家从这方面细细想想吧!”
吴木水笑嘻嘻地说:“这个办法我倒有一条,但是很危险。”
“你给日本仔惊破了胆,愿当亡国奴,还有什么办法!”吴武烈火对吴木水反口相讽。
“你这笨猪,只知骂人,只干傻事,那晓怎样打日本仔!”吴木水反口骂他。接着又说:“我吴木水自从回到乌部以来,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假话。”
“好!从现在起,每个兄弟都想办法杀日本鬼子,为中国人出口气,不杀日本仔,就不是乌部的兄弟。”大家各自带领自己的兄弟,寻找杀日本仔的机会。”乌参在长期的海盗生活中,形成一个习惯,一个未成熟的行动,不愿随便表态,他还细细研究吴木水的办法,再决定行动。
 
 
十九、奇袭炮楼
 
故事梗概:
1941年中秋夜,一只小船,船里三男二女,荡着初升的月色,靠近南澳后宅前面的炮楼。这是一次以美人计为入手,惊心动魄的袭击战。不久,爆声震天大响,炮楼轰隆隆的黑烟直冲霄汉。
乌部在西澳举行一次庄严的仪式,将砍来的4个日军首级,祭奠一位无名烈女。
 
吴木水为什么嘴这样硬,敢在众人面前立下赌头状呢!原来他从郑老实杀日伪军的事得到启发。他想起了一个人,认为可以从这个人的身上做文章,于是他单独找了吴乌参,告诉他最近碰到的一件事,并提出一个奇袭炮楼的设想。
半个月前,也即是在日寇大规模入侵饶南以前的一天早晨,他率领的一条萍船,在虎屿前面的大埕湾游弋,忽见一条小船,破雾而来,船里只有一人划着桨,将要进入英港,他驶着萍船迎上前去,一看,原来却是龙湾村做小生意的吴元。
木水隔船喊道:“元哥,这么早从哪里来。”
“从南澳回来啦。”
“你不怕死,被日本仔的哨兵发现,一枪就送你上西天见佛祖。”
“日本仔的枪只能击别人,怎能击中我老元呢!”吴元诡谲地笑着。
“天不早,停一停,吸口烟再回家不迟呢!”
吴元不好推卸,两条船靠在英港的岸边上了岸,在一间茅屋内坐下。吴木水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吴元,随口说道:“你真好本事,能在日本仔的海哨口直出直入。”
“这个年景,做生意人,无钻空钻隙就要饿死啦。”
“你有好大的后台,在南澳日本仔那里做官吗?”
“唉!算什么官呢,是我有一个表弟叫沈大炮诏安人,过去在闽南乌军混,现在转到翁尚功手下的和平军当班长,就守在后宅前面的两个炮楼中,我钻着这机会到那里做生意,双方有利。”
“做什么生意?”
吴元伸出4个指头,张着奥秘的鬼脸。
“什么意思?”
“酒、肉、鸦片、花姑娘。我现在只能完成3件,还有1件无法做到。”
“哪一件?”
“花姑娘哇!这一件最贵,但谁人敢到那里去送死!”吴元说到这里挥挥手,说一声:“不早了,回家了吧。”
吴木水将这经过向乌参追述了,建议道:“我想从吴元这个人入手,施下美人计,混进炮楼里,打他个措手不及。”乌参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吴木水独自1人,带了一包约1斤重的鸦片羔,到龙湾村来找吴元,吴元家内有大有小不好说话,他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给你带了一斤黑货,我们找个地方商量商量吧。”
吴元一看,正中下怀,拉着他的手到红螺山边的一个盐寮内坐下。
吴木水拿出那包鸦片土,说道:“正货,带到炮楼内,能赚大钱。”
“出价。”吴元边辨别鸦烟土的真假,边提问。
“老哥弟,把我看成外人,这点货给你先开门路,那还要你的钱。只要今后大赚,你会忘记我吴木水吗!”他说着把烟土推给吴元。
“花姑娘,他们要几个,我们路宽,帮助他们。”“先要两个,献给皇军,以后才轮到自己哩。”吴元说。
“炮楼内还住有日本仔吗?”
“有,恶狼伴老虎,够难受。”吴元叹口气说。
“这是何说?”
“后宅这两个炮楼,原先是由日本仔控制的,后来日本仔人少了,只留下4人,1个小队长,1个上等兵,是日本人;2个二等兵,是中国东三省来的新兵。我表弟1个班10人被派来配合。南面的主炮楼共驻8人,驻有日本仔的小队长和上等兵及我表弟班内的6人。东面副炮楼驻日本仔2名和4名和平军。别看日本仔只有4人,他们是太上皇,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尤其是那个小队长,更是厉害。我表弟为了巴结他,设了这条计策,叫我送酒送肉,酒肉一到,他就伸着大拇指,哇哇叫道;“大大的好!大大的好!”这样,我一去一回,就混熟了,他们都盼望我去,怎肯开枪打我呢!”
“只有和平军抽鸦片,日本仔不抽鸦片。如果抽鸦片被他发觉了,还要遭到毒打,所以巴结日军,就是为了打通这关节,转买鸦片赚大钱。日本仔最迷美女,比猪哥还厉害呢,所以我表弟说,如果找不美女,我这生意就做不久长。”
“找美女的事我承担,不过如何才能送进去呢?”
“这个容易,我的货船虽小,至少不还可坐5人,如果招来两个美女,和我不外3人,同船进去,不就好吗?”
“你这个人真傻,谁不知日本仔对女人如何糟蹋,谁敢白白送死呢!”
“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吴木水在吴元的耳边低声说了一阵。吴元点头说:“好计!好计!不过我还得去先向我表弟说知,四天后复你的消息。”
四天后两个人在原来的盐寮见面。吴元说:“送花姑娘的计划我表弟向日本仔说了,日本仔很高兴,说越快越好,但是跟随来的人要严格检查,要价多少,见面后才面议,不过……”吴元说到这里又犹豫了。
“不过什么?你就直说吧。”
“我怕你是海贼,如果混进几个,打起仗来,我走投无路,死命一条。”
“唉哟!你真在说梦话,炮楼里有什么好打劫,现在海上的‘生意’不好做,才转行做贩卖妓女的勾当,只要钱骗到手,不是比打劫更合算吗?再说,你们还要严格搜查陪去的人,你还要疑神疑鬼干什么。不过最重要的是斯文、客气,这妓女可见过大场面的,不好惹,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木水兄,我这就全相信你了,赶快去物色,一定要生得美貌娇嫩的才值钱。”
吴木水当于离开龙湾,即驾了一条小船,从柘林湾直赴澄海的东里镇,来找他当年的老相好想办法。
大约晚上九时方到达东里镇,这里是洪之政属下的民众抗日自卫团的防区,有哨兵在放哨,吴木水拿出了证件,过了哨口,进入小街。这时商店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格外凄凉。木水借着从店门缝射出来的微光,踏着崎岖的街道,终于摸到了曾经来过的翠花楼。在老鸨婆的引领下,来到他老相好林小琴的房里。林小琴立刻扑在他的怀里,撒娇的骂道“短命枉家无口信,半年一去不回头。花枝开后谁人摘,无雨无霜眼泪流。”吴木水给她一个长长的吻,两人甜甜蜜蜜地把好事做完了,林小琴又娇嗔地骂道:“你们这些贼头无情无义,上次给你们介绍几个姐妹,谁知却被你们的老虎婆推下厕池,姐妹们险些丧命,害得我连一点颜色都没有!”吴木水叹息道:“唉!她是乌参的母亲,怕乌参恋了妓女,害了媳妇,绝了后代,又害怕兄弟们中了梅毒。她是出于好心的。”
“什么好心好意,好命人还要做贼!好命人还想来当妓女!谁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的!”这一次我正是要来和你惜别,恐怕今夜一别,后会无期!”
“什么?你想要离开乌部,远走高飞!”
吴木水摇摇头。
“不是,为了什么?”
“钻虎穴,杀日本仔。运气好的话,砍下日本仔的头去报功;运气不好,就把命丢在那里。”
“是乌部出钱雇你的?”
“不!是我自愿。”
“你为什么要去白白送死?”
“第一为了义气。第二想杀几日本仔出口气。”
“乌部的义气那么重!”
“真是重如泰山。你记得吧,当年在赢洲大旅店与你辞别后,我因为负疚在心,心想吴乌参是被我害死的,所以要在乌参的灵前哭几句,死也甘心。谁知乌参没有死,不但不怪我,反而对我一片真心。这几年来,言听计从,打了许多胜仗,劫了贪官污吏好多钱物。他对自己兄弟亲如骨肉,是非分明;对穷苦百姓,劫富济贫,一片善心,真使我死心榻地佩服他。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吴木水虽是海贼,虽少读书,但也晓得得江湖义气。最近兄弟们看到日本鬼子残酷杀害中国人,把心肺都气炸了。乌参日夜思虑,想杀日本仔为民众报仇。因此,我就挺身而出,要砍日本仔的头。”
“这么说来,你想当荆轲吗!木水哥哥!我敬佩你!”原来林小琴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是独生女,他父亲是个硬直的穷秀才,因此,从小就得到父亲的教养,颇晓书史,可惜18岁时,父母亲被日本飞机炸死,幸吴木水仗义收埋她的父母,把她救出苦境,知道他是个风尘侠士,随将全身委托。虽然现在置身青楼,但家祸国难,悲惨身世,却逐渐养成她的义胆侠心,赞成吴木水的行动。
吴木水点点头后说:“只可惜我还缺乏助手。”
“你需要什么样的助手?”
“这叫我怎么说呢!”
“难道你把我看成外人吗?”林小琴说到这晨,紧紧地投在吴木水的怀里,要他说出更深一层的心里话。
“我此去设的是美人计。”吴木水把设谋的筹划细细的林小琴说了。
“这个美人就由我来当吧!”
“啊……”
“木水哥,你敢学荆轲去刺秦皇,我林小琴岂不敢学貂婵去谋董卓。自古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人生的滋味我饱尝了,不如尽义而死,了此一生。此去如能杀死日本仔,我们高高兴兴地回来,如果不幸失败,就双双死在那里,算是报效了国家,下世再做恩爱的夫妻。”林小琴激动地说着,把木水抱得更紧。
“我的好妹子,你这样与我同心肠,共生死,真是我吴木水前世有缘,两人含着热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隔了一会,吴木水又说:“我们这次袭击炮楼,里面有两个日本仔,所以还需要多一个美女做助手,才能将这二个日本鬼都缠住。你看还有合适的人吗?”林小琴想了一会说:“有!这个女子是我的好姐妹,她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更深,就由我去劝说她同去。”吴木水一听大喜。
美人计的人选确定之后,吴木水回到西澳,详细向乌参报告。乌参说:“这个计划很危险,我派杨短手作你的助手,另外你还要再诓吴元说出炮楼设防的情况,我好组织后援。”木水点点头。
几天后,吴元、吴木水第三次在盐寮见面。吴元说:“他们只准我带一条船,坐两个花姑娘和两个随从5人,超过了就要开枪。我表弟还再三叮咛我,说要提防乌部的人混进来,他说当年在闽南乌军时曾吃过亏,所以如果知道你是乌部的人,那就麻烦了,更兼炮楼里工事巩固,戒备森严,纵然有三头六臂的本领,也休想出得去。”吴木水笑笑说:“你不说出,谁知我们是乌部的人,也不要吓我,日本仔的炮楼是铁打的吗!”“老弟啊!你以为我在骗你,你听!他们的炮楼有两重防线,2个岗哨,第一重防线是沿着海边的石礁,布上铁丝网,铁丝网下面还放着生电,碰着生电就无命,只留一个哨口出入,岗哨就把铁网关上,锁紧,你插翅也难飞出去。第二条防线是战壕沟,这条战壕沟长一里多,连接主炮楼和副炮楼,任何一个炮楼发事,另一个炮楼立刻就可支援。除此之外,在炮楼的第三层上放了望哨,探照灯和机关枪以监视海面,探照灯发现有船只靠近,机关枪一响,连船带人都走不了,你想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吴木水点点头。
1941年中秋夜,一只小船,船里三男二女荡着初升的月色,渐渐靠近南澳后宅前面的炮楼口。吴元举起船桨,在空中晃了几晃,船就靠岸了,前面数十步的斜坡石级,石级尽头,就是哨口。
吴元说:“船在这里停住,等我上去打个招呼,再引你们上去。”他到了哨站门口,表弟沈大炮和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翻译即开门出来迎接。吴元说:“花姑娘骗来了,你们要斯文点,不要将他们惊死。”两人点点头,沈大炮内心暗笑:“自投罗网,还假斯文。”
吴元回到小船说:“姑娘,请上岸。”吴元挑着一担货物,一边是嫩鸡、肥鸭、大鹅、熟肉;一边是高粱、大粬、肉冰烧美酒,他走在前边引路,跟在后面的是两个粉面、旗袍、高跟鞋,扭着屁股花枝招展,貌似天仙的姑娘,最后是两个毡帽、西装、皮鞋革履的随从。
哨门已经开着,站着两个和平军的哨兵。班长沈大炮,手握着驳壳枪,威风凛凛,还有一个日本翻译握着左轮枪。吴元担着货物先进门,将担子放下,鱼贯而入的是两个美女和随从。一进门,都被命令站住了。班长沈大炮先检查货物,接着检查两个美女,他抬头一看,鲜艳的花旗袍,饱满的胸前在月色的闪光下微微抖动,扑鼻的香气,一时心骨酥软,如醉如痴。他们前走上一步,当未开口,突然站在他前面的林小琴,圆睁着秋水般的眸子,泛起桃花脸,娇嗔地问道:
“你们需要来搜姑娘的身子吗?”
“这……”
“你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吗?多少达官贵人见我还要先鞠躬,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放肆!快领我去见皇军!”林小琴这个下马威,吓得沈大炮一时无所适从。原来他以为被骗进来的妓女,都像绵羊一样温顺,任他为所欲为,可是一碰面却是条雌老虎,弄得顿时面红耳赤,手擅脚抖。翻译见这妓女来头不简单,赶快接着说:“姑娘勿怪,我是皇军的翻译,等一下就可见皇军了。”他示意沈大炮放过两个妓女,要他去检查两名随从。”
“他们两人一向是我出门会见贵客的随从,怎能随便搜身,见了皇军再说。”林小琴高傲的姿态下着命令,弄得沈大炮和翻译,面面相觑,要检查吗?怕这个来头不俗的妓女在皇军面前撒娇,就吃不消。不检查吗,又怕两个随从有暗藏武器。翻译只得说;“请姑娘稍等一等,我去报告皇军。”翻译走不几步,就碰到“皇军”的小队长,他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小队长不等他说完就摆着手说:“快,快去见姑娘!”原来他早已隐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魂,已被这貌似天仙的妓女所牵了。
林小琴一见“皇军”来了,向前一步,叫一声“太君”,深深一鞠躬,行了一个日本式的大礼。真教这条淫狼,神魂颠倒,骨络酥软,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她揽到怀里。他微装威严地轻轻还了一礼。林小琴转身对跟在她后面的沈大炮说:“在皇军面前,请你对我的两名随从全身搜查吧!”吴木水、杨短手乖觉地举起双手,让沈大炮逐人遍身搜查。查好了,林小琴娇媚地说;“太君,这是我的贴身婢女,这两位是跟我出门的随从,请太君赏脸。”翻译正要开口,小队长已经会意地挥着手:“大大的好!跟我来,开席。”
这一来把沈大炮原来的计划打乱了,他原来计划一进门,利用搜身的机会,把两个妓女交给翻译去见日本小队长,把两个陪来的“人贩子”扣留下来,杀人灭口,赚个干净。现在只得临时改变计划,指挥伪军,安排酒席。
在炮楼下层中厅的汽灯光下,摆了两桌酒席,上首一桌正中坐着“皇军”的小队长,旁边由林小琴作陪;左侧是“皇军”的上等兵,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因为这里仅有两“皇军”,所以也领了风骚,由同来的婢女作陪。右侧是翻译,下侧是沈大炮。同来的两位“随从”,就是吴木水和杨短手,被指定在下首的一桌,同桌还有吴元和两个和平军,这两个沈大炮的心腹,专门监视这两名“随从”。
除了在场11人外,这炮楼还有两名和平军,1人正在哨口放哨,1人暂时接替日军炮楼顶层掌握指挥灯,放了望哨。
小队长在日军的军阶是最低一等,但在今晚酒席中,他却是太上皇,特别是身旁坐上这位如花似玉的“仙女”,真使他心花怒
林小琴施展着她数年学来的色情本领,只见她满满地在小队长面前斟了一杯,然后分别又给翻译和沈班长斟了一杯。
林小琴娇气地道:“沈班长,今天兴会,真是难得,我和妹妹陪着太君,请你也拿着酒樽可伴着翻译,这样三对,更可开怀畅饮。”
沈班长一听,连声“是,是,是,”于是也拿着一瓶高梁酒在手。
只见林小琴先站起来,轻开樱口,在自己的酒杯沾了一下,流转秋波对小队长一瞟,笑迷迷地道:“今晚的主人是太君,我有幸来作陪,真是高兴极了,请太君先干我这杯尝过的合欢酒。”接着伸着玉手,恭恭敬敬地送到小队长面前。翻译立即咕噜地翻译了一遍,真教这小队长心花怒花,接过酒满满地一干而尽,接着是她的妹子也同样敬了那个上等兵一杯。
林小琴再把空杯斟满;又是在酒杯上尝了一下,满面春风地说:“太君真好,为我干了第一杯合欢酒,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好事成双。太君将这杯酒干下去,今晚好成双哩。”说到这,她泛桃花面,羞羞答答流露出那千般娇媚万种风情。她斜偎着身子,将旗袍底下的大腿往小队长的大腿一靠,让他接触到她的腿上的温馨。不等翻译把意思翻完,小队长早已把酒又干了,接着大家又都陪了一杯。
林小琴又回眸凝视着小队长说;“太君是主人,现在让太君来给敬酒呀!”翻译的意思一讲,他拿起酒杯,裂开大口喊道:“大大的好,大大的喝……”于是全席响起传杯打盏的碰撞声。
这时酒已换瓶,渐渐入港,色情的气氛越来越浓,挨第三瓶的时候,小队长的兽性已经按奈不住,两手把林小琴一抱,林小琴趁势软绵绵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全身投入他的怀内。让胸前两个小馒头供他摸弄。她又拿起地第四瓶酒的瓶口,朝他嘴里一灌,嘻嘻笑道:“太君大酒量,请把这樽酒干吧!”第四瓶酒灌下后,小队长的脑际已经天旋地转,乘醉搂住她狂叫起来,然后将她抱上炮楼的二层楼,上等兵一见也跟着抱着那个妓女上楼去了。
沈班长和翻译每人也饮了一瓶多,虽然酒性大发,但还能眼瞪瞪的流着沫水,看着别人上巫山渡云雨。他们只能发狠地饮,都醉得全身发火,忘乎所以。解开军衣和短枪,往桌上一掷,斜倚在椅上喘息。
隔桌的吴木水和杨短手,他们一边给吴元和两个和平军敬酒,一边观察着隔桌的进展。时机成熟了,吴木水对杨短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吴元说:“我们在这里喝酒,外面的兄弟在吃凉风,叫你表弟换哨好让他们也来喝几杯。”吴元点点头,转过桌给沈班长一说,沈班长斜着醉眼,怒怒嘴,叫两个士兵,到外面去接班。
两个士兵刚踏出门口,吴木水和杨短手两人同时一个前步冲到对面桌上,各自抓住了一条手枪,指着那两个斜倚在椅上的醉鬼道:“不准开口,你们都是中国人,我们只对付日本仔。”接着杨短手将枪交给木水,解开随身的腰带,将两人都捆了,又用军衣把嘴塞住。
两个醉鬼丝毫无法抵抗,吴元在一旁全身乱抖。短手说:“不要怕,快去把炮楼门关上,等一会我们将日本仔杀了,大家一起回去。”吴元为了自己的生命,跌跌撞撞,把炮楼门闩了。
这一切做完了,没有经过十分钟,他俩拿着枪,登上二层炮楼。
在微弱的灯光下,见那两个兽兵都全身裸露,赤条条在自己的床上,压住住自己的美女行乐,昏昏蒙蒙,气喘呼呼。
小队长的床位在前面,他的军刀放在桌上,上等兵的床位在斜角,他的枪尾刀在墙壁。
杨短手一个箭步,拿住军刀朝小队长的腰际横刀一截,只听哇的一声,鲜血直喷,但他还没有完全丧命,跌下来在抽搐,杨短手再补上一刀,结束了他的狗命。
林小琴挣脱起来,穿起丢在一旁的内衣,短裤和旗袍。
就在那哇的一声,那个尚未全醉的上等兵回头一看,立刻要起身来拿枪,被压在下面的妓女,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一双手更拉住上等兵的左手,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大指头,死死不放。
那上等兵“哇!哇!”大叫,抡起右手一个猛拳,正对妓女的的脸部,第二拳打下去正中太阳穴。这时吴木水已经赶到,手举驳壳枪,朝上等兵的脑一截,当场将他截昏了。杨短手赶上来,一挥军刀,将他的头砍下来。
吴木水对林小琴说:“你快去扶她,我们上了望台解决两个士兵要紧。”接着他们两人,立刻登上了望台。了望台的士兵虽然听到二层楼的碰撞声,但没有日本军的命令,他怎敢下来呢。一见他俩上来,早已惊得呆若木鸡,杨短手将他们的步枪缴了,命令他们打开探照灯,晃了三次,好通知潜伏在附近的一艘萍船,前来支援,随即带了俘虏下了二楼。
这时林小琴已竭尽力气,给那妓女穿上内裤,但上身和旗袍却无法给他穿上,只好将旗袍撇在她身上,妓女微微张眼问道:
“那个日本仔死了吗?”
“死了,对!被我们杀死了。”
“好!她眯着眼微微一笑,接着慢慢地道:“我……全……家……五……人……都死在……日本仔……手里!”她要哭,但无力哭出声出,停了好一会,才呼出“报……仇……”
她似乎在尽最大力气要挣扎起来,小琴赶快扶住她的头部,她最后只吐出“琴……姐……”
她双眼完全紧闭了,双手撒开了,呼吸停止了。
林小琴放声痛哭,吴元全身发抖,站着没有主意。这时,炮楼门的敲门声响了,杨短手他俩赶下楼来,闪在门后,指示吴元去开门。门一开,换下哨准备进来喝酒的哨兵尚未开口,他的步枪已被缴了。吴木水对他们道:“你酒尽管喝,但不准乱跑。”
这时,杨短手手执军刀,腰插短枪,守在炮楼里,吴木水手执两支短枪,其余三支步枪叫吴元搬着,回到哨口,两个被调来放哨的伪军,这时酒性大发,都醉倒在哨口,吴木水踢了他们一脚骂道:“死狗,还不快滚开,老子要来开门了。”
原来在吴元的船出发到南澳时,吴乌参早已派了吴立泰一只萍船跟在后面,接近后宅的一海哩时,就隐蔽在一个小岛的礁石旁,准备接应。他们看到了望台上的探照灯发出了三次闪光的传呼暗号,已知道袭击炮楼得手,立即把船开到哨口,正好碰到吴木水开了哨门,他招呼吴立泰,留一个守船外,其余4人都上岸帮助。
他们重新至炮楼二层楼,令两名兄弟先将妓女的尸体抬下船去。杨短手砍下了两个日本军的头,撕下他们的军衣包了,带下楼来。木水叫立泰率领兄弟们先清理炮楼里的所有的枪支子弹、炮弹、手榴弹并带了林小琴、吴元及4个和平军俘虏先到哨口等待。他与杨短手先将瘫倒在地上的翻译抓起来,拉开塞在他嘴里的衣服。经这一惊吓,他这时的酒气已消去八成。
吴木水问:“你当汉奸几年了?”
“好汉饶命,我原来是日本一个商行的职员,后来参加”第五纵队“去年被派到南京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后被派来这里当翻译。”
“你有没有跟日本仔到东界、黄冈一带烧、杀、抢、掠?”
“好汉,那是没有办法的。”
“我只问你有没有!”吴木水用脚一踢。
“有!有!有!”
“你这臭狗,看日本仔在残杀中国人欢喜吗?”
“我……我……”
“这样的卖国走狗,留之无益。”杨短手挥起长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你叫沈大炮吗?”吴木水一脚踢着这个伪军的班长,随手将塞在他口里的军衣拉开。
“是!是!好汉,我是不得已来当兵的,家有老母,留我这条狗命吧!”
“哈!哈!哈!你是闽南乌军的小头目,去年曾尝到我们乌部的滋味,可是恶性不改,一变就变为日本仔的走狗。“吴木水揭穿了他的老底。
“好汉饶命,就看我表哥吴元的面子,他是你的同乡人。”沈大炮哀求着。
“你也知道我们乌部的底细,让你活着,岂不是要去向日本仔告密请功么!现在就去吧!”吴木水扬起一条带刺刀的步枪,从沈大炮的下腹戮下,从胸部挑上来。
处理完毕后,他们走到炮楼门口,吴木水笑着问短手道:“老弟东面那个副炮楼要不要去收拾。”
杨短手抬头见天上明月已经西斜说道:“天不早了,收拾后不易脱身,我们的小船挺不过他们的汽艇,不如将搜到的炮弹、手榴弹都堆到这楼下去,来开炮庆中秋,火烧烟墩,杀元番好吧!”吴木水身上拿出一叠钱塞给吴元说:“还不快走。”吴元拿了钱迅速跳下自己的小船,先走了。
“妙!”他们指挥所有的兄弟们把缴到的长短枪、子弹、军刀收拾好又把炮弹、手榴弹搬到炮楼下,揭开了盖子,接上了引爆。然后回到哨口,对4名伪军俘虏说:“你们是中国人我们不杀,但要赶快逃走,另求生路。”其中有个伪军俘虏,跪下要求:“义士,南澳无地方好逃走,我跟你们的船逃回诏安宫口好吗?”吴木水回望自己两条船都载得满满只得回答:“你自己想办法。”接着安排大家,分别坐在两条船上,离开后宅哨楼。
杨短手对大家说:“你们的船先开一步,我随后赶来。”只见他重新上岸去。
不久,一声震天大响,轰隆的黑烟直冲皎空。
杨短手沿海岸礁石跳上了船,吴木水笑着,将他拉着道:“快吧!今晚中秋月圆,你的爱兰妹正等你回家团圆。”杨短手也回答道:“你的小琴妹今晚立了大功,也惊破了胆,好好给她个温柔。”他说罢朝林小琴做了个鬼脸,大家哈哈大笑。
回到西澳花园队部,吴乌参召集了全队兄弟,为这位抗日的无名女烈士,举行庄严的祭典,大家热泪盈眶地三鞠躬。吴敬业特地用一块石砖刻着“巾帼英雄,抗日烈士”伴着她的尸体,埋葬在花园北侧的山峰下,做了记号,并满怀深情地说:“在场的众位兄弟,能话到抗日胜利的,请前来收好烈骨。重新安葬。”
经过这场惊险,林小琴得了一场大病。幸亏陈韬得知,请了逃难到柘林的老朋友刘大夫,进行精心治疗,终于将病医好,并由吴木水送回东里的翠花楼。
 
二十、病中求策
 
故事梗概:
后宅炮楼被炸后,日军驻南澳司令佐藤和伪军司令翁尚功,知是乌部所为。决心用计要除掉这心腹之犯。
闽粤海面,被封锁得水泄不通。
内海各港湾,过去受乌部保护的小渔船,小货船,连续多次发生被抢劫。劫贼面蒙黑布,驾着和乌部一样的萍船。谣言四起,传说是乌部所为。西澳西侧汛洲岛,被翁尚功占领,封锁了柘林湾的大门海道,直接威胁乌部驻地。这时,又接到饶平县政府和洪部的命令。严词指责乌部“放纵部下,海面行劫,残害百姓,如不戴罪立功,难逃痛剿之祸。”
时已三更,大家正在争论对付办法,乌参突然“唉!”的一声,揽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病重之际,请来了刘大夫。刘大夫如何对症下药,医好乌参的病。新的作战计划正在筹划中。
 
后宅炮楼被炸之后,引起日军驻南澳司令佐藤的严重注意。他命令和平军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查明被炸情况。翁尚功抓到当时被俘后来不及逃走的一名和平军,从他的口中知道这次袭击炮楼可能是乌部所干,于是报告佐藤。佐藤指令翁尚功要迅速将这股海盗消灭,以绝后患。可是翁尚功却内心明白,今年夏季,日军集中了全潮汕的精锐部队,才能袭击饶南、饶中,显示了“皇军”的“军威”,但现在已分散到各个战区,并且陷入泥足,在南澳所剩的日军无几,而他自己辖下,也仅有三四百名弱兵,这样的兵力已谈不上能吃掉乌部,更何况乌参这股海盗,人人凶悍善战,非国民党的军队可比。但这些情况他不敢公开说出来,只是摇头说:“乌参这股海盗,行踪诡秘,时合时分,神出鬼没,难以捉摸,最近又被洪之政收编为海上挺进中队,盘踞柘林、东界闽粤边陲的广阔地盘作掩护。如分开扫荡,他们立刻可以化整为零,潜避于各处海湾、山林及民众之间,找不着,认不出。只能消耗兵力,浪费时间,很难取得成果。”佐藤气呼呼地说:“大埕湾和柘林湾是粤东皇军的海上生命线,如不铲除这股海盗,对我们威胁太大,你明白吗!”翁尚功回答:“我明白,我的意思是对这股海盗不能公开扫荡,应该暗设计谋,借刀杀人。”接着他详细说出了自己准备的计划。佐藤笑嬉嬉地表示同意。
吴木水、杨短手奇袭后宅炮楼,大获全胜,砍了4个日伪军的头,祭奠了在这次行动中壮烈牺牲的那位无名烟花女(林小琴不愿公开她的名字),大大鼓舞了兄弟们的斗志。
不久,余英豪又向乌参报告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他曾经给吴木水说过,但未说详细。澄海县苏南是他们家乡,最近出现了一支颇有义气的抗日队伍,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叫余福坤,又名余斯谓,因他是本乡第一绅士余功照的长子,所以一般人都称他为余大舍。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接受抗日救亡运动的影响,弃学回家,利用他父亲的地位和财力,组织当地民众,成立了一支抗日队伍。他有一同学名叫陈德泽,据说在福建省当官,拉他挂上了国民党一0七师中校参谋的军衔,洪之政见这支队伍可以利用,又委给他一个“潮澄饶自卫总队搜索大队长”的职务。现在澄海县城已被日寇占领了,国民党军队都已撤退,独有这支队伍在南洋家乡,占住莲阳河东岸,敢与日军对峙。故余英豪建议由他出面,以乡亲名义与其打通关系,这样柘林湾的东西两翼就可以完全控制。乌参表示同意,经过了几次穿梭往来,双方暗中订立了共同抗日,互相支持的盟约,这对乌部的活动,是很有利。胜利的喜悦使兄弟们高高兴兴地渡过了1942年春节。可是,一开年,不利于乌部的迹象却接踵而至。其一是驻于金狮湾的吴武烈,春节过后,即率了三四艘萍船。可是一到东山口海面,即发现整个东海,都被日军控制,每天连续不断有日军的舰艇游弋于海面,任何一只小船,只要被发现就不放过,断绝了商船的来往。偶然有一两艘货轮,则都是日本军的运输船,他们有汽艇在前后左右护卫,萍船根本无法接近。吴武烈的船躲躲闪闪,左右盘旋了好几天,毫无所获,返航时却遭到闽南乌军旧部的截击,牺牲了三四个兄弟。海面被封锁,严重地威胁了乌部的生存。前几年积存下来的钱物,随着时间推移,日渐减少,难以长期坚持下去。
严重的情况是近来大埕、汛洲、碧洲、海山至汫洲的海面,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几宗小船被劫的消息,这些小船,都是当地民众,挨不了饿,冒险出来捕鱼或运一些粮食杂货度生的。过去一向是受到乌部的保护,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劫贼,他们手提着枪,面上蒙着黑布,不分青红皂白,劫了货物之后,人虽没有被打死,却多数被抛下海去,呼哨一声,荡着小船,扬长而去。他们使用的船,很像是乌部的萍船。这样一来,谣传四起,说是乌部现在不能到外海劫船,生活困难,转而抢劫附近的民船。乌参对此,极为愤怒。他自己与各位头领,三番两次,严格检查自己的兄弟有没有暗中外出胡为,可是都没有发现。他又派余英豪、吴立泰等化装为民船,以引诱劫贼上钩,但这些劫贼,似很狡猾,二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抓到一宗。
第三件严重的情况是——大门西侧汛洲岛,突然被占领了。一天,郑老实带着汛洲的几个老乡来诉说:汛洲被日伪军占领后,他们在岛上不单横施强暴,奸污抢掠,而且将全村大部民房拆毁,将拆下来的杉木、石块,在龙船礁建了一座炮楼,又建立、南澳、南湖、西湖等5个哨口。翁尚功率领一百多伪军,在村里的祠堂设了司令部,看样子是要长期驻扎下来,这样一来,整个柘林湾的大门海道完全被控制了,而且严重威胁了西澳岛上乌部的生存。
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乌参正集中所有头领,商量对策。忽然接到由饶平县政府与洪部联合签发的一封命令,命令中说:“近来多次接获沿海民众的申呈,控告你部自接受改编以来,不仅不认真抗击入侵之敌,救民于水火之中,反而放纵部下,于海面行劫货船,残害百姓,似此行为,实属难忍。粤五区保安司令兼行政专员公署李(郁焜)近莅澄视察,并特过问此案,我总队竭力为你队表明有悔过归正之意,李司令即亲喻:督饬你队于最近收复海山、汛洲,戴罪立功,以赎前过,如不执行命令,将难逃痛剿之祸,特此转饬,望遵照执行。”吴敬业读完命令,全场咆哮起来。
武烈说:“队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当日大家都说这只老狐狸要收编我们的目的,是要给他们当代死鬼,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
郑老实也说:“洪之政这只老狐狸不会不明白,以我们这样的小队伍,怎能收复海山和汛洲,而他却躲在背后,一颗子弹,一粒粮不给,这明明是他有意借刀杀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休,越说越愤怒。
时已三更,乌参正欲站起来发言,却“唉!”的一声,揽着肚子,说不出话,倒在床上。
“队长,怎么啦!”大家都吃了一惊,围上看着。
余英豪一看乌参的病情不轻,对大家说:“队长最近的事情很多,日夜操劳,身体不好,我们暂时议论至此,大家回去各自管理好船只,注意日军的行动。队长生病的事,请勿传出,以免影响兄弟们的情绪,等队长的病好了再说。”
形势这样严峻,而乌参却在这时生病,真是雪上加霜,大家抱着忧心忡忡的心情,回到各自的营地。
室内除乌参外,留下余英豪、吴木水、杨短手三人。
“队长,身体怎么样?”吴木水靠近床前问。
“肚子痛得厉害,头昏脑胀。”乌参有气无力,捂着肚子说。
杨短手立刻开锅生火,煮了一碗开水,送到乌参的床前。乌参指着桌子的抽屉说:“给我拿一点烟来。”原来乌参最近肚痛得厉害,但在兄弟们面前强忍着,暗地里吃鸦片烟土止痛,别无其他药物。
“唉哟!这怎么好!肚痛吃烟土止痛,只能好在一时,却越来越重。”余英豪感到难过而含责备地说。
“你的脸色最近苍白了,还不快请医生!”吴木水同情地提议。
“木水叔,去年炸楼,林小琴生了大病,是那位医生医好的?”经杨短手这一问,吴木水记起来说:“对啦!是刘大夫。他真是一位神医,当时医好林小琴之后,我送他回柘林去。原来他是柘林集成发盐行老板陈韬的老朋友。据说是潮州人逃难到此行医的。他行医不计诊金,不收礼物,遇到贫苦人家还施医赠药,人人称道。他脉理精通,是位难得的好医生。”
“这样就请他来吧。”乌参已见过陈韬,知道他是一位可以信赖的正人君子。刘大夫既然是他的老朋友,就用不着耽心,因此表示请他。
第二天上午,刘大夫请来了,打过招呼,用过茶之后,就桌旁问了病情,按了脉,望了五官说:“吴队长贵体表病是胃积热,因起居饮食不正常所致,先服两剂药,使胃气通顺再说。不过当难一时痊愈,需进一步医治。”说罢就桌上举笔开了药方,临别时对乌参说:“此病当无大碍,最要紧的是解除心中积郁。”
乌参看刘大夫这位医生,30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眉清目秀,一表斯文。语虽不多,但出口不俗,尤其听了刚才所说的两句话,似有所指,或许是位能人也未可知。
乌参吃了第二剂药之后,叫短手再把刘大夫请来。当天刘大夫刚进门,乌参立即起身相迎。
“吴队长身体好了些吧!”刘大夫微笑着问。
“吃先生的药,这两天身体好多了。”
两人坐定之后,乌参坦率地问:“先生前日临行所说的——要解除心中积郁,我是粗人,还不懂得其中意思,望先生详明!”
“可见队长不是粗人而很精明,注意我所说的这句话。”刘大夫开朗地笑着说。又接下去说道:“是的,队长要医好此病,还得先将心病医好。”
“先生知道我的心病?”
“试猜一猜好吗?”
“请先生指教。”
“东有强敌,南有虎豹,背后还有豺狼,四面受敌,心病从此而生。”
“这样说来,先生不仅能医,而且善观形势!”
“鄙人学生出身,行医是世家祖传,生当乱世,不敢忘记国家兴亡。现在日寇窜境,鄙人被迫流亡至此,尝尽亡国奴滋味,匹夫有责,只恨自己是一介书生,难比队长。”
“先生是位爱国志士,对日本鬼子很有研究,而且也关心本队的生存。”
“是的,鄙人自到贵地,行医数月,既识贵地的风土人情,更见队长的义勇为人,上次借医林小琴之病,从中窥见队长抗日决心,令人敬佩,也因此估计目前处境,知队长积虑成疾。”
“先生你真说对我的心病,望先生就敝队目前处境,再详加指教好吗!“
“说错了队长见谅。”
“请先生不客气。”
“队长所据西澳岛,本为粤东海上咽喉,地势险要,但目前从东海至南澳海域均被日寇所占,日寇为保持其制海权,一定要将海面严密封锁,这就断绝了贵队外出的生路,此其一也;贵队仗义以家国为重,拒绝汉奸翁尚功的利诱而不记前嫌,接受洪之政收编,掉转抢口抗日,实堪敬佩。但翁尚功害怕贵队驰骋于柘林湾海域而威胁他的海上航线,乃进兵海山、汛洲,控制柘林湾西侧门户,使贵队在海上进一步陷于孤立,此其二也;最近有人假装乌部船只,在海面打动,柘林镇谣言四起,有意败坏乌部声誉,挑拨贵部与当地乡亲的亲密关系,这一着最毒,此其三也;别有用心的人,控告到县里、省里,诬称乌部反叛,劫掠民众,以便迫洪之政出兵“围剿”,意欲断绝贵部陆上退路,而致贵部死地,此其四也。队长处此四面受敌的恶境,怎不担忧呢!”
乌参听后心里大为吃惊,佩服刘大夫的高明,但也怀疑他是不是洪之政的奸细,于是假装不知情而试探说:“先生所说前面三项,皆是实情至理,但洪之政要‘围剿’敝队,小弟不知,不知先生消息,来自何处?”
“洪之政此人文人出身,落草青岚洞,后因帮助国民党“剿共”有功而起家,他表面是官,暗中是贼。重功利而轻道义,重实力而不分敌我,不可不防。至于要来‘围剿’的消息,俗话说,鸟飞有落毛,人行存足迹,自然有人知道的。”刘大夫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先生既知敝队处此险境,定有良策,望先生指教。”
“我观贵队虽处险境,安如泰山。”
“何以见得!”
“日寇侵入粤东兵力,看似强大,实力空虚,目前其主力已陷潮汕平原,因兵力不足伤亡惨重而不能自拔。南澳、海山兵力更为空虚。翁尚功的伪军也只有百余人而已,要想吃掉贵队,谈何容易。其陈兵汛洲目的,不外是保护海上的运输线,害怕被贵队劫夺。最近海面伪装贵队船只打劫民船,必定出自翁尚功的阴谋,他用反间计来挑拨贵队与民众的关系,来挑动国民党政府压洪之政出兵剿你,达到其一箭双雕之目的。至于洪之政方面,以鄙人之见,目前他尚不想除你,因为如贵队被消灭,目下谁人敢在柘林、东界控住这个缺口,他也无法向上峰交帐,所以应防备而不必过分担心。总之要用策得当,自可转危为安。”
乌参跃然而起说:“先生真神医,治了小弟的心病,还要请教先生如何用策。”
“先隐后攻。隐,用以迷惑敌人,戳破其阴谋,变被动为主动;攻,要攻其要害,使其措手不及,造成更大影响,以取得给养,并鼓舞乡亲父老。其他阻力,不攻自破。”
乌参沉思良久,恍然大悟,于是笑着问道:“先生所说的攻其要害,指的是什么?”
刘大夫笑着反问:“翁尚功这条大汉奸最怕的是什么?”
“啊!劫货轮。”乌参不禁脱口而出。
刘大夫哈哈大笑。刘大夫辞别到了门口,又回头问:“吴队长,你们与澄海余福坤结盟抗日的事,曾公开吗?”乌参惊讶地说:“没有哟,你怎么知道!”刘大夫说:“洪部已知道了。”“余福坤确是要抗日!但他身边说不定有奸细,请你们小心。”
吴乌参知道刘大夫这个,来历不浅,内心敬佩。可是再次派人请他时,陈韬却说:“他最近有要事,不能再在这里行医,告别后不知哪里去了。”乌参婉惜不已。
吴乌参自得刘大夫的启发之后,积郁之心消了,胃病转轻,他即召集主要的兄弟们,对敌我双方的利害关系说得明白,尤其揭露了翁尚功的阴谋,要求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心急,当前紧要做的两件事:一是写一封信给洪部,说明乌部并没有抢劫民间货船,是有人蓄意栽赃,破坏乌部的声誉,破坏抗日的团结,请求洪部出面帮助查缉。至于抗击日军,收复失地,原是乌部的天职,但目前枪支、粮食欠缺,只要上峰照教拨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样,试看洪之政还弄什么戏法。二是,从今天起,我们行动要来一次大转变,所有兄弟都要化装隐蔽下来,把敌人迷住。除由李野率领的10多名兄弟,继续在柘林镇巡英港,马头山,大埕湾一带;由余英豪率领的船队分散到柘林、碧洲、大澳、汫洲一带。一律将枪支收藏起来,都化装成当地的渔、农民。不管遇到日军、伪军或洪之政的自卫军,一律不准反抗,被抢去的东西越多越好,被伤了也不要抵抗,被抓去当伙伕,当伪军的也可以,但绝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后要把被抢、被打、被抓的经过,以及对方的船形、人形、特征、姓名等记清楚,秘密回来报告。我们设在这花园村的队部,暂时取消,大家一般不要上门来找。如有要事时,见门上上锁则可敲门,门如开着,千万不要上门。什么时候要集中,到时自有通知。会后,大家立即行动。不久,乌部所有的弟兄,都变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翁尚功占领汛洲岛后,即把司令部也搬到这里来,目的是可以随时监视大门对岸西澳岛上乌部的行动,并继续执行他的阴谋,选出部分伪军,假装成乌部兄弟,坐着与乌部一样的萍船,到柘林湾海域上,进行打劫。可是已经一月,却不见西澳岛的活动,他又派出汽艇对整个柘林湾海面和所有的港湾岛屿进行巡逻搜查;一面再派出暗探对柘林镇、霞岱、龙湾等地进行侦察,都没有发现乌部活动的痕迹,一些民众说乌部的船队已经逃走了。翁尚功内心暗喜,以为他双管齐下的计谋奏效了,乃报告佐藤司令,说乌部已经潜逃,海上运输线已完全打通,大货轮可以通航了。不久,一艘金丸号千吨货轮,配一艘护卫汽艇,耀武扬威地往返于厦门,南澳、汛洲之间。那条护卫的汽艇,对距离二海哩内的民间船只,横冲直撞,被碰到的不单物资被抢夺,人被殴打,甚至被抛下海。而假装乌部的萍船还继续在海面各处游荡。
一天黄昏,由吴木水和一名兄弟化装成的一艘小渔船,在碧洲岛南面海域捕鱼,暮蔼中见一艘小船迅速地向他们渔船驶来。吴木水示意同来的兄弟装作不知,继续埋头捕鱼。向他而来的船飞速地相靠了。船上4名蒙面的劫贼,手里拿着短枪,跳过船来,也不问话,将船中的鱼虾都抢了。接着,一个人拿着短枪监视,其他3人动手,将吴木水两人都抛下海。摆起桨,扬长而去。吴木水内心明白,这就是伪装乌部的劫船了。好个吴木水,一方面在水面上吩咐同来兄弟,快爬上船,回去报告,一方面施展他潜游的本领,迅速跟上假乌部的小船。不久,他两手贴住小船尾舵下,微露口鼻,任由小船向前驶去。约一个钟头,小船停住了。船上的人将蒙面的黑布拉掉,有的拉着船绳挂在码头上,有的拿着抢来的鱼虾,嘻嘻哈哈地学着日军的口吻:“大大的好!大大的好!鲜虾、跳白……”边说边跳上船去。却有一名尚未上岸的人,他边收拾船桨、杂物,边自言自语:“……不知死,如果碰到真乌部,看你们有命吗!”他拿着船呆呆地站在船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叹口气道:“唉,什么时候能回家去……”藏在船下的吴木水听得真切,这人带着闽南话口音,似在什么时候听过。啊!是了,他来不及细想,一个潜跃,跳上船来,只一扑,把那个人扑倒了。那人正要翻身抵抗,木水抢先在他的身边说:“好兄弟,对不起,不要大叫,我是乌部的人,上次在后宅炮楼见过面,同喝过酒,后来被俘你跪着要求同船好回到诏安宫口,记得吗?”
“啊!你是……”
“当时将你放了,你为什么不逃脱?”
“啊……记得了,那次我逃走不脱,被他们抓住了,被拷问毒打,只得再在这里混……我真想家呀!”
“你为什么要来当伪军?”
“是沈大炮骗来的,我爸原在沈福财主的货栈当搬运,病死了,家中只有一老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春弟。”
“好!最近我们就要来打汛洲,只要你相帮助,我们救你回去。”
“怎样帮助?”
“翁尚功什么时候调防?兵力多少?写一页小纸条,藏在小竹筒里,依旧在今晚你们打劫的地方,再劫我们的渔船时将竹筒丢下海去就行。”
“好,我得赶快回营地去,你呢?”
“我也回去。”吴木水翻身一纵,跳下水去,无影无踪。沈春弟站在船上,惊呆了一会,迅速抬着船桨杂物,消失在黑暗中。
在大门南部海面,一艘满载着金龙、马鲛、鱿鱼的小渔船。被金丸号货轮的护卫汽艇追上了,把小船赶到大货轮的旁边,汽艇在后面监押着。货轮上站着几个“皇军”和好多个“和平军”,他们手中都握着亮闪闪的刺刀、步枪哇哇地在叫嚷着。
“太君,这是我们在三屿运来的鱼,大船上要多少,我们送上去。”一位又矮又黑的渔民赤着上身,穿着染茨莨的棕色短裤,抬着头向上呼着。接着两三个渔民,把船舱里的活鱼装上鱼筐,鱼在筐里乱跳。装了4大筐,结着绳子,将绳头丢上货轮。几名和平军将绳头接住,4筐活鱼拉上去了,矮渔民又向上摆摆手道:“太君,余下的鱼给我们放行吧!这几天渔讯好,明天我们再将鱼送来。”
“不行”。汽艇上的一个和平军嚷。两个“皇军”带着几个“和平军”从汽艇跳过小船,搅得小船左右晃动。
“举起手来!”4名渔民一齐将手举得高高。两个“皇军”走上前啪!啪!啪!给渔民每人送上个大巴掌,登时各人的腮子阵红阵黑,但他们都站得笔直,丝毫不敢动一动。4名“和来军”将他们全身摸搜了。其实他们都穿着短裤,只能将下身摸了一下就是了。接着又对全船的前前后后和鱼仓里,都翻搅一遍。一名“和平军”发话:“你们碰到‘皇军’的船为什么不避开?”“先生,我们的船驶得慢来不及避开。”一名渔民回答着。
“太君!活的,大大的好!”矮渔民见两个“皇军”高兴的看着那些乱跳的活鱼,机灵地拿着一只大鱼筐,边说边抓着最大最活的鱼往筐里丢,有一条大鱼又从筐里跳出来,一个渔民扑着鱼跌倒了,逗得“皇军”们哈哈大笑。矮渔民和另一名渔民,将这一大筐鱼扛着送到汽艇上。这举动赢得“皇军”们点点头,他对一名“和平军”咕噜咕噜地说了几句,那“和平军”对渔民说:“皇军称赞你们是良民。”接着,随手在汽艇上摸出好几包香烟和一迭日币丢给渔民们。从此这只渔船与“皇军”的货轮和汽艇搭上交情。这位矮渔民就是杨短手,同船的还有郑老实、郑春光等。有时是李野和林八号。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地摸透了货轮的行动规律,熟悉了货轮汽艇内部人员的配置。
货轮每隔三四天到柘林湾一次,每次的货物装得满满,进大门后,先在小门抛锚,由小船分卸部分物资到海山、汛洲、南澳然后才进入汕头港。在船上押运的日伪军大约30多人,其中有数人在汽艇上,货轮的机轮手主机是厦门人,原是乌军的水手。
吴乌参秘密地把几位主要的头领召集到西澳,交流了情况。吴武烈听后激动地说:“乌参哟!这样的好货,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余英豪却摇摇头说:“现在我们比他们还弱得多,一开火,在汛洲的伪军立刻就可赶到,而且我们的小萍船是敌不过铁甲装备的货轮和汽艇的。要知道“一棋失着,全局皆输”。李野、郑家二兄弟等都同意余英豪的意见,认为这不比在外海劫货轮,因为在外海,可以施展蚂蚁攻蟋蟀的战术,蟋蟀虽大,毕竟是孤立的,经不起群蚁的死缠硬拖。在这里,情况不同,海湾的东、南、西三面都是敌人,枪声一响,不单汛洲,而且南澳、海山的敌军在一二小时内就可赶到,那时走投无路,等于鸡蛋碰头。大家都在思虑,一时没有人开口。
吴乌参内心当然也明白,目前恶劣的条件比有利的条件还大得多,决不能贸然行动。他猛然记起刘大夫对他所说的两句话:“隐,用以迷敌待机;攻,使其措手不及。”他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兄弟们的肚子都饿慌了,眼前的肥肉怎能放过呢!但是狼狗还在旁边守着,一伸手反要被咬,所以,我们要先设法制伏周围的狼狗。”他的眼光射向吴木水说:“木水叔,你拉的那条线再放长一些,鱼虾不足,英豪哥的船设法补充,力争他们天天来吃饵,使线头要拉得紧,把汛洲的军情摸透,一有机会,立刻来报。”又对短手说:“你们对这艘汽艇。还要有新招,就是木水叔曾使用的美人计,不过这次要由你和李野来演。”又对英豪和武烈两人说:“通知船队的兄弟们,把枪支重新拿出来,把火力和船只对准好,每晚8时,注意着镇风塔上的信号,红信号一发,在1小时内马上集中。各头领在花园湾畔的土地爷宫里会齐。”
各头领分头出发,乌参又留下杨短手和李野细细商量一阵。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十一、虎口夺轮
 
故事梗概:
19421130目,金丸号货轮出现了。乌参在部署中说:“这是一次虎口拔牙的行动,不是活,就是死。这艘货轮长约20丈,宽10丈,高2丈,全是铁甲,四周都有枪眼。配30名伪军护航,机枪一挺。另外有一条护卫艇,跟在周围巡逻。这里海面狭窄,靠近讯洲、海山、南澳,半小时不能解决战斗,就会被包围无法走脱……”
这次夺轮海战,’在抗战史上,尚属少见,异常精彩。
夺轮成功,驶到拓林港码头,东方已经微晓。
 
且说武烈回到龙湾,暗中通知兄弟们道:“快将收藏的枪支拿出来,准备好萍船,等待大行动。”大家一听,精神振奋,各自行动起来。
吴武烈按照乌参的布置,每晚登上旗头山上,专望镇风塔的信号弹。可是一天天过去了,他已登山15次,从暮蔼茫茫至星光闪闪,盼过午夜,才失望地下山。有时他也向南面海域张望,见那艘金丸号货轮傲慢地从海面上驶过,禁不住惆怅,喃喃地说:“乌参啊!你怎么搞的,还不动手,什么时候才能吃掉这狗养的货轮!”
1942年11月30日(农历10月20日)晚8时,令人振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镇风塔上射出了3颗红色的信号弹,划破了黑暗的长空。吴武烈欢喜若狂,从旗头山上奔下来,对兄弟们说:“快!各就各位,到西澳的西岩下集中待命。”4条船飞也似地出发了。
9时各主要头领汇集到花园湾畔的土地爷宫里,在煤油灯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乌参说话:
“兄弟们!机会终于到来了。金丸号货轮今天到达东石小门,抓了附近的几条小船,在货轮上卸了部分货物,分别押送到海山和汛洲的日伪军营地。我们的一条船也混在其中,窥看了货轮的情况,并与在汛洲的内线接了头。这条货轮今晚在东石小门抛锚,明天才航往南澳或汕头。同时也探知翁尚功率部分伪军今天到南澳去,汛洲内部大约只存一个排的兵力。这是夺船的大好机会,千万不能放过。”
一声春雷,绽开了兄弟们几个月来积郁在心中的闷气,大家喜形于面,情绪兴奋地听乌参进一步的部署:
“但这是一次虎口拔牙的行动,不是活,就是死。大家想:这艘货轮长约20丈,宽约10丈,船壁高约2丈,都是铁甲,船内四周设有枪眼,大约有一小队(30人)日伪军护航,配有机关枪一梃,另外还有一条护卫艇,有10人左右,来回巡逻,打这样的大船和兵力,我们还是第一次,决非易事。现在货轮抛锚东石小门,这里海面狭窄,东侧靠近汛州岛,西侧与海山岛相距也不足一海哩,南面距南澳岛也仅有9海哩。这三面都有日伪军营地和船只,枪声一响,半小时内不能解决战斗,我们就会被包围而无法走脱。特别是我们的船必须横过大门,绕过汛洲岛旁边,岛上日伪军如发觉我们的行动,必来拦截,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所以劫船之前,必先消灭汛洲岛上的敌兵。今天翁尚功率部离开汛洲是个有利时机,但岛上还有一个排(约30人)和4个哨口,必须首先采取行动,情况是这样,请众位兄弟先出主意。”
郑老实抢先说:“我是汛洲人,地形熟,我参加打汛洲。”
“怎么打法?”余英豪笑着问。
“半夜摸鸟窝嘛·”郑老实用手比划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劫货轮的一路由我带头,我们的兄弟已每人带来一领棉被,准备抵挡敌人的子弹,打冲锋。”吴武烈摆着拳头说,要发言的人还很多。
乌参说;“现在的时间不早了,今晚的行动就这样安排,他扬起双手一捧说:“兵分两路,打它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他对余英豪、吴木水、郑老实、郑春光说:“你们率4条船打汛洲岛,用偷袭和肉搏战,避免开枪,以免惊动货轮上的敌兵。12时以前吃掉它,力争能够赶来支援劫夺货轮。”又对吴武烈、杨短手、吴立泰、林八号说:“我和你们率5条船,劫夺货轮,分成两路,由武烈率3条船,迅速接近货轮,能登船更好,如被敌兵发现,要坚持战斗,誓死不能后退。杨短手率领两条船在背后,闪向货轮左侧的后舱,抛搭钩,迅速攀上船舷,带手榴弹和炸炮并准备肉搏,一定要把全船搅得大乱以掩护前面3条船登上货船。”
乌参话刚说到这里,机灵的杨短手又问:“敌人那条巡逻艇怎么对付?谁去截击!”乌参笑着说:“这个我已安排,有李野的船哩。”大家这时才发觉李野不在场,但揭不开谜底。
乌参又对大家说:“为了牵制南澳方面的敌军,我今天下午,已派人带信去向澄海南洋的余福坤通消息,请他们今晚11时起,在沿海一带发起佯攻,造成声势,以分散南澳、海山敌军的注意力,帮助我们全力夺轮。”
余英豪和吴木水、郑老实所率的4条船已先出。乌参正与武烈、短手等进一步商量劫船的细节。武烈猛见乌参的手揽着下肚,额头上流着大汗,忙问:“队长,你怎么啦!”杨短手惊慌说:“不好了,队长的胃病又能发了。自从服了刘大夫的药以后,已有起色,可是半个月来,日夜操劳……”
“你千万不能出海,今夜这重担就由我和短手来担。”武烈对乌参说。
“不要紧,今晚这条大船夺到手再说。”乌参痛得难忍,黄豆大的汗珠滚滚下流,可是他还是强打精神,坚持下海。
“你不相信我们吗?看你额头上的汗!”武烈转身对立泰说:“先扶队长回花园湾,快去快回。”杨短手也恳求说:“乌参哥,相信我们吧!一定能把货轮夺到手。”
立泰和两位兄弟正要来扶,乌参坚决地说:“不!不!今晚这一战是我们生死的大事,我怎能安躺在床上,有烟土吗?”他转身问杨短手。
“有!”短手随手在衣袋内搜出一小包烟土,这是他前次在乌参的抽屉内收留下来的,以备乌参急时可以应付。可见短手为人精细。
我背你回去吧!“立泰恳求地说。
“你没有听吗?我这时怎么可回花园村去。”
“你决不能下海,就留两三位兄弟在这里,岸边不有一条船,海上有什么情况,你可以随时指挥。”吴武烈建议说。
“也好。快上山设了望哨。你们注意发讯号弹。”乌参只得答应了,接着又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行动吧。”
“时正,由余英豪等率领的4条船,轻快地到汛洲岛的渡口。这时正是:东方月未上,海潮催浪来。北风声萧飒,星光云里埋。海面一片黑暗,只有汛洲岛上几处灯光,海浪拍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啪啪的涛声。
船隐蔽在哨口岸边的岩石旁。两条黑影,缘着悬崖攀登,几经反复,消失在黑暗之中。
哨口上,两名抱枪的伪兵,卷曲在围着铁丝网的哨门旁,避着风,打着瞌睡。两条黑影悄悄地移到他们的身旁,猛地“唉哟!”“唉哟!”两声,瞌睡中的哨兵,被锐利的刺刀刺中背脊,被翻倒后又被连刺两刀,躺倒在哨口旁。两条黑影把哨门拉开了,迎着在岩边冲上来的队伍。
郑老实带着由吴木水率领10多人,直冲至村里祠堂。这里是翁尚功司令部的驻地,祠堂门前突然闪出一条人影,与冲上来的队伍汇合,一同冲进已开着的大门,这人就是内线沈春弟。
正厅上有一盏摇晃的灯光,左右两侧是卫兵的驻地。吴木水的队伍冲到驻地时,叱一声“不准动。”正在睡着的士兵,朦头转向,拉开被,站起来都当了俘虏,枪支已全部被收缴了。被俘的伪军押在厢房里上了锁。吴木水对沈春弟说:“你干得好,快跟着我,明天就可回家了。”沈春弟满心高兴。
郑春光引着余英豪的队伍,冲到炮楼门,遇到一名哨兵,刚要上哨楼接哨,微光中撞了一个时面:“唉哟!是谁?”他的说声未了。被余英豪飞起一腿将他踢倒了。郑春光赶上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余英豪叫郑春光挂着步枪,假装接防哨兵,一步步地走上哨楼。哨楼上的士兵以为是来接哨,冷不防被余英豪冲上来,迎面举起短枪,叱道:“举起手来,不准开口。”两名弟兄将他的枪缴了,将他缚后,口里塞着军衣。郑春光又假着放哨回来的士兵,踏进炮楼内的驻地,一班正在睡觉的士兵,当场都当了俘虏,乖乖走下炮楼口,岛内其余的3个哨口,知道司令部和炮楼都被缴械,闻声四处逃跑了。
出乎意外地顺利,前后不到半小时,就消灭了全岛的20多名日伪军。
余英豪全把岛上的灯光熄灭了,岛内一片黑暗。
11时30分,吴武烈率领的队伍,到达东石小门海域,他抬头一看,高兴地说:“你们看,汛洲岛上的灯光骤然熄灭了,那边已得手了,我们可以动手了。”他命令率领的3条船,迎金丸号货轮荡来。
这时东方海平线上刚露出一丝下弦的弯月,微微的月光略透过沉沉的夜雾,真是:云海天低月光淡,星河隐暗浊浪高。倏忽间风猛潮涨,浪头迎着小船打来,3只小船在大浪中艰难前进,距离货船约40米。
“什么船?不要靠近!”货轮的哨兵喊着,一线电光射来。
“太君,我们刚捕鱼回来,今夜渔汛好啊!”小船上扬起一条条数斤重的大金龙鱼。因为小船先已曾两三次给金丸号货轮送过活鱼,彼此已有一点熟悉。兄弟们利用这一点,不管哨兵的呼喊,继续向货轮靠近。
货轮上的哨兵继续大喊:“不准靠近!再靠近,就开枪!”
北风呼呼,浪潮怒吼。小船上假装听不到哨兵的喊声,继续艰难前进,向货轮靠近,距离只有20米左右了。
叭!叭!叭!货轮上的枪声响了,两三束电光直向小船工射来。
武烈一见形势紧迫了,立刻扬起轻机枪,向船上扫射。双方立刻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货轮的机枪声也响了,居高临下,随着电光向小船猛射,而小船则在猛浪中来回飘荡,又是向上射击,命中率极差,不久,两三兄弟中弹,有的倒在船舷,有的翻下海去,急迫万分。
“快使出棉被。”武烈呼叱着。兄弟们使出棉被,顶在船舷上,蹲着射击,冒死坚持。
海浪的敲拍声和枪声汇成一片。
双方在激烈混战的刹那间,杨短手率领的两条船已潜至货轮的左右侧,悄悄地靠近货轮的船壁,抛钩好手吴均,拿着搭钩一手抛上去,刚好钩住货轮的栏杆,把小船与大货轮紧紧扣住了。紧接着爬手李松,把竹竿搭紧后,首先爬上去。紧跟后面的杨短手,他左手抓着竹竿,右手握着已经上膛,打开关头的驳壳枪,枪口向上,迅速上爬。不料关头碰着挂在船壁上的铁绳子。“叭!”的一声,不左不右,击中爬在上面的李松,他手一松,应声跌下海里。杨短手来不及回顾,奋身爬上货轮。
跌在海里的李松被众人救上船了,在这同时爬上船的已有几个人。
日伪军们听到正面船上的枪战声,在熟睡中爬起来,拿着枪都向前舱走去,有的正在爬出舱门。
叭!叭!叭!杨短手冲到船舱门,一梭子弹射倒了三四人,把舱门封住了,又连续向舱内扫射。一个兄弟向货舱的一角抛去一颗手榴弹。轰地一声,紧接着哗啦啦的玻璃片乱飞,高粱酒味横溢。
轰!轰!轰!兄弟们连续投下几颗土制的炸炮。这一来全轮浓烟滚滚,一片混乱。
正在前面枪战的日伪军。被这突然枪炮声炸慌了,知道乌部已经登船,登时哇哇乱叫,在黑暗中乱窜。
吴武烈在小船里听到货轮上的爆炸声,知道杨短手等已经攀上船了,大声呼喊:“冲阿!快爬上货船!”激战中的兄弟们,精神抖擞,气力百倍,一气将萍船冲靠货轮壁,抛上搭钩挂上竹竿,纷纷爬上货船。
日伪军在两面夹攻下,走投无路,有的在大搏斗中被打死,有的缴了枪,当了俘虏。
3颗红色的信号弹升空了。
货轮四处的日伪军被扫清后,吴武烈和杨短手最后进入驾驶室。驾驶室内的几个人都当了俘虏,但谁都沉默着没有开口。杨短手拿着船灯,逐人辨认,将主机驾驶员认出来了。因为这是他上两次船送鱼时,密切注视的人物,记得清楚,吴武烈命令他开船启航,驶入柘林港口,但这家伙很顽固,抵死躺着不动,被众人打了一阵,还是装死不开。
吴武烈气得顿足道:“这船大装死,停在这里,怎么办呢!”大家都被难住了,因为天快亮了,敌军就会赶来,岂不是前功尽废。
余英豪等率领的船队,歼灭汛洲岛的敌人后,驶到东石小门海面,腾着汹涌的急波前进,已看到货轮上火光冲天,枪声激烈,大家心急如焚,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划着船前进,刚好三颗红色信号弹从空升起,大家欢呼着。
“不好了!后面有艘汽艇追上来了。“大家回头一看,那艘汽艇在猛浪中嗒,嗒,而来。英豪喊道:“大家做好战斗准备!”把那艘汽艇干掉。”4条船一声呼啸,齐向汽艇围拢。
汽艇很快靠近了。大家正要开枪。忽然驾驶室里伸出一支小红旗,在荡荡的夜色中向围上来的船晃了三晃。
“好啦!是自己人。“余英豪高兴地说着。这是事先定好的联络信号。
“兄弟们,从那里来的?”汽艇驾驶室传来的是李野的声音。
“你是李野吗?我们是从汛洲岛来的那里的伪军已全部收拾干净了。”
“好!都胜利了,一同到大货轮去。”
汽艇在前4条船在后,一同向货轮靠近。这时货轮上、汽艇、小船上都拿出了小红旗,在夜空中招展。
“我们胜利了!”一片欢呼声,从未有过的三路海战,全部胜利会师。
“是我们的天下了,兄弟们都上货轮吧!”吴武烈喊着,指挥大家放下搭钩,拉兄弟们上货轮。汽艇、小船与货轮连在一起抛锚。
吴武烈是紧性人,什么话未说,就拉着余英豪说:“你看,我被这驾船的汉奸气死了,他赖着不开船,怎么办呢?”
“不要怕,吴队长早就想到了这一着了,事先已安排我来开航驾驶。”在一旁的李野笑着回答。接着又说:“免着急,大家拼了一夜命,肚都饿了,先煮碗粥来吃,正有精神好开航。”
“是,是,是,武烈听着货轮能开,心花怒放,于是叫立泰赶快安排人煮粥。好在大货轮,一切设备和物资都齐全并不费力。
大家先就地坐下交谈。
“你有这样的本领,我还不知道,从那里好来的?”吴木水惊讶地问。
“我家祖辈,世代是开红头船过洋的,我自幼就跟祖父,在驾驶室内摸机器长大的。件件都是我祖父亲手教会。祖父死后,父亲去南洋,音讯断绝,我才不得已行港脚船。”
“你怎样把这艘汽艇弄过来的?”余英豪更好奇地问着。
“这件事说来长……”
“粥正煮,你就慢慢的说吧。”
“二个月前,我和杨短手驶着渔船,有意来遇这艘货轮和汽艇碰运气。卖鲜活的便宜鱼。果然这臭狗,见着鲜鱼就流涎,高兴地买,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逐渐摸透了他们的脾僻。货轮和汽艇,每隔4天的下午,就到这里来,我们也就在这时赶来买鱼。五、六次后,汽艇中出来一个伪军,看样子是个翻译,他问:“你们这样大的鱼在那里捕来的?”
“在这大门港出口的外海。现在敢来捕鱼的人少了,所以有大鱼掠。”
“为什么?”
“外海的航路有皇军的大船,所以过去在这一带活动的乌部不敢再来,散了,到别地寻讨赚;西面汛洲又有翁司令,我们也给他‘输服’(送红包),所以正敢来。”
“你们的鱼买这样便宜,不亏本吗?”
“哈!哈!大树下,好乘凉,有皇军这大树,我们的鱼捕多了,回柘林还有大钱赚哩。”
“驻柘林的自卫团不管吗?”
“这帮笨货怕死,只在镇内,不敢出海,海面一点都不敢来。”
“这么说,柘林港内更平静了。”
“是的,只有少数的小渔船,有时还怕被翁部的假船抓着……”他点点头……似乎会意我的意思。
这个翻译的问话,似乎别有意图。于是我再进一步试探。
后一次,我带了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在船上假补网。我一边向汽艇上送鱼,她一边坐在舱内补网,汽艇那边舱口站着二个皇军在痴痴呆望。那翻译拉着我的手,放低声地问:“这个姑娘来干什么?”
“来补网,在外海捕大鱼,网易破,随破随补,能捕更多的鱼。”我回答。
“你要赚大钱吗?”
“赚什么大钱?”
“送两个这样的花姑娘给皇军过夜。”
“在此外海我不敢,她们害怕……除非在柘林港海面,我就试试看。”
“好吧!这笔钱算定货,交易成了全给你,交易不成可要退款。”他说着身上摸出一大叠货币递给我。
我把这情形向吴队长报告。吴队长笑着说:“这美人计好!但做法与吴木水不同。”于是我们再细细的筹划着。
我按计划先找二个美女。第一个就是跟着到船上假补网的姑娘。她确实是我的侄女。去年正月才结婚,嫁给本镇自卫团的一个班长叫汤宇,夫妻感情极好,可是不幸,就在去年的“六月初十事件”(即饶南浩劫)汤宇被转回柘林的日寇抓到。在海堤被埋,用火烧死。我去慰问她时她悲痛至极说:“我自叹自己是个女子,不能拿起枪,来痛杀这帮日寇,以解这深仇大恨。”我说,自古巾帼出英雄,你想亲手痛杀日本鬼子,我给你寻机会。”既然她有这样的骨气,所以我给她交了底,第一个去做试探。
她回来后又亲自找我说:“野叔,我真想乘这机会先杀掉汽艇上这两个日本鬼子,现在,我的同伴又找到了。她跟我同条命运,有同条决心,成功就欢喜回来,如失败,死了就罢。”
这样,我又如此,如此她给她们做了安排。
就在今晚,我远远看到货轮分卸给南澳、海山、汛洲的几条小船都去了,货轮要在这里过夜,汽艇闲了。我的渔船载着这两位姑娘,就慢慢靠近了汽艇。一招手、汽艇就慢慢跟着我的船驶回大门港内进入柘林港的蛇屿。这里是交易的安全地点。我们的渔船一停,汽艇就赶快跟上来。
我朝那翻译说:“人来啦……”他高兴地打开舱门,后面站着二只日本猪哥,呆呆地全神注视。
“你太厚礼,送来那么多么钱,不好意,我除了带这两位姑娘外,又带了二只卤熟大鹅和4瓶酒。你们快快乐乐地先吃鹅肉、饮酒。慢慢来,一夜长长,天亮前我才带她们回去。”我说着。
“好!好!好。你想的真周到。”他转身对他的两个太君咕咕地翻译着。
这二只猪哥快活得连连点头“好好的!好好的。”
于是我牵出这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后面的兄弟递上了二只大熟鹅和四瓶酒。送过汽艇。
“汽艇里如果太窄,4位和平军的弟兄们,可以过我们的渔船来,我们请他们喝酒。”我临时补充说。
“好的,好的,你想的真周到。”翻译立刻转身,将汽艇的几名伪军推出舱门,到我们的渔船来。我们拿出存下的一只熟鹅和两瓶酒,伪军们接着鹅肉,狼吞虎咽地撕着鹅肉,喝着酒。
我们的几个兄弟,在一旁耐心地看着。约半个钟头,他们都慢慢地坐着,倒下去睡了。“好药性发作了。”我们相视一笑。可是更紧张的是注视着汽艇那边的动静。
汽艇那边的舱门开了。两个姑娘招着手,要我们快过去。
我们高兴地进入汽艇,一看,二个日军,翻译和驾驶员共4人,都死直直睡在地板上。
两个姑娘描述着:“我们刚进门时,两个日本兽兵,就上前来动脚动手。我们立刻就变脸对翻译说:“怎好太粗鲁,先吃肉喝洒,有气力了才好。如不吃肉,喝酒,我们不答应。”翻译如实对兽兵说了。于是他们各自拿着一大腿鹅肉,一瓶酒吃喝起来,我们坐在一旁观看。不一会,都呼呼睡倒在地。”
说到这里,李野做了个鬼脸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你这鬼真有办法,下了安眠药。”
“是的,卤鹅时,我把安眠药渗在卤汤内用慢火慢地燉,让这些兽兵们来个快乐的吃,安乐的睡,我们免费一枪一弹,就结束了这四条狗命,现在头留着包好,尸首推下海去饲鱼。这些事刚理清楚,在东石小门的上空上升起了在三颗红色信号弹,我们知道劫货轮成功了,于是开着汽艇起来。”
“好计,好计!”大家听得入迷。高兴得都鼓掌。
“粥熟了,大家好食粥。”
“唉哟!一说话,什么都忘了。三位兄弟陪两名姑娘还在艇上,快请他们上来。”“渔船里的4名伪军,还绑着,就丢在渔船里吧!”李野说着。
两位姑娘上到货轮,受到大家鼓掌欢迎,大家快乐地吃着夜粥。
 
 
二十二、风暴前夕
 
故事梗概:
夺来的货轮,交给洪之政,既报了功,又显示乌部的威力。鼓舞抗战人心。
122上午,柘林镇港口人山人海、排队购买乌部的义卖物资,当天夜晚,乌参在散步中,听到乡亲们出自内心的感戴,尝到鱼水之情。从杨维汉口中,知道国民党官场的许多内幕。
127,乌部委托善堂举行大施济。1210,用日寇的首级。祭奠被杀的亡灵。
这一切,被翁尚功派来的探子探听清楚。一场严重的报复风暴,已在眼前。
 
货轮到达柘林的大巷咀港时天已微亮,乌参已乘萍船先一步到达。他招呼头领们在码头的一个角落对大家说:“大船夺到手了,全靠兄弟们齐心协力,但目下事情很多,很急,大家还须辛苦。”接着对武烈说:“你率金狮湾的船队,乘此刻人静,迅速卸下部分船中的粮食,运到我们原先的秘密仓库收藏好。”又对吴木水和吴敬业说:“敬业先写好战报,由木水率领两条船,将战报和俘虏带到澄海东里交还洪部,并请示这艘大船如何处置。”武烈插嘴说:“这艘大货轮,有些好货,难道要缴交洪部么!”乌参笑道:“我们目前尚无力使用这艘大货轮,如留在这里,翁尚功决不干休,势必发兵来抢,麻烦了我们自己,倒不如交给洪之政,既报了功,讨了人情,又显示乌部的威力。”大家点点头。接着他又说:“李野和林八号,你们带弟兄们,驾驶缴来的汽艇,在海上巡逻,以提防日伪派兵来袭;英豪、短手、立泰,你们率领其余兄弟并邀请柘林镇自卫团部分兄弟们来帮忙,迅速将货物搬上码头仓库,越快越好,争取在上午以前完成。大家都要准备应付伪军的袭击。”各人按安排分头出发了。
当天下午,乌参又派李野,郑老实、林八号等,将已卸完货物的空货轮驶至汫洲港面前,听候发落。
12月1日一早,翁尚功果然派了一艘电船要来抢回货轮。郑老实等在货轮上居高临下进行抵抗,洪部驻汫洲的一个自卫中队来援助,终于将电船击退。货轮奉命驶入钱东面前的青山港,因船身太大搁浅。郑老实等将船移交洪部后,安全回到柘林。洪之政即令人将货轮里的发动机拆卸上岸,将空轮凿沉海底。(作者注:这部发动机被卖给钱东人,在钱东镇上发电,一直至1949年10月,钱东解放时被政府接收)
12月2日上午,柘林镇大巷咀港口上人山人海,但是秩序井然地排着长队,来购买乌部义卖物资。有大豆、面粉、大米、酒、香烟等等。货物都以市面半价出售,每人只准购五十斤粮食类或五箱香烟,或一箱酒。帮助上货卸货的人每人赠送50斤粮食、一瓶酒、两包香烟。人们怀着神秘而又敬佩的心情,边排队购物,边偷眼注视乌部兄弟,他们威武地拿着短枪,维持着秩序。
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妇,背了一袋米,挤出人群,来到一位乌部兄弟的面前停下来,迟疑的问道:“兄啊!那一位是乌参……”她发觉自己问话不礼貌,又转口说:“哪一位是‘乌’队长?”
“你要找他做什么?”
“我要找他……要找他……我要叩谢他……”老人家语无伦次,但已老泪纵横。
“你要找他做什么!”乌部的兄弟搀扶着她,重复地问。
“我要叩谢他……他为我一家报仇。”她说到这里双膝跪下去。
“老人家,慢慢地说吧!”乌部的兄弟将她扶起来。
“我的儿子、媳妇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房屋被烧毁,留下一个孙儿,要饿死了,幸亏今天得了这袋米(售货的人见她无钱没有收她的款),乌队长救了我家的血脉。老天有眼,你们赶快打日本鬼子,除尽这些妖精……”老妇边诉边哭,越诉越伤心,围在一旁的乌部兄弟和民众,莫不掉下同情的眼泪。
十多天来,乌参为组织这次生死攸关的大行动,忍着时断时续的胃病,日以继夜地思虑着,滴水不漏地安排兄弟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行动,终于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至今天下午,货轮上的物资已全部处理完毕,吴敬业、杨短手等正在结账,清理全部战果;几位在作战中牺牲的兄弟亲属,也发款上门慰问。晚饭他吃了两碗稀饭,胃不痛了,他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拉着余英豪的手说:“英豪哥,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
农历的十月底,潮已转汛,海面的东北风飒飒吹来,夜空里群星闪烁,十分沉静寂寞而颇有寒意。他俩不觉行到去年日寇在这里烧死6名自卫队员的海堤。忽见海堤边有微光,黑暗中似乎有一人蹲着在哭泣,声音悲切,他俩不动声色地徐徐靠近,定眼一看,一位老人,面向大海跪着,在前面的地上,有三炷香光,一钵白饭,一个酒瓶和两个杯。只听老人哀切地祈祷:老天爷啊!你终算有眼了,保佑乌部,把日本鬼子的船夺了,我的儿啊!你去年在这里白白被日本鬼子烧死,现在我拿着乌部从鬼子船中夺来的米,煮成白饭,拿着从鬼子手里夺来的酒,放在这里,你就安心地吃吧!安心地喝!算是吃日本鬼子的肉,喝日本鬼子的血,嚼日本鬼子的骨……”他说着酹下酒,放声痛哭。
“老叔!”乌参在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是谁?”老人转身望身这两个暗中而来的后生人。
“我就是乌参。”乌参说着,随手将老人拉起来。
“你就是乌部!你就是吴队长!”老人定眼看了好久,禁不住两手一抱,将乌参全身抱得紧紧,流着热泪,喃喃地说:“好后生,你真义气,真勇敢,为我的儿子报仇,为中国的老百姓雪恨,有你们这帮后生,日本鬼子要衰了……”
“老叔!感谢你,感谢乡亲父老们,我吴乌参和兄弟们一定要继续打日本鬼子,为所有的乡亲父老报仇。”
“老叔!去年抱着被烧死的儿子,在这里痛哭的就是你吧!”余英豪在一旁想起去年日军烧死6名自卫队的那一幕,因而问他。
“就是呀!当时日军走后来的一队人就是乌部吗?“乌参和余英豪点点头。3个人紧紧握着手,吴乌参尝到了真正的鱼水之这情,体会着人民群众对他的厚望。
一石冲开百重波,乌部勇夺敌轮的行动,涌起了连续爱国抗日的波浪。
在柘林镇小学。早上,全校的孩子们在举行升旗礼,国旗飘上了上空,校长站在石彻的土讲台上讲话:
“同学们!你们今天都吃到了白米饭吗?”这个问题问得新鲜,因为二三年来孩子们吃的都是野菜杂粮,难得吃到白米饭。
“都吃到了。”孩子们高兴地齐声应着。
“这白米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乌部从日本鬼子的大船上夺来的。”
“是!”孩子们的声音喊得特别整齐有力。
“同学们,我们的房屋被烧,人被杀死,物被抢光,今天乌部的叔叔们给我们报了一仇是吗?”
“是!”
“孩子们,好好读书,学习乌部兄弟,长大了大家拿起刀枪,消灭日本鬼子,直到抗战胜利!”
“是。”大家庄严地回答。
另一位老师站起来,指挥大家唱了《义勇军进行曲》,接着他又激动地说:“今天我再教大家唱一首歌谣。”
天顶雷公,
地下乌参!
抗击倭奴,
敢当先锋!
这歌谣从学校传出来,唱遍全镇,唱遍全东界,唱至黄冈,唱至饶城(作者注:直至现在,当地的老人都记得首歌谣)。
一些买到美酒、香烟的小商贩,立即转手到东界、黄冈、饶平内地去出卖。人家问:“这些货物从哪里来的?”商贩即大声回答:“日本货,是乌部从日本仔的大船上劫来的。”
于是绘声绘说,添枝添叶地把乌参说成天将一样地勇猛,从天而降,打得日本仔哭娘叫爷。
且说,隔天吴乌参、吴木水、杨短手等人到大港乡拜望大乡绅杨参议。杨很热情地接待大家。乌参向他叙述了这次夺取日轮的经过,杨一面表示祝贺和赞扬,一面拿出文件袋,从中抽出了一件公文的抄本,交给乌参观看,乌参即令吴敬业全文照念:
(丰县)总司令官李(作者注:指驻丰顺汤坑的粤五区保安司令兼行政专员公署专员李郁焜)(饶平)指挥官魏(作者注:指驻饶平县城(现三饶的镇)的副司令兼饶澄分区司令魏济中)钧座:
现据乌森(作者注:指乌参)报告,谓11月30晚,带病率部,分乘民船10余艘,夜约12时,向信讯(即汛洲)岛伪军翁尚功部进攻。适敌人由汕头派来货轮及电船各一艘,即分一路登陆,一路围攻敌轮,游战三时作,毙敌20余名,遂占领该岛,并攻获敌轮一艘,俘获10余名,而该部也死伤数名。伪福建绥靖司令翁尚功率残余逃往南澳,敌即增援,吴乌森部抗战二小时后,因弹药不继,迫得暂时转移阵地补充候命,同时并解缴敌轮一艘,俘虏10余名。惟该轮颇大,不能驶入内港。2日上午,敌派水轮一艘,附小炮一门进攻,意图抢回,率被驻汫洲职部击退,现正设法拆移,一要机宜,如何处理,特电察核示遵民国卅年十二月二日。
吴敬业念后,乌参笑着说:“大体是这样。”
杨参议却叹了口气说:“贤侄们,好险啊!前几天我正为你们担心,请大家再看这个。”他又从文件袋中抽出另一份密件抄本,也是由吴敬业念:
广东省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代电:民机字第1120号民国卅年十一月廿二日。
广东省政府主席:李钧鉴(作者注:即李汉魂)
机密庆鱼机收字第3655号代电奉悉,关于澄海县奸伪分子余斯渭(作者注:即余福坤,又称作余大舍)勾结股匪吴乌参,在海山沿海一带,截劫商旅案,前奉电饬,业经督饬切实予以剿办。嗣本年十月间,职出巡到澄海,据潮澄饶自卫总队长洪之政面报,吴乌参股匪有悔罪之意,可否予以自新机会等情。职为使招安安易于实现,免消耗我抗战力量起见,曾饬转知,如能于最近收复海山、汛洲,当予继续收编,并饬该洪总队长指挥策动,带罪图功。殊该吴乌参贼性未改,仍在海面骑劫货船,对于收复海山、汛洲,延不遵行,甚且口出怨词,表示不接受指挥。似此跋扈,自难姑容,为抗外必须安内计,极应严予痛剿,免致坐大。经饬五区保安司驻饶副司令,就近抽调饶澄乖等县自卫队隘洪总队长,亲自剿办,毋艄瞻徇,并将剿办情形,详细具报,核转在案。兹奉前因,至剿办成果,电报察核。
汤职李叩亥寝民机即。
吴敬业念完这份机密文件之后,乌参又笑着说:“小小乌部,更惊动了省长大人,可见事情真是不小。这件事洪部曾给我们下过命令,痛责我们骑劫货船,其实骑劫货船的不是我们而是出自翁尚功的诡计。翁尚功指使伪军假装为乌部抢劫民众的货船、渔船,目的是挑起政府和民众对我们的仇恨,借刀杀人。谁知他却拿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装骑劫货船的一名伪军给我们抓到了,却被我们利用,探明汛洲的虚实,帮助我们打了这次胜仗,我们可要奖赏翁尚功哩!”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停了一下,乌参又转活说:“洪之政也不是好东西,我们自接受编之后,一粒粮食,一颗子弹都不给,叫我们如何打仗,我们提出这个要求还会过分吗!可是不体察我们的困难,却反要向上峰大肆说我们坏话,要置我们于死地。”
杨参议摇摇头说:“唉!乌参贤侄,你不懂得当今官场上的内幕,谁不敢对人下井投石,谁就不能升官发财,更何况洪……”他说到这里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乌参又问:“上峰既然明文命令洪之政痛剿我们,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我为这件事着急,故在洪之政面前为你说情,当时他沉默不语,不置可否。唉!洪之政这兄台,阴阳怪气,不好捉摸,幸亏你们今天打了胜仗,他的面子也很有光彩,你们以后可平安了。”杨参议半讨功半叹息地说。
“叔台你也知道,余福坤既然已挂上107师参谋军衔,又被洪部收编为搜索大队,担任大队长,照理应该是洪之政自己的部队了,而机密文件中为什么说他是‘奸伪份子’这‘奸伪份子’是什么东西,我不不懂!”乌参继续提问。
杨参议沉思了好久,似不愿说,但还是说:“奸伪份子,指的就是共党份子,给余福坤的军衔和军职,目的是要将他稳住,可以让他在前线抵抗日军,如果被日军杀了,可以消灭异己,如果他战胜了,功劳是洪部的,至将来,还是有机会将他收拾掉哩。这是蒋委员长的战略,也是洪之政这位兄台高明的地方。其实余福坤的内部是复杂的,他隐藏了共党份子,却不知里面还有一个秘密组织,这组织的负责人名叫陈德泽,是军统闽南站站长。你们与余福坤结盟之事,就是他传出来的情报,对付共产党是件大事,他的情报可以一直送到李汉魂的手里,所以你们今后要加倍小心,既不能与余福坤搞得火热,更千万不能让他将共党份子引到你们这里来。”
“呵!原来我们与余福坤秘密结盟的事,这个陈德泽却在搞鬼。”大家都叹了一口气。
谈话一直至当天黄昏,大家被杨参议请吃晚饭之后才回到龙湾、柘林。乌参这一夜回到他家的新屋与妻子爱兰同宿,夫妻恩爱自不必说。乌参心内有事,深夜醒来,他细细回味杨参议白天所说的话,觉得增长了好多见识。忽然间,脑际却出现当日与刘大夫谈话的情景。他把两人的谈话谈话前后一对照,觉得杨参议虽然深懂社会世故,深知国民党,洪之政的内情,但谋略见识方面却不如刘大夫高明。刘大夫此人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共产党吧(作者注:刘大夫确是共产党员,他原名钟声,化名刘永成,1942年初从饶中转移到柘林镇,通过陈韬关系,化名刘大夫行医,准备配合中共饶诏边特派员陈谦,建立一支海上抗日游击队。当时的目的,确是要争取乌参加入共产党领导的游击了队,但不久发生“南委”被国民党破坏的事件,党组织奉命暂停组织活动,刘大夫也从柘林转移到隆都。)吴乌参这时更怀念起刘大夫来,假如他在这里,有许多事情可以向他请教,他从海岛移到陆上以来,许多事情觉得很生疏,很不摸底。过去在海岛时,他指挥自如,平时兄弟们都隐藏起来,寻找对象,对象看准了,来个突然袭击,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是国民党军来围剿,部队未到,他已先知,或分散,或袭击,无不从心应手,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他的队伍由隐蔽转向公开,虽然加强了海面的巡逻,表面看来很是平静,但翁尚功这个老汉奸是害怕呢,还是在准备什么新的阴谋!假如日伪军再像过去一样集中军力来攻,他的队伍能支持得住吗!这些问题如何解决呢!他心绪很乱,想来想去,不觉天明。
早饭后,乌参回到柘林港口,他对余英豪说:“英豪哥,余福坤的内部果然出了奸细,你迅速前去,当面告诉他,赶快设法将陈德泽除掉,免生后患。”余英豪点头去了(作者注:余福坤发觉陈德泽是奸细之后,不久即将他和几名同党都除掉了,可是抗日胜利后不久,余福坤也被国民党当局骗至汕头,加以杀害。)
余英豪刚出门,柘林镇几位乡绅来向乌部请求说:“农历十二月初十,是本镇关帝爷生,幸亏老天有眼,关帝君显圣,保佑乌部的兄弟夺取了日本鬼子的货船,全镇人人都得到好处,现在日本鬼、汉奸再不敢到柘林湾海上骚扰百姓,此恩此德,大家永记不忘,所以想在关圣帝君生日时,请老赛宝香前来演戏,一来答谢神恩,二来答谢乌部义军。”
乌参笑着说:“众位乡亲父老的感情,我们都领了,不过这里海山、南澳很近,恐怕敌人不会甘心,前来袭扰。”林八号却在一旁插话说:“我看翁尚功这老汉奸惊破胆了,这次我们将夺来的空货轮驶到汫洲港时,他不是派了一只电船一只汽艇要来夺回去吗,可是经不起我们一阵回击就丧胆地逃走,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在海上耀武扬威了。就让做大戏吧!叫大家都高高兴兴,我们在海上加强巡逻就是了。”吴敬业也接着说:“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日军在潮揭交界的大脊岭与国军的第二十旅打得激烈,日军死尸遍野,无法把死尸拉回去,成群的狼狗在那里吃臭尸呢。看来日本仔要衰败了,没有从前那么厉害。”经他们两人这样一说,在场的头领都表示支持做大戏。吴武烈又进一步说:“吴老太(即乌参的母亲郑宝娇)也是柘林人,她叮咛说,关帝爷生前的三日,要出钱出米,举行大施济,以报答神佛,表示乌部的义气。”柘林的乡绅们一听,高兴得举起大姆指说:“真难得!真难得!乌部义士,爱国救民,敬神敬佛,定得天助,满乡满里,人人敬佩。”在这种情况下,吴乌参也高兴地答应了,并表示演大戏的钱,大部由乌部捐赠。
农历十二月初七,乌部委托柘林镇善堂,再一次举行煮粥大施济,各地的难民、乞丐闻风而来。关帝君庙前和内李面前广场,挤满了扶老携幼,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饥民,他们排成长列,席地而坐,饱餐一饭之后,还再讨回一钵,准备在明天再吃,以延喘生命。
余英豪听说十二月初十关帝爷生日要做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问乌参:“我们胜利夺取货轮那夜,李野曾向大家宣布,他砍了汽艇内日军、翻译等四人的头,可是到现在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
“那么你找李野问一问。”
当晚,英豪问李野:“你砍日本仔那4个人头那里去了?”
“唉哟!我忘记了。”因为那天日间,和我林八号驾着汽艇去海上巡逻,当晚又忙着驾空货轮到汫洲海面与翁尚功派来的一艘电船交火,晚上驶入钱东前的青山港交还洪部,才安全回来,后来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接着又说:“那四颗人头,我放在汽艇内的一个小缸里,又把当晚他们吃剩的几瓶酒都倒下去,让他们吃个大醉,现在还放在原位。”李野幽默地说着,拉着英豪的手,到港口边的汽艇内,把小缸搬出来,打开一看,又笑着说:“腌得到工,没有变味。”
乌参听回报后说:“既然这四颗日寇的首级还在,乡亲们又要求在关帝爷生日要做大戏。那么,我们就利用这个日子,对受日寇残害的亡灵进行祭典,以表示我们乌部的真诚。”
十二月十日上午,在柘林镇的关帝庙前,热闹非常,乌部通过柘林镇的乡绅父老,邀请了被日寇烧死的六名自卫队员的亲属,和被日机轰炸致死,街道房屋被炸毁等的苦主都请来了。
把四颗日寇的首级,用箱子装着,安放在关帝君的神前。
近百名苦主分列成两排,正中站着两位烈女。正中这两位烈女,为了给被烧死的丈夫报仇,敢于冒性命危险,深入虎穴,诱杀日寇,夺了汽艇,为这次虎口夺轮立下大功。
祭典开始,主祭吴乌参。
由吴敬业宣读祭文:
中华民族,五岳之巅。
黄帝子孙,舜日尧天。
文明古国,历史先贤。
勤劳勇敢,珠明玉坚。
 
可恨日寇,狠毒心肝,
七七事件,占我河山。
黄河大怒吼,上海战险滩。
南京遭屠杀,泪血遍长江。
转身打岭南,潮汕尽论陷。
饶平受浩劫,烧杀兼强奸。
日寇柘林来,全镇哭哀哀。
房屋被烧毁,死伤遍地埃。
长街烧欲尽,兵士被活埋。
呼呜!天地大震怒,奋起共伊刣!
乌部义勇军,威力动乾坤。
汛洲除日伪,东石夺货轮。
烈女报夫仇,大义薄云天。
赤胆入虎穴,日寇全被歼。
首级斩四颗,敬献帝君前。
国仇家恨都要报,还我河山力争先。
同向帝君三叩首,告慰亡灵意绵绵。
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场面极为庄严肃穆,深深地唤起民众的爱国心。
关帝爷生过后,吴木水对乌参说:“现在队伍驻扎在柘林每天到海外巡逻,日伪的船又不敢出来,最近我们听说东海一带,日本仔的控制放松了,我想与余英豪带三四条船前去寻找机会,看有什么讨赚。”吴乌参也觉得留太多的人在柘林不好,于是点头同意。由杨短手、李野、林八号负担海上巡逻任务,吴武烈的船队依旧回守金狮湾。
乌部连月来进行大义卖之后,又是大施济,大祭神,大会乡绅,大演戏。在胜利面前却失却了清醒的头脑,又不懂得如何把民众组织起来,只凭自己单薄的力量,还派主力外出,这实际上给伪军的进攻报复帮了大忙。
翁尚功的货轮被劫之后,他已陷入进退艰难的窘境,大批军需物资丢失,海上交通一时处于瘫痪,又丢尽了“皇军”的“军威”。他遭到佐藤司令的严斥,限令他两月内将乌部扫荡消灭,否则将受军法制裁,生命难保。而要组织扫荡吗,眼看南澳、海山所驻的日军零零丁丁,他自己辖下的“和平军”也只有三四百人,对乌部的真正实力,他心中无底,特别是害怕乌部与各乡民众抗日的力量联合起来,组织防卫。如果这样,他就置于死地了。可是他一听说乌部现在正在大施济、大祭神、做大戏,于是立刻派探子,混在难民之中,混在看戏的观众之内,四面八方,进行侦察。已真实探知乌参分散又薄弱,又没有将民众组织起来,心中大喜道:“乌参啊!我与你斗了三个回合,第一回合,想逼你投降,你反而接受洪之政收编;第二回合,我进军汛洲,化装抢劫,想置你于死地,却反被你夺去了货轮,使我陷入窘境。现在这第三回合我已经看准了,这回一定要置你于死地,报我不共戴天之仇。于是决定倾巢出动,并清佐藤派了几艘小电船和几汽艇和二小队日军,组织了三四百人的队伍,箭已在弦上开始冒命进攻。
一场严重的风暴,已在眼立前。
 
 
二十三、血洒乡土
 
故事梗概:
1943127,翁尚功日伪军,在日军司令佐藤清的命令下,倾巢出动,洗劫了汛洲、西澳,登陆柘林,围攻乌参的家乡龙湾村。敌军三四百人占领了龙湾周围的高山。冲入村内,进行大屠杀,大洗劫。
这时,乌部大部分兵力外出,赶到龙湾只有三四十人,乌参将兵力分成了5个小组。从村里的暗沟潜入。来个突然袭击,将敌伪赶跑,全部村民进行大抢救。
隔天早晨,乌参设指挥点于村北沟岸角的古坟旁。发现村后鲤鱼山有敌人,他手握望远镜在观察、突然被子弹击中,一股大肠混着鲜血,从伤口溢出。乌参面无惧色,咬紧牙关,伸手拿着一个吃过粥的饭碗,扶着血肠。用力将整碗肠和血塞回腹内,拉着水布,挥身一缚,俯卧起来,叫声:“开枪,决不让鬼子进村……”
战斗结束。余英豪等围着乌参下泪。乌参断断续续地说:“英豪哥,你不要太伤心……你过去救了我的父亲,现在救了全乡。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有这样的哥哥,死也瞑目。”
 
1943年1月27日(农历12月27日)翁尚功率领的日伪军,倾窠出动。首先重新占领汛洲岛洩恨,将岛上残存的房屋全部烧毁,将少数还恋留在岛上的渔民,不论男妇老幼,都惨无人道地屠杀了。一个有六百年历史的美丽渔村,被夷为人烟绝迹,鸡犬不留的废墟。
接着又于当天午夜进攻西澳岛。这时乌部早已离开,当地民众因见大门对岸的汛洲岛上火光冲天,汽船声隆隆,预感到日伪军一定要来进攻,故花园村全村18户人家80多人口,都已事先逃散,只剩几名老汉、老妇。日伪军冲进村时,全村一片漆黑,鸡犬不闻。他们顷放火烧屋,名叫杨春妹、郑宝萱的两老妇,跪下救情,都被活活抛入火海中烧死。躲在山上的老汉李弟、李暗目、徐汉,以为鬼子离开了,刚下来救火,被抓住了,吊在树上进行追问拷打,因问不出口供,活活被打死。
日伪军烧完西澳花园之后,即下船分兵两路:一路由大门海面直攻柘林港;另一路则东进大埕湾,从码头进入英港,进攻龙湾村。
日伪军火烧汛洲岛时,花园村的吴明能,知情况有变,先于黄昏时划一小船到柘林港告知吴乌参。这时驻于柘林港的乌部队伍只有60多人,乌参得知后先叫杨短手率20多人上艇加强海面巡逻,其余队伍做好战斗准备。
柘林镇的民众当夜10时左右,已隐约听到大门海面隆隆的汽笛声。半夜西澳岛上火光冲天,没有组织的民众一看就惊,听说日本鬼子火烧西澳,登时携老带幼,纷纷向后山方向逃走,整个柘林镇在黑夜中,人声嘈杂,鸡飞狗叫,乱成一团。
乌参这时已感到在柘林镇无法抗击日伪军的进攻,又害怕龙湾村被袭,即令全部队伍转到龙湾去。到达龙湾时,天已初亮,这时全村静悄悄还在睡中,他布置队伍于村西北高地的大榕树周围,自己到家中叫醒母亲和叔父金骞,通知全村壮丁,集中村北的守物馆,组织队伍,准备护乡战斗。又叫人敲锣通知乡众,老弱妇女们向村北赤坎山方向撤退。饱受日寇两次洗劫的乡民,立刻呼男唤女,携老带幼慌忙奔出村去。
且说杨短手等驾巡逻艇,乘着夜雾,巡逻到大门海域,即与日伪军的一艘电船和一艘汽艇遭遇,双方立刻开火。由于火力悬殊,杨短手巡逻艇敌不过,他怕影响柘林港口,急向西北边海域且战且退,退至后澳码头,两艘敌船紧追不舍,眼看有被活捉危险。他即指挥汽艇,转到几块大岩石旁边,凭着岩石的掩护,一面阻击,一面令副手吴之娘和4名兄弟,将4名死伤的兄弟背着跳下海滩转移。这时一艘汽艇已冲上来了,双方短兵相接,日军举着闪亮的刺刀,在刹那间,短手拔出手榴弹,拉开盖子,白烟在手中直冒,鬼子一见,哇!哇!大叫,轰的一声,在鬼子的汽艇上爆炸,跟着汽艇激进的电船顺着前进的惯力,继续冲来,短手拉开第二颗手榴弹,刚好抛落在电船的一侧,激起一股巨浪。
在晨雾、烟幕、水花的掩护下,兄弟们迅速跳下水,涉过浅滩登上山了。杨短手转身拉了第三颗手榴弹,抛在自己的汽艇上爆炸。他们循着柘林镇西北部的后头山,转移至东部的普陀岩,下山后直至龙湾村的守物馆,与集结在这里的一百多名守物馆队员汇合。杨短手告诉大家,敌人可能循着他们的后路追来,组织大家沿山坡地沟埋伏,准备迎击,他立刻到大榕树岩石边来见乌参,报告敌情。
穷追着杨短手的敌军,登山后,沿着杨短手撤退的山路,从刘阿当追至普陀岩,但没有再往下追,却占据了龙湾村西侧的深庵埔和铁甲山,登上尖山顶的有利地形,驻扎下来,休息造食。
乌参发现敌人占领深庵埔和大尖山,估计他们经过一个整夜的烧杀,现在可能疲劳不堪,应乘他们站立未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将他们赶下去。他率领20左右名兄弟,悄悄爬近深庵埔,但到半途,就被铁甲山上的敌军发现开枪了。两方在山腰打了一个小时左右,敌人凭着人多火力强,发起进攻。乌参和武烈等利用地形,把冲在前面的几名敌军打倒,敌军又发起第二次冲锋又被乌参与起来支援的守物馆队员们联合击退了。
突然,一颗炮弹在乌部的阵地爆炸了,顷刻间接二连三的炮弹,像梅花点一样地炸开。原来从东南线进攻的敌军,已占领了龙湾村南面的鹰山和大肚山,在那里发射迫击炮,乌部左右受敌,被迫向村北后撤。
西、南两路敌军,守占村南大肚山,居高临下,用迫击炮和重机枪,拼命向村内轰击,一时村内炮火连天,不久,敌人成队冲下山来。守卫在村西北边的乡民,壮丁拿着低劣的独响、药枪、双刀、尖串冒死抵抗,几名队员和乡民中弹身亡。
敌军冲进乡了,但是有少数村民尚未逃出来。吴忍光、吴潮丰、吴国存等乡勇尚坚守在北面闸门。吴忍光对着冲来的敌人,举起牛腿枪射击,枪却被打丢了,他乘势拔出身旁的一株荆棘,朝两个冲来的鬼子打去时,身上连中二弹,倒在血泊中,吴国存不顾生死,又从闸门间前冲,也中弹倒下。坚守在西南闸门的吴戊已,为掩护几名走得慢的妇女,挺身而出,也壮烈牺牲了。
逃到赤坎山的乡民,遥望村中烟火冲天,黑云滚滚,登时男妇老幼都放声痛哭,有的哭着房屋被烧,有的喊着亲人尚未逃出来,也有人暗中抱怨乌部,说他们:“惹鬼入魂宫。”
乌参眼看着全村遭到这样的浩劫,环视着乡亲父老的悲泪,如万箭穿心,他令全部的兄弟集中到一处山坳下说:“现在准备冲进村里。”
“这两路敌人估计有三四百人,我们只有三四十人,而且武器也比他们差得多,子弹快用完,冲进去会被他们吃掉!”有人提出疑问。
“现在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敌人此次是专寻我们报仇的,我们不挺身而出,就是“臭翘”,怕死鬼,使全村的父老兄弟遭殃,我们对得起大家么!”乌参激动地说。
“对!一定要冲进去,我们的五六名兄弟已死在他们的手,全村还不知被杀死多少,烧了多少房屋,再不冲进去,全被夷为平地了。”杨短手抑制着悲痛地说。
“冲进去,一定要冲进去!”乡众和守物馆的队员们已围拢在他们周围,举着五光十色的武器,咆哮着,激励着乌部的行动。
“乡里已被攻破了,你们只有这些人,冲进去只能送死,还得三思……”老诚持重的父老却前来阻止。
“父老叔台们,全乡现在被烧杀得这么惨,我吴乌参不冲进去,还有何面目见乡亲父老。请你们不要阻了。”吴乌参激昂地说。
“与其被烧散乡,不如冲进去杀他几个报仇。”吴立泰举着拳头说。
“是,冲进去!”绝大多数人都举着拳头。
吴乌参见大家都气昂昂准备参加战斗,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举着枪说:“兄弟们,乡亲们,齐心协力,共生同死,一定能将鬼子赶出乡去!”接着又说:“在村里进行巷战,他们的炮和重机枪都没有作用。我们地形熟悉,越近越有利,大家准备肉搏,发挥拳术的作用,我吴乌参不杀退鬼子决不生还。”
“对!不杀退鬼子决不生还。”众口同声地喊着。
就在这时,吴武烈率领几名兄弟,从金狮湾赶来,加入了战斗的队伍。
赤坎山下,气冲斗牛,形成一个决一死战的悲壮场面。
赤坎山下有一条齐人深的水沟,穿通各田野沟渠。中间水渠,直穿村北埔沟,再穿至村东的三解塘,从村东南进村,这时正是冬天,沟水枯涸,成为天然的战壕沟。乌参将参加作战人员编成5个组。由乌参、武烈、短手率领的20多兄弟居中,其余兄弟配合守物馆队员分南北两侧,沿各条水沟潜至村边,准备巷战。
日伪军攻入龙湾,进行灭绝人性的烧杀之后,正三五成群,穿巷入舍,搜掠粮食物资,杀猪杀鸡,举火造食。他们在祖祠吃饭之后,有人横卧直躺在睡觉,有的在收拾抢来的包袱,有的人还在民屋里拉屎拉尿,各行其是,零零落落。
乌参、武烈等所率的队伍,从水沟潜爬至公厅,祖祠前,见一排日伪军正在用餐,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吴武烈举起轻机枪,叭!叭!叭!叭!扫去一梭子弹,当场击倒几个日伪军,吓得鬼子惊慌失措,见来势凶猛,夺路往村后走。其他4个组的兄弟也在同一时间冲进村内,全村喊杀声震地,把日伪军吓得四散乱窜,他们立刻吹起了集合号,从村的西部退出,向柘林方向逃窜。乌部没有穷追,迅速投入救伤救火。
全村民众随着汹涌进村,都投入救人救火的行动。
日伪军的暴行,令人发指。产妇阿新因丈夫出门捕鱼未回,他和未满月的孩子来不及逃走,被强奸后,阴门连戳三刀,鲜血遍地,孩子丢在身旁死了。另一妇女,背着婴儿刚逃出门,被敌人一弹射中前胸,倒地死了,背在身上的婴儿还在哇哇啼哭,幸遇乌部一兄弟,将婴儿解开救走。
经过群众一个下午的奋战,大火被扑灭了,但全村已变成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经过清点,当天被敌人杀害的共23人,房屋被烧107间,其它损失,不计其数。敌人在村内也丢下了4具死尸。
当晚,在吴乌参的家屋里,发生一场争论。在场的有乌部众头领,还有乌参的叔父吴金骞、母亲郑宝娇。
乌参说:“今天敌人虽然被我们赶跑了,但他们的损失不大,现在退入柘林,估计明天还会来进攻,大家要做充分准备。”
吴金骞却站起来说:“日本鬼子进攻龙湾的目的,是要找乌部报仇。你们现在只有数十人的队伍,火力又比他们弱,翁尚功这个老汉奸,已深知我们的底细,势必再来进攻,这样不单乌部的兄弟无法脱身,全乡还将受累,所以我主张乌部和队伍今晚就撤出村,转移到别地去,他们知道乌部出走了,就不会再来烧杀。”
“照叔台这样说,我们把队伍撤走,可以保存力量,让日本鬼子扬面正势进乡来,难道他们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就不杀人放火么!“立泰站起来反问。
郑宝娇却支持吴金骞说:“你们不要恃强,不知死活,吴木水、余英豪现在在外未回,凭你们这数十人,能与日本鬼子打么!今天上午,吃了大亏,还不记得么!明天再战,只能害了自己,害了乡里,你们真想图死吗?不如赶快撤走好,等在外的兄弟全回来,再组织反攻未迟。”郑宝娇爱子心切,决希望乌参能率队离开,以求安全。
争论到这里,乌参不得不发言了:“现在卒已过河,就有进无退了。全乡被鬼子毁得这样惨,我们能舍下不管吗!现在最要紧的是人心要齐,如果我们走了,人心涣散,日本仔来了,任由他们烧、杀、抢、掠、奸淫,谁人抵抗!”他沉默了一下说:“我观察今天的战斗,鬼子的战斗力并不很强。中午我们分几路反攻入乡,他们就支持不住逃走了,可见他们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说到这里,他痛心地说:“我们这次吃亏在以前过于怠意,没有预防敌人要来报复,如果事先想得到,派兄弟们分别到柘林、龙湾、大港把各乡的兄弟们都组织起来,训练打仗,今天就不会轻易地被他们攻进乡来。纵然是被攻上山了,柘林、大港、龙湾的兄弟们三面一包抄,他们插翅也难飞下海去,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是呀!我们错在认为翁尚功已经惊破了胆,不敢来进攻了,所以才大扬大势,做大戏请乡亲,只是海上巡逻而没有应战准备,现在已经错了,今后应该怎么办呢!”郑老实口快心直地说了。
“我估计翁尚功在这里不能留过三天,因为他们没有后援,弹药打完了,他往哪里跑!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最要紧的是安排好明天的战斗。”乌参说到这里转身对杨短手说:“你现在即到大港,请大港的兄弟们明天出队,沿南山至上湾集结,如发现敌人来进攻,即从西侧反攻。“又对李野说:“你带两名兄弟,秘密到金狮湾划一条船到外海,通知吴木水、余英豪的船迅速回来支援。”乌参又对其他兄弟说:“明天敌人的进攻,一定从柘林的方向来,现在我们力量分成三部份:武烈带领10人,连夜进占大肚山前的鲤鱼头,这里最为重要,以严防敌人的进攻,有情况立刻要先发出讯号;郑老实率10名兄弟,配合村里的守物馆队员,驻扎在村北的守物馆至西面的后石门,做好埋伏,以防敌人冲进村里,我与立泰率10多名兄弟,扎于村北沟岸角古坟为中心,以便左右呼应,并监视东面海上的动静。现在已深夜了,大家立刻分头出发。”
吴金骞与郑宝娇见乌参安排得井井有序,都心服口服地不再多论下去。
清晨,驻扎在古坟的兄弟们正在吃早饭,乌参拿着望远镜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回头见一名兄弟在盛粥时将匙柄打断了,便对身边的吴立泰说:“无好头彩,今天要特别小心。”
吴立泰应声站起来,望着鲤鱼山的方向。突然惊疑地指着说:“你看,鲤鱼头山上不是有几个人吗?似乎是鬼子。”
“不,昨夜已派武烈带10名兄弟到那里防守,如果有敌人,他们怎不开枪,发讯号!”乌参一边说,一边拿着望远镜向鲤鱼头方向凝神观察。鲤鱼头距乌参所在的古坟约一里路,对方人物的活动是能观察清楚的。
“不好了!是敌人,还有一个是穿便衣……”
乌参说声未了,一阵密集的子弹叭!叭!叭迎面射来。乌参应声倒地,握在手里的望远镜丢在一旁。他双手捂住下腹,嘴里叫道:“快散开,卧倒……”
“不好了!队长受伤了。”吴立泰冒着密集的弹雨,跑上前一看,乌参的下腹,鲜血直流。一股大肠混着鲜血,从伤口流溢出来。立泰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惊叫道:“肠流出来了,怎么办?”
吴乌参脸无惧色,咬紧牙关,伸手拿着一个吃过粥的饭碗,碗里尚留下有粥渣饭粒。他一手拿碗,用力将整碗肠和血,塞回腹内,拉着丢在一旁的水布(浴巾),横身一缚,把腰肢和伤口紧紧缚住,俯卧起来,叫声“开枪!决不让鬼子入乡……”接着艰难地扶起身旁的轻机向鲤鱼头扫射。
叭!叭!叭!……鲤鱼头鬼子的机枪如雨点般地扫来。
这时,杨短手刚从大港讨救兵回来,见这险恶的局面,他冒死迎着弹雨,抢过吴乌参手中的轻机枪,向鲤鱼山扫去一梭子弹,暂时把对方的机枪声打哑。
吴立泰冒死抱着吴乌参,朝相隔仅两丘田的蔗园跑去,揽着乌参卧倒在蔗园沟里。
紧接着,杨短手抱着机枪和兄弟们,都飞转过蔗园,大家紧张地围住乌参。
鲤鱼头上的枪声又响了,向蔗园密集射来,打得甘蔗啪啪地倒下。
年轻的南澳弟,抬着一箱子弹,从村口跑来蔗园,刚到园边,被击中倒下去,一箱子弹抛在一边。兄弟们迅速将他抱入蔗园。乌参一见,忍着全身的剧痛,猛爬过去,他无力扶着南澳弟,抚摸着他胸口的两个弹孔。南澳弟紧闭着眼睛已经断气了。乌参潸潸的热泪滴在南澳弟的面上。
在外海的余英豪,当夜接到李野的急报,来不及等待尚未回来的吴木水,立刻率20多名兄弟,乘三条船,将船密藏在一个出海口,由陆路赶到龙湾来,当他们来到村北守物馆时,已发现敌军占领鲤鱼头,正在向古坟阵地猛烈扫射。他立刻率领兄弟们和守物馆的队员,沿村旁的古榕树下前进,向鲤鱼头发起进攻。
在此同时,大港乡的护乡抗日队伍,当夜得到杨短手的紧报,晨曦,一百多人的队伍,扛着红旗,沿南山麓,上湾村前,直至龙湾村北。汇合着余英豪率领了队伍,杀气腾腾,声势浩大地直向鲤鱼山头冲去。
突然,鲤鱼山头东侧的虎坟一带,又发起一阵激烈的枪声,也向鲤鱼头射去。
占据鲤鱼山头的敌军,发现三面受敌,形势不妙,立刻退上大肚山,向柘林方向逃窜。
余英豪率队一直冲上鲤鱼头,进上大肚山,重新布防后,立即赶回古坟阵地来见乌参。
乌参伤口的血水渗过紧缚的水布汩汩流出。他喉渴似火一样难受,要喝水,但周围连一点水都没有,找什么解渴呢?他向兄弟们要了一段甘蔗,拿着甘蔗,一大口一大口地咬着,吮吸着蔗汁,可是吞下去的蔗汁,都混和着血水从伤口流出来。
整个龙湾村响着密集的枪声和激烈的冲锋声,并逐渐向鲤鱼山的方向移。乌参冷静地问道:“全乡打得很紧,鬼子有没有进村,你们不要管我,快去支援,决不能让鬼子进乡。”
兄弟们看着乌参的伤势,内心痛苦极了,谁愿意离开呢!
“还不快去,我一人有什么紧,全乡的生命财产要紧。”乌参发火地说。
杨短手示意大家快拿枪去参战,他和立泰留在乌参的身边。
激烈的枪声沉寂了,一个兄弟赶进蔗园,兴奋地报告:“大港的兄弟们来支援,我们将鬼子打退了。”乌参闻报面有喜形。
不一会,余英豪来了,他一看乌参浑身是血,血水混和着蔗汁慢慢地从伤口流出来。他蹲下去,拉住乌参的手,察看着伤口,喃喃地说:“乌参,我来迟了!”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他们这一对结盟兄弟,几年来,在狂潮恶浪里,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始终并肩战斗,其深情决非常人可比。余英豪越看越悲痛,双手发抖,热泪猛涌。
“英豪哥,你不要太伤心,幸亏你及时赶来,把鬼子打跑……你过去救了我父亲,现在救了全乡,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有这样的哥哥,死也盲目……”乌参断断续续地说。围在一起的兄弟们都擦着热泪。
“队长!你……”
兄弟们吃惊地回头一看,是吴武烈挤进来了。他叫了一声之后,呆若木鸡地站着。
“你是怎么来的?昨夜我叫你守住鲤鱼头,你往哪里去了?”乌参举眼看着武烈,有气无力地问着,其间包含着多少愤怒。
“是我的过错,我罪该万死!”吴武烈扑地跪下去,抱头痛哭。
‘你别装蒜!你把队长和龙湾乡都害了……“杨短手、吴立泰愤怒地都拔出了短枪,打开了关头、抓住了武烈的衣领,要将他拉出去枪毙。
在场的兄弟们都怒叱着:“对,将他枪毙!”乌参强举着手慢慢地摆着,喊出低沉的声音:“大家冷静吧!短手你们把枪放下,不要乱来。”又转眼对武烈说:“你起来吧!究竟是怎么失守的?”
原来武烈率队到鲤鱼头时已交下半夜。他派了两名兄弟登上大肚山了望了一会,回来说:“柘林方向和四周海域都很平静,不见有敌人活动。”这时北风呼呼,天气很冷。一个兄弟打哆嗦地说:“这样的天气敌人敢来吗?不如找个避风的地方,打盹一下,天明时对付敌人,更有精神。”武烈也觉有理,敌人地形不熟,三更半夜不会到鲤鱼头来。于是率大家离开锂鱼头,到相距半里的老虎坑窝里坐下来。这里周围是荆棘,中间一座古坟,既避风又暖和,大家背靠背坐在一起。两天来的战斗,都疲倦极了。相互烘着体温,不一会,就像吞了迷魂药,嘟噜、嘟噜地打着鼻鼾声睡了。
激烈的枪声把大家吵醒,一时懵头转向,只知枪声很近,但不知敌人从哪里来,只得就地卧倒,一直到余英豪率队发起向鲤鱼头冲锋时,他们才辨别了敌人所在的地方,从东南侧向鲤鱼头发起进攻,武烈后来碰见上山的乡民,听到古坟战斗的情况,才赶来的。
武烈跪着放声痛哭,不敢站起来。
乌参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起来吧,当年我们一同起事,同生共死,可是你太鲁莽,太怠意啊……”壮士说到这里,热泪盈眶。
乌参的一家:宝娇、惜兰、乌螺、乌妹闻知都赶来了,围着乌参,哭成一团。
余英豪对郑宝娇说:“伯母!请你忍泪,乌参还是有救,快请医要紧。”又对大家说:“敌人已经打退了,大家赶快抬队长回家。”大家迅速将乌参抬回祖祠,并立即派人到所城请医生。
这是一位乡村的土医生,既没消毒药物,更没有手术器械,只有一些外敷消炎青草药。对于这样腹部被打穿,大肠溢出来又塞进去的重伤,束手无策。他在乌参的伤口敷了一些草药粉之后,委婉地辞去了。
乌参全家人以及挤满大厅的乌部兄弟们,全龙湾乡的父老都束手无策。有人沉默着,有人在细声低语。
大祖祠门外,挤满着外来的难民、乞丐,他们多次受到乌部和郑宝娇的施济,一听到乌参受伤的消息,不约而同地来了,满怀忧愁地向厅内张望,盼望恩人能得救。
在床前的郑母和妻子惜兰,饮泪低泣,无言相对。
吴乌参张开眼,望着母亲和妻子,低声地说:“母亲,请您宽恕吧!我一生连累了家庭,连累了父亲还在狱中,连累了你日夜心惊肉跳,求神拜佛……”他说到这里,喉头结梗,说不下去,只是热泪似泉涌地流下腮边。停了好久,乌参把眼光射向妻子说:“惜兰,你也不要哭了,我真对不起你,自从你到我家,我风里来,雨里去,没有过好一夜夫妻生活,我死后不要想念我……”又对乌螺和乌妹说:“你们千万不要学哥哥,不要拿枪了。今后长大,去做生意谋生……”
乌参微举着手,示意余英豪和杨短手靠近床前:“我现在死了没有后悔,我们血是流在自己的乡土上……”“现在国仇家恨未报,日本鬼子欠乡亲父老的血债未还,我死后你们不能散伙,一定要将日本鬼子,翁尚功这伙卖国贼除掉,为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报仇。抗日胜利时到我坟前上三柱香,告诉我一声,然后将枪支交还政府,将所存的钱物厚赠死者的家属……南澳弟为我牺牲,要厚葬。”
最后他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还记得吗?我在西澳花园村营地写的‘就将居’三字和那对对联吗?”他轻轻地吟念道:
就此暂且住下,
将来那能得知。
吴乌参终于在缺医缺药的情况一,持续至21日清晨,停止呼吸,死时24岁。
守在病床边的余惜兰,不禁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黑。还是郑宝娇的意志坚强,她劝媳妇:“惜兰,此时此地,还须节衷。”
挺进中队的兄弟们,忍着悲痛。在厅的正中安置队长的遗体,遗体前挂一幅蓝布幕。布幕前摆着供桌,设上香炉,点上袅袅香烟。按照习俗,每人在右臂上挂上黑纱。
此时,乡亲闻知,纷纷前来向遗体告别,无不放声大哭。
余英豪、杨短手、吴武烈、吴木水、郑老实、吴立泰、李野等头领,都上前参拜。
尸体收殓完毕,临出丧前,余英豪道:“我们应在灵前发誓。”
供桌上摆着七个瓷碗,杨短手往碗中斟酒,吴武烈当场杀了一只公鸡,将鸡血滴在酒碗里。
大家扶着酒碗,跪下去。
余英豪高举着酒碗,高声喊道:“中队长,我们一定要为你报仇,杀尽日本鬼子。”
“为中队长报仇,杀尽日本鬼子。”大家喊着,一饮而尽。
21日上午,大祠前广埕,站满了人,除了龙湾乡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外,广场四周,挤满了外地闻风而来的难民、乞丐们。他们跪在地上,流着热泪,盼望着能最后向他们的恩人——乌参送别。
两具棺木从大祠抬出来了。两具棺木都由8个人抬着,前面的棺木,盖着吴乌参的血衣;后面的棺木,盖着南澳弟的血衣。
许多难民、乞丐拿着乞讨来的铜钣(当时的货币),投在棺木经过的道路,全场痛哭流涕,一片哀声。
乌部的兄弟前导,跟随在后面的是龙湾乡的乡亲父老,后面是难民、乞丐。一路上,送葬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中,有的从大港、柘林等到地赶来的乡亲父老,更多的是乞丐。在前路迎面赶来的,站在前头路边,默默地向棺木致哀;在后面赶来的,跟着送葬的队伍,到了坟场,更达一千多人。
人们默默地站在坟场周围观看,只见棺木下葬后,众兄弟再次下跪参拜,列队完毕。吴武烈挥起拳头高声喊道:“队长!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队长!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站在墓前的还有吴母郑宝娇、妻子余惜兰、弟妹乌螺、乌妹。吴母将乌参的血衣覆在乌螺的身上说:“你一定要为哥哥报仇!”
整个墓场,肃穆悲壮。
不久,国民党两广盐务使杨德明(杨、吴的大乡绅)带着由当时的饶平县长黄绪虞写的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英勇杀敌》四个大字,送到龙湾乡来了,以示对乌参和全龙湾村民众抗日的褒奖。吴乌参的父亲吴金枝也随之释放回家。
吴揖已老先生在大祠上贴上了一副对联:
劫敌资,济贫民,东界乡中称义士;
抛头颅,卫桑梓,祖宗门上吊英魂。
吴乌参的事迹,一直流传至今。
 
 
二十四、异途同归
 
故事梗概:
1943215,乌参旧部,集结乡亲力量。一举歼灭西澳岛的日伪军。当场击毙20多名。俘虏包括日军指挥官井雨封二在内的108名曰伪军,为乌参报了仇。从此,日伪军再也不敢进入柘林港。乌部由一个中队扩大为三个中队,直到抗战胜利。
1988825,居住台湾的胞妹吴乌妹,终于回家为双亲和哥哥重新择地建墓。同年10月,有母女两人,乘专车来到乌参墓地前,流泪祭典。她是当年的惜红。她向她的女儿,追述了往事,也叙述了后来成为一个爱国者的经过。女儿动情地说:“你们这对少年的恋人,异途同归。”
199583,正是抗日胜利50周年之际,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带着几位老朋友,来到乌参的墓前,鞠了一恭,深情地说:“乌参啊!你还记得当年请我诊病时我俩所作的谈话吗?你勇夺日轮,我多么激动,可惜就不能再会面。”
这位白发的老人,就是当年的刘大夫、原名钟声,抗战南方隐蔽斗争时期。是中共饶平特派员。
 
1942年12月底,日伪军袭击龙湾之后,接着日寇又协助翁尚功,增派日军指挥官井雨封二,率日伪军100多名,进占西澳岛,企图以此为跳板,再次袭击柘林、龙湾一带。
治丧后,余英豪召集众头领,商量如何继承乌参的遗志,为被烧杀抢掠而家破人亡的乡亲报仇雪恨。吴木水说:“现在日伪占领我们原先的营盘西澳岛,他们以为我们已被打散无力了,我们一定要下更大的决心,把这钉子拔掉。”武烈说:“我看还是照我们原定的三个小队分别发起对西澳的包围。这就是由柘林港进攻花园湾,由金狮湾兵分二路,一路进攻小门,一路转向岛的南面登陆。”杨短手说:“现在和过去不同,过去我们在海面上是单独作战,现在我们在陆上,有众多的乡亲,大家个个义愤填胸,那个不想杀日本仔报仇雪恨。只要我们一带头,村里守物馆的青壮年必然踊跃参加,我们的队伍会更强大,战斗力会更硬。”余英豪最后根据大家的意见说:“众位说的都对,我们就如此,如此地分头进行。”
经过十多天的秘密准备,至1943年2月15日,以乌部的挺进中队为核心,组成了一支400多人的进攻队伍。第一队,由柘林港进攻花园湾,由吴木水,郑老实率领共10条船,前5条船,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支,由乌部兄弟主攻;后续5条船,由柘林自卫团郑林弟率领自卫团和霞岱等各村的守菁队,他们自备轻机一挺及长短枪刀剑,准备肉搏;第二队由吴武烈、吴立泰率领,由金狮湾出发,攻打小门。也配10条船,前5条船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支,由乌部兄弟主攻,后续5条船由龙湾守物馆的队员组织成,自备本乡内收集到的长短枪和刀剑,准备肉搏;第三队,由杨短手率领,从英港出发,挺出大埕湾,开向西进攻西澳岛的南面海滩。配10条船,前5条船也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枝,后续5条船,由大港乡守物馆的队员组成,配本乡筹集到的长短枪和刀剑,准备肉搏。
余英豪率龙湾、大港、柘林等乡的乡亲,设指挥部在望夫山,时刻注意各路的进攻状况,及时组织后援。各队于当天午夜出发,约定黎明五时半,看镇风塔发射的三颗信号弹一升天,就全面开火。
兄弟们积压在胸中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子弹声和冲锋声混在一起。天翻地覆。加上对西澳岛的地形非常熟悉,正面冲锋,左右夹击,了如指掌,行动迅速。
守在岛内的日伪军,阻击了一阵,听到环岛三面都有喊杀声,手忙脚乱,边战边退,不到二个小时,都退缩到营地内。除被打死外,活的都无路可逃,只得举手投降。这一役,除当场被击毙20多名外,其余108名,包括井雨封二在内,全部都成为俘虏。被解押到饶平县当局。
此役大获全胜。柘林、龙湾、大港以及全东界的老百姓,奔走相告。欢呼庆祝。
自这次战役以后,日伪军司令部得到教训,知不好惹,一条船也不敢进入柘林湾海面。
乌部的海上挺进中队,力量迅速壮大,由原来的一个中队,扩大为三个中队。由吴武烈率领的中队,继续驻扎在柘林、东界一带;由吴木水率领的一个中队,接防进驻汫洲;由杨短手组成的一个中队,进驻黄冈镇霞绕、仙春一带,直到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
当年匆忙下葬的吴乌参墓,连石碑都来不及立,历经四十余年,周围乱草丛生。到1988年8月25日,居住台湾的胞妹吴乌妹,终于回到家乡,为他的双亲和哥哥,重新择地建墓。墓碑刻着:
祖:考敬光吴公(即吴金枝)
妣彩娇郑氏(即郑宝娇)
附:义男英豪(即余英豪)
长男承林(即汉林、吴乌参)
长媳陈氏(即陈端)
吴乌参墓,北倚普陀岩群山,有如屏障;西临风吹岭雷震关,这里有雄伟的石刻群。刻着“水天一色”“海阔天空”,“闽粤达观”,“闽粤一览”等;东对巍巍钟山,气象万千。南望大埕湾,浩茫大海,无边无际。大海之边罗列着虎屿山、红螺山、燕子山。是一处风光奇秀,令人流连的宝地。
悠悠岁月,未能冲淡人们对吴乌参的怀念,经常有人到墓前瞻仰。
大约在新墓建成后的一个月,即1988年的10月初,有两位妇女,乘专车到乌参的墓地前。看样子是母女。母的两鬓已灰,约60多岁,其女也年近30。下车以后,母的登山来到墓前站立着,久久凝思,不愿离开。其女观阅了周围风光,还等了好久,只得说:“妈!日不早了……”其母似听不到。她忽然看见山前有位放牛翁,就上前问道:“阿伯,你是龙湾人吗?”“是的。”“你认识吴汉吗?”“认识,但他早已去世。”“他家还有人吗?”“早已无了,只存二间旧屋。”
老妇似不愿离开,她向上登上风吹岭的谷口。站在高处,向东南方向远望。远处是大埕湾。海浪粼粼。近处是英港,港的出海口有座石礁,叫做虎屿。她的眼光集中在虎屿这个点上。刻骨铭心的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也控制不住热泪潜潜,夺眶而下。
“妈,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女儿不解地问。母亲一时也难以启口。
当晚,她们住在黄冈华侨旅社。晚饭后,母女在房间里泡茶。女儿想起日间发生的情景,不禁问道:
“妈,我们这次从澳门来到潮州旅游,参观了湘子桥、韩祠。到开元寺内拜佛,吃斋菜。一路高高兴兴,可是来到饶平柘林海边游玩,你的心情却突然这么激动?”
“儿啊!半个世纪前的往事,今天景物依稀,怎不伤情……”她用纸巾擦去眼泪,慢慢的叙述着:
妈的出身,原是福建诏安县的宫口。可是自幼父母双亡,哥哥跟着堂兄到香港去,我被卖来这饶平龙湾村当童养媳。家翁吴汉和家婆,他们二老对我倒很痛爱。可是小丈夫阿福,却自幼中风,全身瘫痪,不能行走。到我十六、十七岁时,已晓人事。毗邻有个贪色鬼,也是个烟鬼,名叫吴财,他千方百计,生枝造叶,要来看想。我爹爹婆婆被缠得没有办法。哭哭啼啼对我说,如不及早与阿福成亲,他们就要死在我的面前。那天夜里,硬迫我和阿福成亲,将我们两人,锁在一间房里。我左思右想,如此做人,生不如死。心一横跳窗而出,跑到英港前面的虎屿,跳水自尽。可是正遇着乌参父子的货船从这里经过,见我跳水,乌参父子立刻奋不顾身,冲过几个恶浪、将我救起。没有他那一救,我还有今天吗……
乌参的父亲名叫吴金枝,他问明我的身世,给我出主意,要我乘他的船同到诏安宫口,请货主沈福,搭他的货船到香港,寄住他的店里,再去寻找哥哥。
船到宫口后,与货主沈福商量委托清楚后,他们的船要回龙湾。临别那一刻,乌参见我在岸上流着眼泪,他叫“爸爸请停一停。”船退到岸边。乌参在衣袋里摸了好久,只摸出他爸爸给的两毛钱,难过得发呆。父亲会意了,从身上搜出五元钱给他,他又在饭锅里拿出了两个已经凉了的熟番茨,跳上岸来,将钱和蕃茨递给我。自古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这时的泪珠滚滚,喉头结梗,说声:“后会有期么?”此情此景,一提起,我怎么不流泪……
二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更在香港的高级妓馆《彩凤楼》相逢了。我当时谴责他:“你一个穷苦出身的汉子,今天更来上高级妓馆,变坏了!”可是他却诉说他别后二年的经历。他从父亲被劫重伤卧病说起,一直说到他的妻子陈端受辱上吊身亡。为了报仇,他把生死致之度外,招结队伍,与那些没有天理良心的强盗,与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战斗下去,要报不共戴天之仇,解心头之恨,来劫官济贫,为穷苦老百姓出口气。他之所以到《彩凤楼》来,就是因为劫了洪之政、陈汉英这帮狗官的走私鸦片。他们挂着抗日招牌,暗中做卖国勾当,把战略物资运去台湾,购回鸦片来毒害国民,从中谋暴利。今天我们大获胜后,才和兄弟们到这里开心。你说,我们这些不知死期在何日的浪子们,为何不到这里来行乐几天呢?”他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有时使我悲愤欲绝,有时使我心惊脉跳。有时使我欢喜若狂。这样一个风尘侠士,乱世英雄,怎么不叫我消除误解而真心佩服呢。
我也介绍别后自己二年来的遭遇。我来香港后,不单寻不到哥哥,而且被骗子卖入娼馆。在牢笼中的我,凭着自己的勇敢,拆屋出逃。在逃走中,遇到《桂记炭行》的炭叔。是个神秘人物,不但帮我逃过险厄,收留了我。而且教我枪法,教我拳术,使我学得一套防身的本领;他又教我学文化,讲解当今形势和做人道理,使我这个半门不出的农村女子,晓得什么叫做国家,什么叫做抗日,脑子开通得多;他怀念自己恩深义重的爱妻。而对我这样一个年青女子,却老诚持重,丝毫没有一种过份的行动;他出身在卖炭,而却满怀国家大事,憧憬着光明的未来,我从炭叔身上吸收了人生的勇敢和力量。不幸的是大约一年后,我被先前那班人贩子发现了,而被抓获。他们将我转卖到这《彩凤楼》来。这里的鸨婆为了迫我就范,更然决定先赏给六条壮汉,来先强奸我。可被我从炭叔学来的本领,刚入门,被我施展拳脚,打得哇哇大叫。我把房子上闩,宣布:“如果敢来再缠,我就是点火烧楼,同归于尽,终于镇住了老鸨婆的霸气,服贴贴不敢胡来。
“大闹彩凤楼”的风声传出去,却引来一个真诚的记者,他姓黄,是香港有名富户。父亲是联通银行的总经理,经常往返于欧美之间,其兄长驻美国。他大学文科毕业后,却无意商界,喜欢从文。就任一个报社记者。采访我的事迹后,深为我坚贞不屈的性格感动。特暗中赠我一支手枪,重资为我赎身,暂时寄居此楼。
最令人感动的是潮汕沦陷后,柘林成为抗日前线,吴乌参掉转枪口抗日,用薄弱的兵力,夺取强大的日寇货轮,为中国人出口气。那威武的气概,使我特别感动。可惜不久,为保乡卫土而壮烈牺牲。我在澳门,从乡亲的口中得知噩耗传来,我肝肠欲断……
转眼间几十年,最近听说吴乌妹为他哥重建新坟,我带着怀旧的心情,来看个真假。今天在墓地前,回首往事,怎不教人落泪……
我又从放牛翁的口中,知道当年养我的双亲都已过世,一家无传。俗话说:“生身不如养身”,他们用爱心养我,我却无以为报,实感内疚啊……
女儿听得入神感动,不觉流下了同情泪,又问道:“那么,你以后,又做了什么事?”
母亲心情柔和些,笑着说:“真惊险呵……”她继续讲下自己的经历。
那时是1939年,广州、潮汕相继论陷。为我赎身的那位姓黄记者说,现在日寇猖狂,山河破碎,应以救国为先。现在香港有由宋庆龄发起来领导的《保卫中国同盟》,其属下有个卫生学校。专门训练抢救前线伤员的护士,你愿意参加吗?我立刻就答应,离开了《彩凤楼》,到卫生学校训练了一年多,由于成绩优秀,受到学校当局看重。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接着日寇进攻香港,12月25日香港沦陷。
当时在香港的一批重要文化人,要撤离香港,我是被选派参加营救的护士之一。
当时营救路线有三条,其中一条是坐机航船,离开香港,往惠阳、惠东至汕尾。我化名乔香,护送的这条船里有廖承志的母亲何香凝,媳妇经晋椿和一个女孩子;老文人柳亚子,女儿及孙子,二家6人和我7人。我们以难民身份,由我安排二辆黄色车到了码头,接我们下机航船的是一位诚实可靠的船老大刘永福。船在海面上顺利开行了数小时,将要到达第一个目的地——长洲岛。突然日军的巡逻艇赶上来拦住了。几名日军,伪军上船检查“良民证”,见全船都是老人、妇女、小孩。放行之前,有个日军少佐却命令说,机航船驶得太快,妨碍皇军的巡查,把机器拆掉,刘永福恳求无无效,机器零件被残暴拆下丢下海。机械被拆去,船怎么行呢!一阵风把船刮向相反方向飘去,离开长洲岛,在海中飘荡。
我到机房见老大,他愁眉苦脸说,这样在海中乱荡,不知何时才能得救!我安慰他几句以后问道:“现在粮食还有多少?”他说:“我想船一天就可到达,所以只带一天多一点的粮食。”清点结果,有六七斤米和二挂面条,一些肉菜。
“水呢?”“只有一小缸生活用水。”
我感到问题严重。于是我找何老太的媳妇经普椿和柳老先生的女儿三人来商量。我说,我们的船如果在三二天内不能得救,情况就很危险。现在只存一天多的粮食和一小缸水。我们船内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我们三个女人是主心骨,该怎么办?经过商量后决定:第一,粮食留给老人和小孩吃,细水长流,可以延三、四天。我们饿了吃剩下的果皮、纸张。经夫人补充说,红军过草地时是吃鞋底下的牛皮,我们也要决心坚持;第二,水全部留作饮用,一点都不能浪费在其他用途。第三,到最危急的时候,要用尿来自救。各人的尿。都要善自保个保存,两个小孩的尿要专门保存,留给二位老人。这一条是我提的。到了第六、七天,最危急时用上了。
船在海一荡到第七天的早晨,坚持在船头凝望的船老大惊喊说:“前面有两条快艇驶来,似乎是贼船?我说:“不要怕,我们没有东西可抢,快举手呼救。”我于是走到船沿,举手呼救。对方似乎理会,迅速驶来,船靠近一看:一男一女,女的大呼:“你是乔香吗?”“是啊!你是珠姐吗?”更想不到,两个卫校的姐妹,更、在这危险关头相会。我们禁不住热泪奔流,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位男人,这时紧紧握手喊着:“得救了,得救了。”
船老大拉着救命恩人,来介绍给廖夫人和柳老先生。不料这恩人一听,双腿向前一站,立正,地举起了手,行了一个很正规的军礼,激动得声音有点发抖说:“廖夫人,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蔡廷楷将军麾下原警卫连副连长姚雄向您致意。”
廖夫人激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真不愧是革命军人的好传统,真感谢你。”姚雄看到船上老老小小,饥饿虚弱到了极点,立刻招呼快艇上的兄弟,搬来食物和饮水。
飘荡七日夜的船得救了,廖夫人问姚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姚雄叹口气说:“抗日战争爆发,我们十九路军在上海跟日军打了一仗,本想抵抗到底,却被蒋介石调到福建,蔡将军因不满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结果被老蒋解散了,我带着部分兄弟,转来到海上捕鱼,从东海捕到南海,带着捕到晒干的敏鱼胶,想到澳门来卖个好价钱,谁知到澳门海面,更有海盗前来打劫。这些海盗依仗鬼子势力,去劫弱小船只,我们一气之下,与他们打仗,将大部海盗消灭,赶跑。这样一来,澳门海面船家都拥护我们,自动捐一些经费,枪支、弹药。没想到这样成为这一带海域的老大。”姚雄说到这里,我忽然想乌参,这两义盗,怎么如此相同。
我又拉着阿珠的手问道:“珠姐,你怎知我们在海上危险,前来营救呢?”
她说:“我当时是被派到长洲岛来接应你们的,可是没有按时接到。知道出了事。故立即转回香港向廖承志,潘汉年报告。廖的女婿李少石说,按照长舟岛附近潮夕的方向,可能倒漂到澳门一带海面。我即自告奋勇,凭着这一带熟悉的关系,来到澳门的镜湖医院,找柯麟医生。柯医生一听说要营救。就立刻来找姚雄。姚雄一听,第二句话没说,就带着我,经过二、三夜日的寻找,终于营救成功,真使人高兴。”
经过商定,姚雄决定派船只,按照原来计划。护送廖、柳二家到陆丰登陆。
临别时,廖夫人,柳老先生拉着我和阿珠的手说:“这次我们脱险,你们姐妹立了大功。阿珠机警勇敢,冒险向前;乔香足智多谋,临危镇定。没有你俩,我们早死在船上。”这样的事,实在难忘。
又有一事,也够惊险。当时姚雄的快艇,救了我们的船,在澳门上岸时共有三条船,搀扶着老人、小孩,一群人上岸时,被岸上的一个女人发现了。他暗中拿出相机,跟在后面,从上岸到进入镜湖医院,都被摄入镜头。
我们到镜湖医院后,阿珠眉飞色舞地向柯麟医生介绍了这次营救的经过,特别是指着我说:“没有乔香姐用尿水救急,饿了七天,恐怕都没命了。”柯麟医生好奇地问我:“难道你们的卫生学校有上这一课吗?”我说:“没有,我是沿海人,我听说过,渔民海上遇险断食时就用自己尿水救过性命。现在我们遇险了,我就想用这条经验。”
“对!有科学道理,尿水是精溜水,无毒而且可以补充生命,你真机智。”这样,我得到柯医生的赏识。隔天,阿珠要回香港复命,柯医生就要求我留下来,当他的助手。
我在柯医生家住了一天,第二天到医院时,柯医生准备出门。一问,知道他要去接应最后一批文化人。我说,你不要暴露身份,由我去接罢。柯医生高兴地答应,并拿出一面标有红十字的三角小白旗说:“如果船来了,你就拿出这面小白旗,对方才敢来靠岸。”又叮咛说:“澳门表面上是中立,但实际已受日本统治,这里间谍很多,注意是否有人跟踪。”
果然,我刚出医院门,后边就有一个女人跟着,我来到海岸边,这里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小码头。我发觉破船后面有个影子。定神一看,是前天我们一群人上岸时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个女人。我问:“你是什么人?”“我是山口美枝子,你是来镜湖医院的乔香护士吗?”
噢!这个日本女子时刻都在跟踪我,连我的姓名和来镜湖医院她知道。我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答道:“来欣赏海景,散散步嘛。”
我想她这样的行踪可能是个间谍。如果来船被她发现,问题就大了。我决定把她引开,于是转身说:“你欣赏吧!我先走了。”山口却冷笑说:“前面驶来的那条船,不是你要接引的船吗?”我反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冷笑说:“那不是从香港逃出来的文化要人吗?”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她既然获得这样重要的情报,这批文化人就处在极危险中,不先发制人是不行的。我伸手一掌扫去,这女间谍的身手果然不凡,转身与我对打起来。一来一往,打了几个回合。她突然从身上掏出手枪,跃开一步,“砰”地一声,向我射来。我闪身展开飞腿,把她的枪踢开有一丈多远。两人滚在地上抢夺手枪。毕竟她的力气比我差点,枪被我抢在手里。射中她的脑门。我迅速抽出身上的红十字三角白旗,向靠近的船招手,带着他们,迅速离开码头。柯麟医生早在门口相等,立刻引着这批文化人,转弯抺角,来到事先准备好的隐蔽处所。我叙述着刚才惊险的一幕,得到夏衍的赞扬。柯医生安排好文化人的秘密撤退路线后,转身对我说:“山口美枝子是日本驻澳门的《大和通讯社》记者,暗中是间谍。他们一定不与你干休,你要隐藏起来。最近姚大使的妻子难产,是我抢救了其母子两个性命。现在正休养,他们那里保卫严密,你就变成她保姆,到那里隐蔽,又可学到姚大侠有用的东西。”这样我就留在澳门,直到抗日胜利。
抗日胜利后,因为我崇拜柯麟医生的为人,所以继续留在镜湖医院当护士。这镜湖医院是清朝同治年间办的平民医院。受澳门华人最大慈善机构领导,专为贫苦百姓赠医施药。昔年孙中山先生在这里行医。成为医院西医治疗的开创者。柯麟是这医院的主要医生。他不求名,不求利,全心全意为贫苦百姓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也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所以,我能工作和生活在这样的医院,就心满意足了。后来在澳门这里结婚,生孩子,这些你都知道,就不必说了。
母亲说到这里,女儿发表感觉说:“妈,你与乌参叔,犹如同苦瓜地上长出的二条藤子,各走各的路。
乌参叔走的是:劫富济贫,掉转枪头,勇夺日轮,血洒乡土,英名传后世;
妈你走的是:坚贞不屈,投身抗日,智助营救,治病济贫,善事伴终身。
说到底,都是为民为国,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真是“异途同归”啊!
我把你们两个的人生道路,写成这副联对,横匾是“异途同归”,明天,我们再到乌参叔的墓前敬献,以告慰其在天之灵,也表达你长期对他的怀念,好吗?”
母亲笑着答应了。
隔天,母女又专车到乌参的墓前,女儿代表她母亲,把联对敬献,烧化了。
女儿又对母亲说:“我现在是中学教师,我愿将你们长一辈的事迹,讲述给学生们听,让他们知道你们抗日救国的艰辛。现在祖国正当繁荣昌盛,我们盼望,不久的将来,澳门回归祖国。”
1995年8月3日正当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有一位头发灰白,年近80岁的老人,带着几位革命老干部,来到吴乌参墓前。
白发老人向墓碑前鞠了一躬,同行的也跟随着都鞠躬。
白发老人无限深情地说:“乌参啊!你还记得当年你请我去诊病,在西澳花园村你们的队部内所作的谈话吗?你勇夺日轮的消息传来,我是多么激动,可惜我们不能会面”老人说到这里内心很激动。
这位白发老人,原名钟声,抗日战争时期任中共饶平特派员。1942年初从饶中转移到柘林镇,与成发盐行陈韬接头。他化名行医,被称为“刘大夫”。他原准备配合陈韬的胞弟,中共饶诏边特派员陈谦,建立一支海上抗日游击队,准备争取吴乌参这支有义气的海上武装。但因不久发生“南委”事件,南方共产党组织遭到破坏,只好奉命暂停活动。以后刘大夫转移到隆都去。解放战争时期他从潮澄饶转战到闽粤边。解放后任中共福建省龙岩地委常委,秘书长,统战部长等职,1984年离休。
这时,又有一批乡亲到墓前鞠躬。
乡亲们问白发老人“仙乡何处?”
白发老人说:“本人老家潮州意溪镇,抗日时期,曾到柘林镇行医,乡亲们称我为刘大夫。”
一位老乡亲说:“刘大夫当年治天花流行病,很出名。先父常提及,今天旧地重游。”
刘大夫说:“我是为了怀念吴乌参。带战友来此一行。”
“大夫真是一个有心人呵!”乡亲们赞叹说。
这位老人接着说:“历史应该承认,吴乌参是一位坚决抗日的豪杰。就其一生,确有其强烈的戏剧性。他原是穷苦善良出身的百姓,因受欺于海盗,为报仇而成为海上绿林。他下海有道,是海上的保护神,又是陆上的卫士,痛恨贪官而救济贫困。他是顶天立地的中国人,痛恨入侵的日本强盗,他拒绝南澳日伪军的收买拉拢。敢于在海上攻击日寇的舰艇,夺取货轮。他的行动赢得民众的赞赏,尊他为英雄。吴乌参是在保乡卫国中牺牲,死得壮烈,他的死,令人为之哀悼,为之崇敬。”接着他赋诗一首:
壮士旧坟今已新,红螺山上绿成茵。
长空碧海思豪气,朝日暮云刻忠心。
勇夺敌轮伸正义,血洒故土救乡亲。
一生真伪有谁辨,历史昭昭照后人。
 
1942年,吴乌参率部在柘林湾海域勇夺日轮,血洫龙湾,到今年刚好70周年。今天的柘林湾怎么样呢?特请现任柘林镇党委书记麦安之作个介绍:
柘林湾得天独厚,这里的海域界于厦门、汕头两个特区之间,东临台湾海峡,距台湾的高雄仅186海哩,是广东省距台湾最近的港口。港湾水域面积230平方公里。具有深水区多,避风条件好,不易淤积的优越条件。现在国家富强,经济发展迅速,在党中央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在潮州市委的领导下,将很快地建成潮州港。港口经济迅速崛起:大唐电厂一、二期二台机组装机容量320千瓦,去年创产值80.98亿元;华丰造气厂一期工程投资2.5亿元,去年创产值4.46亿元。潮州港亚太通用码头预计总投资75亿元,年设计总吞吐能力为8000万吨。分二期进行,一期工程计划建设1个5万吨级通用泊位和一个3万吨级多用途泊位,年吞吐能力为440万吨,集装箱通过能力7万标准箱。计划投资8.96亿元。被列入“广东省新十项工程”的重点项目之一。至今年四月底,已完成计划总投资的77%。相与配合的进港公路总长13.63公里,是连接国道324线的交通大动脉。工程投资4.9亿元,也完成70%以上的工程。此外还有粤东水产品物流中心,华能大埕、所城风电场、临港产业转移园、和洋船舶配套新产品基地、饶平韩钢、公用航道及西澳港区综合建设等大批项目,将发展成为闽粤赣三省出海区域性综合枢纽港口。
这是千载难逢的黄金时代,柘林镇将围绕这个黄金海岸,来做好镇的地方工作:
其一、发展海洋经济。柘林是个渔业镇。是“国家级海域管理示范区”,“全省最具规模的海水网箱养殖基地之一”,“粤东高科技抗风深水网箱养殖示范区”。饶平金航深海网箱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在本镇创办了广东省目前最大的抗风浪深海网箱优质化养殖基地,被列入“广东省现代产业500强重点培育项目。”计划投资5亿元,目前已完成投资1.26亿元,投放网箱54组,214口,全年总产量1370吨,产值5754万元。该公司通过“公司+基地+渔户的经营模式,已吸纳了20多户浅海养殖户融入该养殖产业园,实现了由“浅”到“深”的逐步转移。这个项目被广东省政府列入饶平苏区县扶持的重点农业建设项目之一。
在此同时,港口贸易十分活跃,年水产贸易超过亿元。
其二、发展科教事业:改革开放以来,柘林镇人才荟萃,给柘林的科学教育事业以极大的促进,主要的有:
香港中华商会荣誉会长汤秉达,是柘林中学的创办者,捐教学楼一座、会堂一座。
企业家郑少伟、郑光辉、李奕南捐科技楼、办公楼、学生宿舍各一座。
企业家刘嵘捐书籍一万册。
海利集团总公司经理陈俊平,捐教育基金100万元,捐教学楼一座,约150万元。
现任副省长刘昆,潮州市政协主席汤锡坤,特别关心家乡的科教事业,每次回到家乡,都满怀激情地鼓励学子们认真学好知识,接好棒,将来为国家,为家乡多做贡献。
在老前辈的鼓舞下,柘林中学蒸蒸日上,高考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受到表彰,我们镇委,决不辜负柘林老前辈的期望,一定把学校和科技事业办得更出色。
其三、发展旅游产业:柘林自宋以来,是潮州著名的对外港口其历史古迹有:旗头山古炮台、忠臣石、望夫山、镇风塔、白雀寺、风吹岭、石刻群。每处古迹都有深刻的时代内涵,故事扣人心弦;丰富的自然景观金狮湾天然浴场,“七夕井”海底温泉,西澳岛的“白鹭天堂”等;现在则有养殖网箱2万多格,形成了“海上渔村”,每至夜晚,电光遍布,景色迷人,游轮上设置海鲜餐宴,对酒渔歌,更为美妙。还可参观大唐电厂,潮州港的宏伟建设规模,一定会吸引很多游客。
其四、增加利民措施,促进幸福生活。包括全镇主要街道路面的铺设,村道照明、车站改建、西澳岛自来水饮水工程,渔港浚深,文胜堤围加固,学校和幼儿园的安全工程,设置垃圾处理填埋场,建立环卫专业队,定期对全镇每个角落进行综合整治,以改善生活环境。
随着全镇经济力的增强,让广大群众共同享受发展的成果。现在全镇17000多人,人平纯收入为6129元,力争在此基础上逐年提高。全镇已落实国家的医保政策,使病者能得到及时医治。全镇提前三年实现脱贫目标,现在只存10户特困户,需民政长期帮扶。
我们的目标是让广大群众,都能过着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其五,加强治安管理。实行党务、政务、财务公开,建成一个高效率而廉洁奉公的党政机关。
全镇年来共处理治安案件十多宗,抓获违法犯罪分子14人,其中抓获网上在逃11人。处理信访、来访共30多宗次,有现场调处成功的,有化解茅盾纠纷的,从而促进社会的安定团结和谐相处。
镇委机关,定期在党务,政务上公布其决策措施,工作成效,人事任免,以提高民主决策水平。定期财务公开,重大经济活动公开,以加强监督,使每个人都遵守财经纪律,以建成一个高效率而廉洁奉公的党政机关,树立在群众中的威望。并把整套制度推行到村一级的支部和村政府。
在此黄金时代,来此黄金口岸的柘林镇,我受上级党委派遣,受广大人民的寄望,来担任党委书记这个重任,感到极大光荣,更感到责任的重大。我一定团结全体同志,为完成这既完任务而艰苦奋斗。
麦书记这一席话,反映了当今柘林湾翻天覆地的变化,足可告慰70年前在这里活动的民众抗日英雄吴乌参和众义士的英魂,他们的鲜血没有白流,正是“历史昭昭照后人。”
《南疆义魂》这本民众抗日连续剧,得到潮州市委,饶平县委的支持,得到许多先进企业的赞助,将在本年内出版。
饶平县,具有革命的光荣传统,是孙中山领导的丁未革命发祥地;现在是中央批准确定的红色苏区县。抗日战争时期则出现了勇夺日轮的民众抗日英雄。我们希望这剧本能得到文化界,影视界的采纳,赶在2015年抗日胜利七十周年之际得到公演,使广大人民群众再一次接受和传承爱国主义。同时也提高饶平县,潮州港的知名度,这是作者最大的祈望。
郑重声明:任何网站转载此剧本时一定要把文章里面的联系方式和网址一同转载,并注明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原创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否则必将追究法律责任。
 
代写小品
关于我们 | 代写小品 | 编剧招聘 | 投稿须知 | 付款方式 | 留言版 | 法律声明 | 联系我们 | 广告服务 | 网站地图 | 剧本创作 | 编剧群 |设为首页
本网所有发布的剧本均为本站或编剧会员原创作品,依法受法律保护,未经本网或编剧作者本人同意,严禁以任何形式转载或者改编,一但发现必追究法律责任。
原创剧本网(juben108.com)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备案号粤ICP备14022528号     法律顾问:广东律师事务所
剧本投稿  | 剧本征集  | 注册登录  | 编剧加盟  | 咨询建议  | 编剧群  | 招聘  | 代写小品  | 设为首页
总首页 |电影 |微电影 |电视剧 |动漫 |短视频剧 |广告剧 |小说 |歌词 |论文 |影讯 |节日 |公司 |年会 |搞笑 |小品 |话剧 |相声 |大全 |戏曲 |剧组 |编剧 |舞台剧 |经典 |剧情
代写代发新闻稿软文 | 招聘求职 | 上传剧本 | 投稿须知 | 留言版 | 广告服务 | 网站帮助 | 网站公告
代写企业年会小品剧本
站内搜索 关键词: 类别: 范围:
代写小品剧本电话:13979226936 QQ:652117037 原创剧本网www.juben108.com
重点推荐剧本
医院呼吸内科医生小品剧本《
古装搞笑小品剧本《天南地北
红色革命情景话剧《红色黔东
基层党员乡村振兴小品剧本《
老人高血压小品剧本《重见阳
感恩小品剧本《重见阳光》
专业代写小品剧本
代写小品剧本
重点推荐小品剧本
古装搞笑小品剧本《天南地北来
小学生红色教育题材小品《小小
感人故事小品剧《我爱你中国》
小学生表演红色历史题材小品《
乡村振兴小品剧本《村里那些事
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宣传小品《老
电信诈骗和网贷小品《心急的陷
六一儿童节超感人小品《唯一的
512护士节正能量小品剧本(你健
五一劳动节晚会节目爆笑小品《
供电局员工感人小品剧本《照亮
拐卖农村妇女小品《买媳妇》
电视台融媒体小品剧本《融媒体
建设精神文明社会音乐剧剧本《
带领全村农民发展高效农业致富
职校老师学生小品剧本《校企合
工地项目部小品剧本《口碑重要
校园情景剧剧本《我的好爸爸》
预缴税款搞笑小品《欢喜冤家》
政府好政策鼓励回乡创业情景剧
大学生红色爱国思想教育小品剧
乡村振兴音乐剧剧本《最美乡村
市场监督管理局315晚会小品剧本
供电公司智能电表宣传快板剧本
乡村振兴村官小品《致富带头人
革命烈士情景剧剧本《刘惜芬》
服务行业超搞笑小品剧本《以礼
养老保险快板台词《城乡居保最
纪委小品剧本《巡察组的故事》
公司年会爆笑小品剧本《唐僧师
您当前位置:中国原创剧本网 > 影视资讯 > 编剧资讯 > 电视剧本《南疆义魂》
 
授权级别:普通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影视资讯-编剧资讯   会员:c2207050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2/6/24 13:09:01     最新修改:2012/6/25 9:02:50     来源:本站原创 
中国原创剧本网新闻频道www.juben108.com/yingshixinwen专业代写代发各类新闻稿、软文。 QQ:719251535
一、            前言、作者简历
二、            故事梗概
三、            剧中主要人物
四、            详细内容
1、      恋别
2、      救父
3、      被擒
4、      蔗林梦
5、      花烛泪
6、      长夜恨
7、      东山再起
8、      智劫官船
9、      邂逅香江
10、  西澳激战
11、  七星复仇
12、  东海袭伪
13、  乌妹探监
14、  乌部治柘
15、  乌、洪妥协
16、  汉奸下饵
17、  亲情军纪
18、  饶南浩劫
19、  奇袭炮楼
20、  病中求策
21、  虎口夺轮
22、  风暴前夕
23、  血洒乡土
24、  异途同归
五、后记
前言
 
24集电视剧《南疆义魂》其主角吴乌参,出身于穷苦的船夫家庭。因受官、匪所迫而为海上绿林。既出于报仇,也受到启发。于是高举义旗。对抗官军,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荡清海域;可是不久,日冠侵略我国,潮汕沦陷,海域被锁,柘林已成前线,烽火连天,难民遍野。一腔热血,使他掉转枪头,拒绝诱降,抗击日冠,奇袭炮楼,勇夺日轮。振奋潮汕。最后为保乡卫土,临危坚持战斗,直到流下最后一滴血,为抗敌救国而献出短促的一生。
这是一部乡土电视剧,其人物故事情节,基本真实。
其一,真实地反映了抗战前夕,闽粤沿海领域,官、匪勾结,出卖国家利益,私运毒品,争发国难财而形成了社会的混乱局面;抗战开始以后,潮汕沦陷,日寇铁蹄蹂躏潮汕平原,饶平沿海至中部,多次遭到烧、杀、抢、掠的原来史实。
其二,乌部义军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诞生的。是一个完全以义气凝成的群体。其矛头首先对准地方贪官、凶恶海盗。潮汕沦陷后矛头即对准日寇和伪军。因为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斗志昂扬,机动灵活,以弱胜强,在历次的海战中,各有特色,惊心动魄,令人赞叹。而其背后是处于贫穷饥饿的乡亲父老,所以获利以后,进行赈济,甚至赠棺,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因而形成了动人的济贫场面。义军的另一面是军纪严明,绝不损害百姓利益,违者甚至当众执行枪决。从而赢得广大民众的爱戴,场面生动。
其三,乌部这支义军,没有一个共产党员。但隐蔽而改名换姓的共产党人,在关键时刻,却以共产党的主张而化成的智慧,照亮了乌部前进的道路。如“洗衣坑上无牌神主”的陈先生;“霞岱学校的陈校长”“医治心病的刘大夫”;在香港救起吴惜红的“炭叔”等,隐形的影响,帮助这支队伍在爱国主义精神下前进。
其四,顶天立地好汉吴乌参,却拖累了全家,使其父亲长期被监禁。他自己有纯真的爱情,却都落得悲惨的结局,令人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热泪。
剧本作者,幼年时期,正遇潮汕沦陷。家乡被日寇先烧后占,全家被迫住破草寮。亲眼见到日寇的血腥残暴;亲身挨过潮汕大饥荒,大瘟疫,尸满沟壑惨境,一生难忘。建国后在饶平县生活、工作了60多年。从事地方史工作时,在柘林镇的史实座谈会上,听到当地人谈论绿林好汉吴乌参的义举和爱国行动,深受感动。于是在揭阳市副书记吴志华的赞助下,出版了《碧血龙湾》的纪实小说,获社会好评、很快被抢购一空,可惜影响面太狭。近来在一些老同志的鼓励下,冒着年逾80的高龄,在原作的基础上,增编为电视剧本。
历史的风暴已过去了,如果不留下史迹,不留下当年的爱国精神、不仅愧对自己。也愧对我们的后代,所以希望这个剧本能够面世。
一、恋别
 
故事梗概:
少年乌参失学了,出来帮助父亲走港脚船赚运费。在一次与海贼的搏斗中腰部受伤。隔巷的童养媳吴惜红,偷家中一瓶药酒来给他服用擦伤。事被浪荡子吴财发现,向惜红的养父母挑起事端。其养父母乃强迫惜红和其痴呆的儿子提前成婚。惜红感到生不如死。半夜破窗走到虎屿跳海,恰遇乌参父子的货船,被乌参救起,其父劝惜红到宫口坐货船到香港寻兄。惜别时,乌参拿着几元钱,两个凉了的熟蕃茨递给惜红,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相对眼泪直流。
 
 
十四岁的吴乌参失学了。父亲要他出来帮助走港脚船(一种运货小船)。船主是诏安县宫口港的沈福
早晨,船出英港,乌参去船头操桨,父亲在船尾掌舵。迎面来了一条渔船,船头站着一位须发半白的老渔民,他笑着说:“乌参这小子,要跟父亲行船赚钱啦!”
“山叔,你早呀!渔讯好吗?”乌参还未开口,在船尾的父亲已先答腔。又辛酸地说:“唉!这支独桨,难撑五口之家,只得叫阿参一同出来受苦”。
“受苦,哈、哈、哈!你还不知道我叔公还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小子将来必定是条好汉。”吴山开朗地笑着说,目光瞟向乌参。
原来吴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渔民,是龙湾村搬网作业的头人。他曾与小乌参打过二次交道。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是乌参刚刚入学读一年级,书名叫汉林,暑假无事,他跟一帮小子到海滩来玩。当时海上发现渔汎,吴山率领渔队要出海搬网捕鱼。可是到海边一看,搬网船都不见了。原来被这帮小子偷划到虎屿玩耍去了。船被吴山寻到后,其他孩子都作出了俘虏,每人被打了两巴掌的大腿,独有汉林不见了。
“汉林那里去了?”吴山着急的问道。
“他跳下水去。”孩子们指着虎屿崖下说。“这里风浪很大,危险呀!”吴山急令所有船只暂不出海。渔民们有的划船绕着岛屿寻找、有的潜下水里的礁石下搜寻,整整费了两个钟头,都不见他的踪迹,都以为他淹死在水里被海浪捲走了,急得吴山老汉几乎要哭。
突然,在距离几百步的狮屿下,汉林从礁石缝中鑽了出来,对大家扮着鬼脸,哈哈大笑说:“我在这里哩!”原来他一气潜过海湾,藏在石岩下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大家在寻找他,于是向大家指招手,又潜下了石缝。
吴山老汉松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说:“这小子就像一条海乌参、滑溜溜、玩弄人”说罢哈哈笑。从此以后,“乌参”这个名字,就约定俗成传开了。谁也不再叫他“汉林”了。
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渔队遇到鱼群,搬网船把鱼网围到海边,沙滩上堆了鱼堆。其中有一条数十斤重的大棍鱼在活蹦乱跳。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围观不散。吴山老汉摆着手说:“走开,走开。一条大鱼有什么好看!”赶开一会,孩子们又围挤进来。老汉于是激气说:“谁能将这条棍鱼抱回去就给谁。”
乌参站出来说:“真的吗?我能。”
吴山看棍鱼比乌参的身体还要重,况且又是活的,无论如何是拿不回去的。于是笑着说:“好,给你。但不准别人帮手,如抱不回去,要吃巴掌。”大家抱着好奇的目光,看乌参的气力,究竟有多大。
好个小乌参,他不慌不忙,找了一条麻绳,把鱼的尾叉紧紧绑住,拉着绳头往肩上一挂,将鱼尾吊起来,让鱼头浮在浅滩的水面上,向英港走去。
原来他的水牛放在英港岸上吃草,他到英港后,先将鱼绳缚在水柳树干上,将牛牵下水里,然后将鱼尾绑在牛背上,又将另一条绳子穿过鱼口绑在后背。绑缚妥当以后,牵着牛,离开英港,大摇大摆回家。路过吴老汉门口,大声喊道:“山叔公,鱼回来啦!”后面跟着一群小孩,争看鱼骑牛的奇观。
“好孩子!好好干,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吴山笑着摆摆手。
现在乌参跟父亲行船了。金枝想尽可能将行船的经验传给儿子,乌参边摇桨边听。末了,金枝将话头一转叹息地说:“现在行船不单要看风驶潮,而且还要听枪声。”
“什么枪声”?乌参接嘴问。
“是海贼的枪声。如果听到枪声不停,船被追上,不单货物被抢,有时人还会被打死。初出牛犊不知虎厉害呀!”金枝说着。乌参听后半信半疑,没有开口。
乌参到父亲船上,不久就显出他驶船的本领。他自幼在水里泡大,稍大到海边弄潮,现在正是迎风破浪之时。柘林湾外就是南海,大埕湾向前挺进就是太平洋。他摆着那只小小的货船,在浪高潮猛的大海上,如履平地。父亲有这样的孩子帮忙,松了一口气,行船之余,带乌参到村里拳馆,一款一式,教他使一付双刀,学几步套路防身。
转眼间乌参已经16岁,他剃平头,稍长而饱满的面庞,浓浓的剑眉,重眸的凤眼,眼角梢微上吊,眼珠乌黑,一举眼就射出光芒。厚厚的嘴唇,一口略带黄色而整齐的牙齿,似乎可以嚼烂一切的硬骨头。他经常赤祼上身,腰緾一条浴巾,穿一条用茨莨染成赤棕色的短裤。三年的行船生涯,使他锻炼得胸满腰细,臂坚腿圆,祼露的肌肉块块突起。皮肤吸满了阳光和海风,成古铜色,显得格外雄壮,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男子汉。
每年正月游神赛会,第一景“京城会”的男角吕蒙正必然是他打扮的。他头戴状元冠,身穿大锦袍,徐徐游行的风姿,比大戏台上的小生还绰约。紧随他身后扮演刘夫人的是吴惜红,她比乌参年长一岁,就是幼年时在老爷宫捉迷藏被乌参吓得不省人事的那个女孩,现在正当妙龄。
吴惜红原来姓沈,是福建东山人。自幼父母早丧,一个哥哥跟着叔父流落香港,至今没有信息,她则被卖到这龙湾村给吴汉当童养媳。惜红的婆家,倒是一个殷实人家,务农兼业盐,双亲对她也很疼爱。可惜与她同龄的小丈夫,五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痺症,说起话来模糊不清,行动呆滞。双亲虽然竭尽心思,期望她与孩子成亲,以继承香灯,但是已进入青春期的惜红,却暗自流泪,痛惜自己身世的悲凉。自从被选扮演“夫人”,跟吴乌参并肩游行时,她的神魂早已被牵。每当乌参行船回来,偶一碰面,她的心就卜卜乱跳,招呼过后,乌参离去,她又罔然若失。睡在床上,梦又来了。她忽然高高兴兴而又羞羞答答地成为一对俨然的状元和夫人,面前是一对对,一排排的彩旗,后面是弦音飘扬,锣鼓喧天的乐队。似是游神赛会,又似是洞房花烛……猛然间被鸡声吵醒了,举目什么都没有,满屋子还是乌黑,梦里回来,真是惆怅。想着乌参俊秀的身材,又想着半痴半呆的丈夫,鼻子一酸,热泪就涌出眼眶,她心神仿佛,日夜痴想,脑际常在盘緾,越緾越紧,身不由主地总想设法接近乌参。
乌参居家的屋子太挤,父亲清理了上巷一间老屋,供乌参晚上居住。这屋与惜红的居家,仅隔邻数间,这给惜红带来千载难逢的机会。
天微亮,乌参就起床到下巷家吃饭,出发行船,只要风面正常,一趋船来回两天一晚。每至第二天晚饭后,乌参就到池塘洗澡。这时红日已经西沉,大群在塘里洗澡的人都已离去,只有他在星光闪烁的夜色中,继续沉在塘里,洗净二天行船的疲劳。
惜红就选择这时候,将家中已换的衣服,收拾一篮。乘着夜色到塘边洗衣服。婆婆说:“天这么晚,还去洗衣服?”惜红回答说:“明天早上要上山割草,来不及了,今晚先洗。”婆婆没有话说。
惜红到塘边放下衣篮洗衣。
乌参还在塘里沉下水去,擦掉全身的盐渍汗污,正舒适哩!猛抬头,黒濛濛中见惜红在洗衣,笑嘻嘻地喊一声“惜红”。
 
“啊!塘里还有水鬼?”惜红假意吃惊地回答。
“你还不识我?”
“啊!是乌参,你这水鬼,三更半夜,还不快起来!”她说着,内心急骤地卜卜乱跳,她盼望已久的时刻来了,希望在第三人没有在场的情况下,看到乌参全身祼露的丰姿。
滨海的人,男人向来豪放,而妇女更是开朗,男人驾驶渔船,在港边荡动时,不管女人在场不在场,都是脱光衣服做事。就是遇到迎面而来的年青姑娘、媳妇、也不回避,你走你的路,我做我的事。偶而有些男人觉得光屁股不好意思,转身一避,这时闪身而过的妇女,有的还边行边嘻嘻讥笑道:“谁人不识那‘圣化物’!”在村边的池塘里,男人们在塘里洗澡,女人们蹲在塘边石阶洗衣服,男人赤身露体登上石阶,从女人的身边经过,互不回避,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乌参这时是十六岁的青年,当然毫无顾忌地从水里站起来,登上惜红旁边的石阶。
惜红猛抬头,在距离不足一尺的地方,在濛濛的夜色中,眼光正对着乌参的全身,一股诱惑力,冲她而来,使她的神魂飘荡,脑际有点晕眩。
当她定下神来,乌参已把短裤拿在手上,这个美妙的时刻,怎能让它消失呢?
她突然叫一声:“咳,我的履子丢了!”暗中乘势把放在旁边的履子推下塘去。
“我帮你找。”乌参转过身来,张开猫一样的目光,伸手把漂在塘中的履子拿回来说:“在这里哩。”
惜红骗取这个停留的机会,贪谗地再看一眼,当乌参把短裤穿上时,她也把洗衣篮一拿,站起来跟在乌参身后,其实她还有一半衣服,只是湿了水而未洗净。为的是可以依偎在乌参的身边,就像正月的游神时站在他身边的“夫人”一样。
十六岁的乌参,成天只顾跟父亲一起行船,有时还要提防盗贼打劫,傻呼呼还没有尝到初恋的滋味。
他们俩在黑暗中的小巷并肩而行,他突然发觉惜红冰凉而柔软的臂,时时有意擦着他,使他有点惊觉,转脸一看,濛濛的夜色中,她穿一件薄薄的白底花短袖衣,打斜领的领口,有两粒纽扣开着,黑暗中露出一半白玉般的酥胸,在紧身的短内衣里,胸脯突起,随着脚步似有在颤动。她盈盈的眼神,在黒暗中突然和乌参相撞,默默低下去。乌参最初一阵惊愕之后,男性的激动苏醒了,一把烈火在胸燃烧起来。
她们俩自幼在一起放牧、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至这一刹那间以前,乌参还没有注意惜红的美丽。现在像闪电一样,把乌参的灵魂惊醒,他突然发现,惜红是那样的动人,她的脸蛋像六月的荔枝一样鲜红、甜蜜,一笑露出两个诱人的酒窝,一双大眼睛月色的波般,遮住子波光闪闪的眼神。又有一口又白又整齐的贝齿,一张樱口,令人心爱。窈窕灵活的身躯比乌参略低一些。这时,他不由自主地被吸住了,像刀子触上了磁石。不知不觉中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口。“我晾衣服去。”惜红说了,向乌参瞟了一眼去了。
乌参在幻觉中猛醒过来,推开门,点上像豆一样的油灯,躺在铺板上,回味着惜红的美妙,渐渐地进入梦乡。
从这以后,他们没有相约的相约,在行船时,乌参总盼望黄昏饭后的时刻,惜红总是带着一篮衣服,到塘边,不是她等他,就是他等她。
一天黄昏后,惜红在塘边已把一篮衣服洗好,还不见乌参来洗澡,为什么呢?她忧心忡忡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乌参还没有来,只得失望地提着衣篮回去,把湿衣服挂上竹竿后,她心上像挂上一块石头,总担心着乌参。于是悄悄地到乌参的屋前窃看。门缝中射出微弱的灯光,她轻轻地叫:
“乌参,乌参!”
“是谁?”乌参在睡铺上问道。
“是我!”惜红说着,将门轻轻推开。乌参坐了起来。
“你今晚为什么没有去洗澡?”
“今天在海上和贼船相遇,三、四个贼拦了我的船,想抢船上的货物,被我和父亲打落海去,我也有几处受伤,回来后我母亲说不好洗澡,怕伤水,她用热水给我擦了全身,叫我早点睡觉。”
“啊!你受伤了,短命海贼无好死……伤在哪里呢?”说着,她拿起桌上的小豆油灯,照着乌参的全身,低着头在细细地观看。背上、胸前、腋下、大腿头,有几处乌黑红肿。惜红疼心地抚摸着。异性的温柔,乌参既舒服,而内心又卜卜地跳起来。
“我家有一瓶跌打损伤药酒,喝后舒筋活络,又可外擦消肿。“她突然想起来说着,也不等乌参的回答,立刻起身出门去了。
不一会,药酒拿来了,她随手把房门关上,先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乌参先饮下去,再倒了半杯,叫乌参躺下去,用手拿着酒,洒在乌参的伤处,接着,左手压着乌参手臂,右手用气力在乌参的伤处,一下一下地擦着。乌参直躺在床上,半闭眼睛,舒舒服服任由这个女孩子柔软带有微茧的手指,有节奏地磨擦着,又痛疼又酸麻。
那一杯烈酒下肚后,渐渐地发作起来。当惜红的酒手从胸前移到大腿的时候,他张开眼,惜红圆圆的脸蛋更红了,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更亮了,饱满的胸前随着有节奏的动作,频频颤动,汗珠汩汩,一股香汗的气味从全身散发来,这时的他,怎不冲动呢?猛地伸出双手,把惜红一抱,两人揽在一起。他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衬衣……惜红似乎已预见到这一时刻的到来,她身子发软,微闭着那双蝴蝶翅,瘫在乌参的怀里,犹如躺在一叶小船上摇荡着,一任波浪逐流,更似汪洋大海,疲劳喘息,汗珠如流……。
正入佳境时,突然,后墙小窗,“砰”的一声摇动,接着有跑动的脚步声。乌参警觉说一声“不好了,后窗有人……”
看窗那人,一时冲动,不发觉有那点声响,他直冲后巷转向前巷来了。
到了乌参的屋前,他轻脚轻手贴在门缝窥视,屋内还是微弱的灯光,他俩在床上做好事无疑。
他大叱一声,推门进去。门没有上闩,直冲向乌参的睡床前。
“你是什么人?”乌参猛地坐起来叱道。立刻将冲进来的人抓住。
“你们干的好事!”那人被抓住了衣领,但气冲冲地反问。接着说:“你不认识我吗?”
“你来干什么事?”乌参一听声间,早已知道是浪荡子吴财。
“捉奸!”
“奸在哪里?”这回,乌参紧紧将他抓住,一边反问,一边狠狠就是一拳。吴财虽然已是22岁的青年,但他是一个煙鬼,身体虚弱,怎经得起乌参少年力壮,又练了三年拳头。
“你放开手,我来搜。”吴财虽然不敢还手,但内心满有把握,嘴很硬。
乌参若无其事的放了手,吴财立刻掀开床上的被子,没有人,爬入床下摸,没有人。小小的房子,没有第三个人。
“你这肏母,三更半夜来做贼!”乌参挥起拳头,一连数下。
“我…我…我…”吴财边叫边退。
“砰!”他的后背撞中睡床边的木桌,桌上的酒樽跌在地上,地板是泥土的,没有跌破,却渍出了药酒味。
“我错了,我错了,你放手吧!”吴财假死哀求。乌参不愿将事情闹大,教训几拳之后也就放手。
乌参刚放手,吴财立刻将地上的酒樽拿起来,大声叫道:“拿不到人证拿物证,你这支药酒是哪里来的?”
乌参一楞,答道:“管你的屁事!”
“是惜红拿来的吧!”吴财乘势进攻。
乌参万没有想到,吴财竟然知酒的来历,难道惜红与吴财……他没有往下想。这时只知道事情闹下去对他不利,所以先顶了一句:“难道我家就没有药酒吗?”接着又说:“我用酒来擦伤,也要你管吗?你这臭东西,我打死你!”又是狠狠地一拳。
吴财抓不到奸证,明知酒是惜红拿来的也没有办法,怕吃眼前亏,只得恨恨逃出门去。
“你如果乱撒谎,我还要打你!”乌参赶到门口。
吴财边走边想,明明惜红在屋内为什么不见呢?他料不到乌参那样警觉,在他从后巷转到前巷的那段时间里,已帮助惜红下床穿衣,先闪出门外,藏在左侧的草堆后。当吴财和乌参争吵时,她已安然回到自己的住屋。
隔天,惜红的家翁问惜红道:“那瓶治跌打伤的药酒哪里去了?”
“早已丢下厕池去了。”惜红若无其事地回答。
“为什么丢掉呢?”家翁面色骤变,语气严厉。
“是爹你叫我丢掉的!”惜红理直气壮地说。
“哦,哦,对啦!是我叫你丢的。”家翁有所悟了。
原来两个月前,惜红的家翁上山砍柴跌伤腿部。吴财闻知,想借此机会进贡,特地买了瓶跌打损伤药酒,送到惜红家来。惜红的婆婆却不过他好意,将酒收了,并给她爹治伤。惜红发觉后,流着泪对家翁说:“爹!这酒是阿财拿来的,这短命仔无好意!”一句话将家翁提醒了,所以叫惜红拿去丢下厕池。可是惜红却暗中藏起来,因为她经常被这个浪荡子追逐,如果被欺负闹起事来,她可以借助她爹的这瓶酒作物证。却不料这瓶酒在乌参的屋里被吴财宣扬出去,引起了家翁的怀疑。
乌参的父亲明知药酒不是他家里的,乌参与惜红的事已露了蛛丝马迹,害怕事闹大了,乡亲面前不好说话,更承担不起严厉的乡规族法。因此,令乌参搬回下巷家,晚上到拳间去睡,将上巷旧屋的门锁了,乌参怏怏不乐。
雾气濛濛的晨曦,潮水正涨,大埕湾的海面,波光粼粼,船只稀少。乌参跟着父亲的货船,从英港驶出虎屿。
“不好了,有人跳水了!”乌参大喊道。金枝举头一看,果然有一个女子,从高高的礁石上跳下水去。一阵阵的海风,打着浪潮,那女子淹没在浪潮中,一浮一沉。乌参奋不顾身,跳下水去,冲过几个浪头,终于把那女子抓住。金枝立刻把船靠近,将那女子救上船来。一看,不禁惊叫道:“啊!是惜红…….你……”
一切都明白了,乌参心如刀割。
幸亏溺水的时间不长,惜红慢慢醒来。她张眼一看,知被金枝父子救起。她挣扎又要往水里跳,被金枝按住了,问道:“你为什么要跳水寻死?”
“家婆要迫我成亲,我不如死!”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抽搐着。
“我送你回去,向你家婆说情好吗?”金枝同情地问道。
“还能说情,吴财这短命仔,这几天常去我家纠缠,害得我爹爹婆婆哭哭啼啼,说我如不答应及早成亲,他们就要先死在我的面前。昨天夜里,硬迫我和阿福成亲,将我们两人锁在一间房里,下半夜我破窗逃出来的,如果我要回去,就不来寻死了。”惜红坚决地说。
“你想想,或者到亲戚家暂避,以后再作打算。”金枝知道女孩子的性格,而且与自己孩子有瓜葛,只好款款相劝。
“我没有亲人啊!”她悲痛着自己的身世,也暗指乌参忘恩负义,她斜瞟乌参一眼,又埋头哭泣起来。在这样的封建习俗面前,他们只能暗中偷情,怎么能公开结合呢。
“你过去不是说过,你有一个哥哥在香港吗?”乌参无可奈何地提醒她。
“没有消息,怎么找啊?”惜红凄然地回答。
“宫口船主沈福,他在香港有商店,货船经常出入香港,搭他的货船去,寄住在他的店里,再慢慢寻找。”金枝提出了建议。
惜红点点头,表示同意。
船到宫口,金枝把事情的经过和要求向沈福说了。沈福叹息道:“唉!这姑娘实在可怜,看在你金枝兄的面上,她过香港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真是拜托你了!”金枝感激地说。
“金枝兄,到澄海东里的货我已备了,你们快点货装船吧。唉!上次那一船货,幸亏你们父子拚命从海贼手里夺回来,不然,不单你们赔不起,就是我也要倾家荡产啊!”
“沈财主,现在赚海上的行船生活真难哟,船一开航,就心惊脉跳。我父子尚可应付小贼,可是现在都是持枪的大帮贼啊!他们既有枪支又有后台,在海里是贼,在陆地是官,碰到这帮家伙,人货就都难保了。”
“是啊,现在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报上说,日本已经打进东北,朱毛红军也打到西北,老蒋的正规军都调到北方。地方政府已和过去的贼头讲和。洪之政、吴大柴这些贼头,都变成了地方军,潮澄饶各县海上都是洪部的天下。不领他的牌,纳他的饷也死;领了牌,纳了饷,碰到海贼还一样拿东西。看来我这生意也难继续做下去……”沈福说到这里,转身拉着乌参的手说:“你是个身强力壮的好后生,多帮助你爸爸,在海上更加小心。“
“沈财主说得真对,后生人还不晓得海上的艰险。”金枝附和着说。沈福从身上掏出了一块船牌说:“这是缚洪部的饷,可以应付海贼。”金枝接过船牌,吩咐乌参开始装货。
乌参这时,千头万绪,心如火焚。按照父亲的吩咐,默默无言地去抬货上船。
他们父子,忙了半天,把货船装满了。
潮水催人,货船要启航了。
惜红站在岸上,望着船上的乌参;乌参手里拿着桨,望着岸上的惜红。两情脉脉相对,默默无言。惜红的眼泪,不觉涮涮而下。
“爸,请停一停。”乌参将手中的桨又放下来,恳求着爸爸。
船退到岸边。乌参摸着衣袋里,拿出父亲给他的钱,但只有两角钱,他望着这两角钱发呆。父亲会意了,从身上搜出三、四元钱塞给他。乌参又在饭锅里拿出两个已经凉了的熟蕃茨,赶上岸来,将钱和蕃茨递给惜红,一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乌参只说了一声“我害了你!”喉头被堵住了,再说不下去。
两人呆呆地对面站着。只有东风和潮水,拍着小船,发出拍拍的声音,像在饮泣。
父亲在船里,看着这对痴情的恋人,依依不舍,无限辛酸,茫然地为他们流下了两行热泪。
 
 
二、救父
 
故事梗概:
乌参的货船在海面常遭虎头鲨贼帮的盘夺。有时凭着乌参的机智逃过其抢掠。乃怀恨在心。有一次,因货多,父子各驶一船,乌参的船先到澄海东里交货、但等不到父亲的船,乃与好友余英豪连夜发船寻找。原来船被劫在讯洲南侧的牛角湾下,货被劫空人被綑缚毒打重伤。回到龙湾家中全家哭成一团。吴母郑宝娇,深感英豪的义气,建议二人结成拜盟兄弟。
乌参到大埕余保中药店拆药,遇到其堂表姐余牡丹。回家时母亲被盐警抓罚,悲愤异常……
 
 
因惜红事情耽搁,金枝这趟船出发时间慢了半天。从宫口到大埕湾,是闽粤交界的海域,也是海盗横行的天下。行船人要趁白天过往船只多的机会,迅速驶过,进入柘林湾一带就比较太平。可是今天,吴金枝的船刚过青屿,天已将黑,这时海潮很大,浪花飞舞,暮蔼沉沉,已没有其他船只。突然,一艘三舵开尾船,从青屿的斜侧里急冲出来,乌参眼快,说声“爸爸,不好了!是一艘贼船。”两船相距离尚有一段距离。金枝抬头一看,对方船上显然有4个人,一名掌舵,两对桨,一人站在船头,风驰电掣地直向他的船赶来,乌参猛力驶桨说:“爸!快些转入柘林港。”话音未了,对面船上已“砰”地一枪,这是贼船命令货船停止行驶的讯号。
“爸,快些!他们要追上来还远呢。”金枝听孩子的话,将向西南行驶的方向转向西北,准备驶入柘林港。
砰!砰!又是二响枪声。贼船上再次发出警告。
“不要管它,再驶!”乌参拼命地摇着双桨。可是货船沉重,而且只有一对桨,不能敌过那艘贼船的轻快飞速,相距越来越近了。金枝喘着气对儿子说:“唉!逃不了,停航吧!”乌参无可奈何,放下手中的桨,手扯着风帆布,呆呆地站立着。
贼船靠近了,4条汉子跳过船来。
金枝一看,脸全变色,这一伙,正是这一带出名的贼头。为首一人,绰号“虎头鲨“,他个子魁伟,头大眼深,满脸胡须,全身黑毛。爬船跳水,虽然笨重,但眼力好,使一手好枪法,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嗅觉灵,善嗅腥味,捕捉猎物,更兼学了拳脚,勇猛过人,所以人们碰见他似见到海里吃人的鲨鱼,因而给他起这个绰号。他自幼浪荡,后投洪之政为盗,18岁时自树一帜,在这一带称雄已有十多年了。洪之政转贼为官以后,又归属洪之政,横行海上。副手绰号赤海猫,因他的头发赤棕色,又好穿赤棕色的茨莨衣而名。他好赌博,在黄冈赌输钱打死人后逃走,六年前投靠虎头鲨。他善于摆船驶舵,入海潜潮,又很灵活狡猾,故深得虎头鲨的赏识。
赤海猫先跳过船,对着吴金枝,啪啦啦一连搧了三大巴掌骂道:“你这老狗,不懂规矩吗?开了两枪,还要想跑。”金枝被打得满脸红肿,还不敢摸,却陪着笑脸说:“风紧浪大听不清楚……头佬。我的货主沈福,已付了洪部的饷。”并随手拿出洪部的名片,规规矩矩地呈给站在后面的虎头鲨。
虎头鲨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眼光去搜索着船上的货物,见有几件天津高粱酒,他呶呶嘴,跟在后边的两名小贼,立刻上前,把一瓮高梁酒扛起来过船去。他的眼光又射向一个木箱,随手一拆,露出了腊油油的金华火腿。“咳!还有这样的好货。”伸手推给赤海猫。
金枝沉住气不敢开口,乌参却已气得火星直冒说:“我们已经付了洪部的牌,这货物不能乱抢,我们无钱赔还货主。”就伸手要把一箱火腿抢回。
虎头鲨转眼一看,哈哈笑道:“哦!你这小子,就是吴金枝的小狗种吧!”转身又对吴金枝说:“你们父子的大名,我早已知道,我的几个兄弟都败在你父子的拳脚下,今天倒要来试看,是你们的拳脚厉害,还是我的子弹厉害。”他把插在腰间的短枪一拔,就要对准乌参。金枝惊得连连捧手哀求:“头佬,他年幼无知,请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这箱火腿我送过船去……。”
“看来你还知死,就饶了你们二条狗命,不然,就尝尝这子弹的滋味。”他随手将枪一举,砰的一声,距离十多米远的船桅下部木头,被打穿了一个孔。
“是,是,头佬就赏给我们两条命。”金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乌参快去拿桨。
几个海盗,洋洋得意跳过船去。
金枝捏了一身冷汗,乌参却气得连一句话都不说。
船回到宫口,金枝向货主沈福,说明这次被抢去货物的经过。沈福唉声叹气道:“你们这一趟船的工钱还值不到一罐高粱酒,更何况我那箱火腿是要送给洪总队长卖人情的,现在都丢了。这次的工钱就以那罐高粱酒相抵,那箱火腿的钱,现在要你赔,恐怕也赔不起,且记入账,等下次的工钱相抵吧!”金枝再三求情。沈福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唉!看你是个穷汉,只算我吃了大亏就是了,那箱火腿就打罢了,只是下次你一定要小心,如再被贼抢了,我可就要算数呵!”沈福转话头又说:“东里林耀记来人要50头猪,现在活猪都已经在栏,就乘这趟船运去吧。”
金枝一听不算被贼抢去的帐,心头已觉宽松得多,一听要装猪,立刻叫乌参赶快摆好船。乌参咕噜着说:“拼了二日二夜,连一个工钱都没有,叫俺去吃西北风!”金枝叱道:“啰嗦什么?还不快来装猪,日已不早了。”父子两人,把猪一头头地扛下船去。
装完50头猪,已经下半午了。船乘着东风饱潮扬帆了。刚过三礁,海盗又来了。金枝听到后面的枪声,面上顿时变色。逃走吧?如被追上,不死也要受重伤,停下吧,最少得丢了两头猪,工钱不说,恐怕赔货主不起,货船还得被收回,丢了饭碗。
他正在犹豫,乌参却加紧摇着双桨说道:“东风大,潮声响,我们装听不见,快驶……”
金枝听儿子一鼓气,果然校正了航向,船直向西南驶来。后面的贼船,打了两枪,见前面的船反而加快速度,于是边赶边喊,拼命追来。
2只船,在广阔的大埕湾海面,一前一往,如箭离弦,一逃一追。
不行了,吴金枝的货船重而贼船轻,距离渐渐缩短了。大约只有一百步,已听到贼船上的喊骂声。
精疲力竭的吴金枝似乎已支持不住了,要停下投降,乌参大喊道:“别怕!前面已近我们的海界了,快!快!”金枝强打精神,眼睛只顾向前,船直向南飞驶。贼船紧追不舍,越来越靠近,喊声也越来越大,距离只有三、四十步了。那只贼船,想利用它的速度,抢到前面来拦截。
红日快西沉了,乌参冷静一望,大喊道:“快转帆,船头向西,前面就是鸡屎礁了,是我们的渔场,撒网的人还没有散完。”
金枝举目一看,胆子大了,头脑清醒了,迅速转航,直向龙湾村海面的沙滩驶来。那只贼船,没有预料到这一着,风帆直向南冲,已穿过货船数十步,再掉转船头时,金枝的货船已远出七、八十步。金枝心内一稳,精神振奋,船如箭一般直向撒网的渔场撞来。帆仗风势,冲力过猛,整条船直冲上沙滩。在猛烈的撞击下,船仓里的活猪,震得乱跳起来,有两只活猪撞出了仓板,冲上船舷,跌在沙滩上逃跑。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把尚未回家的几名渔民惊呆了。搬网头人吴山定神一看,惊问道:“是金枝的货船,怎么啦?”
金枝喘息着,来不及详细回答,只是说:“乡亲们,帮帮忙,请帮助把两只逃走的猪捉住。”勇猛的乌参,这时已跳下船,去追活猪了。
那只贼船停在海面上,几个贼伙,望着海滩的情景,恨恨而去。
冬节前,沈福对金枝说:“目下京津的高粱、冬菜、乌枣、红枣;两湖的湘莲只、白果、豆粉;江浙的肉皮、筍干、香菰等均已到位。但海上不太平,越近年边,贼马越猖狂,你快把这些年华运到东里的顺发栈……一只船太满,两只船又太轻……”沈福迟疑了一下又说:“你设法再找一条船来运,就算两载的工钱,轻一些可以把船驶快一些,减少危险。”
金枝答应了。
乌参说:“西澳岛明能叔那条船轻快,我曾跟他行过此船。”吴明能原是龙湾人,是金枝的同宗弟兄,后到西澳郑家入赘。金枝同意乌参到西澳借船,他本打算请明能一起来帮助,乌参说他自己一人就足够。
第三天,父子两人各驶了一条货船。这一次装的都是值钱的年货,又是乌参自己独驾一船。金枝再三叮咛他要十分小心。
一、  船乘夜开航。金枝是个多年老船工,航线纯熟,在前面带航,乌参的船,紧跟在后。
侥幸得很,一夜无事,至天色微明时已进入柘林湾的大门,这里海面比较平静,金枝松了一口气。乌参在后面说:“爸,我的船轻快先行,先去缷货后可以帮助你缷货。”接着他加快速度,船飞驰而去。
乌参到顺发货栈,已经中午,卸货完毕,可是爸爸的船还没有来,他呆呆地等着。货栈有一位伙计,名叫余英豪,现年20岁,这一两年来经常与金枝父子交货、装货、混得很熟,与乌参特别要好。这时,他问道:“乌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爸的船不知为什么还未到。”
“快到啦!我们先去吃饭,可帮助你爸卸货。”说着,他拉乌参的手,走进临近的饭店。吃完午饭,还望不到金枝货船的远影。乌参着急道:“不好!我爸的船这时还未来,可能出事了。”
“对啊!要赶快去找,我帮你一起去。”说着他带了平时使用的一条短棍,拉着乌参的手,要行。
“不敢麻烦你,如果海上遇贼,怕你受拖累。”乌参迟疑着说。
“你说什么话!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还不知我的为人,况且我也是跑港脚出身。”余英豪斩钉截铁地说着。
“多谢大哥!走。”两人跳下船,船经东里溪,直奔汫洲海面。
越过三百门,到碧洲岛,几处港湾都找过,毫无踪迹。这时,天已黑了。乌参问道:“英豪哥,天黑了,怎么办?”余英豪坐在船舷凝思了一下说:“如果你爸的船,白天在海面被劫,船应该向西漂浮,但是我们一路见不到船,这样看来,可能在清晨就出事了,船被牵到汛洲南侧的东石小门,就不会从这方向漂来。”
“是!船必定在汛洲的南侧。”乌参肯定地说。
他们急转船头向汛洲驶来,在汛洲南面的湾里,前前后后地寻找着。
“啊!牛角湾下那边似乎有一条小船?”在沉沉的夜色中,乌参遥望海湾礁石前面有一丝小影在摇荡着,他们的船迅速靠近一看,果然就是金枝的船。但已是一艘空船,被弯畔的礁石搁住,船上没有人影,孤孤零零地被阵风刮着,在海潮的冲击下,发出咚咚咚的哀嚎声,分外凄凉。
“我爸无救了!”硬汉子的乌参这时梗着咽说着。
“不!快过船去”余英豪安慰地催促着乌参。
两人跳过船板,整条船空空荡荡,货物已全部被劫走。乌参二话没说,立刻打开船仓的木板,余英豪在身上摸出火柴,擦亮一照,寻到了船灯。在船仓的角落里,发现了吴金枝,他像棕球一样被五花大缚,丢在一旁,血水透过衣服,与船仓底的冷水混在一起。
乌参跪下去,抱起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父亲腊黄色的面孔,热泪涮涮地掉下来。余英豪伸手摸着金枝的前手,全身都冰凉,他觉得没有救了,可是再伸手摸着胸前,感觉还有微温,他说:“别慌张,赶快回家抢救。”他们两人各驾一条船,飞速驶回龙湾的英港。
夜,整个龙湾村一片沉寂,人们早已睡了。
但是金枝的妻子郑宝娇却无法入眠,按照往时,黄昏以前金枝父子应该回家了,为什么二更已过,还没有来呢?她心上忐忑不安,点了三条香,跪在祖公神前,默默地“说话”神灵在上,保佑他父子平安归来。拜过神后,她坐在灶前的小椅子上,凝神注视着三点微微闪闪的火星和丝丝缭绕的香烟,不断地默念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太上李老君,逢凶化吉……”可是,已经过了下半夜,喉底也念干了,就是不见人回来,她无可奈何和着衣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正要入梦,突然被村中的犬吠声吵醒,她很警觉立刻翻身坐起来,侧耳细听。不久,前巷的脚步声响了,她高兴得自言自语说:“好啊!他父子终于回来了”。
只有一声叩门声,宝娇已经点了煤油灯,迎上前来开门。
“娘!”
“你爸呢?”
“快!我把爸背回来了。”
在黑暗中宝娇这时才注意乌参背着人。
“怎么啊!”
“被贼打……”乌参气喘吁吁地抢步走到睡床前把父亲放在床上。宝娇立刻跟着将煤油灯往躺在床上的金枝一照,一手摸着金枝冰凉的额头“唉”地一声,似晴天霹雳,立刻昏倒过去,小小的玻璃灯,跌破在地上,全房乌黑。
跟在后面进来的余英豪惊叫道:“婶婶,婶婶!”他摸着自己身上的火柴,擦亮了火,但屋内只有这一盏小油灯。火柴短暂的亮光又熄。乌参只得走到灶前摸着一把枯枝,让英豪重新擦着火柴把枯枝点亮,他赶快到隔壁小屋把弟弟乌罗和妹妹乌妹叫醒开门,再拿来一盏小油灯。他们俩个弟妹,茫然跟着进来。
“乌参!先把婶婶救醒再说”余英豪说着,就地摸着宝娇的后脚跟,搓开大姆指用力一拧“呀!”的一声,终于把宝娇拧醒。宝娇举眼一看,是个陌生人,正要发问,余英豪抢先说:“婶婶请冷静,抢救阿叔要紧。”
这边乌参一见母亲已经醒了,松了口气,立刻指挥乌罗点火入灶烧热水,叫乌妹搜出爸爸的干衣服。
小油灯移到睡床前,乌参小心地将父亲的血衣解开,宝娇摸着金枝冰冷的全身,又在抽泣。
“娘!别哭,爸爸的胸前还有热气,他一定会活起来。”乌参满有信心的语气,使全屋的气氛安定下来。
乌参把父亲抱起来,让母亲将父亲的全身用温水洗擦,换上了干衣服,然后紧紧地将父亲揽在胸前。
余英豪看着这情景满怀深情地说:“对啊,乌参,你用你自己的热血,一定能把父亲救醒。”
“妈!这是英豪哥,今夜没有他,爸爸就救不回来啊!”到这时乌参才补充介绍余英豪的身份,接着说:“快煮粥。”
天亮了,金枝在儿子热气的暖烘下,体温慢慢回升。
“呃”的一声,金枝全身抽搐着,喉头似乎梗着什么东西,乌参把双手放松,让爸爸的身体斜倚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呃!呃!呃!”金枝全身剧烈地抽搐着,好不容易咯出了一块块红黑色的血团,他“唉”的一声苏醒了。紧接着,他全身剧动,全力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你们这些无……无……无理的臭贼!我……我……我的老命就与你……你……你拚了……”他声嘶力竭又昏迷过去。
“好了!金枝叔终于活过来了。”余英豪终于松口气地说。
宝娇边打扫去血团边饮泣。
乌罗,乌妹帮着母亲,都哭出声来。
“妈!不要哭了,爸还未清醒过来!”赶快准备姜汤。
停了一刻,金枝又挣扎着喊:“放开我……放开我……”。
“爸!爸!你醒醒吧!你回家了!”乌参一边摇荡着父亲的身体,一边轻轻地说着。
停了一刻,金枝慢慢地张眼。乌参高兴地说道:“爸!爸!我是乌参!”
“你是乌参!乌参!快……快……逃……贼……贼……贼”。
“妈!快把姜汤拿来。”
宝娇一匙一匙地将热姜汤送到金枝的口里,金枝又睡去了。
近午,金枝终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了周围。
“你是乌参?”
“爸!我是乌参。”
“我在什么地方?”
“你回俺家了。”乌参温柔地说着。
“你!你!平安回来了?”
“是。平安回来了,你也平安回来了。”
“乌参!我儿……”金枝翻身,紧紧抱住乌参,泪珠滚滚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乌罗、乌妹放声痛哭,余英豪也流了满腔的热泪。
“爸!我不该先走,将你害了!”乌参梗着咽说着。
“我的儿,幸亏你的船先走……”金枝深情地说着。
“幸亏英豪哥帮忙,把你寻回来的。”乌参指英豪说。
“英豪兄,真谢谢你了……”金枝猛地要坐起来,去握英豪的手。
“唉哟,痛死我呀!”金枝挣扎不起来,喊着。
“金枝叔!仔细,你的伤很重呀!”余英豪上前将金枝轻轻按住。
在旁边的宝娇,轻轻掀金枝的上衣,大家一看,胸前,背脊,小肚,一圈一圈,数不清的小铜钱,都乌肿冲血,有的还继续流着血珠。
“是被用枪筒头撞打的!”这帮贼真是无天理,要赶快医治。“余英豪边看边说。
“就是虎头鲨这帮贼,上次追不上我们那载猪,怀恨在心,故设计埋伏在汛洲前截击……”金枝慢慢地叙述着被抢被打的经过。
在柘林湾大门,你的船先行约一里路,在汛洲岛东面的岩石后,突然闪出二条船来,挡住我的去路,一看不对了,原来是虎头鲨这帮贼。
“嘿!你还记得前次在龙湾前的事吗?那载猪白白被你父子溜过去,今天看你还往里走!”虎头鲨冷笑着说,指挥二条船的4名贼伙,跳过船来。
“我单身独力,已经走投无路,唯有这条老命与他们拼……第一个跳过船来的贼伙,被我一踹,跌下海去。他们一起都围上来。虎头鲨更拔出手枪,当胸刺来,接着几个人,拳头脚支,我被打昏了。”
“当我醒来时,全身已被五花绑。丢在舱面上。虎头鲨指挥着贼伙,将我船内所有的货物,都搬到他的两条船上。然后指着我说,你这老东西真有福气,我们慢来一步,给乌参这小子提前走了,以后碰到了再给他好好算账……。”
“临走前,虎头鲨还冷笑说,看你这老家伙还健壮,给我狠狠地打,看他今后还听不听话!那帮贼伙就都围上来,我在乱枪乱拳中,昏迷过去……”。
“想不到今天,还能活着回家……”金枝说到这里,老泪泉涌,全身发抖。
“这帮天追,无好死”宝娇边哭边骂。
“爸!这仇我一定要报。”乌参咬牙切齿地说。
金枝被劫的消息,惊动着乌参平时的一帮好弟兄,都前来看望。他告知母亲和吩咐弟妹细心照顾父亲。自己带着余英豪和众兄弟到祖祠闲间,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澄海南洋的余英豪大哥,这次没有余大哥的帮助,我父亲就没命了。”感动得众兄弟都一一上前握手。众兄弟中,以武烈年龄最大,今年28岁,又是叔辈,他为人性子最烈,听后他大声叫道:“乌参,海贼如此伤天害理,此仇不报,枉可做人。”众兄弟一齐支持道:“对!此仇一定要报。”余英豪却沉痛地说:“要报仇没有枪支就报不成啊!更兼他们仗着洪之政的势力,既是贼,又是官,不易对付啊!”乌参接着说:“感谢大家,这件事以后再商量,余大哥今天为了我家的事,到现在连夜连日尚无休息,更兼他是东里货栈的伙计,不能在这里太久,以后我们再商量吧。”
回到家里,宝娇紧紧握住英豪的手,千恩万谢,依依不舍。乌参说:“我有一件心事,不知该不该说?”余英豪说:“你有话尽管说。”乌参说:“我看大哥为人如此赤心义胆,小弟真是敬服,想与大哥结拜成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不知大哥愿意么?”英豪说:“两年来的相识,我深知乌参兄弟的为人,也有此心久了,但不知婶婶的意思?”宝娇大喜道:“我有这样的义子,真是地高三尺。”又说:“今天他爸遇难得救,就是大好吉日,现在就在他爸和我面前结拜,隔天我再到柘林关帝庙在帝君面前还愿好吗?”两人都表示同意,即刻在自家祖公的神位前,点上三炷香,结拜为兄弟。英豪又到金枝病床前,拜见了金叔,金枝在病床上伸出手拉着英豪说:“我真幸运,有这样的好义子。”
他们终于结成患难之交。
英豪因东里货栈有事,不敢久留,当天下午,拜别回东里去了。
 
当天下午,乌参请了本村的老中医为他父亲诊了脉,开了药方,赶着到大埕药店抓药。
大埕药店保安堂的店主余保中,是郑宝娇的外亲,平时没有什么往来,现在有事,故嘱咐乌参说:“余保中是你的堂姨丈,他靠大埕的乡亲帮助在那里开药店,你把你爹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他能帮忙。”
乌参到大埕乡找到了保安堂药店,这时店里只坐着一位年青女子,埋头在打算盘记账,却不见有什么堂姨丈。他想,既然姨丈不在店里,问也无用,所以拿出药单,招呼一声,说是来抓药,那女子站起来,伸手接药单。她头上扎一条肥大油滟滟的黑辫子,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低下头来看药单。
“哟!下这样重的药,伤势不轻啊!”女子惊讶地自言自语说了一声,就迅速按药单抓药。抓了二服,包好了,说道:“每服二元一角,共四元二角。”说着把两包药递给乌参。乌参交钱接药。她那双大眼睛又向乌参盯了好一会。似乎不让乌参离开地问道:“病者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父亲。”
“为何事受伤?”
“被海贼打劫受伤的。”
“这短命的贼头,无好死!”女子抱着同情心地骂着。话语中似乎对那些海盗是相识的。
乌参无意拖长时间,也没有注意女子的神态,拿着药包走了。
“喂!阿兄,你的药单还留在这里,未完全恢复时,可以再来取药。”乌参已经转身时,女子又补充这一句。
“好!”乌参走了。
乌参回到家里把药包交给母亲。他二夜二日没有睡觉,真是疲劳极了。他在黑暗的小屋里,往床一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却被门外吵杂的声吵醒了。他侧耳细听,有个中年男子,操着浓浊的闽南噪语似哭非哭地大声道:“我这一船年货值一千五百多元,本钱是借高利贷的,月利三分,到年底连母带利花二千多元。现在血本全丢,破家荡产,你们要赔啊……”说着他大哭大闹起来。
“喀!喀!喀!”是父亲大声咳嗽的声音,弟弟乌罗大声地说:“你呕血,赶快拿盆来,接着又是大声咳嗽的声音。
“沈福伯,不单你的货船被抢,他爸被打成这个样子,现在连买药的钱也没有了,全家人今后都要饿死啊……”是母亲边说边哭的声音。
“就是无钱,也要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来还我,这是我和金枝兄写的合约,丢了货物要赔,不赔,我要打官司,请兵来抄家……”货主沈福威胁着说。
“喀!喀!喀!沈财主,请,请你看在多年的交情,这一船货,我,我……现在无力来还,等我身体好了,以后运货的工钱慢慢来还。”父亲在床上慢慢地说着。
“既然你现在无钱还,全部货物的清单我记在这里,货本共一千五百二十二元,月利三分,每月四十五元六角六分。暂以单利半年计算共二百七十四元一角四分,母利共一千七百九十六元三角四分。半年以后无还。母利一起重新计算。”沈福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清单合约拿出来,送到吴金枝的面前,要他印上指模。
“这,这,我怎么还得起呢……”金枝的手发了抖,不敢印指模。
“金枝老弟!你如果不敢印上指模,也就难怪我无情啦……。”
“是啊!沈财主可就得请兵,那时面上更不好看!”跟随沈福一起来的帮办接着说。
“不要太啰嗦了。父债子还,由我来签名!”吴乌参在床听到这里,已经忍耐不住,跳起来,抢着沈福带来的毛笔,在契约上签着自己的名字,接着说:“你们这些奸商,平日为你们拼死拼活赚钱,今日货被抢,连一点人情都没有,我吴乌参今后连母带利都还你们!”
“好!你为人爽快,佩服,佩服!不过现在你父亲尚不能下船,我的船牌暂时拿回去使用,等你父亲医好了再来我货栈领用。”沈福说着要讨回船牌。
“我还会驶船哟!”乌参接着说。
“你年青气旺,我的船不能供你作儿戏。”沈福半认真半讽刺地说着。
“既然如此,就拿去吧。”乌参在抽屉里拿出红皮的船牌丢还他。
隔天,乌参到大埕抓药,一看店内除了那位女子外,又有一位50岁左右男人,戴顶乌帽,长衣短褂,样子斯文,乌参一看知道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堂姨丈了。正想上前借问,女子一见接着说:“这位就是。”老中医问道:“你是吴金枝之子吗?”
“正是,你就是……”
我就是你的姨丈余保中,前天小女牡丹,问起此事,我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虽然有亲戚又是毗邻乡,可惜平时很少往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乌参。”
“啊,吴乌参,很勇敢,这名我听说过了,名不虚传,真是一表人才。”余保中赞赏着,接着又问:“你的父亲伤势如何?”
“这二天来,已好得很多,现在会坐起来吃饭了。”
“这里我已叫牡丹再准备二服药,另外加一瓶北京同仁堂虎骨木瓜酒,可以壮筋骨。”
乌参拿出钱来,余保中按住说:“我知道你家现在很困难,这点药费就表示我的一点心意吧,回去后代问候你父母亲。”
乌参很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劫货船,毒打你爸的海贼是谁吗?”牡丹一旁接口问道。
“知道。”
“这该死的……”牡丹要说下去。
“你女孩子,不要管闲事。”立刻被余保中阻住了。
“你今年几岁了?”牡丹问。
“十七岁。”乌参答道。
“那你还得叫我姐姐呢!我今年十八岁。”牡丹妩媚地抢着说。
“乌参弟,我们还有一点亲戚呢!今后就不用那么客气了。”牡丹很活泼地说着。
“是啦!你爸的伤势未痊愈,有什么事,多来告知。”余保中说着。
“感谢姨丈,表姐!因为今天家中还有事,我改日再来。”
乌参怀着感激和希望的心情回家,尚未进门,就听到弟妹大哭的声音,他心情骤变,急得推门问道:“又是什么事?”
“妈妈被盐警抓去了。”弟弟乌罗回答说。
乌参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晒盐是龙湾村的第二生计,全村共700多漏盐埕,每漏盐埕年可产盐500到1000多担盐,但是公私盐的差价很大,每100斤盐只能换回10斤米,而每100斤私盐却可换回80至100斤米。村民千方百计偷担私盐到外地去卖。政府派了一队盐警驻在村里的妈宫大祠,把盐埕监视住了。偷担私盐被抓获,除了没收外,还要被踢打,罚款。
乌参家自己没有盐埕,现在家庭这样窘迫,他母亲只得向人家购私盐偷担出去赚钱,不幸被抓住了。
他的心爆炸了,立刻拿着双刀要冲到妈宫大祠与无良心的盐警拼死拼活出心头这股闷气。刚走数十步,迎面碰到他叔父金骞,被阻住了。
“你要到哪里?”
“我要到妈宫与他们拼个生死。”他咆哮着说。
“回去,回去!你母亲被我担保出来了。”
乌参的叔父金骞,在柘林永发鱼行当佣商,刚回到村里;听说嫂子担私盐被捕,即去向盐警说情,交了罚款,把嫂嫂宝娇担保出来。
宝娇回到家里,和三个儿女抱头大哭::“老天啊!你怎么这样不公道,货被抢,人被打,货主来迫债,病人在床上无钱可医,三餐难度,想担盐赚点钱来买米,可今天又把盐抢去了……”
金骞在身上摸出了三张纸币,交给乌参说:“这几个钱,给你家解决一时困难,唉!老天真无目,世上老实人就该被欺负!”他摇头丧气地离去了。
 
三、被擒
 
故事梗概:
货主逼债、父亲病重,家庭困苦。他横下一条心,也要做贼。乃在本村、结伙6人,去劫要运到汛洲岛的货船,不幸被捕,押禁在岛内的守物馆。看守他的二个汉子,不打不骂,而且好饭好菜相待。一个风清月明的晚上,带他到村后石岩下的洗衣坑,坑顶神坛,有香炉,无神主。汉子对乌参说:“穷人劫穷人是臭贼;劫富济贫是义盗;为穷人翻身是正道。这是先生教的,还不快下跪……”于是讲这位陈先生在这里领导渔民革命的故事。又把陈先生遗留的书本搜出来给乌参看,聪明的乌参如饥似渴读了书,从此懂得人生的真谛。
 
“世上老实人就该被欺负么!”这句话正是乌参积郁在心头的话。人家做贼,做恶,安然无事,难道我不会做贼么,我不会报仇么!?”他横下一条心,也要去做贼。做贼不能赤手空拳,刀、棒也没有作用,要有枪支。到哪里去找枪支呢?他想起吴立波和吴立泰。吴立波的父亲参加村里的守物馆,家里藏有几支土枪;吴立泰因家穷曾三次卖新兵赚钱,后逃回来,在军队里学习过打枪。
真是志同道合,一说,这俩人都满口赞成,于是,这几个人开始练习做贼的本领。
龙湾村南面靠海,有燕子山,是天然的海上屏障。燕子山的东端并列了虎屿、营仔寨、马头山三个小岛。营仔寨是明朝的戚继光、喻大酋派兵防倭的营堡,至今营堡的半截寨墙还在。登上营仔寨,整个大埕湾的海域尽收眼底。燕子山则礁石嶙峋,石洞甚多,树林茂密,真是可以掩藏千军万马。
这夥准备做贼的队伍一共6人,大家推举吴立波为头目,吴立泰为教头,就在这燕子山至虎屿一带操练,公开以打鸟为名,实际上在训练枪法,吴立泰将在军队学来的射击枪法传授给他们。
乌参想起了虎头鲨在船上举枪打穿船桅的情景,暗暗下决心道:“虎头鲨是我的大仇人,我的枪法如不能胜过他,将来怎能报仇呢?”因此,他训练得特别认真,更兼他天生机动灵活,眼力过人,不出几时,已能打中空中的飞鸟,摇动的树枝,兄弟们翘指佩服。
在开始打劫之前,他们知道乡绅吴标有四支汉阳造的步枪,便上门向他借枪。他是一个烟鬼,一听说打劫后货物平分,没有二话,就把枪借出来了。
行动的目标选定了。他们已打听得清楚,汎洲村众在黄冈购买一船粮食和家用杂货,当晚到达汎洲。于是,他们在柘林港边临时偷得一条渔船,预先驶到汎洲岛附近埋伏。约九时,从黄冈而来的货船被截住了,船上的人道:“头佬们,我们投降,请让船靠岸边方可过货。”真是旗开得胜,大家心中欢喜,划着他们的船跟着货船靠到岸边,吴乌参第一个跳过货船。
忽然一声锣响,汎洲岛内冒出一股人来,大喊捉贼,登时枪声大作。吴立波被这突然袭击惊昏了,措手不及,丢下乌参,即刻开船转舵逃走。乌参刚要举起步枪,已来不及了,船里跳出几个人来,登时把乌参抓住,一阵拳脚把乌参打倒,缚住,带到村里守物馆的库房内囚禁起来。
村里的老人小孩,听到捉来一个小贼,都来围观,大家骂不绝口,有的说:“这个小畜生,年纪小小就来做贼,把他打死算了,不要留在世上害人。”有的说:“把他留下来,慢慢地割肉,好教训后人,敢不敢来汎洲做贼。”有的小孩,拿着石子从窗口扔进来,一直闹了好久。村里守物馆的头人喊道:“已经半夜三更了,要死要活明天再处理。”人们才逐淅散去。乌参既挨打挨骂,又挨饿,又受辱,真是有地难容,一夜不曾合眼。
天明了,有两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打开库房门,对乌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个说:“弟啊!看你云头正开,日头正上,又生得超脱,怎来做贼?”
“现在问你,你要死还是要活?”
乌参没有开口。
“是哑的还是装死,连一句话都不说。”
“既不开口,把他锁了再说。”两人又把门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时日已三竿,阳光从库房的窗口射进来。
乌参想小便,但手脚都被缚住,动作不得,正在着急。
忽然门又打开了,其中一人手里拿了一个竹篮,篮里放着小钵、碗、筷。
乌参急着说:“我要小便,急死了!”
“好啊,看你还是装死装哑。”他笑着,给乌参松了两足的绳子,又把右手又放松,拿着绳头,带乌参到屋角旁的小便桶拉尿,又带回库房里。
另一个把手里的竹篮放下再问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要死要活随你们的便。”
“这样说来,你是不怕死的,既然不怕死,先吃这一缽粥,勿做饿死鬼。
乌参小便后,一身轻松,在朝阳的斜照下,神志清醒,心情宁静,也觉得饿,心想生生死死全在他们的手里,先吃饱了再说。于是拿起碗来,倒下稀饭,大口大口直吞下肚。不一会,一缽粥已经吃完。
提篮的人道:“好吧!好好睡觉,等着做个饱鬼。”他的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难以捉摸。
“现在还得将你的脚手缚起来,我们怕你逃走。”那人说着又重新把乌参的手足綑紧,把库房门锁上了。
整个守物馆静悄悄,只有窗外树枝上的麻雀吱吱嗟嗟地叫个不停,像小孩子吵嘴一样,又跳皮又可爱,多么自由自在啊。乌参这时脑际间忽然出现童年时爬在树上拆鸟窝,弹麻雀的情景。此际的他,就是被抓在笼里的小鸟,转瞬间就会目闭毛净,被孩子烤熟吃了。自己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是脑际间不由自主地又出现了父亲被劫,病在床上;母亲弟妹痛哭流涕等悲惨的场面。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世上就有这么多的不平事,今生报不了仇,来生也要报啊。
中午,两个人又送来了稀饭,外加几个熟蕃葛和一盘咸菜,乌参依旧吃下去。
晚餐,更是一碗香喷喷的干饭,还有二段咸鱼。乌参端着干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觉得从来没有吃过一顿这样香的饭。他想,一生至此,就剩下最后这一餐,被打死后到地府去见阎王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
饭吃完了,一个说:“好啊!今晚去做个饱鬼了。”说罢,他扮了一个鬼脸。另一个说:“手和脚加一层绳子,不要让他跑了。说着加缚了一条丈来长的绳子,他们一个身上背着一支步枪,一人背着一支砍刀,把乌参带出门。
离开守物馆,在昏暗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近里路,来到一座小山。山的低处有几棵松柏相思柳,上面高悬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下面形成一个石洞,洞前有一个水坑,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乌参想,这就是他的死地了。
这时是上弦十三晚,月亮已经挂在柳梢头上,月光下的树荫和山洞,更显得分外凄凉。
他们把乌参缚在离石洞不远的一棵松树干上,先走进洞。
一个说:“老弟,快把带来的香烛点上吧”一个从身上拿出了一对腊烛和三炷香,一个从身上摸出火柴擦火点烛。
烛光亮了,露出了石洞内的光景。在巨大的石壁下面有一块石床,石床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有不少的残香枝,但却没有佛身,也没有神主。他们一人将点亮的腊烛插在香炉的两侧,一人把三炷香点了,先跪下去,似黙黙在祷祝一样,说了一通,就把香插下去。
他们两人,转身解开缚在松树上的绳子,把乌参带到石床的前面。
带枪的人对乌参说:“弟哟!跪下去给先生磕三个头。”
乌参心内明白,幼年时早已听人讲过,犯人要被砍头之前,就要上香,烧银纸。今晚他们也要这样做,他堂堂一个汉子,东西抢不到手,虽然被抓,岂肯轻易下跪,于是发话道:“要死就死,我不跪!”
“还是跪下吧!我们有话向你说。”
“就是不跪。”
“不跪下,就要将你崩了。”
“要杀便杀,不用多话。”
“你果然不怕死,不过我们是要你听先生的教示。”拿刀的那个人,说话很和善,显得没有威迫之意。
乌参心内狐疑,这里除了要杀我的这两人外,就没有第三人,而他们却口口声声称先生难道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监视吗?于是又发话道:“你们不要假做好心,是乘夜在这里杀人灭尸,拍我乡里来寻人讨命!”
拿枪的笑着说:“弟哟!你还不晓得田螺几曲弯……”
拿刀的说:“老弟!他既然不愿跪下,就算了吧。”
拿枪的说:“好,他今晚不愿跪下,将来还会来磕头的。”
他们两人对着话,就把乌参牵出洞外。
乌参以为死期已到了,可是奇怪得很,更是将他带回守物馆原来的库房门。
拿枪的放下枪,到守物馆的厅上点了一支煤油灯,放在库房里。接着又随便去厅上拿来一张桌子和三张小椅子,对操刀的说道:“老实兄,快去铺仔买一瓶酒,几两花生豆,今晚来干一杯。”
操刀的点头去了。
拿枪的不提刚才的事,却转话头对着乌参说道:“你被缚了一夜一日,那筋骨啪啪地响啊,很舒服吧!”说着,动手把乌参全身的绳子都解开了,笑着说道:“要逃吗?赶快逃吧!”
这时的乌参,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两位老兄,一夜一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不解,他这时却不想逃走,究竟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倒要看个明白。
一瓶酒拿来了,还带了三个酒杯,把炒花生摊在桌上。操刀的倒了酒,拿枪的把乌参的手一拉,说道:“坐下来!要做贼的人一定会饮酒。”乌参只得坐下。
“刚才要打死你,你吃惊吗?不惊,真好马,算得起英雄!”拿枪的笑着说。
“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心事,来,先干一杯。”拿刀的接着说。
这时已经完全没有敌对的气氛,而是朋友。乌参认定,他们是好意的,于是也不客气地拿起杯来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话盒儿就打开了。
“你们前天晚上来的那条渔船,一进港来,我们一看就知是贼船。”
“我们这里不是渔场,一只拖网船来这里静静地停着干什么呢?可见你们装得不像。”
“我们货船上的人一说投降,引你们的贼船靠岸,你们就信以为真。这不是让我们在岸上的人可以抓住你们的贼船吗?可见来的是一群新贼。”
“你们的首领实在太无义气了,一听枪声喊声,丢下你,开船就走,本来可以抵抗一阵让你逃过船,还来得及逃跑呀!”
他们两人不顾乌参的回答,一个说未完,一个就抢着说,句句都击中要害。
乌参敬佩地说:“叔叔,你们说的句句是真话,我现在算佩服了。”
“弄了一日一夜,还没有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呢?”
乌参正要启口回答,拿枪的却按着乌参,抢先说:“你先不说,让我来猜。”
“猜不中呢?”操刀的追问。
“罚酒二斤,当场让你们灌醉。”
“好!说罢。”
“你叫吴乌参,龙湾村人,对吗?”
乌参大惊,这两人真是神仙,如何连我们姓名也知道呢?因接着说:“一点不错,叔叔为什么知我的姓名?”
“哈!哈!哈!你父亲吴金枝走港脚船20多年,这大埕湾、柘林湾的海面上谁人不识,连他的船形风帆,我一眼就认得出。近二三年来。他有一个儿子跟他行船,听说拳脚很好,曾二三次打退贼船,名字早传开了,今天我一见到你的面形,就想到了金枝。”
“嘿!嘿!前月你爸的船被贼所劫,我们也知道。”
“如何知道呢?”乌参怀疑地问题。
“那天早晨,我们渔船刚要到海外捕鱼,突然望见海面一只船被三只贼船拦住,一看那只船是你爸的。我们小村弱房,又少兵器,怎敢救援呢!而且还害怕我们的船被他们发现惹祸,只得避开逃走。当天晚上我们的船回来,这时海面空荡荡无船,我们二人把船驶入港后,即到后山的礁石上去察看,忽然礁石旁边灯火一亮,露出两条小船的帆影,其中一条是金枝的,我们知道有人来救了,所以安心回来。”
“哇”的一声,乌参不禁痛哭起来说:“就是因为我爸货船被劫,人被打伤,横祸四起,全家挨饿,一肚气无处发涉,今天才来做贼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样的人,我们怎好将你打死呢!”
拿枪的又转话头问道:“你们昨晚要劫我们汎洲人的船,你想想,我们汎洲人比你们富吗?”
“这……”乌参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一船粮食和杂货给你们劫去,汎洲几十户人家,老幼二、三百人,人人都要饿死,将来死后还要到阎王殿上,找你们算帐呢!”
“如果我们被劫了,也到海面做贼,穷人抢穷人,让富豪,贪官污吏食饱去摸肥肚皮。”
“这……”乌参又说不出话来,他从来还没有听过这样讲道理的话。
“要做贼,连劫富济贫的道理还不懂,这叫做臭贼,毛贼。虎头鲨那一夥贼,就是臭贼,抢走港脚穷人的船,真是无天无日。你们这样干,不是和他们一样吗?”
“叔叔,没有你们今天的教示,我枉生为人!”乌参听了道理,佩服得五体投地,跪下叩头。
“起来,起来,刚才叫你跪,你不跪,现在却要乱跪。这些事理,不是我们生来就懂,是石洞里那位先生教我们的,要不是他,你今天也没命了。”
“刚才石洞里有人吗?”乌参狐疑地问。
“说起来话长啦!”操刀的长长地喝了一口酒,又把话匣打开:
“六年前,我村有一人名叫郑牛屎的青年,偷了村里老大郑富来的一筐黄瓜鱼到黄冈去卖,船到半海,被郑富来派人截住抓回来,将他五花大绑,当着众人的面前宣布要将他沉海。当他被押到后山礁石时,突然在石洞冒出五、六个人来,为首一人名叫郑木松,上前制止道:“他犯了什么法要将他沉死?”郑富来说:“他偷我的鱼,犯了乡规,就要沉海。”郑木松道:“你霸人家的渔场,占人家的渔船,食乡里的公数怎么办?”一下子双方争吵起来。一方是郑富来带来的几个亲丁,一方是郑木松身后的几名壮汉,看看就要动武了。就在这时,走来了村里的教书先生陈戊,他分开众人道:“你们双方不用动武,不如到村里的龙眼树下讲理。”郑富来气势扬扬道:“好。”于是双方在下村的龙眼树下摆开了辨论的战场。不上一个时辰,全村老少六百多人,几乎都围上来观看。”
“郑富来趾高气扬地声言照乡规办事,一定要将郑牛屎抛下海去。郑牛屎这时虽然还受缚,但看到有许多人壮他的胆,他挣扎地站起来说:“我家的渔场被你借口抢占,我父亲病无钱可医,我拿了一筐鱼为了医父的病会犯死罪吗?他这句话像炸弹一样,登时把全村的人心都炸开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郑富来的老底捅出来了。原来他仗着与官绅勾结,包揽了全村的税收、公数,操纵鱼价,放生债、估船、估屋无恶不作。大家越说越气,被迫卖儿卖女的妇人哭哭啼啼,男人们喊冤喊打,震动天地。平时跟他为非作歹的亲丁,一见形势不妙,一个个溜走了。郑富来一败涂地,不得不当面向大家赔礼道歉,将郑牛屎放了,并表示情愿算数赔款。”
“村众们为什么敢这样大胆呢?原来都是陈先生事前的指点。自此次以后,陈先生便公开出面演说,号召大家起来反抗官府豪绅,讲渔民革命的道理,组织民兵抵抗官府。”
“不久,郑富来乘夜逃过黄冈,重金雇来了数百名后备队来围乡,陈先生就是在洗衫坑的洞内战伤,被捕后吊在树上,心肝被挖出来……”
他临死前却大笑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将我处死都好,我的灵魂还在,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陈戊……”
郑富来虽然雇兵杀死了陈戊和郑木松,但害怕他们阴魂不散。那时候我们俩是郑木松手下的两个小民兵,没有被杀害,所以有时装鬼到富来的屋后吓他,他恶人无胆,得病后,不久也死了。因此,全村人都尊敬陈先生,不需为他立神位,但相信他的神灵还在,大事细事都要到洗衫坑烧三炷香,请陈先生保佑。”
“我们为人做事的道理都是当年他教的,所以没有陈先生的教示,你还会活命吗!”
“现在你该明白我们带你到洗衫坑的道理吧。”
“我愿在陈先生的灵前叩头,请叔叔再带我到洗衫坑去吧!”
“说了一夜话,现在天亮啦,我们都要睡一觉,今天晚饭后就带你去。”
这天晚上,同样的洗衫坑情景却完全不同。这时正是十五月圆,一轮皎月挂在东天,照得高悬的巨岩石,似在闪闪发光,周围的松柏树,相思柳,迎着清风,轻轻飘荡,石洞前潺潺流水犹似吹轻哨,坑水透明,倒映一轮新月。
吴乌参今晚不是来此地就死。而是在先生的灵前,来寻求做人的道理。他谦诚地跪下去,求道:“先生在天之灵,请原谅小子的无知,我不该挟恨私仇,把怨报在好人身上,险些堕落罪坑,是汎洲人救了我,是两位叔叔把先生的教导传授给我,使我初步明白做人的道理,给我出了条前进的方向……”
乌参说着,说着不觉热泪夺眶而去。
“这就对了,你的心意完全表达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地,拜谢先生后,我们回去再说吧。”
三人踏着月色,回到守物馆,今晚是泡茶谈心的最好时刻。
乌参问道:“这几天来,还不知两位叔叔的姓名。”
操刀的笑着道:“我是阿兄,叫郑老实,他是阿弟,叫郑春青。“接着又问道:“你还记得那天你被捕时的情影吗?为什么一声锣响,我们村内就冒出一股人来,大喊捉贼……,为什么你刚要举起枪来抵抗时,船舱里就立刻跳出几个人来,当场将你抓住?”
“是啊!我想不通你们能那么快。”吴乌参沉思着说。
“这叫人心齐,力量大啊。”郑青袒接着说。
“自从郑富来死后,我们村内被他迫害失散的人都陆续回来,父老乡亲们聚在一起商量。我提议,还是要照先生的教导办。头一条,“耕者有其田”,先时被郑富来霸占去的渔场\壕埕,蚌埕,一律物归旧主,由各人使用管理。第二条,被郑富来抵押去的房屋、船只、杉排、竹排、渔网都由各户认领回去使用。第三,所有的欠债全部抵销。
“当时大家一听,都欢喜得跳起来说,这样做,今后人人的生活就有着落了。”春青弟抢着说。
“我又说,自从陈先生尽节以后,听说在江西的红军已经长征去了。现在世境更坏,过去的贼头换顶帽子,就变成正规军;乡保长抽壮丁,剥地税比过去更厉害。而我们这里既是孤岛,又是小村。如果人心不齐,就会被人欺负,被人抢掠。要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能抵抗。就得大家团结起来。这就是陈先生当年帮助我们组织起来的道理。”
“于是我们把全村分散的药枪、刀棍等都收集起来。现在不好公开称为“赤卫队”、“民兵队”,以免惹人怀疑,所以按照旧俗,叫做“守物馆”。夜昏以后,或捕鱼回来,大家就聚集一起,训练射击,训练拳脚。”
“在全村父老的赞助下,我们兄弟就被选为守物馆的正副队长,全村的兄弟姐妹们,甚至小孩们,都人心很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听到讯号,立刻就行动起来。你们那夜来,“劫货的事,你记得吧”。
“呵,原来如此,难怪你们的行动那样迅速,比军队还快。”乌参心服口服地说。
“唉!现在国家很乱,海面尽是贼群,大家的生活都很艰难。我们听陈先生说,只有革命成功,天下才能太平,穷人才能出头过好日子。我们盼望红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啊!”郑老实说到这里很是感慨。
“老弟啊!我们在这小村里,收拾这条地头蛇还那样吃力,假如要除掉海面上那虎头鲨,就更难啊!”郑春青话头转到吴乌参的身上。
“做事打仗,有勇无谋是成不了大事。现在你日头正上,云头正开,来日方长,要学有真本领,才能成大事呀!”郑老实语重心长地说。
“二位叔叔,你看怎样才能学到真本领?”乌参发问。
“我们是摸鱼抓蠏出身的渔家子弟,幸亏当年遇到陈先生这样的贤人,好向他学习真本领,谁料到他为我们而丧身,所以学到的本领还太浅啦!”郑春青接着说。
“啊!是了,你识字吗?当年陈先生还遗留下几本书,我暗中收留起来”郑老实说着,也不等乌参的回答,走出库门外,将书拿来了,原来是一本《水浒传》。
吴乌参在村内私塾里读过小学,念过了《三字经》《千字文》《千家诗》、认识普通常用字,写过普通书信,更兼他聪明过人,现在有机会拿起书看小说,立刻被书中的故事迷住了。就像晋朝武陵的渔夫寻到了桃花源一样,眼前豁然开朗、别有天地,特别是显出他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
郑老实两人,见他看得如此认真入迷,每天除供应三餐外,再不打扰他。到了第五天,郑老实二兄弟来问他:“书看完了吗?”
“走马看花,看得也快,记不深呀!”吴乌参笑着答。
“讲一讲我们听好吗?”
“好,水浒讲的是迫上梁山,替天行道。”
“什么叫迫上梁山?”“是不是像你这样被迫出来做贼?”
吴乌参答道:“书中108条英雄的身世不同,但都是被恶人迫出来的,有的比我还惨……
“像林冲,他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高强,家庭美满,可是他美丽的妻子被太尉高俅的儿子看中了,想抢夺过去,于是奸父帮恶子,设计谋,把林冲害得妻离家散,还判他到沧州充军,半路上三番两次,害他不死。最后火烧草料场,要将他烧死。绝境中,将他迫上梁山,你看惨不惨!气不气!”
“唉!古往今来,不知被迫害死的好人有多少啊!”郑老实叹息道。
“这些被迫上梁山的人怎样替天行道呢?“郑春青接着问。
“有二条,一条叫劫富济贫;一条叫除暴安良。”吴乌参回答。
“怎样叫劫富济贫?”
“智取生辰纲,就是劫富。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用十万贯钱的金珠宝贝,要送上东京给他的丈人蔡太师做生日礼物。他启用武艺高强的杨志,费尽心机,严密押送,日夜兼程,来到半路的黄泥岗。可是还逃不过晃盖和吴用设下的圈套,被完全劫走了。这些金珠宝贝原来都是强夺老百姓的不义之财。”吴乌参说着。
“啊!夺了这些不义之财,转过来就可以振济老百姓。”郑高兴地说。“什么是除暴安良呢?”郑老实又问。
“书中讲除暴安良的事太多啦!每个英雄好汉都干得令人喝彩。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宋公明三打祝家庄。这些英雄行动又紧张,又好看,真令人佩服。”
“你想学这些英雄吗?”
“当然要学,想学的英雄很多,要学晃天王,宋公明的仗义疏财,广招天下的英雄好汉;学智多星吴用的打仗谋略。学林冲的武艺,学武松的智勇双全,学小李广花荣的百步穿杨,还要学混江龙李俊,学阮氏三雄……”
“你说的这些英雄人物,多数都听人讲过,可是李俊,阮氏三雄,名头不著,你还要学他什么?“郑老实不等乌参说完就插嘴问。
“李俊,阮氏三雄,是水上的好汉,我们这里是南海,也过海上生涯。你想,我的敌人虎头鲨是海贼,我不学好本领,怎能收拾他……”
“呵,弟啊,你想得周到,学了就要用真贤,真贤!”两兄弟举着大母指赞赏。
“还有一本更好的书,我去拿来。”郑春青说着,走进房里,搜出一本《三国演义》说:“你看这本书。”
吴乌参这时有点难为情,欲言犹止。
郑老实一看,说道:“老弟,我明白了,你在想家,怕家内人怀念你生死不明。这件事,我们做了。你叔父吴金骞,在柘林渔行当佣,我们卖鱼的都与他相识。我已托人告诉他,说你在这里的情形,免烦恼。还凑了10元助你家庭,度过难关,帮你老父早日康复。你就在这里安心读书,学好本领,将来好做大事啊!”
“二位叔叔,你们的厚恩,我何日能报啊!”吴乌参感动得要跪下去,被郑老实实拉住。
就这样,吴乌参又如醉如癡地留下来,读读《三国》。
大约过了近十天,郑老实来问:“读完了吗?”
“正读完。”
“请讲来听!”
这回我明白,为什么每个乡里都立有关帝庙,因为自古到今,人人都敬奉关公。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立下了生死誓。后来刘备兵败、关云长携甘、糜二夫人暂归曹操、深受曹操重用、挂印封金。要给他做大官。可是关云长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得知刘备的下落,立刻就要放弃高官厚禄、欲辞曹操,前去寻兄。曹操有意避开不见。关公即立下决心、上赤兔马,提青龙刀,叫孙乾帮带二嫂,不计个人安危,闯五关,斩六将,终于遇见弟弟张飞,找到兄长刘备,共打天下。说到底,就是个“义”字啊……”
“诸葛亮为报‘三顾草庐’之恩,全心帮助刘备,火烧赤壁,七擒孟获,六出祈山,建立了西蜀,鼎分三国,最后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名传千古。我要深学诸葛亮的谋略,更要崇拜他忠义的为人……”
吴乌参越讲心情越激动。郑老实二人听得几乎废枕忘餐。
“又有一本。”郑春青听得还不过瘾搜出了一本《说岳全传》,说:“你再读这一本吧。”
吴乌参接过手,又续读了五天。最后在书缝里,拾到一页用小楷字写的对联,老实一看字迹说:“这是陈戊先生写的啊!”怀旧之情形于脸上。
这联的横匾是:杭州西湖岳王墓
联句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元辜铸倿臣。
“二位叔叔知道这对联的意思吗?”
“半懂不懂,还是你讲吧。”
“南宋当时,国家衰弱,遭金兵的侵夺掳掠,是岳飞五兄弟,举兵救国,英勇善战,称为“岳家军”,可是后来却被大奸臣秦桧陷害,死于狱中,后来葬在杭州西湖之前。他‘精忠报国’,名垂千古;后来有到杭州来的人,都来瞻仰朝拜。所以这座青山也感到非常荣耀,跪在岳王墓面前的是白铁铸成秦桧夫妇,通番卖国,遗臭万年,遭到大家唾沫臭骂,所以那白铁本身也感到委屈呀!这对联句,抒发了我们老百姓的心里话。”
“现在我们的国家,就像当时的南宋一样,遭到日本仔的侵略,我们要像岳飞一样起来救国,战死也光荣,不要像秦桧那样,通番卖国当汉奸,死后给人唾臭沫。”
郑老实二人,听到这里,笑着说:“你被抓时,我们用陈先生的学问来传授给你,今天你用书里的大义,讲得更清楚。我们真有缘呵!”
一个月后,全村的乡亲父老,被请到守物馆来。守物馆的队长郑老实对众人说:“这个小贼审问明白了,他是龙湾村吴金枝的儿子,名叫吴乌参。他父亲的满仓船被贼劫了,人被打伤,病在床上,缺医少药,所以出来打劫……大家看如何处治?”
“像六年前的牛屎弟一样,是个悽惨人,又是年幼无知,就原谅他放回去吧!”一人提议,大家赞成。
吴乌参被“押”出来了,众人问道:“现在服不服?”吴乌参跪下道:“我吴乌参,凄惨人想抢凄惨人,真是猪狗不如,我决心悔改,如做坏事,死后无面目见祖公。”
临别时,吴乌参再次流着眼泪说:“二位叔叔的大恩,我不知何日能报……”
郑老实说:“你是能干大事的人,后会有期。”
 
 
四、蔗林梦
 
故事梗概:
乌参被释放回家后,重聚同伙,立下劫富济贫的海规,以捕鱼为掩护、暗中建立基地、训练本领。
一天到大埕拆药,余牡丹告诉他,大仇人虎头鲨就在附近。他报仇心切,化装渔贩、乘夜行刺。但被其爪牙发觉,混战逃走时幸亏余牡丹暗中掩护、助其脱险。幽夜中,大埕湾海滩的蔗林里,乌参感谢救命之恩,牡丹仰慕少年英俊、有壮志。恋火炽热、终于野合。
秋收后,龙湾村公王生做大戏,柘林自卫团的乡勇在台前鬼混,被拳馆内的吴乌参、木水、余英豪发觉,缴了自卫团的枪。
 
 
乌参失踪不回,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幸亏五天后得到金骞暗中传来的消息,才比较安定。现在平安回家,使全家转忧为喜,其中经过,乌参没有详说,只是问:“父亲身体如何?”乌罗答道:“好多了,只因你不明不白离家而去,常长吁短叹,吃不下饭。”
乌参立刻到隔壁看望了父亲。
吴金枝说:“儿啊,你离家这些天,爸怀疑你做贼被捕,每日心惊肉跳,我家世代清白,就是饿死,你也千万不能坏了家声。”
乌参说:“爸,你放心,儿子决不做坏事,但此仇不报,也决不罢休。”
“唉!说何容易,我家无势无力,怎能报仇,还是等为父的病好了,再去行船讨赚,你切不要乱干惹祸啊!”金枝语重心长地说。
“爸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养好伤要紧,明天我再去给你拆二服药来。”
第二天,乌参又到大埕保和堂取药,牡丹一见面,就指责说:“你许久到到哪里去了!也不想你爸打伤半年来,到现在才有起色,就走得无影无踪,我准备的二服药,现在都生灰尘了……”
如何解释呢。自从父亲被打伤,到这里来拆药,这样一位并非至亲的堂姨丈,热心关怀,慷慨赠药,这位表姐竟是一片至诚,他实在感激不尽,可是怎能把为盗被捕的事告诉她呢!
他一阵羞耻,正在无言可对时,突然窜进了三个汉子。为首一人,肥头肥脑,浓胡须,白背心,外穿一套黑香云唐装,束一条红绫腰带,肚腰横另一支葫芦籐驳壳枪,威风凛凛。后面跟随的两人,一样打扮,显然是他的随从亲丁。只见他手里拿一个大红喜帖,见了牡丹,笑嘻嘻道:
“牡丹妹子,你爸在家吗?”
“不在。”
“这大喜帖,我亲自上门来送,后天我办喜事,请他到敝舍坐大位。”
“他这两天不在家。”
“回来一定要跟他说知。”肥个子说了,大摇大摆出店门了,他们没有注意吴乌参在旁。
“贼风比官风还大!我爸爸这个人,人也交,鬼也交,贼也交,买个妓女来当三房,也要大请人,摆威风。”牡丹自言自语,鄙蔑地说。
“他是谁?”乌参已经认出来了,却故意提问。
“这不就是那条虎头鲨吗?现在有了洪部做后台,阳面正势,大摆威风。”牡丹流露对这些贼首的憎恨。
“牡丹姐,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
“这店面,人来人往不好说话。”
“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饭后可以细谈。”
“我要带药回家。”
“哦!今晚在水尾桥相等我吧。”
“好!”
龙湾到大埕,相距大约四里,中间有个大湖,古时是一个海港,物换星移,现在已变成淡水塘,塘口通海处有条小溪,小溪上有座木桥,成为大埕与龙湾的通道。桥的南面有连片的甘蔗林,甘蔗林中间有几片错落的小沙丘和芳草地,白天孩子们在这里放牧,晚上木桥行人很少,沙丘和草地,是萤火虫的天下。
当晚,两人按约在桥上碰头。
“我们到蔗园背侧的草埔上,二年前我曾跟姐妹们来这里放牛,拾枯蔗壳,真好玩。”牡丹提议。
“晚上这地方荒凉,你不怕吗?”
“有你在身边,我还怕什么!”
他们两人坐在草埔一块洁白的石头上。一轮濛濛的秋月,丝丝云层,掠影轻飘,草地上时亮时暗。从海面上吹来的秋风,刮着甘蔗叶,嘶嘶作响,萤火虫有意恋秋,星星点点,时隐时现。
乌参有点怕羞,坐在石头的那一边,牡丹伸手拉他道:“风这么大,坐得这么远,说话听得清么?”她一手拉他坐到石中间。一阵清香,沁人肺腑,他头不敢抬地问道:“你知道虎头鲨的住家么?”
“你问他做什么?”
“我们家被他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他报仇!”乌参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他在药店上听到牡丹的语气,知道她也恨透那家伙。
“啊!原来你爸就是遭到这恶贼所害。”牡丹激动地说,但停了一下,却犹豫地说:“你胆子这么大,他们人多势众,不是自己上门送死么?”
“不,寻找机会,瞄准一枪送他。”
“你有那么好的枪法?”
“不信,当面试看。”
“你带枪来。”
“现在不好用枪,先试这个。”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副打鸟的弹弓来。
濛浓中牡丹看不清是什么,抢过来一看,不禁嘻嘻笑道:“这不是小孩子打鸟的玩具吗?难道可以杀人。”
乌参说道:“你不懂,打枪和拉弹弓的方法一样,气要闭,眼要准,手要稳,练纯熟了,都能百发百中。”
牡丹说:“你试试我看。”
“好!你看,30步外那只火夜姑(萤火虫)。”乌参说着,从身上摸出一粒石子,拉开弹弓,“啪”地一声,萤火虫灭了。
牡丹的大眼睛射出爱慕的闪光,她说:“好!你真有本领,虎头鲨这贼如能打死,也为俺村里除了一害,这贼原是钱东人,过去在吴大柴手下当小头目,现在领了洪之政的别动队来驻大埕。日里欺压老百姓,在市场霸买霸卖;夜里到海面巡逻,仗势做贼打劫。他的住屋就在我铺后巷最南一座,前面围墙结成大门,大门口不远有一口小塘,听说他这次娶的三房就住在这里。
“另外听我爸说,他们这伙时合时分,共有70多人,4条船,泊在闽粤边界的一个黑山洞口,晚上9时就出海,隔天上午回来,但有时行踪飘忽,来往不定,要寻机会杀他,可不容易啊!”
“还有,我家药店有一后门,通后巷,站在门口可以望见。”
“谢谢表姐,我先探听情况,再想法下手。”乌参说着,站起身来。
“乌参弟啊!你胆子真大,可是我真为你担心……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定尽心出力……”
她软绵绵的手拉着乌参的手,露出依依难舍之情。
一心想为父报仇的乌参,突然接受这异性的温暖,心急促地跳动起来,他定一定神,领先走出蔗林,来到桥边。
牡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乌参,为了帮助你,我们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的晚上就在这桥上会面,我好把虎头鲨的活动情形告诉你。我们过去常到这里玩,知道这桥墩下有个小石洞,你如果有事不能来,就在洞里放上一块石头,好吗?”乌参点点头,两人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乌参回到村里,黑暗中碰到立泰从十四世祖的拳馆出来。
立泰惊异地说道:“乌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乌参想到他们临阵丢下他逃走之事,气恨地没有回答,就准备闪身而过,被立泰拉住说:“那天晚上,是立波胆子太小,我正举枪,他就立刻拉着我说,来不及了,快逃吧!”他一开帆,我也没有办法,你不要错怪人啦!“
“好啦!明天再说罢。”
乌参考虑,自已无枪,父仇难报,所以还需要他们帮助。
隔天一早,立泰静悄悄来找乌参说:“几个兄弟都要来见你。”
乌参答应到营仔寨聚齐,他自己为父亲煎了药,并向母亲说:今天要到海上捕些鱼。就一直到营仔寨来。见了众人,唯独吴立波没有来。
乌参对众人说:“过去的事不要说了,今天后大家干还不干?”
立泰说:“要干,但是立波的心胸狭窄,胆子太小,还是推举乌参为头佬。”众人齐声赞成。
乌参说:“既然大家相信我,大家就要齐心,先定个规矩,当天发誓。”大家齐声说“好”。乌参于是提出:“第一、要生同生死同死,临阵退却见死不救的要除掉;第二,专劫富豪、官船,不劫穷人的船;第三、不骚扰邻近乡的老百姓,要像《水浒》的好汉一样,劫富济贫;第四、干掉乱劫百姓的恶贼。谁愿意的就跪下来发誓,不愿者可以走。”
立泰等四人听罢,都跪下发誓。
乌参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枪。”
立泰说:“上次立波家的那几条土枪都不好使用,只有保长吴标那二支炸嘴,曲尺尚可用。因为那次事败都交还他了,现在还得用几口鸦片来骗来,这件事由我去做。”
乌参接着又说:“现在不要打鸟,要组织一个渔队,既可捕鱼,又可练武,这样人不知鬼不觉。”
大家齐说:“这样好!”
他们组织了放绫,浮网和跳白的轻快渔队。放绫捕涨潮,浮网捕退潮,跳白捕平潮,机动灵活。缚了四张竹排,又请吴武烈来入伙,他是捕鱼能手,为人刚直,任渔船“大公”。这个渔队共6人,以破厕湾为集结点,有时下海捕鱼,训练流水和驶船本领;有时上燕子山,训练枪法。由立泰向保长骗来的二支短枪为主。同时,也去村里偷来二支土枪。乌参经常使用那支“炸嘴”,并配有五粒子弹。这是队里最精良的武器。因为他为父报仇心切,准备用这条枪去除掉他的对手虎头鲨。
乌参又两次与牡丹在约定的地方碰了面,牡丹提供了更为准确的消息。虎头鲨新娶的第三房妾,住在左侧的房间,成亲以来,打得火热,他海上做“生意”回来,都在她的房间混。另一房间,住了他们的三个亲丁,每晚在他的大门后防守。这傢伙做贼心虚,很警惕。只要天气正常,每晚常在初更出门,但回来的时间不一定,白天往往在家睡大觉。
乌参发觉牡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可是,他现在比较成熟了,不像三年前与惜红时那样的冲动,现在他要为父报仇,而且汛洲郑老实兄弟的那席话,也谨记在心,为了干一番事业,在第二、三次约会时,他深知牡丹芳心荡漾,但都被他压制下来。
他想,以目前的力量,他决不是虎头鲨的对手,所以只能搞突然袭击。行刺的时间,一定要选择在初更以后,因为这时他正是与爱妾混得火热的时候。
不久,在大埕市场上出现了一个鱼贩子,他头盘着一条棕色的浴巾,身穿补了几处补丁的褐色短裤,脸上涂污,满身鱼腥味,经常从市场后巷、前巷至周围叫卖,有时在这新房后壁的窗下,搬了一块石头坐下来设摊卖鱼,但不久,又到别地方去,留下了那块石头。
下弦,夜很黑,秋风飚飚,大埕市场已经散市,只存下三、二家小店,点着挂罩的豆油小灯,在卖鱼粥,粿条,面汤。
后巷,虎头鲨后壁窗口,射出了一线灯光,窗口传出屋里的调笑声,夜里的黑巷,静悄悄没有行人。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脚踏窗下的石块,全身紧贴在墙壁上,向室内窥望,只见室内那肥傢伙,露出赤条条的上身,抱着那少年女子。小女子撒娇,在肥傢伙怀抱里挣脱出来,只走二步又被肥傢伙抱住了,抱到床上便动手剥她的内衣,露出雪白的乳房,那女子半推半就,嘻!嘻!在笑……。
贴在墙壁上的黑人,悄悄地拔出手枪,挂在窗缝,瞄准正在混得火热的肥傢伙,他十分有把握地以为这一枪足可以送他去见阎王。“嚓”……的一声,他举枪的手被一支大木柄打得麻了,枪丢在地下……。
“呯”,子弹从地面上飞出去,一个黑影对他拦腰一抱,把他从石头上拖下来,紧紧抱住。另一条黑影正低着头在摸地上的枪,并大喊:“捉贼啊!捉贼啊!”
闻声,屋内又窜出三个喽啰,从屋前赶到后巷来了。被抱住下腰的那个黑衣人,伸开两臂,屈成三角形,来一个大鹏展翼,共角度的中心点,正好对准抱住他那人的眼睛,一声“唉哟”,对手顿时撒手,退了三步,眩晕得蹲下去。
黑衣人站住脚,迎面另一条黑影正在摸索他丢下的枪,他飞起一条鸳鸯腿,大叫一声:“着”,把那条黑影踢个仰面朝天。接着,他拾起丢下的那条枪,撒腿就跑。
“从屋前赶来的三个喽啰问道:”贼在哪里,贼在哪里?”
“被他跑了!”
“追!”
黑衣人顺着巷往前猛跑,突然一个人,从斜侧面拖住他的衣袖,他一抖,醒悟了,顺势转入黑洞洞的偏门内。
站在偏门口的那个人,迎着从后面追来的人,娇声娇气道:“哎哟!有贼!”
“贼在哪里?”
“刚才有条黑影跑过去了。”
“追……”
一个月后的初一夜,木桥南侧的蔗园里,海风嘶嘶打着蔗叶,一派萧瑟的秋声,蓝天上星光点点,地面上的萤火虫,已收拾了它的夜装,睡觉去了,除了风声,大地一片静寂。
蔗园中间的沙丘,草坪的一条石板上,一对年青男女,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晚上,我爸到黄冈拜客,嘱咐我守店,我吃过晚饭,就到药店里来,可是心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似乎要出什么事。一想,是不是你会在今晚要收拾虎头鲨,于是我开了后门,站在门槛上,两眼望着巷尾,沉住气,静听有什么动静。好久,突然一声枪响,我的心卜卜乱跳,是好是歹,在此一刻……”女的说到这里,把坐在她身旁的他,紧紧抱住,似乎害怕他跑了。
“突然听到大声喊贼,接着是一阵踢打的声音,我知道出事了,一定要跑从这里经过,我全神贯注,你熟悉的身影跑来,我立刻把你推进后门,真侥幸……”她,激动得抽泣起来,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热泪滴湿了他胸前的衬衣。
“我进了门以后,听到你骗他们向前追,知道他们中计了,我从容地开了药店的前门,向西街走回来,一路无人阻挡。”男的解释着。接着说:“表姐,这次没有你的相救,我一定落在仇人的手里。”说到这里,他的手摸着她柔嫩的脸蛋,轻轻擦去她腮上的泪珠,对着她的樱桃嘴唇,甜蜜地凝住气长吻。
两情融汇在一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松开手,叹了一口气道:“唉!真可惜,虎头鲨这条狗命没有收拾掉!为什么有两个小贼提前从后巷来呢?”
“唉哟!这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原来要出海之前,他的狐群狗党提前要来汇合,来时手上拿了船桨,你没有预防那帮贼仔,故在背后受他们的袭击。”女的悔恨地说,接着又说:“弟啊!我害怕极了,我的魂已被你摄住了,你就安分守己罢,我叫我爸帮助你,我们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他说着,紧紧把他搂住,肥嫩的胸前对住他的胸际,暖柔柔,似听到她胸中卜卜的跳声。
“姐!我是个苦命人,无福相伴你。”接着他叙述他第一次为盗,在汛洲被擒的经过,末了说:“我家世代安分守己,但是海贼、豪富、官府却专门迫死老实人。我安分了,到哪里寻钱还宫口财主的债?到哪里寻钱来医活我爸的病和养活五口之家?要下海寻生涯,又怕再遇虎头鲨这帮海贼,我今年18岁,不久,又要轮着当新兵,到哪里寻钱来雇壮丁?你爸,开药铺,交乡绅,虽然有钱,但还害怕虎头鲨这帮海贼,他怎么有能力帮助我呢!更何况……”
“你不要说下去了,这样说,你打算继续要做贼么?”她的声音有点发抖。
“是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坚决地说。
“就学虎头鲨那帮贼一样!”
“不,完全不同。”
“贼,还有好的么?”
“有劫富济贫,打贪官污吏,替天行道。”
“这样说来,你识字,读过《水浒传》?”她惊奇地抬起头来,黑影中凝视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在汛洲的监房内读了《水浒》、《三国》、《说岳》,还听到郑老实,郑春青二人讲陈先生的故事,他们都是英雄,我要做这样的英雄。”
“你怎么打算呢?”
“我们有人了,并对天发誓:第一、义字当头,同生共死……第二、专劫富豪官吏……第三、……第四、……”未了,他还叹气说:“当今的世道,无法无天,全靠势力打天下,我这样单枪匹马,冒险行刺,难成大事。要有人马、枪支、船只和机智,像《水浒》那样,老百姓自然会帮我们。或许将来还会为国出力的一天。”
这一席话,把她的心都说迷了。她独生女,自幼父母爱如掌上珠,让她读了六年书,小学毕业后,在乡村无书可读。双亲又不愿让她远离膝下,到城市读书。因此,毕业后,在父亲的教导下,留在药店当药童,闲下来进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她是本乡的女秀才,又是首屈一指的美人,特别是读了小说,既敬佩义侠,又懂得儿女情长,春心早已含苞,可惜这边海渔村,少有如意的探花人。这些时候,被少年英俊的乌参所打动,更兼同情着他悲惨的遭遇,当晚救他之后,芳心已经无主,香魂早被所系。当他说要去为盗时,她内心不禁发抖,听到后来,原来却是个能文能武的英雄,眼前出现了一个“杨宗保”,她虽比不上穆桂英,但怎能让这样的宝贝丢失呢!此时此地,她的心完全碎了,丝毫没有一点女性的羞涩,全力扑在他的身上,温柔地,低低在他耳边说道:“弟呀!我的全身都交给你了,你接受吧!”
她张开那口贝牙,咬着他柔软的颈。在这个时候,心志再硬的男人,也抵挡不住了。可是他这时神志还很清醒,接着他刚才要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只是我们两村发过咒,不能通婚哟!”他抚摸着她,无可奈何地说着。
“枉你是男子汉,这样多虑,这样多情,我们以后可以远走高飞吗!……”她边说,热泪涮涮地滴下来,像一溪奔腾的春水,激荡着他的灵魂,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猛烈地吻着她,把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正摸着她的纽扣,为她解衣。两情的炽热,早已忘记了秋夜的寒冷,当他给她解开纽扣的时候,一阵寒风吹来,顿觉凉意。抬头,天上的星星,正在闪眼笑着他们。
“姐啊,这里太冷,我们到蔗沟里吧。”
软绵绵的她,闭着眼,让他摆布。她将她抱起来,轻轻地移到避风的蔗沟里,随手在附近收拾了一大把枯蔗叶,垫在沟里,像一张柔软的弹簧床,他再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弹簧床上,脱下自己的衣服,扎成一个枕头,让她枕着,然后轻轻她解开衣服,露出白玉一般的冰肌,透着浓郁的香气,她一阵阵晕眩,神魂深处流着暖暖的,甜甜的水流。
不知什么时候,才清醒过来,他护送着她回到药店。幸好今晚她爸爸到外地行医没有回来。
这个上午,她疲倦地躺在床上,回味着昨晚的情景,盼望着十天后的晚上。可是到了十一日晚上,她到木桥等不到人,在桥边小洞一摸,里面放着一块石头,她失望了,快快而回。
秋收过后不久,龙湾村做公王生,请了老赛宝香班来演大戏。当晚,大祖祠前广场,人头拥挤,锣鼓喧天,热闹非常。大戏开场,先演八仙聚会,仙姬送子,京城会。接下去演新出台的《八宝追夫》。好小生、好花旦一出台,人声从喧嚣中逐渐静下来,观众正聚精会神看戏。
这时候,村内的拳间,却另有一番光景。乌参与兄弟们正在开怀畅饮。席上除了本村六人外,还有四位新客。一位是乌参的盟兄余英豪,他从澄海的东里货栈带了两瓶药酒和两只燉鸡,来看望义父吴金枝,恰巧遇到这里做公王生,被乌参留下来看戏,另外三人是南澳来的。为首一人,名叫吴木水,此人出身龙湾,十多岁时到南澳给人家做养子,后来结夥为盗,有两条船共八个人。去年劫汕头万盛号官船,汕头警备司令部饬南澳县长亲办此案,风声甚紧。吴木水害怕事发,及时遣发同夥,自己带了两个小兄弟,到龙湾暂避,就隐匿在吴武烈家。武烈利用公王生亲朋众多之机,带到拳馆与乌参相见,他们谈到当今海上之事,很是投机,大家无心看戏,边饮边谈。忽然,乌参的弟弟乌罗进来,他在哥哥的耳边悄悄说了一段话就出去了。不久,乌参在席上转了话题说:“在戏台前,柘林自卫团来了一个小队共12人。他们名义是来巡逻、看戏,其实是来鬼混,暗中调戏妇女,我的意思是将这帮杂种收拾掉,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真是送货上门,机会难逢。”吴木水第一个站起来说。
“这帮狗杂种,平时为非作歹,欺侮民众,今日更敢来窜戏棚脚,调戏妇女,一定要将他们干掉!”吴武烈激动得拍着桌子说。
“好!”大家都赞成了。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细细设了圈套,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戏正演得精彩,八宝公主不让狄青归来,在半路上紧紧緾住,难舍难分。可是台下的猪八戒,却猪头猪脑,无心看戏,乘着人们看戏入迷的机会,悄悄地往妇女们的椅边挤,逐渐挤到她们身旁,在一些娟俊的妇女身上小脚小手,满足欲念。
“你这短命散尸,不看戏,小脚小手!”一个妇女尖叫起来。
“是谁?”一个男人应声问道。
“是自卫团的这个散尸。”她指着一个在她身旁的自卫团丁。
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一个妇女喊道:“这个短命自卫团也来小手。”
这两名妇女尖叫声,立刻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杂种,平时到乡里,掠壮丁,横行霸道,今晚更敢在老爷公面前调戏妇女!”一个老汉,声音洪亮,大声叫骂。一石激起千层浪,观众们轰动起来,越骂越咆哮,把戏台上的唱曲声和音乐声淹没了。
坐在戏台上看霸王戏的小队长和两名团丁对着花旦正看得入神、流涎,被这突而其来的叫声骂声惊愕了。
小队长走到戏台角,吹着哨子,大声喊道“肃静、肃静!自卫团到灰埕角集中。”
正在遭到辱骂,进退两难的两小股团丁,听到哨声和队长的呼叫声,力图摆脱窘境,挤出嘈嘈嚷嚷的人群。
“你这个散尸,我认出来了,今年春天,是你们强拉我的儿子去当壮丁,如今无音无讯……”一名老妇女,扯住一名团丁背后的衣服边哭边骂。
“岂止一人,全乡被掠去当新兵的人多着呢。”
三名团丁不敢开口,还是拼命往外挤,已将挤出人群。两位站在外围的青年人,大叫着抢上前来,挡住三名团丁的去路。站在戏台前的男人们转过身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被吓得亡魂丧胆的团丁惊叫着:“你们要干什么?”主刻将背着的步枪拿在手里。
“你们还要拿枪打死人,将他们枪缴了!”两名青年喊着,抢前一步,握住团丁的枪杆,登时扭打起来。
“打哟,打死这帮狗杂种!”几个男子汉上前帮手,扭打了一会,三支枪都落在两名青年的手,他们登时消失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另一股团丁,刚冲出人群,要到灰埕角集中,又被两名青年上前阻住喊道:“你们要往哪里跑?”
“兄弟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我们出去呢!”一名似是班长的团丁,很狡猾,企图好话求情。
“你们这帮狗杂种,没有一个是好的,还记得拿枪来抢钱、抢米,掠壮丁的凶相吗?”
一名青年骂着。另一名青年抢上前,先握住一名团丁的枪柄,展开了拉锯战,汹涌的人群立刻上来,喊打声、拳打、脚踢声,混在一起,将三名团丁打倒在地。两名青年将三支枪抢了,转身不知去向。
正在祖祠里看拜公王的另三名团丁听到门外人声鼎沸,刚跑出门口,也被两名青年堵住说:“这里也有三个狗杂种,不能让他们跑掉啊!”他们不由分说,抢前一步,抓住两名团丁的枪柄,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团丁,已被包围上来的人们推倒在地,三支枪早被人抢去了。
再说又吹哨又喊话的小队长,见戏台前人声更加鼎沸,他带来的团丁被分割成二、三堆,遭到攻击,知道形势已不可收拾,立即率领身边的两名团丁,手中举着短枪,从戏台角跳下来,企图先冲灰埕角,可是他刚跳下戏台,立刻就有四个人围上来,其中有一人指著小队长说:“喂,你枪举得高高,摆什么架势?”
“你们要干什么?快滚开!”小队长企图先发制人。
“看你往哪里跑?”4个人喊着,围拢上来,后面跟着一群民众。
“不滚开,我开枪!”小队长发出呼叱声,但阻止不了围上来的人。其中一个人乘小队长在呼叱时,抢前一步握住小队长举枪的手,手枪口在空中摇晃。“砰”的一声,不偏不歪,击中戏台上的一支汽灯。整个戏场登时大乱,妇人、孩子的哭叫声,椅子的撞击声,人们的呼喊声混成一片。
小队长全身遭到无数的拳打脚踢,倒在地上,他的手枪和两名团丁的步枪,早已不知去向。
整个戏场前后闹了半个时辰,12名团丁被打伤了,全部的枪支丢了,他们撞撞跌跌,回到柘林自卫团部。
 
 
五、花烛泪
 
 
海上第一次打劫成功,官商船内有一千袋粮食。决定自留一半、一半暗中分给村内的穷苦乡亲。从此乌参全心投入。
父亲恢复健康,债务还清。吴母希望早日抱孙,让妻子规劝乌参从事正业。乃选中上东乡陈女为媳。择吉成亲、乌参得知为期已晚。
成婚当晚,新房前突然又抬来一顶大花轿。亲朋大吃一惊、可是迎来的不是另一位新娘、而是一个黑箱子。
新房内,乌参从黑箱子里抬出一具家神牌,对新娘说:“这是你的先姐,先拜见、后成婚。”他详情讲了与牡丹酿成的悲剧。
 
 
事件发生后,洪之政大怒,严令黄冈镇自卫队长庄昇彥和柘林乡长查办此事。
龙湾村的乡耆却申呈告到饶平县政府称:柘林自卫团为非作歹,于敝乡公王爷生圣日晚间,结队于戏台前调戏妇女,污秽神明,令人发指,甚更鸣枪威胁民众,众目睽睽,罪证历历,泣请县宪为民作主,以平民怨。至于该民团反诬我村民众缴其枪械,更纯属虚词,彼等无法保护乡民,反遭海上贼人所算,欲归罪于我村乎!望上宪派人前来详察……,官司打了好久,没有下文,洪之政束手无策,一气之下,将那个带兵的小队长枪毙示众。
这一来,柘林自卫团知龙湾的民众不好惹。从此以后,轻易不敢到龙湾来为非作歹,倒给龙湾民众,松了一口气。
且说当夜乌参等,干脆利落,缴了自卫团的枪,转到燕子山,大家围坐在营仔寨里。武烈对木水说:“木水兄弟,你们三人,逃避官府到这里也不是办法,现在乌参带领大家缴了枪后就准备起事,你们不如在这里合伙吧!”这是吴木水求之不得之事,便一口答应了。乌参又对余英豪说:“英豪哥你有大恩于我家,尚末能报,现在日本已打到中国,海面混乱,生意难做,行情艰竭,你这货栈的伙计也难当,不如也在这里一起干事!”余英豪是个单身汉,更知道乌参为人义气,于是也答应留下来。这样队伍增至10人,又有枪支,于是再增加两条船。吴木水等3人留下来加入渔队,扮为渔民。乌参却叫余英豪仍回东里货栈当伙计,暗中探听澄海,汕头等港口船只往返的消息。
乌参率渔队仍以燕子山,虎屿、营仔寨、马头山为基地,以捕鱼为掩护,专门探听从上海、宁波、福州、厦门来的大船。
一天,余英豪来报,福州有艘官商合伙的粮船要到汕头的德泰丰号粮行。在两天内,将从大埕湾外经过,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兄弟们得到消息,加紧准备,因为这是第一次打劫,心情特别紧张。
这时,日本侵华加剧,形势紧张,海上交通,风险很大。一般大型商船在海上航行很少,乌参他们的萍船,直到大埕湾外七里礁埋伏,一连埋伏了二日二夜。
猎物终于发现了,从正东方面来了一条乌鸦船,这种船头高尾低,船身漆黑,远处看去,很像乌鸦。是福建、江浙一带官商合伙的大船。这条船顺着东风,航路正直,向汕头的航线驶去。
乌参的二条萍船,扬起风帆,急起直追,约三海哩,前面的船相距只有50米,已在射程之内。
乌参命令鸣枪警告。乌鸦船上,知是贼船,更加拼命向前。
已是黎明,如船越过南澳的半湖礁,他们就劫不成了。
乌参这时,插下手中的短枪,拿起一个兄弟的步枪,挂在船舷上,枪口对准乌鸦船的船桅。“呯”的一声,系风帆的大绳断了,风帆被风一吹,斜转方向,船登时蒙头转向,无法前进。
就在这一瞬间,乌参的二条萍船,已靠近乌鸦船。
十多支枪同时并举,武烈招呼立泰,掌握好萍船,他招呼了四个兄弟,跳上乌鸦船,令乌鸦船上的船员,把航绳重新接好,武烈驶着舵,掉转风向,向北航行。他们把船上的八名船员都蒙了面,禁在船舱内,二条萍船在后跟押,直向英港而来,天已大亮。乌参利用船在驶进的机会,请武烈、英豪等人商量如何处理船里的这一千袋米?兄弟们有的说:“12人,每人50袋分了,余下的暂时藏起来,留作经费。”有的说:“干脆叫村里的财主吴辰光来购去吧。”一时争论不下。
乌参道:“兄弟们,我们劫的这船米,是福建官商合伙的。我船靠在英港一天,村里不少的人都知道,官府如有来查掠,很容易把风声暴露出去,如果卖给吴财主,吴又与官府勾结,经不住追查,我们几个人都走不掉,不如把这一千袋粮,留二、三百袋藏在石洞内作储备,每个兄弟叫家属,今晚暗中,各各背10袋回去,其余的粮食,每个兄弟列出名单各自分头通知十多户穷苦亲人背回去,暗中分了,但绝不能外传,谁传出去,都要受牵连。这样各人都得利益,他们就会暗中保护我们。”木水,英豪等几位外地的兄弟。我们把在驾驶室里搜到的现金,以大米的同等价钱来分。存余的由英豪哥掌管以备使用。”
大家说:“这个主意很好!”
船到达英港,正好黄昏,各人迅速行动,就在当天晚上,把这一千袋粮食,完全处理完了。半夜里,他们把这艘乌鸦船重新送到大埕湾外,打开船舱,然后自己驾着萍船,风驰电掣回来,没有走漏消息。村民一下得了这许多粮食,皆大欢喜。
吴乌参劫富济贫的名声,在乡里暗暗传开出去,乌参从此交了好运,连连得手。
不久,又有许多人来投靠,其中一人,名叫杨短手,16岁,大港缶窑人,家贫,自幼给人家放牛,他父亲因杨吴宗亲关系,听说乌参为盗有义气,因带短手来求情收留,乌参因见他机警灵活,便答应收他作亲随。
乌参把扩大了的队伍,分为三个组,分别驻扎在燕子山、虎屿、营仔寨。平时还是以打鱼为业,有急事或有行动、才举号集中。以放风筝为号,时合时分。余英豪继续走外线探听消息。吴乌参带杨短手在身边,荡着一支萍船,来回巡视,他的全部身心都投入,无暇他顧。
吴金枝逐渐恢复健康,本想重操旧业,妻子宝娇却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乌参找一门媳妇。”他希望早日抱孙,也希望用软索将乌参缚住,让妻子规劝他从事正业。他托媒说亲,算命卜课,终于选中了上东乡人陈家女为媳。择吉过门成亲。这是乡规族法。儿子不能反对。乌参得知已来不及。
成婚之日,免不了张灯结彩,花轿新娘,先拜祖宗,后拜双亲,宴请亲朋,不必细叙。
当晚青年们闹新房之后,宾客已渐渐散去。却骤然在夜色苍茫中,又有一顶花轿,轿前轿后各有乌参的四名兄弟跟着,直到新郎的屋前停住。
尚未散完的宾客,目瞪口呆,停住脚步,用迟疑的眼光张望着。
新房门大开,乌参依然是新郎打扮,走出门外,恭恭敬敬地对轿门行了一个深深的大礼,这个大礼比今天早上牵新娘出轿时还庄重。
他打开轿门,可是在轿内扶出的不是另一个新娘,而是一个漆得黑黑的长方形箱子。
远远站住脚的宾客,莫名其妙,他们低声议论着:“乌参搞的什么把戏。”
“可能是贵重的金银财宝,在海上赚来的。”
“不,可能是枪支、弹药,结婚后要到海上做大买卖。”
“箱子这么小抬的并不沉重,哪里是弹药,他母亲喜欢求神拜佛,我看是请什么大神明来镇宅!”
“乌参这个人,做事神出鬼没,谁也料不到,缴枪,劫乌鸦船,件件都干得出奇。听说他出世时,有一颗大星从他的屋顶冲下来,亮光满屋,说不定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
“不,有的说是扫帚星……”
“你乱讲,今天是他办喜事,怎么好说不吉利的话。”
按下大家议论不表,且说乌参进房之后把那黑漆长箱子端端正正安在桌子的正中央,桌子上原来放了一个明亮亮的锡酒瓶和两个酒杯,是准备新婚交杯酒用的,他捧起来,满满地斟了两杯酒,重新点上一对新蜡烛,旁边还放着一束香。
新娘子的姓名叫陈端,她的家庭比较富裕,父亲务农。陈端在私塾读过几年书,颇晓三从四德。和乌参议亲时,她曾借在龙湾村的亲戚关系,偷偷看了吴乌参,见他一表人才,家庭富有,真是满心高兴。当然,当时的媒婆和亲戚谁也不敢暴露乌参是个“海贼。”
今天,过门之后,一切的婚礼、排场、都使她满心高兴。闹新房结束之后,她被伴娘带到新床正中坐定,凝神专待新郎进房,饮交杯酒承欢。
刚才,房门外的花轿他看不见,但新郎的这些行动,她偷眼观看,有点迷惑不解,当她看到斟了满满的两杯酒,以为黄金的时刻到来了……。
果然,新郎走到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她羞羞答答。低着头,内心高兴得卜卜乱跳。她随着新郎来到桌子面前,以为就要捧起交杯酒了。
新郎没有拿酒杯,却双手去扶起那个箱子,原来箱子是个套箱,一扶起来,露出了箱的内层。
新娘子定眼一看,魂飞魄散,几乎要昏倒了。原来却是一具家神牌,家神牌中间,一行闪闪发亮的金字。
乌参庄严地对陈端说道:“这是你的先姐,请先拜你的先姐,然后我们才能成婚。”
“什么?这家神牌是你的草头妻?”新娘子定下神问道。毕竟她是有教养的,并非一般没有见识的村姑。
“是的,她是我已经亡故的结发妻子。”乌参严肃地说。
“你们骗人!我是明媒正娶的,怎能当你的继室。”新娘子边哭边说。
吴乌参看着眼前的新妻子,风姿月貌,虽没有他心上人那样娇美。但在这沿海渔村,却也是难得的端庄美丽,更兼她一句话说得理正词严。他沉住悲怨的心情,像滔滔的流水一样,诉说着往事。
 
牡丹当晚约会不遇,怏怏而回之后,还是一片痴情,盼望着第二个10天的到来。就在初十那天,她的药店出现了一个小妹,年约12岁,注视着她然后问道:“你是牡丹表姐吗?”
“是,你是谁?”
“我是乌参的妹子,名叫乌妹。”
牡丹一听,内心一震,暗暗高兴,忙问道:“好妹子,到里面来坐,你有什么事?”
“我妈妈说,姨丈和姐姐,对我家真好!帮忙我爸爸把伤医好了。明晚是公王生,做大戏,我妈叫我来请姐姐去看戏。今天,我先来通知,明天我再来带你。”
牡丹高兴极了,她虽然不知妹子是否给他哥哥当红娘,但却是她母亲受命来请的。牡丹想到她可以跟乌参同桌吃饭,或许他母亲是有意的,内心不禁激动起来,说道:“多谢姨母,我明天一定去。”
当晚,她告诉了母亲,母亲高兴说:“好吧!我们是乡邻,明晚村里还有好多人去看戏,你姨母家比较挤,看戏后就跟着众人回来吧。”
隔天,她抱着兴奋的心情,细细地梳妆起来,一头乌油得发亮的长发,扎成长长的辫子,饱满得白里透红的苹果脸,薄施上香粉,一对柳眉配着秋水般的眸子和鲜明的睫毛,一扬眼娓娓动情。樱桃口,石榴齿,又薄染红了朱唇。穿一身淡红带舒花的女士时装,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胸前饱满。难怪被本乡人称为是第一美人,年青小伙子,谁人不多贪看一眼,流着涎水呢?
当晚极为热情招待,金枝夫妇对牡丹说了许多好话,可是她盼望的乌参,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有。再好鱼肉,她都吃不下。
大祠前大戏锣鼓初响,乌妹即带她到事先已经占好的长条椅子上坐下。
尽管新出台的戏很是惹人,但她却无心看戏,只注意站在前面那些男子们,有没有乌参的影子。
她抬头看见戏台上全身披甲的狄青出台了。那双剑眉凤眼,手举长枪的英姿与她的乌参不是一个样子吗!她的脑际做着蔗园里幽会的梦。
突然,一声尖叫,使她在梦中惊醒,原来一个妇女正在大骂着:“短命自卫团,小脚小手。”
戏声顿时乱起来。
她本来就无心看戏,看到戏声一乱,就拉着乌妹的手说:“妹子,我们回家吧”她回吴家的目的,是看乌参有没有回家,可是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乌参的家,离戏场很近,不一会,人们纷纷暗中议论,说自卫团的枪,都被乌参的兄弟抢去了。
当夜她跟着同乡回到自己的家里,睡在床上,胡思乱想。本来满怀着喜悦的心情,要去靠近她心上的人,却落空了。看着,听着心上的人迫缴自卫团丁的枪支时,那威武气慨,又暗暗地使她高兴起来。他真不愧是敢想敢做,想得到做得到的英雄好汉,能跟着这样的人,真也不枉这一生。一下子似乎梦见已做了个压寨夫人,一下子似乎她心上人已变成了狄青,而她就舞着剑的八宝公主……。杂杂乱乱,梦个不停,天将亮时才真正睡去,直到中午,才被她母亲叫起来吃午饭。
她再次到桥下的石洞一看,依然放着那块冷冰冰的石头,毫无一点慰人的消息。
一天,她在药店前,听到来拆药的人低声细语地说着:“龙湾出了一帮大海贼,劫了一大船米,这帮贼劫富济贫,把米施济给全村穷人,人人都佩服他……”
这又勾起了她的相思,这帮贼的头人不是别人就是乌参。他真的按照《水浒》里的英雄去做,她多么希望见他在海上纵横驰骋的英姿啊。
她又静悄悄地带着渴望的心情到桥头的石洞一看,依然是那块冷冰冰的石头。
又隔了一个多月,她的身体渐渐不舒服了,时常呕吐。一想,内心不禁又卜卜地跳起来,不好了,是不是那一次野合,竟然怀孕起来,这该怎么办呢?
忽然,乌妹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说来拆一服凉水。牡丹问起她们家庭的情况,乌妹嘻嘻地说:“我家现在生活好了,我妈妈正忙着给我哥哥说亲。”
乌妹做了一个鬼脸,诡秘地说:“姓陈。”
“姓陈,我虽不是姓陈,可能乌妹以为我是大埕人是姓陈?难道乌参把我们的私情向他母亲说了吗?他母亲要成全我们的姻缘吗!?”
她的心又兴奋得卜卜地跳起来,这样她的怀孕,就用不着顾虑了。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完全没有见到吴家来提亲的人。
不久,一个爆炸般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吴母果然为乌参说亲,但说的不是大埕陈家的亲,而是上东陈家的亲。吴母在说的时候,乌妹曾插嘴说:“母亲,哥哥说亲,我看最好娶牡丹姐,他们一家对我家有大恩,我二次和牡丹姐在一起时,她总是偷偷问着大哥的事,我看她的心是爱着大哥,他两人,才貌年龄相配。”
“你才几岁,晓得什么!我已问神拜佛,算命卜课,都说上东陈家这门亲最有福气。过门之后,荫夫福子,财丁兴旺,你今后可不要乱说啊!”吴母对女儿说着,乌妹不能再说了。
不久,聘已下了,娶亲的日子也定了。这一切,有心人的牡丹,都听得清清楚楚。而自己身上所怀的孕也渐渐大起来。
又是第二年的春天,在一个凄风苦雨,深春之夜,牡丹冒着雨,又到了桥头。这时,雨后的滔滔泥水,浑浑浊浊,向桥下湍急奔泻入海,桥边那个石洞被流水淹没了。
牡丹痴情地弯下身,伸手向石洞摸去,那块憎恨的石子沉在水里,更加冰冷了。她孤零零地站在桥上,遥望着南边的大海。这时,南面那片茂密的甘蔗林,已经没有了,新长出的蔗苗,沉没在泥水里,只露出稀疏的叶尾,被流水拍得忽高忽低,颠颠倒倒。略为远处的大海,海湾滔滔,在海风的卷打下,声声凄厉。海上不时发出一阵惊人的闪光,映出了天边海角层层黑云,过后是一长声滚滚的闷雷。
已濒绝望的她,眼泪似春雨一样,涮涮地滴下桥边和泥水混在一起,向大海奔去。
她骂一声:“绝情的乌参,你为什么这样虛情绝义,你不思我家尽心尽力,医好你父亲的重病;你也不思我冒险在贼子的手中,救了你的生命;你不思痴情的女子,把自己纯净的灵魂、贞洁的肉体,都奉送给你;你近在咫尺,而心却在天涯,你不管我的肉体已有了你的一点血脉,你竞这样无情,舍弃旧好,另找新欢……”
她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
她终于在这风嘶海吼的雨夜,纵身一跳,随着泥水流出大海。
隔天上午,大埕有一个渔民在海上捕鱼,捞到这个尸体,一认知道是余保中之女,送回家去。
几个月来,追波逐浪在海上的吴乌参,尚不知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得到兄弟的一个传话,说他父母亲有紧要事要和他商量。
他回到家里,他母亲立刻向他提起下聘娶亲之事。他心不禁一跳,问道:“定了吗?”
“已经下了聘,定在本月28日过门成亲,亲朋都已送去了喜帖。”
“这样的事,你们连先给我说一声都没有!”
“因为你在外,由父母主婚,好事正办得妥当。”
“不!不!不!”乌参连头也不回望,直向桥头走来,他弯下身,向桥洞一摸,那颗冰冷的石头,沾满了大水过后的污泥。他凝视着,回忆着和牡丹幽会的夜晚,一晃已经半年。这半年,紧张和风险的生活,使他自己给鬼打昏了,连一个脚步,一个信息,都没有带给牡丹。她是不是怨他!骂他!今天母亲要他跟别的女子结婚,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呢,他怎能瞒着她不管呢!他应该和她商量一个办法。”
桥头上静沉沉,没有一个行人,他决定去药店找她。
店门紧紧地闭着,没有开业,是什么原因呢!他向邻店一问,邻店的人说:“你还不知道,牡丹姑娘几天前不知什么原因,投水死了,他父母亲单生此女,爱如珍珠,现在死了,都痛得死去活来,还有什么心情开门营业呢!”
一个晴天霹雳,把这个铁石心肠的吴乌参,震得肝胆俱裂,他强装镇定地说:“牡丹姑娘安葬在什么地方?”
“在大岭脚,那片相思树下。”
乌参一口气跑到大岭脚的那片相思树下,后面远远地跟着他的两个兄弟。因为他一气奔出去时,他母亲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情,赶快去告诉跟他一起回来的两个兄弟。
乌参找到一个寂寞冷落的新坟,坟身上的草枯了未青,他黯然地跪在坟前,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牡丹姐啊!”自古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这时他的泪,似倾盆大雨,倾刻间天昏地暗。
他悲惨地痛哭了一刻,抬起头来,来个猛冲,向石碑撞去……。
早已悄悄地站在身后的两兄弟,叫声:“不好!”猛冲过去,把乌参紧紧抱住。
乌参挣扎着说:“快滚开,不要管我!”
“你撞死了,叫兄弟们怎么办?”
“兄弟们全靠你,你如有一差二错,我们拉起来的队伍就要散伙呵!”
牡丹对我恩深似海,情重如山,如今为我殉情含恨而死。我死了到九泉之下尚且没有面目见她,更何况舍她而重娶呢!这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么……”
“你在此死了,我们散伙容易,你的父母弟妹,不是伴你遭殃么!”
“你如逃婚出来,把这件事情闹大了,你家父母难以对付上东的陈家。大埕的余家知道牡丹为你而死,还会放过你么?为今之计,只能将差就错,将这件事瞒起来,场面才能收拾。”
“这事是父母主婚,祖上冤家做积恶造成的,不是你忘恩负义。她投水而死,海龙王会告诉她,她如有灵,也一定会原谅你。”
“只要你在生不会忘记她,我想她死后目会合。”
两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乌参劝说得心情平静一些。他考虑了好久,最后说道:“你们赶快给我找个巧匠,为牡丹立一神位,但不要走露风声。”
 
在牡丹的神主面前,乌参从药店邂逅,舍药救父、行刺解险、木桥约会、蔗林私通、桥洞留石、殉情投水、哭坟撞碑,都坦率地向陈端说了,这时的陈端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乌参点着三柱香,插在牡丹的灵前。陈端跪下去,深深地拜了三拜,含着泪,深情地说:“牡丹姐,你是我比亲骨肉还亲的好姐姐,你的情义,我终生记得,来世有幸,我们再生为亲姐妹!”
陈端拜吧,和乌参两人,深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乌参低低地对陈端说:“你就是我的牡丹,我们在一起一定不会忘记牡丹。”
陈端却哀求地说:“你不要去为盗吧,我们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乌参听了这话,忆起当日蔗园里,余牡丹也说过这句话,他默默无言。
经过这一波折,新婚夫妇俩的感情深了一层,乌参暂时在家度蜜月。
 
 
六、长夜恨
 
故事梗概:
新婚期间,乌参被村内的财主吴盖天请去告知:吴木水劫了他船内的“货物”,这“货物"是洪部经营的,不送回来有杀身之祸。可是,己晚了。“货物”被吴木水带到潮州去卖。从此,乌参在家时两次险遭官兵围捕。机警脱险,逃走上山。
妻子陈端与婆婆上山规劝乌参自首无效。最后一夜,她用清水洗净被官兵打伤的身体、穿着新娘装、点香跪在余牡丹的灵前、泪水汪汪地道:“好姐姐你的妹妹跟你一样命苦,在生没有见过面,死后结成亲密的姐妹,一起到阎王殿上告状……"陈端死后,其上东村母家来讨人命、正在难解难分之际,乌参率队突然出现,他跪下去向陈家赔不是献上重金,并说官兵要来了快回家吧!
乌参的队伍在英港下船,突然遭官军的围捕。为吸引敌人的目标,他发枪后独自一人冲上旗山,跳下黑洞,遭官军滥炸,隔天报纸、民间,盛传吴乌参被炸死了。
 
 
且说吴乌参婚后尚未出海,忽村里最大的财主派人来请。乌参颇为狐疑,吴盖天他虽长辈,但向来没有交往,为什么专派人来请他呢?
到了吴盖天的中厅,他热情起身招待,寒暄几句,但一眼就看出他紧迫的心情,问道“乌参贤侄,自你起事以来,听说就立下海规,不准劫掠邻近四乡的船只,真使老汉佩服!可是你有遵守纳言吗?”
“这话如何说起?”
“这几天你回家成亲,或许还不知道真情,但这事明明就是你的兄弟们干的。”
“请叔台说个明白。”
“我的船在柘林湾内港行驶,你的兄弟竟敢在这里打劫,被拿去几包米倒不要紧,更敢将洪总手下白仁精、吴大柴的货物也拿去了,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其祸么!”他沉默了一阵,又继续道:“如果你将这些货物原数送来,我还要感谢;如果不交,或者少了,可别怪为叔无情啊!”
“什么货物?”
“你去问你的兄弟。”
乌参一听,知道出了严重事件。
原来自从乌参回家成亲,海上之事就由吴木水掌管。他们的萍船,在七星礁以外的海面埋伏了二天二夜,做不到一件“生意”。吴木水指挥船只,荡到西澳西侧的花园湾内停泊。这时粮食又吃完了,要回燕子山取粮食却太麻烦,因此,吴木水说:“到大门外看有什么船只,先借一、二袋来做伙食。”
余英豪说:“我们早已有海规,凡在柘林湾内的船只一律不骚扰。”
木水说:“我们又不是抢他们的,暂时先借,难道他们还不相信。”武烈点点头表示同意。
过半小时,来了一条运货船。武烈说:“这是本村吴盖天的船。”
水木说:“就向他们借吧!”
于是两条萍船,赶着运输船,边赶边喊:“前面的货船请停一停,有句话说。”
运输船既不加快速度逃走,也不停下来打招呼,却若无其事地驶去。
吴木水怒了:“这船好大胆,快赶上前去。”萍船加快速度赶上了货船,将他拦住了。
货船上的人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请你们停一停。”
货船只得停下来,木水、武烈和英豪三人跳过船去。因为是同乡人都相识,打了招呼,唯独木水不相识。
木水说:“众位乡亲,我们的米刚刚吃完,想先向你们借一、二袋米做伙食,回港后照数归还。”
船上的人对着吴木水强硬地说:“你知道这是谁的船吗?敢来想食!”
木水被激怒了说:“借二袋米什么大事,就是遇到洪之政,我还要借呢!”
“你敢!这船就是缚洪部的牌,船里有的是私货,从厦门到这里,畅通无阻,谁敢碰它一根毫毛!”
这一挑衅的语言,不单是吴木水,而且连余英豪也被激怒了说:“我们不打扰临近四乡六里的货船,却专门要劫走私的货船,既然你这里面有走私货,我们偏要查。”他叱声:“兄弟们过船来,把这货船查一查。”
不查还好,果然查出了八箱鸦片,每箱二十斤。
木水叱道:“把这八箱鸦片抬过船去,附带借二袋米,回港时米照数交还。”货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原来厦门、柘林至澄海的东里都有吴盖天的货栈,这个时候的商家不勾结地头老爷,生意是做不成的,吴盖天也不例外。他与澄海东里的陈汉英(绰号白仁精)钱东的吴超骏(绰号吴大柴),都有亲密的往来。陈、吴是洪之政自卫总队属下的两个大队长,他们暗中合做鸦片走私,表面是运输粮食杂货。吴盖天知道乌参不劫本村的船,所以有恃无恐,近来大做其鸦片生意,谁知因过于怠意而破水了。
吴木水知道在这眼皮底下,劫洪部属官船的鸦片,必定惹祸,所以对众兄弟说:“这鸦片不能久留,必须赶快出脱,我们门路较熟,由我连夜带到潮州卖掉。”
他带了与自己同来的几个兄弟和一条船连夜起程。
等到吴乌参来查明此事时,吴木水早已走了,鸦片也没有了。
陈汉英、吴大柴得知他们的鸦片被吴乌参的兄弟所劫,不禁大怒,连夜报告洪之政。不久,饶平县政府给第三区署(黄冈)来了一紧急代电:“……据洪部饶警治第25号电称:在我闽粤交界之南澳下埃(即龙湾)汫洲、大港、柘林、上底(即上东)东山之海面上,近有吴乌森(参)股匪,拦劫过往货船,猖獗异常,现饬你属会合柘林乡自卫团查明该股匪内情,组织及活动详报。并限期率队前往搜剿,务其灭绝根株!“县长陈亥寝机密。
第三区署自卫中队长庄升彦,接到此一紧急代电,知事情重大,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侦察查明来历,严令柘林自卫团整肃队伍,听从调遣。
且说吴乌参查明了劫鸦片的经过,又见吴木水卖鸦片一去无回,于是聚集大家商量道:“事件这样严重,官军必来围剿,现在本村及附近海域已站不住脚,我们要转移地方。”于是决定由武烈和英豪率领的两艘萍船,转移到旗头山下的金狮湾,并越过小门、大门西澳的花园湾一带流动潜伏,夜里来回呼应。乌参则带了杨短手转移至霞岱村最南端的一幢小屋,联络和指挥海上的行动。
乌参安排就绪之后,连夜回到家里告知家人,要提防官军来追捕,然后到新房来伴陈端睡下。
午夜,忽然听到村前村后,犬吠声大作,紧接着,是吵杂的脚步声。乌参警觉,立刻下床穿衣,腰间缚上刚带来的水布,插上两支短枪。
陈端惊得全身发抖。
乌参说:“你不要怕,如有人来打门追查,你一口咬定我没有回来。”
他立刻攀上楼棚,穿过窗口,爬到屋脊的西侧,拔出短枪,卧倒在瓦沟上,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不久,一队兵约有70多人,把上下的巷口和门前全部围住了。接着是呯!呯!呯!的叩门声,乌参侧耳细听。
开门声响了。数支手电筒同时打开了,把屋内照得光亮。
“吴乌参回家没有?”
“没有。”
“搜”!只听到巷内一大阵躁动声,接着又有人拿着梯爬上楼棚,大约搜了一刻钟。
“黄昏过后不久,我明明见他身上缚一条水布回来!”说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乌参一时想不出是谁。
“你丈夫明明今晚回来,现在躲到哪里去了,你不说,我枪毙你!”一个军官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到现在已经8天没有回家了。”这是他妻子陈端的回答声,虽然语音有点发抖,但还是很坚定。
“你这贱妇不老实,下次乌参回来,要来报告!如不来报告,就要掠你来代替。”接着把陈端往床上一推,说声:“走!”
脚步声已走远了,村里的犬吠声也停了,全村恢复了平静。
乌参慢慢爬下来。屋里一片漆黑,还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门还开着,他关好门上闩,擦火一看,陈端吓昏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赶快将她抱起给他扭着人中,灌了两口凉水。
陈端慢慢醒了,凝视着乌参,凄然泪下。
乌参心如刀割,但迫于形势,他这时不得不走,他深深地长吻着妻子,轻轻放下床,强忍着眼泪,悄然离去。
他逃回霞岱村秘密点,得到杨短手探听来的消息,说当晚军队一百多人围了乡,不单搜了他的住屋,也搜了他的全家,父亲被打得死去活来,旧病复发,现在卧病床上。
乌参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等了几天,探听到形势比较平静,又连夜潜回家里,看望了父母亲,拿点钱,叫乌螺代替他到大埕去拆药,然后闪身来到陈端的住屋,轻轻打着门。
陈端开了门,在微弱的灯光下,乌参一看,不几天的时间,妻子瘦得多了,原来红润润的苹果脸变苍白了,健壮的身体柔弱了。
她投在乌参的怀里,饮泣着说:“我天天心惊肉跳,三餐吃不下,睡下就做梦。我求求你放下这块铁,去自首吧,坐几年监,我等你今后做老实人,清贫过一世。
乌参沉默着,他同情妻子无辜受累,又可怜她的软弱,但他想起父仇未报,众兄弟义气相投,《水浒》中的英雄鼓舞着他,他怎能半途而废,甘做阶下囚呢!他安慰她说:“你不怕,不出几天,官军一撤走,便平安无事。“他摸着扶她睡下。
半夜,犬吠声又大作,脚步声似乎比上次更急促。
乌参迅速弄醒妻子,依旧带着两支短枪,从楼棚穿过窗子爬上屋顶。只听得下面巷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乌参这小子爬上屋顶了,上次被他溜走,这回他跑不了。“
乌参一听,知道他的行动已被发觉和监视,情况紧急。他在屋顶上细心观察了前巷和后巷的情况。军队来了不少,但未完全合围,不赶快离开就有危险。他细心地爬到屋檐旁,轻轻纵身跳下巷来。
“他跳下来了,快追!”乌参前面来了几条黑影。他先发制人,扣了一梭子弹,前面4人有的倒下去,有的闪开了,他一个箭步,冲向巷口向北飞奔。
“追啊!乌参向北逃走了。”
跑了二、三里路,追兵还是紧追不舍。
乌参走到岭后与所城的双叉道口,他转向岭后方面的一条林荫小路。
追兵至双叉路口时,迟疑了一下,分成两小股追赶。
岭后村西侧靠山边有一破庙,庙门半开,乌参闪身逃至庙内。一跃,轻轻跳上神龛,身子紧贴在神龛背后,做好抵抗的准备。
几个兵赶至庙门,有的说道“追到这里不见了,是不是躲在庙内,进去搜查。”
庙子不大,一场激烈的枪战不可避免了。
突然,在后壁的墙角窜出一条黑影,猛向庙前冲去。
“被他逃走了,被他逃走了,快追!”
尚未进门的一个小兵,被那条黑影一冲,“哎哟!”大叫一声,他爬起身来骂道:“臭蛋,无彩,原来被一条狐狸撞倒。”
另一个兵打开手电筒循屋角一照,一只血淋淋的公鸡,被吃去大半。那六、七个兵起哄道:“见鬼!贼头如果逃进庙内,狐狸还敢在这里吃鸡。走吧!”
原来乌参,自幼在老爷庙里捉迷藏惯了,对于神龛,甚为熟悉,入庙内用不着迟疑,就往神龛轻轻一跳,动作敏捷。狐狸虽在吃鸡,因惊动不大,没有逃走。这样,终于避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枪战。
由第三区(黄冈)自卫中队长庄升彦押阵,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出马,带了一百多名兵,驻剿半个月,抓不到一个海盗。在密探的告密下,二次到乌参的住屋围捕,有把握到手的要犯,都在眼皮下被溜走了,兴师动众,一无所获,难以上报。
庄升彦对柘林乡长说:“贵境盗贼如此猖狂,海面不宁,吴乡长当不能辞其咎,现在有何良策?”
吴乡长答道:“卑职经调查暗访,详知乌参为盗内情,彼自为盗以来立下海规,“杜猴”(蟋蟀)不吃洞口草。劫外不劫内,劫大不劫小,劫走私船而不劫港内船。况且他劫富济贫,不扰百姓,笼络人心,决非毛贼小辈可比,其志可谓大矣。前次所劫货船一案,实与普通商旅无干,现驻师劳众日久,民众不安,颇有非议,以卑职愚见,宜抚而不宜剿。“
“请详述意见。“
“乌参其人孝敬父母,疼爱妻子,劝降是为上策。”
“所说有理,吴乡长为当地父母官,有劳行此良策。”
吴金枝一家人,在乡长亲自上门规劝下,都动了心,相议由吴母和陈端婆媳两人,寻找乌参,劝他归顺。
经过一番周折,他们知道吴参就藏在离龙湾不远的霞岱村尾的一间秘密房子
终于在一天黄昏,陈端哭哭啼啼,跪在乌参面前,诉说着她过门后的悲惨,只求他归正,回去做个老实人,夫唱妇随,日同耕,夜同枕。婆婆也在一旁流着泪相劝。
乌参伸手将陈端拉起来,请母亲和妻子坐下,示意几个兄弟到外面路口放哨,提防军队突然袭击。又叫杨短手,捧来两碗开水,让他们婆媳饮了。然后慢慢开口说:“母亲,恕儿子不孝,乌参做贼,出于无奈。父亲在海上被劫,几乎致死;财主上门逼债吊去船牌;政府征新兵,富者雇壮丁,贫者走投无路;母亲你担盐被没收遭毒打;父亲病在床上,全家六口生活难度。这世境,是政府迫我做贼啊!我自首了,要抓去禁监,你们生活靠谁?”
“伯母、嫂嫂!乌参哥切不可去自首,我们几十个兄弟全靠他,我们做的是义贼,专劫大财主,专劫官船,不骚扰百姓,救济贫民。东界、柘林、海山、汫洲四乡六里,谁人不知谁人不称赞我们。乌参哥若离去,众兄弟不赞成,民众也要呸臭沫,骂乌参哥无骨气。”杨短手在一旁说得理直气壮。
虎头鲨这帮海贼残害百姓,横行霸道,乡绅不敢惹他,官府、军队暗中支持,他们是官也是贼,是贼也是官,我家的深仇大恨还没有报呵!如果自首还算好汉吗能对得起众兄弟么?一定会被人骂臭、骂死……。母亲恕我不孝,请你刻苦维持家计,养活全家……阿端,你能相守,我真感谢;如不能相守,我也不勉强。”
陈端声泪俱下道:“你如不回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杨短手劝解道:“嫂子,这里是秘密的地方,不可高声,还是请嫂嫂回去吧。”
“我不回去了,在这里也是死,回去也是死。”
“你要在这里死,我送你一颗子弹。”乌参恼火了,把短枪拔出来,被杨短手和吴母拦住。在夜色中,吴母婆媳,在二个兄弟的护送中,步履蹒跚,默默回归。
乡长劝降失败了,官军继续搜剿。一天晚上,自卫中队的一个排长带了30多名团丁,把乌参的屋子围住,他叱令:“一个班在屋前屋后的巷口堵住,不放任何人进来,其余的人,全村逐家逐户搜查,二点钟后到大祠堂前集中。”
他打开陈端的房门,陈端啰啰嗦嗦地站着。
“你这个贼婆,把乌参劝降了吗?”
她没有开口。
“你嫁了这个贼头,害了你这一世人,年纪轻轻,在家守寡……看你生得多娇嫩,不如跟我……”说着,双手向陈端饱满的胸前摸来。
“滚开去!”陈端自卫着,抵抗着。
“不要假正经,跟着我比跟着海贼还好哩!”他进一步把陈端抱住,压在床上。陈端激烈地抵抗,两手拦住他的左手,低下脸,一口咬中他的手指。
“你这个臭婆娘,真厉害。”他忍着疼痛,举起右拳,狠狠地对陈端的头上一击,将陈端击昏迷过去了。又举起血淋淋的左手,呼着团丁们再进房毒打一阵,臭骂而去。
陈端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一年来似做了一场噩梦,精神和肉体,都被摧残和折磨。她端庄而懦弱的品质,经受不了这残暴风雨的冲击,她向往过着小康而温暖的美梦,却被这冷酷的现实击破,節烈意念,使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她用清水把被打伤的全身清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了出嫁时所穿的新娘装,在牡丹的灵前,
她跪下去,举着香,泪水汪汪地道:“好姐姐,你的妹妹陈端,跟你一样苦命,在生没有和你见过面,死后结成亲密的姐妹,我们一起到阎王殿去告状……”
陈端死后的第二天晌午,其上东村母家的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他们要追查死因、讨人命。吴家的邻里乡亲,纷纷来帮助解释求情。
公厅上已办了丧席,请大家用餐,但是外家头的人却吵吵嚷嚷,不肯领情。
正在难解难分时,一队20多人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场面顿时沉静下来。这队人马,人人挂乌晶眼镜、穿白背心、黑色香云唐装、缠红绫腰带,斜插着驳壳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我就是乌参,我妻子陈端死的很惨,令人伤心,她不是被我家所迫,是受自卫团所害,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望岳父母及众位亲朋谅解,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乌参当着众人面前,朝岳父母恭恭敬敬地跪下。这一来,惊得他岳父快将乌参扶起,啰啰嗦嗦地连声说:“好啦,好啦!起来,起来。”
乌参从身上掏出一大迭纸币,分出一半交给一个兄弟,要他分别送给从上东村来的人。这些钱表示我吴乌参的一点孝意,大恩今后再报。“他抬起头来对上东村众人说:‘现在时间不早了,请大家赶快用饭,迟了些恐怕发生意外之事。”
(暗示官军一来追,就要打仗。)
听了他最后讲的那句话的意思,谁人还肯再停留呢,众口一声说:“是。”
讨命的风波一下子烟消雾散。
人群散后,乌参对双亲说:“现在我身不由己,陈端既然死了,如今我只得离开家乡,避免官军的搜捕,望双亲保重身体,艰苦维持家计,原谅孩子的不孝,请弟妹代为奉侍。”
“哥哥你不能走,哥哥你不能走!”年幼的乌螺、乌妹抱着哥哥的双腿,声声痛哭。
“媳妇死了,你又要走,你爸病在床上,这个家我怎么撑呢……老天啊!怎么这样无情……”吴母一语一泪,越说越伤心。
乌参的父亲金枝,扶着拐杖,拖着病躯,停在门旁,老泪纵横,无言叹息。
时间无法再拖了,这样的大白天,如被驻柘林的官兵发觉前来包围,他的队伍就不堪设想了。怀着深仇大恨的吴乌参对众兄弟说:“走!”辞别他悲惨的家庭,直奔英港。
他们到了英港,跳下荫避在这里的两条萍船,直向大埕港驶去。
“不好!前面有官船在拦截。”杨短手惊叫着。
话还未了,在虎屿方面,冲出四条官船,成扇形把乌参两条萍船截住。即时,密集的机枪声向他们射来。原来吴乌参家中发生的事,早已有探子飞报驻柘林的庄升彦自卫中队,狡诈的庄升彦立即设下圈套,派船从水上包剿来了。
三条官船紧紧扼住英港的出海口,一条官船则迎面冲来,密集的机枪子弹,雨点般向两条萍船扫来,打得兄弟们抬不起头来。情况危急万分,萍船不能冲出去,可能全军覆没。
冷静的吴乌参,全神贯注,枪口对准冲在前面官船上的机枪手,砰!砰!两枪,将机枪打哑了。他对身旁的余英豪说:“我跳下船上陆把敌人引开,你与武烈率船冲出去,三天后在花园湾见面。”也不等余英豪的回答,却有意地大声叫道:“我去了!”纵身跳下水去,无影无踪。
“乌参跳水了,乌参跳水了!”官船上有人大喊,打哑了的机枪声又响了,和着步枪声一齐向水里射去。
10多秒钟过去了,乌参的身影,在距一百米的海岸边的一块大岩石旁出现了。一闪,已转到大岩石的背面。
“乌参逃上岸了,乌参逃上岸了!快追!”官船上有人命令,立刻转向岸边。
乌参借着岩石的掩护,举枪抵抗,其他三条官船,知贼首已逃上岸了,也掉转枪口,向岸上岩石的方向射击。
这时余英豪向隔船的吴武烈喊道:“快冲出去!”两条船下足死劲,乘着官船注意力分散的机会,由港口冲向海面,顺大埕港飞速驶去。
吴乌参抵抗一阵之后,他不逃向龙湾村,而是沿着山背西面,转至燕子山。这一带是他当年习武准备下海的地方,地形熟悉。
他不急于逃跑,而是有意地把官兵引上岸来,捉迷藏,以便掩护海里的兄弟们逃脱险境。所以零零丁丁地边走边放枪。
率队围剿的中队副,见两条贼船已被闯出大埕港,追赶已来不及了,于是除令人守住船只外,他亲自率队上岸追赶吴乌参。
乌参把官军引上山后,边打边退,从金西湾退至破厕窝。官军乘着人多势众,紧追不舍,连续追过两个山头,前面是旗头山了。乌参想穿过旗头山的西南侧,到忠臣石的悬崖上,往下一跳,海阔天空,就是鲤鱼脱却金钩钓,摇头摆尾不再来了。他猛抬头,突然从斜侧里又冲出一队官军,截住去路,这是乌参预想不到的。原来庄升彦派出船只的同时,又令郑林弟率柘林自卫团,从陆上包围龙湾村西南侧的一带山地,切断路口,进行搜捕,他自己亲自临阵指挥。当他听到密集的枪声逐渐向旗头山一带转移时,即令郑林弟向霞岱村背后山上包剿旗头山,果然碰到了吴乌参,于是两下夹攻。
吴乌参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一个孤零零的旗头山,没有藏身的余地。
“吴乌参就在前面,冲啊!抓活的。”两个兵喊着,直向他冲来。乌参举起右手的驳壳枪一按,子弹完了;又举起左手的枪,也是空枪。
“乌参的子弹打完了,快抓活的……”两个兵一见乌参的子弹打不响,直喊着冲上来了。乌参跳上旁边的一块石头,展开门户,来个老鹰抓小鸡,一个箭步,把最先冲上来的兵扑倒,又飞起一腿,把后面的兵踢翻。可是成群的官兵已包围上来了,乌参猛地往下一跳,刹那间,沉没在杂草和荆棘里,没有踪迹。
包围上来的官兵,见吴乌参突然消失了,都大吃一惊,难道吴乌参有土行孫本领,钻下地跑了。从后面跟着冲上来的郑林弟喊道:“你们在愣什么?还不快搜!”
“啊!这是一个大黑洞。”一个士兵在乌参跳下去的杂草荆棘丛中,发现一个黑洞洞的大洞。郑林弟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看,笑道:“对啦,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尚有乌参跳下去的痕迹。”他立刻指挥士兵们把黑洞团团围住,派人去把庄升彦请来。
庄升彦对着大黑洞,呵呵大笑道:“乌参小子,看你插翅还能飞出来吗?”他转身对郑林弟说:“分成三个班,轮流把手榴弹投下去。”
他自己站在远离洞数十米远的小山台,借着岩石的掩护,坐下畅意地在看着士兵们在向黑洞里投手榴弹,轰轰的巨响,滚滚的浓烟,从黑洞里升上来,旗头山上黑云盖顶。士兵们带来的手榴弹投完了,他又令将山坡周围所有的石头,都推下黑洞去,直至把黑洞填满。
庄升彦喜气洋洋,回到柘林营部。这时天已黑了,骤然间狂风大作、雷声隆隆,连续下了两个钟头的倾盆大雨,他面对着雷雨,自言自语地说:“哟!老天相助,今天这一阵手榴弹,一大阵石头,又来了这阵大暴雨,把乌参这小子活活埋在旗头山里,把隐患斩除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命令书记员起草了一份向饶平县政府和洪部的代电:“卑职奉命率所部,进剿吴乌参股匪,历经三次大战,股匪不敌,匪首吴乌参潜逃至旗头山,被我歼灭于黑洞中,余匪四散逃匿,现正在继续搜歼中……”第二天,即以剿灭股匪吴乌参的赫赫战功,率队回黄冈去了。
 
 
七、东山再起
 
故事梗概:
吴乌参大难不死,一尊木塑佛祖,帮他渡过西澳。兄弟们在西澳花园村重新集结。吴木水哭倒灵前,追述往事。兄弟们终释前疑,更加义重如山。队伍扩大了,继续拥戴乌参为头领。这时手下有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吴立泰,正式确立西澳岛为基地。驻地的门上,乌参写着“将就居”三个字。
 
 
第三天,分散突围的兄弟们,按吴当时的吩咐,先后到西澳岛的花园湾集中,人数大体齐了,却等不到乌参回来,大家焦急万分。
“乌参他……”吴立泰开口了。但一开口胆已先怯,面色难看,不愿继续说下去。
“乌参怎么啦?”余英豪急着追问。
“我们村里的人说,他……”
“他,他怎么啦?”
“他被炸死在旗头山一个黑洞里。”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楞了一阵。像晴天霹雳“哇”的一声揽在一起,痛哭起来。
“哈,哈,哈!你们在哭什么?”乌参奇迹般地在附近的一个破盐寮里钻出来,接着说:“我正睡在这里在等你们哩。”
“好兄弟,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余英豪第一个抢上前拉着乌参的手。大家惊喜地都拥上前,把乌参团团围住。
“传说你在旗头山上受难,怎么能比我们先到这里?”
“我把敌人引到旗头山时,不料子弹打完了,四面受包围,已到走投无路。两名冲上来的士兵被我踢翻后,我乘势往岩石下一跳,却不料原来是个大黑洞。幸亏洞口长满小树和荆棘,虽划破了皮肉,却保住了身体。”乌参笑指着全身密布的伤痕。
“我在黑洞里站定,洞口敌军在说话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楚。一听到他们要向下投手榴弹,我用上了小孩时捉迷藏的本领,挨着岩石转了几个湾,安安稳稳藏在大岩石后听爆炸声和石头声。好久,声音停了,但是洞口被堵住,黑暗极了。难道我就这样活活被埋在这里等死吗?不,不!我的深仇大恨还未报,兄弟们还在等着我哩。可是这时已疲劳极了,我伸直身体,躺在石床上睡了。突然被一阵冰冷的流水冲醒。原来外面下着大雨,流水透过石缝汪汪地流下来。我醒悟了,这石洞可能是积年累月的流水冲成的,既然水从这里流下来,只要顺着水流,说不定可以寻到出口。我信心百倍,靠着流水引路,弯弯曲曲,崎崎岖岖,大大小小,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隙口,终于微微露出了光线。洞口被浓密的杂草遮着。我下大力气,拉开了两块大石头。啊!豁然开朗,原来通下了一个大石洞,洞口直通大海海面。”
“我喘了一口气,遍身舒畅,站在洞口一望,海面波光粼粼,一轮弧月挂在天空,丝丝云彩,纤纤无尘。这多么像孩提时在海边拾螺摸虾的美景啊!可是眼下却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大海呵!大海呵!你难道这样沉默,我吴乌参堂堂一个男子汉,此仇不报,枉可为人。
今夜是第二天了,明天兄弟们将在西澳的花园湾等待我,我必须果断地泅渡过海。
“可是海天茫茫,渺无船只,肚中饥饿,怎能渡过这数海哩的海面呢?正在为难时,忽见波浪中一浮一沉,似一块木头,随着涨潮,漂将靠近。是老天有情,送这块木头,帮助我过海吗?我跳下海,把木头捞上来。一看,哪里是木头,原来却是一尊木塑的佛祖。我把佛祖安放在石礅上,跪下说话:“佛祖啊!或许你也是遭逢劫数,在破庙内被昨天的大雨冲到海里来的。无论如何,我们俩是难兄难弟了,你帮助我渡海,我帮助你重塑金身,将来就坐镇这石洞,接受人间香火,保佑过往船只好吗?“我又重拜了三拜,揽着佛祖,乘着涨潮,渡过海来。”乌参说罢,大家都哈哈大笑。他从盐寮内请出了佛祖,暂时安在这花园湾岸上的土地庙里,等待将来塑了金身,送回石洞(作者注:后来吴乌参果然将佛祖塑了金身,送回石洞,这就是现在旗山下面海的佛祖洞,过往船只多在这里上香礼拜,香火颇盛了。)
乌参对众兄弟说:“现在我们在陆上已站不住脚,必须占领这个海岛。”
西澳岛,位于柘林湾东部,南瀕南海,与南澳岛遥遥相望;北靠柘林港,是本港的屏障;东侧小门,是柘林镇船只的出入门户;西侧花园湾外海面是大门,扼潮澄饶海上咽喉;向西横贯数十平方里海域,是天然的深水避风良港。岛内东、西两座山头,分别俯视大、小两门。中间平凹地有一小村,名叫花园村。乌参率众进占此岛,进可攻,退可守,又可操纵柘林和大埕两个粤东的大海湾,真可谓海上天险,众兄弟都一致赞成。
现在最要紧的是在村里建立一据点。
乌参说:“花园村内吴明龙是我的堂叔,我幼年时曾跟随他学行船,后来入赘花园村。他为人正直,我们先找他解决立足的地方。”他们到村里找到了吴明龙,提出要求。吴明龙一听连连摇头说:“你们也要到这里害老百姓么!这些年我们遭海贼除得好惨,加上你们这一帮,大家还有活命吗?”乌参和武烈等再三恳求,说明绝对遵守海规,保护全村安全。吴明龙只得勉强答应,安排村东侧的两间闲屋,借他们居住。吴乌参起了个美丽的名字,叫“将就居”。从此,“将就居”成为乌部的代名词。
当晚,兄弟们围着黄豆大的煤油灯,商量今后的行动。乌参说:“现在时机最好,官军以为我被炸死了,已经收兵回营,我们正好利用此时拉起队伍,但要绝对保守秘密。”经过大家商量决定重新建立4条萍船,两条由吴武烈率领,驻于旗头山下的金狮湾至马西湾一带,既可与龙湾村的兄弟们保持联系,又可腾出大埕湾,活动于闽粤边境海域;余英豪率两条萍船,驻于花园湾内,扼柘林湾的大门,活动至澄海各港及海山、汫洲一带。4条船经常变换作业,有时化装为渔船,有时变为港脚船,有时改为运盐船,以便保持秘密、打探官船行驶的消息。
在具体的行动上,余英豪说:“上次劫龙湾吴盖天的船,是犯了杜猴(即蟋蟀)吃洞口草的错,暴露了自己,致遭围剿,今后劫船一定不能在自家的门口,生意要做在外海。”吴武烈说:“这件事是吴木水这孬种害了,他主张劫船,劫后的鸦片却被他骗去不回头。现在他在享乐,而我们却在受苦,只要遇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崩了。”
“喂!谁知吴木水的下落?”乌参突然问。
“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问他何用。”
“我听说那批鸦片去潮州城内卖了,有人见吴木水在瀛州大旅馆宿娼。”吴立泰回答。
“我的意思还是要把吴木水寻回来。”乌参提出与大家相反的意见。
“如果他来了,我一枪送他去见阎王。”吴武烈坚决反对。
“大家议论,将这个人杀了好呢,还是将他争取过来?”乌参提问。
大家沉默了好久。
“吴木水也有他的好处,他顶过大风浪,劫过万盛号这样的大官船,荡过东海,闯过台湾,见识比我们广……”吴立泰自言自语地说。
“只是他心术不正,不讲义气。”余英豪疑忌地说。
“他去后,我们对他的情况不清楚,我想派立泰去试探一下。”大家同意乌参的意见。
吴立泰在潮州瀛州大旅馆内的一间客房寻到了吴木水。吴木水问起了他离开后兄弟们的情形。吴立泰把吴盖天告密,官军围剿,陈端上吊,兄弟们走散等遭遇说了一遍。
吴木水又问:“乌参呢?”
“被庄升彦炸死于旗头山的黑洞中。”立泰悲痛地说。
吴木水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好久,问道:“你打算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武烈、英豪等人,现在藏在西澳岛内,但群龙无首,做不成大事,我佩服你的本领,想来投靠你,东山再起,好闯天下。”
“好!我们一起到西澳去。”
“你到哪里干什么?他们骂你无情无义,你不怕被他们打死吗?”
“事情是我起的,我怎能乌狗偷食,白狗受罪,我要为乌参兄弟报仇,死也甘心。”
“这样说,你一定要到西澳送死?”
“不用说,你先回去,后天我们在花园见面,带我去见武烈他们。”
立泰回来后,将经过向大家说了。武烈和英豪半信半疑,他们不相信木水有这样的义气。
吴乌参说:“既然他愿意来,我们再试他一试。”于是,如此如此地做了一番布置。
第三天,吴木水果然来了,身边带了两名兄弟和一条船。立泰在花园湾与他们相见后,立刻带到花园村来。
花园村吴明龙的空屋里中间供桌上放着吴乌参和陈端的神位。中间一个香炉,香烟缭绕。吴立泰引木水进来。吴木水见到神位和香炉,眼泪夺眶而出,凄然跪下去。
突然在左屋旁门,走出吴武烈和余英豪,他们两人手上各拿着驳壳枪,子弹都上了瞠,打开关头,双双指着吴木水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种,害了乌参,今天更敢来这里,狐狸假慈悲。”
“武烈兄,今日让我在乌参的灵前把话说完,就求一死。”吴木水面无惧色地说。
“乌参!当日我在南澳逃到龙湾,原想与你同干一番事业,可是却乘你回家成婚之时,昧了良心,骗取鸦片,离队伍,到潮州去享乐。前得到立泰的消息,知你死得很惨,我为利忘义,背着众兄弟而去;你见义勇为,为掩护众兄弟而害命,弄得家破人亡,我的罪责,永世也还不清啊!”吴木水说到这里,前额撞地,鲜血和眼泪混在一起,流满两腮。
“众兄弟要杀我为你雪恨,我心甘情愿。我生为江湖好汉,却不如烟花女子,我的老相好林小琴听知此事,饮泪破涕,痛骂我破了江湖义气,是人间败类,不得好死。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陈端弟媳:你因我的过错而遭害,屈死九泉,这个罪我当世难还,下世也要还清。”
“金枝叔!你的家庭,因我而遭不幸,我败坏了吴家的子孙……”
“乌参!我今天在你的灵前,算了我的罪过,心满意足了,情愿死在你的灵前,以赎我的罪过。如果众兄弟尚肯相容,我今后愿赴汤蹈火,为你报仇,奉养你的一家。”
吴木水说到这里,低下头痛苦,等待武烈等开枪。
就在这时,乌参悄然从灵后走出来,也跪下去,双手将吴木水紧紧揽住。心如铁石的吴乌参,禁不住大声痛哭。
吴木水大吃一惊:“乌参,你还活在人世?”双手也把乌参紧紧拖住,热泪滴胸。众兄弟收住枪,哭成一团。
“世上都说做贼就是杀人放火,丧尽良心,不,不!我们也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我们有血肉,有心肝。我们都是穷兄穷弟,是官府、是恶贼,迫我们走上江湖的。我们要报仇雪恨,劫官济贫,杀尽害人精,铲除不平事。这些,靠的是兄弟们的一点义气。”乌参激动地说。
众位大哥,刚才木水哥说的话,光明磊落,真使我们感动。可是我们离开大家,到潮州卖鸦片,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他却没有说出来,现在让我们两人再说一说罢。“接着,这同来的二兄弟,你一言我一语,把这段时间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让在场的众兄弟,更加感动。
且说吴木水率2个兄弟,荡了小船:穿过柘林湾海面,经汫洲到达东里,再转韩江,逆流而上,整整帆了一日一夜,才到达潮州的下水门码头。秘密贩卖鸦片,必须乔装打扮。吴木水将渔船带来的皮箱,先装下两箱鸦片,上面和四周围叠出一些衣服,和旅行用品,他自己长衣礼帽,是个颇有风度的商人,一个兄弟打扮成随从,要到瀛州大旅馆,吩咐另一个兄弟认真守好小船,等待他们将鸦片卖完了一同回龙湾。他们两人,来到东门街的瀛州大旅馆。订好房间之后,吩咐小兄弟,静悄悄到经理房,便问老板在否?不一会回来说“只有老板一人在饮茶。”“这是好机会。”吴木水内心欢喜:赶快前去见面。
郑老板:“呵!是你。”
郑老板立即起身,拉着吴木水,到隔壁的一间私房,关上门,坐下问问道:“‘万盛号’事发之后,你跑到那里去了。”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有笔生意要做,做成了二八分成。
“什么生意?”
“黑东西。”
两人都会意笑了。“
“你现在是在逃犯,又来做这黑货交易,可要小心。”
“因为你是我们知心人,才敢来啦!”
“这样的生意只能暗静一笔一笔地做,千万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就这样,吴木水两人,只得耐心下来,等郑老板给他牵线,生意一笔一笔带着做,有时三更半夜,有时早晨,有时黄昏。经过半个多月,生意顺利地做了八成,他带着小兄弟,到下水门码头,要与守船的兄弟会面,准备货卖完了,两三天以后,可以带着小船回龙湾。
可是到了码头一看面色变了,“人去船无”两人只得在附近四处寻找,幸好在一间竹蓬的小食店内,将这个兄弟找到。
吴木水问:“小船呢?”那个兄弟哭丧着脸道:“被人偷牵走了,那天你们去时,我忘记问清楚你们的地址,以为一二天内就能回来,可是一等半个月,将船上的粮食吃完了,我只得搜着零钱,有时上岸到小店买东西吃,有时在韩江边行行看看,前天黄昏回来时,船被偷走了……”
真是贼干贼,现在国难时期,流浪汉多。有两三个流浪汉,经常在这一带流浪偷窃。见有一只从海边来的小船,船里出来一个人。一停十多天没有开去。于是两人商量着,乘船内的人一离开,将船划着,沿韩江下游开走了。
吴木水皱着眉头说:“回旅馆再说吧。”
“啊!飞机来了,快走啊……”
突然韩江岸上的人群呼喊着,四散奔走。看见三只飞机、一前二后。从南方飞来,如入无人之境,俯冲下来,轰,轰……数颗炸弹,投在东门前,左右的墙边,骤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这是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机第一次轰炸潮州市。全市居民谁都没有思想准备。
吴木水兄弟三人就地躲在坎下,正在起身要跑进东门街的旅馆。从被爆炸的民房旁冲过。
“救人啊!救人啊!……”一个女青年被小门楼的楹角压下,爬不出来。在大声呼救。
吴木水不由分说,带着二个兄弟,上前抢救。终于将她抢救出来,是个妙龄女子。
“阿兄,行行好,我的父母被炸后,压在屋内……”
这情境,义无反顾,三人冒死,冲进烟火还盛的残墙断壁内,照女子指的方向翻开乱瓦断木,终于将这女子的父母找到,但是来不及了,两位年已半百的夫妇都停止了呼吸。
哪个女子,扑上前去,跪倒在父母的身旁,悲痛得晕倒过去。
三人强忍着悲伤,先将女子救醒,可是举目无亲,吴木水说:“将她带到旅社后再说吧。”
旅馆的郭老板也躲飞机过后,惊魂方定。见他们三人,带着个女子,就上前接洽。吴木水对郑老板说:“这女子的房屋被飞机炸倒了,是我们将她救起,可是她的父母已被飞机炸死了。”
“唉!真惨啊!日本仔发动“七七”事变飞机就来在爆炸我们的百姓,惨呀。“为今之计是暂时让她住在这里再说。”
这女子喝了开水之后,神志清醒。
“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小琴,我爸林文昭是个穷秀才,在当教书先生,父母只生我一人跟在爸爸身边读书,今天被日鬼的飞机炸死了,我举目无亲……”她说到这里眼泪汪汪。
年过28岁的吴木水,看这年方18的妙龄女子,触动了一股怜爱之心。
“阿妹勿哭,你暂时先在这里住下,房租我出。你的父母已死,不能复生,现在是想法安葬,让他们安心西归”
“大哥,你真是好人,再生父母……”林小琴满含热泪跪下感谢。
“应该的,快起来。”吴木水接着女子嫩柔柔的手,一般暖流像触电一样遍布全身。
吴木水转身对两个兄弟说:“我们还有数尾收,也帮助这个可怜的妹子做点好事。”
他们三人,在郑老板的帮助下,购了二口棺木请了城内的丧葬队,抬到竹竿山后去埋葬,并立了一块“林文昭之墓”的石碑。跟随着前去的林小琴在墓前来哭拜,至午后始一起回来。
过了三天,吴木水的黑货尾数,也收完了,他们打算回龙湾。
“小妹,这个月的房租我付了。你安心住下,以后寻工课做。”
“大哥啊,你们要到哪里去?”
吴木水觉得不好说真话,只得笑着说:“到天涯海角。”
“你们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去……”
“现在天下这样乱,你怎好跟我们去。”
“你这样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好学着古人卖身葬父,我情愿将这一身卖给你……”
这女子真有点读书人的气质,说出的是真心话。
“好啊!你们就结成患难夫妻吧!我当媒酌。”郑老板在旁大表赞成。
心存怜爱的吴木水还有什么话说呢。当晚兄弟三人与郑老板,林小琴就在旅馆开成婚晚宴。
随后,郑老板对吴木水说:“既成婚就安度蜜月,你们就多住些时吧?”
“就在这时,吴立泰就找上门来寻木水。吴木水听到龙湾最近发生的事,当晚他倾情地向林小琴说:“现在我的兄弟正在患难,我不能在这里安度蜜月,你也不能跟着我们去做贼,前途难料,只得告别,你是个贤女子,有独立谋生的能力,我们的恩情就靠老天保佑……”
隔天三人行了一天,当晚在东里码头碰到被偷的船,靠在岸边,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人跳下船就赶来了。
大家听后分外激动,赞叹着吴木水的义气。
杨短手将假灵坛搬去,桌上摆了六个大海碗,筛满了酒。吴乌参手抓一只大雄鸡,一刀割开鸡颈,将血滴在酒碗上,拿起酒碗说道:“老天做证,我吴乌参与众兄弟在这里同心起事,订立海规,信守义气,如有变心,不得好死。干!”
“干!”
当大家把第一碗酒干完,杨短手拿着罐要再添第二碗时,酒都完了。
这山村僻野,一时到哪里寻酒呢?
“酒,我这里还有一瓮,快去抬来。”从左侧房子里,走出来吴明龙,他拉着杨短手去了。不一会,将一瓮酒扛来了,这是他自制的陈酒。
除了原来的6个酒碗外,吴明龙自己又添了一个大海碗,他高举着酒碗说道:“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你们是真正的义士。干!”他和大家将酒干后,又补充地说道:“从此以后,我们全村人都放心了,你们有什么要这里乡亲帮助的事,尽管说。”
从此,大家团结一致,拥戴吴乌参为头领。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吴立泰,各自掌握一条船,叫“作侦”。杨短手是吴乌参身边随从。正式确立西澳岛为基地,叫乌部。吴明龙腾出来的两间屋子就是基地。吴乌参亲手写了“就将居”三个大字贴在门额上,乌部众兄弟重新订了海规,特别告诫不在内海劫民船,要到外海劫官船,缴获归公平分,不得匿私;要同生同死,义气第一……
又与花园村的乡亲父老订了村约,不得损坏耕畜作物;不得乱拿渔虾、物资;不得私进民房;不得调戏妇女;不得在本村取妻结婚;保护全村的安全。
他们日间以行船、打鱼为业,夜间加紧进行训练。特别是训练枪法、拳脚、搭勾、爬绳、潜水,准备大干一番。
 
 
 
 
八、智劫官船
 
故事梗概:
潮澄饶民众自卫总队长洪之政以为乌参己除,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他指使陈汉英吴大柴暗中组织桐油、乌矿等战略物资,转口厦门,到台湾换购鸦片,一本万利。消息被乌部发觉,乃设下绝妙的连环计,在闽粤边境海域,把鸦片劫到手正是层层海浪,卷起千堆雪;点点风帆,冲开万重波。轮船徘徊,洪部美梦成泡影;货物易手,乌参率众赴天涯
潮澄饶民众自卫总队长洪之政以为吴乌参既除,立刻示意他手下的两员大将——第一大队长陈汉英、第二大队长吴大柴。暗中组织桐油、乌矿等战备物资,转口厦门,到台湾换购鸦片,一本万利。
陈汉英将货物委托澄海东里镇的万安号货轮承运,亲自对船主刘万安说:“你我已是多年好友,知你熟悉水路,为人诚实,故委托你承运这船要货。路上该行该停,由你掌管。但装货缷货,海上护航,则由我派人自理。你只带一名副手和一名伙伕在船上帮忙,其他船工,一概不要上船,三日内装完货启航,平安回来,运费加倍。”
刘万安心内狐疑,但不敢再问,只得依照吩咐,先向航副刘仁,伙伕余细弟告知,要他们做好准备。余细弟问:“为什么其他伙计不同去?”“刘万安说:“不必细问。”
余细弟到镇上买办船上货物、用品。迎面遇到同乡余英豪,打招呼:“英豪哥,好久不见,到什么地方发财去?”英豪说:“一言难尽,去年货栈倒闭后,寻无生路,只得到饶平的柘林一带,运盐混食。今天运一船盐到。”他转身向同来的两位兄弟介绍:“这是我的同乡兄弟,就在这路边店喝一杯吧。”余细弟推却说:“对不起,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余英豪一听,觉得硗奇,反而挽留道:“老哥弟一年没有见面,再要紧的事也得吃一碗饭再说,如有可帮忙的事,我们也好帮忙。”余细弟强不过,只得就路边店坐下。英豪向店家点了4盘菜,他们4人围坐一起吃饭。
英豪笑着问:“什么要事,这么紧迫?”
“我们的船主吩咐,陈大队长有一船要货要到厦门,三天内要启航,我得去准备船上的伙食、用品。”
“哟!船上的伙食,你熟悉得很,有什么难。”
“你不知道,这次在船内的多不是老伙计,是陈大队长亲自派来的,听说有20多人,锅盘碟筷都不够,又不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弄不好,要挨打哩。”
“对,对,这样你得赶快去办。不过,到明天一定可以办好。明天下午,我在柘林带几条鲜鱼给你送行,喝杯酒,祝你一路顺风好吗?”
“好哥哥,你这样有心,我真过意不去。就定在明天晚饭,我们再在这里相见。
他们就这样约定了。
这是一个何等重要的消息。余英豪吩咐兄弟们,立刻回船西澳。当晚,余英豪把消息向乌参报告了。乌参沉静地说:“这是一场难得的机会,我们须再探听仔细。”
“明天,我们一同去见余细弟,你就介绍我是做海鲜的鱼贩。”乌参又如此如此……布置了一番,余英豪点点头。接着,乌参吩咐杨短手,叫兄弟们捕几条两斤起码的马鲛鱼,以便明天带去。
第二天晚,余英豪带了吴乌参在约定地点与余细弟会面。杨短手带着一网袋尚在活跳的马鲛鱼跟随着。英豪说:“这路边店太狭太脏,我们另找一间吧。”到了一间比较宽敞、清静的饭店,余英豪呼着店主,把带来的4条活马鲛鱼,吩咐做成:清蒸马鲛、红炇鱼笋、鱼头羌汤、油炸鱼块。并要了二瓶高粱酒,一盘青菜。
四个人围坐桌上,余英豪介绍说:“这位是我在饶平的拜盟兄弟,名叫杨广海,专营海鲜鱼货,这位是他的弟弟。”“这位是我的同乡余细弟,今天我们有缘在这里相见。”乌参接着说:“余大哥时常对我提起细弟兄是一位豪爽真诚的好同乡,一年多没有见面,今日有幸相会,果然名不虚传……”余细弟不等乌参说完,站起来说:“余大哥结拜这杨大哥,一表人才,英雄气概,使我一见敬佩。”乌参又笑着答道:“唉,小弟是个海上鱼贩,只懂得鱼虾螃蟹,如果细弟兄要吃鲜鱼、龙虾,可以找我,无其他本领啦!”
大家嘻嘻哈哈说了一阵,清蒸马鲛已经上菜,热气腾腾,鱼香扑鼻。余细弟尝了一口,赞道:“真是鲜甜,在我们这里,要吃这样的好鱼可不容易。”
“这是我在福建东山渔场收来的。吃鱼要识产地,知季节。俗话说,大埕枪鱼、宫口红砂、南澳圆鱿、东山马鲛。这东山马鲛本来就很鲜甜,又逢八月正对鱼季,又肥又嫩。细弟兄你说是吗?”乌参边吃边说。
“杨大哥,真内行,如跟着你,一年四季,都有好鱼吃。”余细弟附和地说。
“要吃这鱼却也不难,你们这趟船来回都要经过东山海面,现在正是马鲛鱼汛,杨兄弟常到东山渔场收鱼,相约个时间,你们的货船经过时打个招呼,捎一百多斤回来,吃个痛快。”余英豪提出建议。
“我们是曾经在东山海面买鱼回来的,但恐怕时间不会约得那么准。”余细弟内心有点动,但觉得不易办到。
“相差二三个时辰不要紧,因为收满一船鱼,最少也得半天,只要细弟兄将从厦门启航到达东山海面的时间说个大概,你们的船号我已知了,航线我很熟悉,会在那里相等。”乌参满有把握地说。
“来回日程算一算,不就明白吗。”英豪补充着说。
“按照往常,是明天上午装货,下午五时启航,两日两夜到达厦门,停一天装货,下午从厦门启航,到东山海面刚好天亮。”余细弟屈着指头算算。
“这就对啦!这个时辰我们正在东山渔场收鱼哩。”乌参点着头说。
“不过……我是伙,说话不算数,现在海面不太平,船主不肯停航,我也没有办法,况兼船内又有护航长官。”余细弟为难地说。
“我的好同乡哟!你想事真仔细。不过听说海贼乌参已被庄升彦所除,饶平海上贼马又多向洪部傅票与陈大队长有往来,现在是他们押船,一定不会出事,只要你出点主意,当兵兄弟谁不想吃鱼。”余英豪进一步挑逗。
“细弟兄,我说话三句不离本行,卖鱼也为了赚钱。澄海各港,市面很大,意思是借你的力,在樟林,东里打开卖鱼的招牌。”乌参说到这里,从衣袋里拿出一迭国币,塞到余细弟手里。接着说:“好兄弟,只要今后我的鱼货能在这里行市,赚了钱,我们哥弟就可以三一三十一分啦。”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未有功,先受禄。”余细弟推却说。
“老乡,我这位贤弟,一向慷慨豪爽,说到做到,你不必推辞。只要今后生意顺利,大家都有好处。你就收吧。”余英豪这一说,余细弟将钱收了。又说:“杨兄弟这样慷慨豪爽,真使我过意不去,我们在东山鱼场再见吧。今后需要小弟出力的地方,小弟自当出力。”
吴乌参设的这席马鲛鱼宴,不单把陈汉英这船要货的航行时间地点都套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在东山渔场撒了饵,专等大鱼上钩。
当晚,乌参、英豪等找了一间旅馆住下,在密室里乌参又说:“余细弟这个关节人物打通了,战场设在东山海面择定了,但还要查明陈汉英的护航兵力。”
且说陈汉英委托刘万安运货之后,又召见他的亲信副官陈鹏飞问道:
“现有一重任委你,你敢领吗?”
“队座栽培,万死不辞!”
“敢以脑袋作保吗?”
“敢!”
“好,不负我多年对你的信赖。”陈汉英赞扬之后下令道:“要你率两个班,押运万安号货论到厦门,再运货回来。如果成功,自有重赏,如果出事要丢脑袋。”
“是!”
“这趟船要注意:第一,运去的货物,由你率兄弟们自装;运来的货物,我这里有封亲笔信,由你亲自交给万国商行的戴经理,他自会派人装货下船。货物都有封记,任何人不得打开。第二,这次派去押运的两个班,一个由本大队派去,班长陈小虎,为人机警;另一个班由饶平的吴大队长(即吴大柴)派来协助。”
“为什么不派我们自己的队伍,我容易指挥。”陈鹏飞为难地提出。
“这是洪总队长的意思,船要经过闽粤海域,没有饶平的队伍,容易遇到麻烦,你要小心就是了。”陈汉英说罢,陈鹏飞不好再说了。
第三天,陈部派一个班,化装成船工模样。把一箱箱、一包包的货物,抬下货船,他们累得满头大汗。陈鹏飞、陈小虎在一旁呼叱指点。
大约到了近午,又有一班照样打扮成船工来了。这是吴大柴派来的,班长吴斑鱼。他向陈鹏飞行了一个举手礼,全班加入运货的队伍。
在码头边不显眼的一间小店里,吴乌参、余英豪、杨短手三人,围坐在一小桌上,剥着花生仁喝酒。他们边喝边注视着运货下船的人,计算着人数,共有18人,估计有15支步枪和三支短枪。特别注视着在一旁指挥的陈鹏飞和两名班长,暗暗记住他们的相貌,一直至货装完。
货轮尚未启航,乌参他们已跳下岸边的小船,划着浆,飞也似地回到西澳。乌参立刻召集了吴木水、吴武烈、吴立泰等六个人谋划着这次劫船的大行动。天尚未明,五条船的全体兄弟都出发到福建东山海域,摆开战场,设下圈套。
下午五时,万安号货轮从澄海的东里镇码头开航了。船至柘林湾的东石小门,刘万安吩咐船副刘仁,将船开至柘林港内码头过夜。
陈鹏飞问:“为什么不乘夜开船?”
刘万安答:“船到大埕湾的捞牛礁附近时,正是半夜,这里是闽粤交界,海面强盗出没,太危险。”
吴斑鱼在旁一听火了,接嘴:“放屁,你懂得大埕湾是谁的天下吗?为什么不敢夜航!”
刘万安被这粗鲁的说话激怒了,问道:“出事你敢承担吗?”
吴斑鱼拍拍长满黑毛的胸前喊道:“都包在老子身上。”
刘万安张眼望着陈鹏飞,要他出主意。陈鹏飞想起陈汉英临行的话,饶平的海域是吴大柴的天下,于是说:“开!”货船沿着大门开进大埕湾。
半夜,刘万安喊道:“不好了,前面几只船可能是贼船。”他说声未了,海面上的贼船已发枪警告停船。陈鹏飞发觉情况,立刻去弄醒黄斑鱼道:“贼船来了,怎么办?”黄斑鱼睡眼惺松地跟着陈鹏飞来到驾驶室。他问刘万安:“这是什么海域?”刘万安答:“这是大埕湾的捞牛礁附近,你不信我的话,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大惊小怪,待我听听枪声。”吴斑鱼听了一会,笑道:“尽是漏底,曲驳的劣枪。”转身对他班内的几名士兵道:“快喊,黑鲨。”
“黑鲨,黑鲨……”
奇怪,对方的枪声停了。
黄斑鱼又独自大喊道:“我是斑鱼,放一条船过来。”不久,一条船靠近了货轮,有人在船上发话:“黄大哥,你们的船为什么没有发出暗号?”
“啊!劣货,在海上发暗号都不懂,无怪发生误会。”又高声对贼船上说:“老鲨:这是洪部的船,请你们护送,回航时再来喝酒。”
一场虚惊过去了,陈鹏飞暗暗佩服黄斑鱼,无怪他敢口出大言。
船顺利地到达厦门港,卸了货又装了货。万国商行的戴经理再三嘱咐陈鹏飞,这船重要的货物不得有半点损失。并派了两只小艇,护送出金门岛海面。货船终于在隔天的早晨6时左右,到达东山海面。陈鹏飞松了一口气,不久,就可进入饶平海域了。几天来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头将要卸下了,这趟船的顺利到达,副大队长的职位就在望了。
他怀着轻松的心情,步到甲板上,向海面一望:这时,残夜将尽,海日东昇。波涛滚滚,小岛朦胧。云天如碧,海面泛红。鱼帆点点,尽入画中。他一时陶醉这海天一色的美景,却料不到隐藏着的潜龙,顷刻间就掀起恶浪。
驾驶室里的刘万安,呼着伙余细弟说:“天快亮了,快起来煮粥了。”余细弟应声到了厨房。不一会,大声喊道:“我昨晚留下做早菜的鱼,不知哪里去了,只存一个盐缽。”他又慌张地到士兵们睡觉的内舱,大声问道:“兄弟们,谁把早天晚留下的早菜吃了,如有收藏的,快拿出来。”
他这一喊,把大家都闹醒了,最不满意的是黄斑鱼,他起身骂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谁吃了你的早菜,到这里乱吵乱嚷,不怕老子的拳头。”
“老总,请你原谅,现在已安全返航,我昨晚买了10斤好鱼,想给兄弟们早粥好吃,大家高高兴兴回去。谁知一早,鱼丢了,大家吃早粥没有菜,我这伙怎么过意得去。”余细弟说得很动情。
“是啊!哪个孬种将鱼偷吃了。”士兵们几天来对余细弟的饭菜很满意,其中有人同情地帮腔。
“你们看,海面的捕鱼船很多,将船停一停,买几斤鲜鱼来做早菜多好!”一个士兵望着船窗外的海面说。
余细弟一听这话,趁势向船长刘万安请求道:“船长,我们过去也曾在这里停航买鱼回去。”
刘万安感叹道:“今年蕃茨不比旧年芋。现在海面不太平,这船货又重要,谁敢去冒风险。”
“你这个人太细胆,全不晓海上生活,有老子在场,谁敢来劫船!”黄斑鱼说着,举起手中的驳壳枪,洋洋得意地说:“谁不怕这家伙。”
“有我们黄班长作主,快停船买鱼。”几名士兵附和着说。
“你们在吵什么?”陈鹏飞在甲板上听到驾驶室前的说话声,转身进舱追问。
“早粥没有菜,兄弟们说停船买鱼,我不敢主意。”刘万安回答着说。
“不行,这里是福建海域,到饶平海域再说。”
“队长,这是著名的东山鱼场,到了大埕湾,就没有鱼买了。”余细弟解释着说。
黄斑鱼说:“不要大惊小怪啦!我们洪部的势力,早已伸到这里来,有老子在场,谁敢动一根毫毛!”陈鹏飞从上次的情景,料到黄斑鱼是海盗出身,熟悉这里的情况,又见大家都想吃鱼,于是顺水推舟地道:“既然黄班长敢作保,就停下来买些鱼,但大家都要小心,提防海盗。”
“现在天亮了,长天白日,谁不怕死。”几天来一直保持着警惕,小心放哨巡逻的班长陈小虎,这时也觉得危险已经过去,所以松了口气地说。
“你们看,一船鱼来了。”一名士兵说着,果然一船活蹦乱跳的鱼,朝货船旁边而来。
“喂!渔船上的大哥,你们的鱼要卖吗?”一直没有开口的船副刘仁,这时首先打了招呼。
“要卖。”
“多少钱一斤?”
“每斤五毫。”
“价钱高一点,能不能少些?”
“你们要买多少?”
“要买几十斤。”
“哈,哈,哈,我以为你们要买全船,停下来卖数十斤鱼,搁了时间,赶不上东山早市,再多钱也不卖。”渔船上的人说着话,划着船,扬长而去。
跟着第二条船从货轮旁边经过,又说是要去赶早市。气得黄斑鱼骂道:“这些狗肏的,第三条船如不停下来卖,老子送他几颗子弹。”
余细弟一直沉住气,他设下的计谋已接近实现,现在专等预约的渔船。
转眼间第三条渔船来了。余细弟一眼认出是余英豪,于是大声喊道:“渔船上的大哥,停一停,要买鱼啦!”
“呵!来了。”渔船在货轮旁边停下来,船上的人抬头一看笑着说:“哟!老乡,我们又见面了。”
余细弟一见船上的人打了招呼,答话道:“英豪兄、广海兄,你们收鱼回来啦。”他转身对船主刘万安说:“他们是我的同乡,熟人,买他们的鱼最好,价钱合算。”
陈鹏飞想道:“为什么伙在这里有熟人,会不会勾结海盗!”于是警惕地握着枪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捕鱼?”
“头家啊!说来话长哩。过去我们一向在这东山鱼场收鱼、买鱼。后来出了海盗,买卖做不成,近来因为官军把吴乌参贼头除了,我们又得洪部的票,送黑鲨的钱,才敢再来这里收鱼。”这是吴木水的说话,余英豪和吴乌参都身穿短裤、背心,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带枪的痕迹。
“队长,他是我的老同乡,过去是货栈的夥计,为人老实,他们几个人都是我的老朋友,卖鱼为生,请放心。”余细弟低声对陈鹏飞介绍。陈鹏飞,见船上只有四五人,又都赤手空拳,纵是海盗,也敌不过他货船上的火力。于是转口问道:“你们的鱼一斤多少钱?”
“细弟兄是我们的熟人,难得海上船头相遇,就照收来的原价,每斤4毫。”
货船上的人一听心都动了。
“就买2筐吧。”余细弟说着。
“好,你们来接。”渔船上的人把鱼筐结上绳子,将绳头丢上货船。余细弟和刘仁接了绳头,把一筐鱼往上吊。可是一碰到船壁,活鱼乱跳,有的丢下渔船里,有的丢落海里。
“慢着,慢着!我们上去两个人,帮你们把鱼吊上去。”两筐鱼暂时停下来。吴木水和杨短手先爬上货船,轻而易举地将两筐鱼吊上货船。
陈鹏飞尚不放心,他看到爬上来的人,都赤手空拳,但却害怕枪藏在鱼筐里,于是走上前将鱼筐推倒,鱼在船板上乱跳。
吴木水笑着说:“头家,你真有心,要将鱼筐交还,不过尚未过秤。过秤后我们要将筐带回去用。”陈鹏飞面红耳赤,没有话说。
陈小虎一见这马鲛鱼又肥、又活、又便宜,他说自己要买一筐,拿着筐去拾活鱼。黄斑鱼不甘示弱,也说要买一筐,招呼他的兄弟帮助拾鱼。
刘万安看这情形说道:“你们船里已装的三筐鱼我们都买。”于是在渔船里的三筐鱼又都吊上货船来。吴木水很懂事地对陈鹏飞说:“头家,这筐鱼最大最肥,你就买这一筐吧。”陈鹏飞点点头。吴木水使着眼色,叫杨短手一同把这筐鱼扛在一旁。
这边,余细弟招呼着尚在渔船里的余英豪,吴乌参和吴立泰道:“大哥们,也请上船喝杯水。”他们3人应声上船与余细弟打了招呼,各人拿着一碗热水,有意靠近放在一旁的那筐鱼。
吴木水拿着大秤,把每筐鱼都过了秤,呼着数目,余细弟记数,杨短手严密地暗中盯着陈小虎,余英豪看住黄斑鱼,吴乌参斜视着陈鹏飞。
鱼过了秤,吴木水大声说:“众位原谅,我们的鱼筐还要用,请大家各找地方保管,最好放点海水放活的。”这样一来,两名班长都把手上的短枪一插,各找地方或箱子放鱼。
吴乌参看时机成熟了,笑着对陈鹏飞说:“头家,你的鱼要放在什么地方?我们帮你放活的。”在周围的余英豪、杨短手、吴立泰都会意了。他们假着上前扛鱼筐,都伸手拿开几条大鱼,露出了亮晶晶的5条驳壳枪,各人立刻握枪在手,说时迟,来时快,杨短手看准陈小虎的背后一枪把他打倒了。黄斑鱼“哇”的一声转身拨出手枪,却被余英豪点中,但没有打中要害。他颠了一下,举枪回击,被吴木水点了一枪,一脚踏上去,将他踏在血泊中,大声说道:“你这老狗,相约在这里起事,你反而开枪!”(他这句话是吴乌参事先布置的,先将他栽了赃,以免牵连船主)。
这边,吴乌参有意举枪打中陈鹏飞的大腿。陈鹏飞跌倒了,吴乌参一个箭步,将他踏住,收了他的枪。
余英豪和吴立泰举着枪大呼:“不准动,都举起手来。”其余的士兵,来不及拿起步枪,都目瞪口呆地举起手。
在甲板上放哨的两名士兵,一听船舱里出事了,慌张间忽见两只空船,朝货船飞驰而来,喊声“救命”,舍身往空船下跳。
好,来得正好。“两人都被空船上的人捉住缚了。原来这两只空船,就是刚才运鱼而过的渔船,由吴武烈率领,他按照乌参的布置,提前运了鱼,专门挑逗货船上的人上钩。船过了不久,立刻把鱼倒下海,转过船头前来接应,确好碰到这两名士兵跳下来。武烈知货船已经得手,立刻指挥兄弟们挂上搭钩,爬上货船支援。另有两只船,假装在前面捕鱼,一听枪响,也搭住货轮,登船支援。
“劫船大局已定,吴乌参指着陈鹏飞道:“这是你们的班长有约要我们到这里接货,可是他不讲义气,反而开枪,把生命丢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就是吴乌参,并没有死。留你这条活舌头,回去好向洪之政和陈汉英报告,他们的货我们如数收了,后会有期。”接着他指挥所有的兄弟,收缴了全部枪支。命令俘虏,帮着把所有的鸦片都装下5条小船。
最后乌参到驾驶室对船主刘万安,船副刘仁道:“对不起,你们受惊了,这笔钱,请你们收了。”又对余细弟说:“细弟兄,我们是初相识,这一来,你要吃官司,说不定生命难保,你又无家室,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余英豪也说:“我们是老同乡,今后在一起可以为伴。”余细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余英豪入夥了。
层层海浪,卷地千堆雪;点点风帆,冲开万重波。轮船徘徊,洪部美梦成泡影;鸦片易人,乌参率众赴天涯。
 
 
九、邂逅香江
 
故事梗概:
鸦片劫到手,由吴木水率船队,到香港出卖。大家欢天喜地上高楼妓馆,寻花问柳。彩凤楼上,乌参突遇几年前的恋人惜红。“你是乌参?”那女子惊叫一声,热泪夺眶而出。但一听不是黄先生介绍来的,她变得端庄而严厉地问:“你原不过是一个替人家走港脚船的穷光棍,有那么多钱来香港上高级妓馆?”乌参一席肺腑之言,牵动了惜红之心。惜红也追述她被绑上妓馆的经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血和泪,把俩的裂痕粘合在一起。惜红泪流满脸,喃喃地说:“阿参,我错怪你了!”两人沉醉在长吻之中。
 
鸦片劫到手,急驶出福建海域,在吴木水的率领下,驶到香港。船靠在一条偏僻的渔港。余英豪、吴武烈等继续以渔民打扮,白天在香港海面捕鱼,暗中掩护吴木水寻找货主。隔了几天,终于将这批“货物”顺利卖出去。大家欢天喜地。
乌参允许大家上岸逛游三天。可以上高楼妓馆,但不准去小巷暗娼,以免染毒。众兄弟三五成群,高高兴兴各自寻花问柳去了。
且说吴乌参,吴武烈、余英豪、杨短手等,在吴木水的带引下,去逛高楼妓馆。初上香港,街街巷巷,大车小车,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珠明灯亮,眼光缭乱,不能细看。大家跟着吴木水走到一条花街上,只见一长列的彩接,处处金碧辉煌,珠光夺目。每座楼的门额上各有一个香韻沉醉的招牌:《咏春楼》、《翠花楼》、《兰香楼》、《怡红楼》……等等。招牌周围都缀上五色灯笼或杂色珠电,金光闪闪,争艳斗丽。他们五人,一座座地慢慢欣赏。到了一座特别辉煌的楼前,大门额上的招牌,在金色明珠的照耀下,映出《彩凤楼》三个大字,真够气派。大家在这里站住了。立刻就有一个身穿长衫,头戴氊帽的“龟爪”,满脸笑容迎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众位先生,彩凤楼群芳毕集,众位要嗅花,摘花请进来。”
这个“龟爪”说的是广州话,而这五人却都是潮汕人,穿的是一色的黑羽绸唐装,腰缠红绫带,头戴璮帽,眼挂乌晶眼镜。这些打扮,在饶平沿海的人看起来是够威风,可是到了香港这地方,比上那些穿西装白领,咬高级烟咀的洋鬼子,或者是长袍马挂,条斯慢理,文质彬彬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却显得土里土气,倒有点傻呼呼,只是跟着登上了二楼正厅。
“贵客到”,“龟爪朝着坐在正厅的鸨婆呼着,鸨婆站起来笑语相迎道:“众位先生先入花筵。”他们举头一看,前面都有一间间的小厅,分别写着:“逍遥阁”“兰花阁”、“大观园”、“瑶池”……门垂珠帘,帘内射出灯光,里面红男绿女,酒气浓郁,烛光摇曳,笑语喧哗。
他们到了一间写着“迎春阁”的小厅上坐定。即刻就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妓女上来请贵客入座,伴着饮酒。不久,鸨婆又带来了几个雏妓,她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梳着两只田螺鬓,抱着琵琶,瑶琴、随着伴唱。
尽管那花枝招展的妓女秋波频传,那雏妓琴声如如诉,凄婉动人,但说的都是粤语。
乌参说:“听不懂,有香无味。”
还是木水机灵,他到外厅向鸨婆说:“我们是潮州人。”鸨婆笑着说:“有,有,有立刻带他们到一问“韩香阁”。
这里的妓女,雏妓都是潮州人。大家都很高兴,于是添酒灯重开宴,说着潮州话,唱着潮州曲,开怀畅饮。
时至午夜,鸨婆进来说:“众位先生,这时是看花的时候了。”于是带了一群妓女,逐个介绍:“阿蔷”、“袭人”、“紫鹃”、“碧桃”、“朝露”……各人选其所爱。
吴乌参扫了一眼,这几个应台女郎,虽然都袒胸露背,摆着短裙,展着玉腿,装着笑脸,但相貌一般,没有一个能引起兴趣,所以还是坐着不动。机灵的鸨婆上前道了一个万福说:“先生你这样英俊潇洒,无怪这几个女儿没有一个被看中,敝楼还有一位貌比西施的女儿……”她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但毕竟是利慾熏心,还是继续说下去:“只是这位女儿癖气有点高傲,不管是高官贵客,富商洋人,她如看不在眼,动不动就要拼命……不过先生如此少年英俊,能引动她也未可知。如果她不纳意,望先生见谅。”吴木水一听,抢先地说:“既然这样,倒要见识、见识。”
鸨婆带着乌参等人登上五楼,她又转身说:“见面时你们说是黄乃文先生的朋友,以免唐突……”
楼上南侧的一座套间,这里没有下楼那样的金碧辉煌,显得特别幽静。鸨婆上前敲门,门关闭着,她轻轻扣了几下,等了许久才听到房里“是谁”的女人声。鸨婆说:“是黄先生的好友来相访。”又隔了一阵,门开了。在半明的灯光下,一位二十上下的佳人,穿一领轻纱睡裙,云鬓半偏,圆脸蛋,似未擦粉,但却像六月的荔枝一样鲜红、甜蜜。一双月色波光的眸子,在蝴蝶翅子般的睫光下,发生疑问的闪光,她朝鸨婆一扫,转眼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启樱口,露出一口整齐的石榴牙。这一刻,,确似从月亮里飘下来的嫦娥。大家顿时被她的美貌吸住了。
乌参凝视了一下,脑际突然惊觉,这个女子的面貌如此熟悉,在什么地方见过?
“先生,你们来找谁?”
“这位先生是黄先生的朋友……”鸨婆畏缩而迟疑地指着吴乌参,企图用他英俊的相貌来打动她。那女子也迟疑地注视着乌参,良久没有开口。
大家静悄悄,屋子里像真空一样凝结着。
“你!你不是惜红吗?”乌参开口的声音并不那么大,但却似霹雳一样把大家惊醒。同来的人都张大着眼睛。
“你是乌参?”那女子惊叫一声,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武烈用手轻轻拉着木水的衣角,低声在他身边说:“他们是过去的恋人。”他示意着兄弟们悄悄离开。
鸨婆对这意外的成功,比拾到金子还高兴,终于把这个难治的女人的真心撩动了,下一步将是滚滚而来的金钱,她也松了一口气离开了。
惜红把乌参引进厅子,扭开灯光,对面坐下。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是专程来找我吗?”这时惜红已收了眼泪,也收起刚才那迷人的娇姿,态度变得端荘。
“不!完全是巧遇。”
“你认识黄先生吗?”
“我不认识,是鸨婆带我们来的。”
“这样说来,你们这一群人是上妓馆来当嫖客的?”惜红端荘的神态变得严厉。
“是的,有钱就来玩嘛!”乌参刚才骤然的爱火,被这冰冷的问话泼熄了。他是条硬汉子,怎肯低三下四,而不客气的回答。
“你原不过是一个替人家走港脚船的穷光棍,有那么多钱来香港上高级妓馆?”惜红不客气地追问下去。
“你别小看,难道穷人就不能姓富么?”乌参顶回一句。
“那么你的钱是抢来的啦?”
“是的,在海上抢来的。”
“啊!你当了强盗,海上的强盗!”
“是的,我带来的这帮兄弟,都是大名鼎鼎的海盗。”
“你不是当年的乌参了!”惜红脑际浮现了少年相恋的情景: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英俊而憨厚的乌参在自己的运货小船上与海盗搏斗,遍体伤痕躺在床上,是她怀着少女的纯真热恋,在豆油灯光下,低头观着他背上、胸前、脥下,大腿的处处伤痕而痛心。她偷着父亲的药酒,轻轻为乌参抚擦着,揉擦着。也就是在这一晚,他们俩尝试了人生的第一次甜蜜,也正因此造成她沦落天涯。她痛恨当年的强盗,更痛恨这个万恶的妓馆。今天的乌参,更然成为人人切齿的海盗,而且来上妓馆。
“不!你不是当年那个乌参。”她反复说了一遍,惨然伏在桌上痛苦起来,越哭越凄切。
乌参面对着眼前这个当年的恋人,手足无措,她同样不是当年的惜红了。当年的她,性格温和,对他一片真情。而今天她虽然比以前更为美貌,但性格却不可捉摸。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说:“惜红,当初是我害了你,你打骂吧!恨吧,我都甘愿,可是你责我为盗之事,却是不知其中缘由。”
惜红这时冷静一些,她抬起头来,还是带着严厉的眼光道:“难道你做贼也是被迫的?”“她这一句,似一声巨雷,把积压在乌参心头上的洪堤轟崩。一泻千里。
“我为什么做贼?你听吧!他将父亲被劫重伤卧病说起,一直说到陈端受辱上吊。未了,他反问惜红:你想想,我不为盗还干什么?今天,我确实已不是当年的吴乌参,我要与我的兄弟们,把生死置之度外,与那些没有天理良心的强盗,与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战斗下去,直至解我心头之恨,报我不共戴天之仇,也为穷苦老百姓出一口气。今晚,我们能到这里来,就是我们劫了洪之政这帮狗官的走私鸦片。他们挂着抗日招牌,暗中做卖国的勾当。今天我们获得大利,才和兄弟们到这里开心。我们这些不知死期在何日的浪子,不该到这里来行乐几天么?”
他这一席肺腑之言,牵动了惜红的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血和泪,又重新把他们俩的裂痕粘合起来。惜红泪流满面,满怀激情,扑到乌参的怀里,凝眸对乌参喃喃地说:“阿参,我错怪你了。”他们沉醉在长吻之中。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乌参温柔地问,惜红擦干了眼泪,慢慢地叙述她这段异乎寻常的遭遇:
我自宫口别后,乘船到了香港,寄住在与沈福有联系的商家沈顺兴号。但是人海茫茫,三个月过去了。我哥哥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苦度日辰,夜里暗自流泪。一天,沈财主对我说:“你只身到这里寻兄不遇,真可怜,我看你人品端正,手脚利索,倒不如介绍你到一家织布厂做工。然后再慢慢寻找好吗?”我满心感激地答应了。隔了两天,商家门前来了一俩小车,车上走出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客。沈财主指我介绍说:“这位就是从内地到此的吴姑娘,她寻不到哥哥,想找点职业做,就请二位帮忙。”那妇人对我看了一遍,笑容可恭地说:“啊!这位姑娘怪可怜,年青青就受苦,可是身有福相,说不定将来成为一位高贵的娘子。那时骨肉团圆,可要来报答老身。”沈财主也帮腔道:“就请陈太太费神帮忙,全委托在你身上啦!”妇人含笑道:“好说了,好说了,老妇自当尽力帮忙。”
我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跟他们上了车,车子呼呼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停下来。我被引进一座院子里。一进门,迎面看见几个面色苍白,口里刁着香烟,乱着头发,穿着遮不到大腿的旗袍的女人。我心里骤然一跳,呀!这不是在家乡时曾听人说过的“破鞋”吗?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朝我看了一下,其中一个笑嘻嘻地说:“好哩,又来了一个好面蛋的小妞。”其他几个人同时笑了。我惊奇地望着带我来的中年妇女问:“陈太太,这是什么地方?”妇人尚未开口,那男客却冷冷地说:“你不知道,住下来就知道。”
“不!不!不!我是来做工的,不愿意在这里住下,赶快送我回去!”
“你在做梦吗?这是我用五百俩银洋买来的。”见面时态度慈祥的妇人,霎时变得满面横肉,双眼圆睁,凶相毕露。她叱令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妇人道:“把她拖进去!”我虽尽力挣扎,但被她们七手八脚推到一间暗室里,锁上了门。在微弱的灯光中,我见到两位和我同命运的姑娘,伏在自己的铺位上抽泣。她们不但多次被抽打,而是都遭了奸污。
我这一夜没有合眼,我明天就要走上同样的道路,这样生不如死。在黑暗而寂寞的半夜里,我两眼望着屋顶,无意中发现屋角上有微微的光线向下斜照。这是什么光呢?我细心地观察。唔!原来是月光,说明这屋破旧漏洞。它给我唤起一个念头——设法逃走。瓦洞离地面有一丈多高,怎能攀上?如能攀上屋顶,还不知下边是否有外逃通道?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惟听到两位难友翻身痛苦的呻吟声。时间很快地消失,远处有沉沉的三响钟声,再过一段短时间,就听到窗外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我精神一振,翻身起来,摸到了一位难友,把她唤醒,轻声问她:“你知道墙外是什么地方吗?”她回答:“不知道,但天亮前总有一些脚步声或小车的声音。”这样说来,隔墙可以通向院外的行人道了。只要逃出院外,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如何逃呢?只能向屋顶打主意。哟!很简单的办法,怎么一时就想不来呢?我高兴得心中卜卜乱跳。赶快推醒二位难友。三人围坐一起。我对她俩说:“留在这里只能死路一条,我们逃出去吧!”我指着屋顶的破洞说:“我们三人的床铺都叠起来,把屋角的瓦洞挖大,从哪里逃出去。大家搜出裤带及绳子接成一条,等我上屋后,再把你们拉上来。不要怕,一定能逃出去。”她俩默默点头。在黑暗中我们把三个铺床叠起来,但伸手市离屋顶还差一尺。我又指挥她们靠墙壁蹲着,给我垫高。我终于伸手摸到瓦洞。洞口多年漏着雨水,两边的桷都腐烂了。我轻轻把瓦和桷拆开。凭着我多年在家乡上山,落海练成的气力,终于爬上了屋顶,又用绳子把两位难友拉上去。只是用力过猛,将屋顶踏破,声音把守夜的流氓惊醒,大喊着开院门来追。我们三人拼命跳下巷去。我没有受伤,但已经来不及招呼两位难友了。只好自己冒命向前跑。跑过好几条小街小巷。这时突然天已初亮,但大小铺户的门都还关着。又走了好远,我发现有一座围墙不高,门是用木板钉成的。我急上前敲门。有一个汉子闻声把门打开,我当即跪下求救。那汉子很机警,也不发问,顺手把我拉起来。说一声“不要怕,快藏到木炭堆里去。”他转身走出门外,立刻拉着木门上了锁。我藏在木炭堆里,听到外边的问话声:
“老哥,你见到一个女子从这里逃跑吗?”
“有,有!向前面跑去了。发生什么事?前面是海,是不是要去跳水自尽?唉!现在的世界变啦!动不动就要寻死……”密集的脚步声向前跑去了。
大约隔了一个钟头,汉子才在外面开锁推门进来,又把门关上。我终于被这个汉子救了。
这汉子年约四十多岁,我问他的姓名,他只是微笑地说:“我在家烧炭,现在到香港卖炭,你就叫我炭叔好啦。不过我这炭店还有一个好听的店名,叫做“桂记炭行”,其实也是虚张声势罢了。”我向他哭诉悲惨的遭遇,他只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未了他问我以后如何打算?我说在这里举目无亲。他答应让我在这里住下来,暂时认作叔侄。他在店前做生意,夜里睡在店中,我在后院帮他拾炭,装炭、做饭、洗衣。晚上住在厨房里。他反复吩咐我,来这里买炭的都是潮州人,他们买去烹工夫茶,来往复杂,说不定有妓院的人,所以注意不要在店前露面,穿戴也要简朴。他对我话虽不多,但和蔼可亲,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真让人感到温暖,每天晚店门关后,他总是拿着报纸在微弱的灯光下阅读。有时高兴得自言自语,有时长呼短叹。一天晚,他进厨房见我在拿着针线缝补,他触景伤情地唱道:
提起针线来补衣,一头补衣一头啼。
大儿衣服补未好,二儿又哭衫破裂……
他唸到这里喉头咽住了,眼里噙着泪水,不愿再唸下去。我看出他内心有无限悲伤,于是问他:“为什么没有见到婶婶?”他更是忍着泪摇头。他有意扭转这悲伤的场面,开朗地提出:“小红,现在世界这样乱,香港这地方更糟,我教你几步脚手!以后好防身好吗?”我一听高兴极了,万想不到炭叔有这本领。于是我们在炭场收拾了一块小小的场地。平时很老实的炭叔,一练起武来,似深山出猛虎,拳脚非常精通。从此,他尽心尽意一步步地教我。我全神贯注地学,每学会一段套路,他就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大约学了二、三个月,我学会了好几个套路。他忽然又说:“现在学武不比前人,拳步再精,也挡不上人家一颗子弹。从今晚起,我再教你使抢。”接着,他从床底下的小衣箱里,拿出一枝亮晶晶的手枪,我更为之惊讶!他绝不是一个烧炭的农民,也绝不单是一个卖炭的小商。是海盗吗?他完全没有一点贼性;是内地外逃的贪官吗?他根本没有一点做官的样子。而是老诚持重,对我这样一个年青的女子,丝毫没有一点轻佻的举动,而是处处避嫌。显然,他是一个曾做过惊天动地而现在有意埋名没姓的人。想到这里,我大胆问他:“炭叔,你收留我,教我本领,今天又教我持枪,免受人欺负,你的恩情我今生如不能报,来生也一定会报。不过你为什么要到香港来?为什么要埋名匿姓?这件事你不说明白,我内心总很不安。你说吧,侄女会更全心全意听你的话。”他见我那么真心,那么诚恳,手握着那把枪,更禁不住老泪涮涮而流。停了好久才说:“这是你婶婶用过的枪啊!她尽节以后,三位朋友辗转将它送到我手中,她的死,不是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死在刑场上,而是死在自己同志手中。她因我的问题而受牵连,临受活埋时,还招招手,说声“同志们再见!”同志们流着泪将她埋了……他说到这里不能再说下去,狠命地抽着劣香烟,默默地停了好一阵才继续说:“是我害了她,不!不!是错误的路线,错误的思想害了她。九年前,大革命失败后,古大存带领工农暴动的队伍,来大南山搞武装斗争。我是在烧炭时入伍的,编在警卫队当队员,后来任短枪队长。与我自幼相识的兰花,也在那时入伍,后来她任游击组长,是红军中有名的双枪女将。我们在战火纷飞的斗争中结为夫妻,从大南山打到大北山,从大北山打到八乡山,从八乡山打到桑浦山,从桑浦山打到凤凰山,又从凤凰山打到闽南的乌山,浴血奋战整整六个年头。到乌山以后,闽粤边特委要将我领导的队伍与闽南的红军合编,我一时想不通,认为潮澄饶红军的家园被毁,战友和亲属被杀,希望早日打回浮凤苏区报仇,如果与闽南部队合编,语言与系统不同,会降低部队的机动性和战斗力。于是发生了争议,特委的一些领导人却以此断定我是“托洛斯基派与社会民主党,企图组织队伍哗变。”在连续召开的“肃反”会议上,我被定为“AB团”的首要分子。一天晚上,政治保卫队有同志悄悄告诉我,“老卢,不好了!特委决定明天将你逮捕处决。”我一听气愤不过,当即写了一页申诉书,说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社会民主党,AB团,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暂时离开是为了保存生命辩明是非,将革命进行到底。接着把自己使用的手枪压在申诉书上面,来不及与妻子兰花联系,就乘夜离开部队,这就是招致她遭活埋的原因。过去敌人悬一千大洋的赏格要买我的头,现在自家人则认定我是叛徒。在内地已经无法容身,只得逃到香港来买木炭……最后他语气低沉,神情无限地说:“我在这里,每每想起在部队的同志们,情如手足。现在就像落群的孤雁,失娘的孩子,何时能回到队伍,继续革命……”
从他的叙述中,我明白了他是共产党,是红军,也知道他姓卢,名秋桂,大南山人。我敬佩他的勇敢,同情他的不幸,可是也给他弄糊涂了。我问他:“为什么共产党要你的命,你又有杀妻之仇,早就该一刀两断、寻机报仇才对啊!”他却摇摇头苦笑说:“红妹子,这个你不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当年入党宣誓,说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人人只能为国家,为民族,为劳苦大众的解放而奋斗,怎能挟恨报仇呢?我的上级领导是错的,但我相信党中央不会错。”他说着,特地拿了一张报纸指着说:“现在我们的中央红军已经长征到了西北。正号召全国一致抗日哩,我相信只有共产党中国才有希望。”他说到这里转话头说:“今晚的话,我是把你当做自己人说的,绝对不能向外人说,知道吗?”我点点头。他说:“现在不说这些,先教你打枪,第一可以防身,如果遇到坏人要伤害你,就决不能胆怯,越不怕死的人就越不会死;第二,还希望你将来能为国家出力,你多读报纸,许多事你以后慢慢会懂。”
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更专心学枪,打拳,白天有时候读报,不懂的字做了记号,晚上问他。一天,我举着枪在黑暗中对准五十步远的小灯做射击动作,他在一旁叹息道:“啊!真像当年的阿花,她手举双枪,百发百中。她也是一个童养媳,是共产党教育她背叛家庭出来闹革命的。”我听了,触动自己的身世,眼泪盈眶,想不到我们是同条苦根。渐渐,我从敬他变成爱他,几乎半天不见他内心就不舒服。有时我自己责备自己,真见鬼,他是我的长辈,岁数比我多一倍,我怎能这样想入非非。想把这个念头驱走,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不跟他跟谁呢?老一点有什么要紧呢?反反复复,想了又想。后来我终于大着胆子对他说:“炭叔,你真是好人,你的恩情怎么报呢?我想跟你……”他张大眼睛看着我说:“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呵,我明白了,好妹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我这辈子只能昐望到胜利的一天,好告慰我牺牲的战友和我的兰花。至于我自己,已过惯了碧水孤舟的清淡生活。你现在正是云开日出的人,学好本领,总有应用之日,别胡思乱想。”这件事过后,我还觉得害羞,可是他却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样教我练枪,练拳,读报。我真想不通,共产党真的有魔术吗?为什么他对生活有着这样的铁石心肠?
又隔了三四个月,不幸的事发生了。哪天炭叔犯感冒睡在床上,我赶快把前面的店门关好,开着后院的柴门到药店里去买药,更没有注意有人在监视我。当第二天再去买药回到家门口时,突然窜出五六条大汉,我来不及反抗就被他们抓住了。我的双眼被蒙上黑布之后带上汽车,转了好半天,被带上一座高楼。眼上的黑布被拉开。一看,其中一个大汉就是去年骗我到妓院的人。还有一个新的中年妇人,满面横肉,恶狠狠。那大汉说:“你这妮子,逃跑近一年了,今天不是又被抓回吗!”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妇说:“好哇,看你今晚还会逃跑吗?”她回头对那几个大汉说:“你们今天有功,今晚就奖给你们,狠狠将她治住,我是用五百个银洋转买来的。”说后他们将门锁了。我知道大难临头,也紧紧记住炭叔的话,内心做着拼死的准备。
当晚,那4条大汉来了,他们满脸淫慾,其中一个哈哈大笑说:“这个妮子真嫩,你们二人把门守住,我和老二先把她的衣服剥光,大家轮流尝新。”接着就走到床前来剥我的衣服,我乘他不备,从睡床上跃起一腿,正中他的鼻梁,当场鲜血直流。再一脚,将他踢昏了。我跳下地板,抓起事先已经拆离,准备使用的一条桌腿,对着第二个大汉迎头就是一棒,把这大汉打昏,接着再踏住第一个大汉的头,举着桌腿,尽最大力气将他打昏了,满地是血。那守门的汉子一看,哇哇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不敢进门,忙去报讯。我又将这两个家伙踢了几下,把他们拉出门外。等人群赶来时,我已将门关闭了。那个老鸨婆在外面又骂,又哭,又槌门。我在房里高声对她说:“你不用撒野,现在有二条路由你选择:一条是我将房子点火烧了。出门和你们拼命,你丢了五百银洋不算,我这条命至少可换来三条:一条是从今以后,不得欺负我,每天三餐送饭来,今后的事再商量。”她被我的下马威压住了,只得假好心,说了许多好话,一面加紧派人防备,怕我逃走;一面派一个雏妓每天给我送饭。我为预防她下毒手,送来的饭和水,都要雏妓先尝,一连坚持了数天。
一天,老鸨婆带了一个文质彬彬,年近三十的男人到我面前说:“这位是XX报的记者,,特地来向你采访,你们就谈谈吧。”她说完先自去了。那男人很有礼貌地说:“鄙人姓黄名乃文,听外面盛传着小姐是位侠女,大闹彩凤楼,单身斗胜十多条大汉,其中有两人重伤。故敢冒昧前来请小姐赐教。”我说:“无劳尊驾,更不想张扬。”他说这是他个人对我的敬佩,一定严守秘密。我怎会相信他的话呢,但忽然想起炭叔尚不知我被捉的经过。何不借此机会,让他通个消息,也可试探这个人的品质。于是我说:“你能否先给我办件事?”
“什么事?”
“我找一位叔叔。”
“在哪里?”
“店名是桂记炭行,街名和门牌不知。”
“香港这么阔,往哪里找?”
“倒要看你的真诚与本领。”
“姓名?”
“炭叔。”
“连姓名都没有?”
“这比真名还强得多啦!”我笑了。
“真神秘……我明白了,一定办到。”
隔了三天,他敲着门,笑嘻嘻地说:“小姐,幸不辱命,并呈上信物。”他把手里的布包递给我。我解开一看,上面一页纸,二行粗重的毛笔字:“承黄先生面告,知你身遭不幸,甚念,托去衣服,望自珍重。”这是炭叔的亲笔信和我自己缝制的衣服。我见物伤情、几经落泪。他同情地说:“小姐遭遇不幸,也望节悲。”
我问:“炭叔还有其他的话吗?”
“我寻遍香港所有大小炭行,终于如愿。我按照传闻,叙述你的英武,这位炭叔只是冷冷地说,言过其实。我看他是位饱经风霜而老诚持重的人,很像是地下共产党人。”
“你见过共产党吗?”
“我真想见,但还没有见过,只是根据平时人们叙述的形象推测。”
“真诚谢你,不过还要请你帮我一点忙,不知先生愿意吗?”
“请指教。”
“能否帮我弄来一枝手枪?”
这是一个严重而过份的问题,我想可以把他难住,以摆脱他的。
“你要手枪干什么?”他似有把握地反问。
我解释说:“我虽然把几个流氓打跑了,但他们居心难测,有了手枪,就可以应付。”
他竟然满口答应。隔天一早,便把一支包着红丝绸的手枪交给我。是一支三号白朗宁。我问他枪从那里来?他笑着说:“这是家父藏在家里的枪。他是联通银行的总经理,经常往返于欧美之问:家兄常住美国。故由家母主持家政。我自幼读书,主攻文学,毕业后无志于商界,喜欢从文、从政。现在任职记者,因见小姐豪侠,故敢冒险相赠。”
我又喜又忧,喜的是有了手枪,万不得已时可以拼命;忧的是没有难倒他而不能推开这种纠緾。于是我又提出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先生是一位见义勇为的人,同情我的遭遇,可否帮我挣脱这个牢笼?”
“这个问题我倒要考虑,明天再给你答复。”他有礼貌辞别而去。隔天又来说:“以小姐的身价、鄙人拿出一千银洋将你赎出来倒也不难。但你是一位单身女子,美貌过人,纵有高强武艺,恐怕难逃流氓对你的跟踪。寒舍又难以相容,所以此路似行不通。另有一计:是你以一高等妓女的身份,暂时屈居于此。身价及房租费用由我与鸨婆议定付还。先争取独立生活,不用接客,以后再作打算。”
他这意见确实真诚,我点头表示感谢。这样,就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此后,他每三、二天就来探望一次,总是礼貌而来,礼貌而去,没有轻佻行为;来时还带来很多报纸,向我介绍和讨论国内外的形势。有一次,他无限感慨地说:“国民党政府软弱无能,英美国家态度暧昧,日本虎视眈眈、侵占我东北之后,正要想吞并我中华。只有偏师西北的共产党提出了义正词严的抗日救国主张,只是他们力量太弱……在这国家多难之秋,生为炎黄子孙,真让人忧虑。一朝国亡,沦为奴隶,遭受屈辱,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经过几个月的观察,我确认他是个真诚的人,今天他这样的爱国言论,与炭叔所说的也有某些相同,很使我感动。我扑过去吻他,至诚地说:“黄先生,你真是好人。”我把一生的遭遇,我与你少年时代的恋情,以及如何流落香港,炭叔义气相帮等都向他说了。他同情地流下了热泪,并劝我以义气相待。我说:“乡规族法的利剑已把我们劈断。三年来没有音讯,前生已无缘了,你如不嫌弃我低贱,就收了我吧!”他激情地说:“父母多次为我议婚,我都没有答应,今晚是真正的天涯遇知己,真是我的福气。就这样,他瞒着父母与我结为夫妻,已经痛快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只是那老鸨婆利心不死,每每乘他出门采访时,就带一些高官巨贾,英俊少年来引诱我,都遭我拒绝。今晚,她引你上来,我以为还是她的旧技,想不到却是异地重逢……”
惜红一气叙述到这里,热烈地扑向乌参怀里。乌参轻轻地把她移开说:“惜红,当年我害了你险些堕落火坑,庆幸你天结良缘,今晚你这一席肺腑之言,真使我感动,但是我们的前缘既然已尽,也应该就此惜别。”
“不!不!不!今晚相逢,正是我们的前缘未了,黄先生是个新时代的人,我们早日相爱的事,既然已经向他直说了。这里是香港,不是故乡,你懂吗?更何况我深深地爱着你劫富济贫的义举……”
她紧紧地拦住乌参,两情炽热地拥抱在一起……但实在太短了,不觉天明。
“这一刻,不知何时能再相会,但愿你不单继续做个劫富济贫的好汉,而且要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干一番更大的事业。”惜红紧握着乌参的手说。
“你已经不是当年的惜红了,你见的世面比我多得多,况兼遇到黄先生这样的爱国文人,一定能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
 
 
十、西澳激战
 
故事梗概:
鸦片被劫,洪之政恼火,他以官方名义,通过饶平县长陈署木,命令黄冈的荘升彦,率官兵汇合拓林民团来围剿西澳岛的乌部。消息灵通的乌部,用调虎离山计,打垮停在花园湾的船队,使官兵背腹受敌,大败而归。这一仗,官兵被俘和战死30多人,失轻机一挺.长短枪20多支。荘升彦为挽回面子,到龙湾村抓20多名青壮年。罪名是“通匪”。又抓乌参之父吴金枝判罪,监禁在饶平县狱中。
 
洪部的鸦片又一次被吴乌参所劫,气得陈汉英和吴大柴火冒三丈,一致请求洪之政惩办虚报军情的庄升彦,再出兵剿灭乌部。
洪之政对吴乌参也恨之入骨,可是对庄升彦却难以直接惩办,因为庄是黄冈镇长兼常备自卫队长,属饶平县政府所辖。他只得写一封信给饶平县长陈署木,说明庄升彦虚报军情,以致吴乌参未被剿灭而且在海上活动更为猖獗。这时陈署木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即约了洪之政,共同召见庄升彦。
陈署木问庄升彦:“你报乌参被炸死于旗头山中的情况属实吗?”庄说:“卑职并无虚言。”他拿出吴乌参的帽子说:“这是他跳下洞时丢下的帽子,所有的士兵将他炸死于洞中,都有人证。”洪之政却拿出澄海东里镇船主刘万安的申呈说:“万安号货船在福建东山海域被劫,贼首自称吴乌参,而且为船中的伙计所一致证实。”(他不敢说明船中所运的是他自家的走私品)这样双方争论了好久都没有结果。陈署木只得折中说:“吴乌参死里逃生也有可能,历史上有诸葛亮火烧上方谷,司马懿死里逃生的先例,或者是其他海盗假着吴乌参的名字行劫也未可知。总之,柘林、大埕湾连接福建海域,属黄冈区管辖,既然海盗猖獗,庄区长责无旁贷,理应加强清剿。现在先派人侦察,再行出兵。”
且说吴乌参自香港回到西澳,利用所劫枪支和金钱,迅速扩大队伍,加强训练,准备迎击官军的围剿。
一天,他与吴木水、杨短手正在将就居内议事,忽然听到门外吴明龙与一个人正在说话。这人的口音很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听过。他警觉地侧耳细听。
“啊?”他猛省地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带自卫团来我家搜捕的那个口音吗?这口音是谁?”当日他在慌张逃走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不正就是当年捉他和惜红的那个吴财么!这鸦片鬼偷鸡不成失把米,更挟了私仇,三番两次当自卫团的坐探来害我。今天他突然到来,其目的是明显的。他暗地里说:“好吧,你来得正好。”接着,他去吴木水的耳边说了一阵,自己躲藏起来。
吴木水走出门口与吴明龙打招呼,吴明龙介绍说:“这位叫吴财,是龙湾村的叔孙,来找我到宫口运货。”
“你不是木水叔吗?前时听说你和乌参同事,后来到哪里赚大钱?”吴财主动上前招呼。
“自家叔孙,说也无妨,自从那次劫吴盖天的鸦片之后,本来我想洗手不干,可是吴乌参最近多次招我入夥。唉!只可惜人手太少,枪支有限,真难那!”吴木水说后叹了口气。
“现在有多少人马枪支?”吴财装作随口乱问的口气。
“你看这两间小屋能住几人,另外在花园湾有两条萍船,两处合计不到20多人,20多支旧枪……”吴木水说到这里,假装失口,于是转话头说:“啊!你我是熟人,我说的话你绝不要到外面乱说。”
“自己人,自己人,我怎有乱说。只是你们要多加小心,我听说乌参已死于旗山中,真造化,现在还活着,这个人真有本事,你们今后一定兴盛。”吴财若无其事地说这几句闲话,即转身和吴明龙相议一些行船的细节,就相别去了。
吴财走后,乌参说:“这坏蛋一去报告,蛇就出洞,官兵必来围剿,我们不单要打败官兵,还要缴他们的枪支,来扩大自己。”他叫来了吴武烈问道:“你在柘林自卫团里物色的人怎么样?”武烈说:“此人名叫郑番虎,单身汉,颇有义气,已照我们约定的暗号进行。”
庄升彦得到吴财情报,吃惊道:“吴乌参果然未死,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于是决定再一次率兵,进攻西澳。
这时是1937年的冬天。为了保密,他进军路线不走黄冈河至柘林的水路,而走大港的边仔巷山路。当天下午出发,黄昏到达柘林山后,他把队伍掩蔽在山麓中,单独召见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说:“兵贵神速,你的自卫团以正常的巡逻为名,对进入柘林港的船只,不论渔船货船,一律扣住查夜,不准出港,更不准任何船只划过西澳岛,所有士兵,一律集队,听候派遣。”
郑林弟立即召集团丁,依令执行。接受吴武烈布置的郑番虎,知官军已到,他所在的第三班,被派担任监视进港船只,全班出发到街上时,郑番虎对班长说:“下海巡逻,无香烟难熬过夜,在这里买包烟好吗?”班长也是个烟鬼,他点点头,队伍稍停,番虎走到烟摊前对小贩说:“一包熟烟,一包刀牌。”(暗示自卫团和黄冈来的官军),从身上摸出一张纸币,扬了一扬,丢下去说:“明天一早再还。”(暗示明晨进攻)。也不等小贩回话,转身将刀牌香烟交给班长,谁也料不到这两句话和简单的动作,对这次作战起到了重大作用。
午夜过后,庄升彦下令,把所有进柘林港的船只都征用,从中选出15条船、配30名强壮的船手、15名掌舵、15名使撑,对参战的士兵,发出捕贼、杀贼赏格。他自己亲自出马,点了10条船、100名兵,带郑林弟和两名排长,准备进剿西澳岛。另派中队副率5条船和50名兵,锁住柘林港东侧小门,在龟岛前后布防埋伏,以抓岛上外逃海匪。
凌晨三时,两路军队一齐出发。
且说驻金狮湾的吴武烈,当晚接到郑番虎通过烟贩子传来的情报,他万分火急地划了萍船,穿过小门外的小岛,暗渡西澳向乌参报告。乌参根据敌强我弱的情况,决定分兵三股:由吴木水率一条船,乘敌进攻花园湾时,有意逃出外海,引部分敌人来追,在海上与其周旋,等候吴武烈接应,将其歼灭,然后转帆,来袭官兵靠在花园湾的船队;吴武烈率领三条船,连夜驶至西澳岛的正南面海边潜伏,一方面接应吴木水在海上作战,一方面预防岛上的兄弟如果抵抗官兵不住,可以从这里接应下船逃走;第三股由吴乌参率领,他与余英豪和杨短手,带10多名兄弟与敌军在岛上打麻雀仗,寻找战机,打击敌人。如敌不住时,再逃上海。
庄升彦率领的10条船迤逦进入花园村时,东方发出鱼肚白色,朦胧中,吴财指着停在岸边的两艘船说:“这就是乌参的萍船。”
庄升彦立刻命令:“先抓住这两艘贼船!”10条官船,立刻成扇形展开,来围抓萍船。两艘萍船发觉后,开枪抵抗。靠南一船,直向大门外海域冲去,庄升彦立刻令两条船跟踪追击;另一条贼船来不及向海上逃跑。船里走出6个人,跳上岸,沿石径向西澳岛山上逃跑。庄升彦率其余的8条船靠岸后,留下20人和1名排长守船,他与郑林弟率其余的60名兵,尾随逃走的海贼,追上西澳岛。
先说吴木水把两条官船引至大门外广阔的海面。他凭着萍船的轻巧迅速;蓄意挑逗那两艘追来的官船。官船追得紧,他也“逃”得紧,官船放慢了,他的船就掉头在船上放冷枪,还破口辱骂。牵着官船在海面捣圈子,将他们缠住。
潜伏在西澳岛南岸海边的吴武烈,听到大门外海域的枪声,登高一望,见两条官船正紧追吴木水的萍船。他留吴立泰守住一条船,继续潜伏在岸边。他自己率两条船,偷偷紧跟在官船的背后。一向有勇无谋的吴武烈,这时却头脑机灵,吩咐兄弟们,如果官船上问话,大家都说是自己人,乘他们尚未清醒,冲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船飞速地接近官船,官船上的一个班长,看到有船跟来,站起来呼道:“是什么船?”
“自己人。”
班长怀疑地定眼张望,呯、呯、呯!一梭子弹,将他打倒。武烈的船已冲到官船旁边,又一梭子弹,打倒了船上的一两个兵。官船上的舵手把持不住,船在海浪中打转,团丁们蒙头转向,无法抵抗。
“快举手投降!”
官船上的士兵,只得放下枪,举起手。
另一条官船上的士兵,已知中计,惊得发慌,掉转船头,拼命逃回,被吴武烈率领的二条船截住了,吴木水的船又在后面追来。三条船前后夹攻,船上的一个排长,跳下海里,其余的士兵,无法抵抗,只得都举手投降。
部分兄弟们,跳过船,将俘虏的枪都缴了。吴木水又令俘虏,将身上的军衣脱下来,不脱下来就开枪。俘虏只得都把军衣脱下来,对着寒冷的北风发抖。吴木水又令两船俘虏合乘一船,腾出一条船,同时将俘虏船上的桨收了,对他们笑着说:“现在释放你们,用手慢慢地划回去吧!老子还有要紧的事要办。”让这只俘虏船,在东北风的猛刮下,遥遥荡荡。
吴武烈问吴木水道:“你剥他们的军衣干什么?”吴木水笑道:“轮到我们当官军了,以形治形,你懂吗?”
吴武烈会意,立刻叫兄弟们都穿上军衣,3条船的人,调整为4条船,其中两条船的兄弟穿着军衣在前头,由吴木水率领;两条船没有穿军衣的兄弟,由吴武烈率领,跟在后面,其中有4名是被俘的船夫,吴武烈对他们环视了一下,突然对其中的一个船夫说:“你不是汤木有吗?”
“呵!你不是武烈兄吗?”我们过去曾经同船捕鱼啊!”
“你为什么来给官兵驶船?”
“我们的船刚进码头就被郑林弟的自卫队扣留,昨夜被迫载他们到花园湾来的。”“呵!不要怕,你的船有救了,快招呼兄弟们,有的掌舵,有的驶撑,将船驶回花园湾。”于是乘风破浪,回袭停在花园湾上的官船。
再说庄升彦和郑林弟及两名排长,率60名士兵,追到岛上,直扑乌部驻地“就将居”时,屋内已空无一人。庄升彦登上设在前面的哨棚,用远望镜纵观全岛。岛以花园湾为中心,分成东西两片山,都是北高南低,面对南海,岛内林木茂盛。庄升彦想道:岛的东西两个海湾,虽然都有自己的船所扼守。可是却留下南面的大空档,一追剿,贼子都可从南下海逃走,于是命郑林弟,率一个排,直冲至岛南端,从南岸逐渐向北边搜索、合围。他自己率一个排,先就花园村内,逐户搜查,凡有可疑的民众,被捕起来,准备审问。弄得村里男啼女哭,鸡飞狗叫。
且说郑林弟率兵冲至岛南端时,吴立泰的萍船被发现了。郑林弟发起猛烈的射击,使吴立泰大吃一惊,知道敌人已占领全岛,岛上的兄弟们的退路被切断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得逃出海面,在海上来回巡视。郑林弟没有船可以追赶,只得设下哨兵监视,然后逐步向北搜查。
吴乌参等引敌人上山后,占据岛两侧山峰,先是听到大门外海域零落的枪声。不久,突然听到岛南端的激战声。乌参用远望镜了望了好久说:“不好了,进岛的敌人现在分成两路,一路已至岛的南端,切断我们的退路,正搜查着向北推进;另一路则先占住花园村,先在全村搜索,然后两路集中火力,合围我们这个山头。而吴木水和吴武烈的海战,现在胜负尚未清楚,所以我们现在处境很是危险。”10多名兄弟心情骤然紧张起来,等待着乌参的决策。
乌参说:“现在我们分成两个组,由英豪哥率领一个组,乘现在敌人尚在花园村内的机会,冲过东面花园后山,占据山头,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又可互相呼应。”接着又说:“我们冲出岛的路线必须改变了,不再从南面,而是要从花园湾捣敌人的屁股冲出去,大家要注意听螺号!”
乌参说完,余英豪立刻率领五名弟兄,从花园村的下侧冲杀过去。他们碰到在村外的哨兵,双方猛烈开火,终于冲上了花园村后山。
跟随在庄升彦身边的一个排长建议:“海贼已冲上花园后山,我率10多人,围上去,将他们捉住。”庄升彦却笑着说:“这是吴乌参的调虎离山计,他想分散我们的兵力,其实乌参还率主要力量,藏在西南山峰上,现在且不要惊动吧,等郑林弟从南面搜索上来时,我们从东面围上去,两面夹攻,乌参插翅也难飞了。留下东面上上那几个小贼,也是我囊中之鳖,跑不了。”庄升彦说到这里,有点扬扬得意。
忽然,在花园村垭口的一个哨兵来报告说:“不好了!花园湾我们靠船的地方,有密集的枪声,似在激战……”庄升彦一听大惊道:“不好了,海贼如袭击我的后路,8条船被劫去,我们反而被围在这孤岛上,人生地不熟……”他立刻带着排长,奔到垭口,向花园湾海面观察。
这时吴木水和吴武烈率领的4条船,回袭花园湾来了。
驻守在花园湾的一个排长和20多兵,守着8条空船和一条萍船,清闲无事。有的拿出熟烟捲纸烟,有坐着的,有斜卧着的。上午11时,突然在大门外南面海域进来两条船,排长一看,船上的人都穿着军服,认为是自己的部队,早晨追赶贼船回来了,许多坐卧着的士兵也站起来观着,他们都空着手,毫无准备。
船靠近了,排长一看船上的人都紧握枪,却面形不熟,发问:“你们是哪个部队?”
“我们是你的老祖辈,你还不认识,吃老子这子弹你就明白!”吴木水一梭子弹把排长和旁边的一两个兵扫倒,岸上的哨兵大惊,立刻卧倒摸着枪抵抗。
“老子回来了,打你们的屁股朝天,看我们乌部的厉害!”这是吴武烈的声音,他率领的两条船,跟在吴木水的后面,冲上来,一齐向岸上的士兵射击,打得伏在岸上的10多名士兵抬不起头来。
“抢船!”吴武烈一声大叫,兄弟们在原船内射击,准备来抢官船。这8条停泊在岸边的船每条船里都有两名被征来驶船的船工,他们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吴武烈大声喊道:“船工兄弟,你们被这些狗种叫来堵枪口。他们要被我们消灭了,你们还不赶快把船驶跑!”这一提醒船工们各自驶着自己的船逃离现场。
花园湾畔一片混战,枪声和船与船的碰撞声混在一起,海浪飞扬,七零八落。
在垭口上了望观察的庄升彦,万万没有想到吴乌参设下这个圈套,大叫中计,立刻令排长吹了哨子,把身边的30多名士兵集中起来,冲向花园湾岸边。但已来不及了,所有的船都逃得无影无踪,但在花园湾较远处却有四条贼船来回巡游,似虎视眈眈,在想食他们。庄升彦汇合了在岸顶的七八名士兵一共40多人。山上有吴乌参,海中有吴木水,进不得退不能,正在无计可施。
占据西侧山峰的吴乌参,听到花园湾畔的枪声,他细心观察了一下笑道:“木水,武烈的兄弟们来袭击官船了,兄弟们做好准备,截击岛上即将逃走的庄升彦,看这个老家伙往哪里跑。”他说着继续拿着望远镜观察。
“庄升彦的部队集中垭口了,他们准备逃下花园湾,快吹海螺!”
“嘟!嘟!嘟!”海螺声在西澳岛响彻长空。花园后山的余英豪一听到海螺声,率领着5名兄弟,高声大喊:“冲啊!冲啊!”两侧山峰的兄弟们也边喊边冲,像山崩地裂,直冲垭口。
后有追兵,前无去路,吓得庄升彦手足无措,但毕竟他带兵多年,有实战经验,他叱住士兵谁也不准逃走。谁逃走,要枪毙!接着令随身的排长在前面开路,令机枪班,占住垭口的一块岩石掩护,顶住从山上冲下来的乌部。然后喊一声“冲”带队冲向花园湾岸边。
吴乌参、余英豪,分别从东西山峰冲近垭口时,遇到轻机枪和步枪的猛烈抵抗。吴乌参停下观察了一阵之后说:“兄弟们,不再冲下花园湾了。3人一组,分成三个小组,分别从南、西、北包围敌军的机枪班,决不能让他们冲下花园湾下船。”
官军的机枪班,正朝向东侧对余英豪冲下来的方向射击,不提防吴乌参率领的三个组,已静悄悄地合围到他们身旁。乌参举枪对准机枪手,只一枪,把机枪手击倒了。一声冲锋,四面合围,官军机枪班未死者只得举手投降。
乌参对英豪说:“庄升彦已经追不上了,但缴这挺机枪很要紧,从此以后我们乌部的作战更有力量了。”兄弟们都高兴地笑了。
乌参又说:“现在还有郑林弟率领的二三十人在岛上搜索,他们知道这里激战的枪声,但已失去联络,我们虽然只有10多人,但可以将他教训一番。”他说到这里,立刻叫人将几名俘虏押来,令他们脱去军衣,叫余英豪、杨短手和几名兄弟穿着,然后笑着说:“现在你们是机枪班,去会郑林弟,叫他来个鬼撞墙,摸不着头脑。”又问:“谁拿机枪?”杨短手自告奋勇,抢先拿着机枪,在手中摆弄,乌参也率其他兄弟随后,迂回岛内,寻找郑林弟。
正在搜山的郑林弟,听到垭口激烈的枪声,但无法辨明战斗的详情,只得停止搜索,率队赶来花园村想与庄升彦汇合。刚到花园村口,迎面碰到余英豪假装官军的机枪班,他还以为是自己人,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一梭机枪声迎面扫来,把郑林弟率领的30名兵,打得昏头昏脑。只可惜杨短手是名新手,扫得不准,没有多大的杀伤力。这一阵,吓得郑林弟转身向东南山坡奔走。乌部10多名兄弟在后面追赶,逃走不动的士兵就当了俘虏。
且说奉令率5只船、50名兵的郑中队副,把兵力伏在龟岛左右的西澳岛岸边,专伏击岛上的逃贼,埋伏了半顿,时已中午,忽听岛上的枪声,由远及近,渐渐移到他们潜伏的岸边来了,他心中大喜,以为逃贼已近,吩咐士兵们做好射击,准备捉人。
嘣、嘣、嘣。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向岸边跑来。
“射击!”郑中队副一声令下,准备已久的士兵们一齐向岸上射击。
岸上登时有一两名兵被打倒,其余的人都卧倒了。
“郑中队副,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啊!请不要射击!”
“你是谁?”
“我是郑林弟,后面有海贼追来,请你援助,让我们逃下船去。”
郑中队副定眼一看,伏在岸上的都是穿着军服的士兵,他这时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忙问:“庄中队呢?”
“他们正在花园湾一带激战,情况不明。”郑林弟啰唆地回答。
叭、叭、叭,一阵机枪声。郑林弟又大呼道:“这是海贼的机枪,他们追来了,请掩护我们下船吧!”
情况弄明白了,官军在岛上打败仗。郑中队副只得呼道:“停止射击,快下来。“郑林弟与兵士们,冒命地从岸上跳下船,有的落水,有的跌伤,一派狼狈。
郑林弟下船后说:“庄中队在花园湾可能很危险,快转航前去支援。“郑中队副立刻命令士兵们调转船头。
余英豪追到小门港岸边,官船已经离岸向西驶去。
再说庄升彦率队从垭口冲至花园湾岸边,加入战斗。这时岸上的官兵数量比在船上的乌部的兵力多一倍,又居高临下,地形有利,迫使吴木水、吴武烈所率的4条船不能向前进攻。庄升彦回望垭口的机枪班,已停止了射击,但没有逃下来,知道已被俘了,郑林弟的队伍不知下落,但已无法相顾。他看贼船虽然无法向他进攻,而回望来时100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存下50人左右,而且无法冲出花园湾,这时郑中队在小门所率的5条船回头来援花园湾。船到半途,忽见有几条空船从花园湾而来,他拦住了其中的一条船,一问,知道是被贼船打散,而庄升彦尚孤守在花园村岛内,他只得率船队冲来。吴木水、吴武烈看到有官船来援,自己的力量处于劣势,乃率4条船向大门外驶去,与在岛南的吴立泰,胜利会师。
庄升彦和郑中队副终于在花园湾汇合了,虽然船少人多,但终算侥幸回到柘林镇。
且说那条被吴木水夺去的船桨,拆去船舵,船内挤着10多名剥去军服的自卫队员,任这条小船乱飘。幸亏刮了东风,船被飘到碧洲岛东北角。被郑老实兄弟发觉,救了他们。郑老实问:“怎么弄成这模样?”他们只得实说。郑老实兄弟笑着说:“给庄升彦堵枪口,不如回去捡猪屎。
这一仗,官军战死和被俘近30人,损失轻机枪一挺,长短枪20多支,庄升彦又羞又怒,大骂郑林弟虚报军情,要拿他报上峰处决。郑林弟大叫冤枉,说都是吴财这个烟鬼报假军情,套水入船,引诱我们上当受骗,招致失败,他一定是乌参的奸细。庄升彦也深痛吴财这个坏蛋险些害了他的生命,于是令人立即将吴财抓来,冷笑道:“你这坏蛋,给你钱、给你米、给你鸦片烟,可是你却外通内应……留你何用。”
“我!我!我冤枉!我不是……”吴财跪下去,话尚未说完,庄升彦将手一挥,12名士兵把他抓到外面处决了。
庄升彦的怒气未消,忽报柘林镇长xxx来访,两人进了内室。
镇长说:“庄队长这次进军,极尽辛苦,作为柘林镇的地方小吏,无法帮助庄队长取胜,实感不安……”
“唉!”庄升彦叹了一声,不再开口。
“卑职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请你直说罢。”
“庄队长两次进军,都因洪部之事引起,他们的官船走私赚钱中饱,可是出事了却要你上阵卖命……”
“这是何说?”
“难道万安号货船被劫事件你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此事我才出兵。”
“你知道被劫的是什么东西?是谁的吗?”
“啊!这货船是洪部的走私鸦片吗!”
镇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乌参从来劫海外船、官船,不欺平民百姓,这小子心怀大志,不可轻视……”
庄升彦心有所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吴乌参此人不可欺,于是决意收兵,但难以向上峰报帐。乃把队伍开到龙湾村,在村内捕了20多名青壮年,罪名是“通匪”“资匪”,同时将吴乌参之父吴金枝逮捕了,向饶平县政府申报:“卑职不辞劳苦,率队深入虎穴西澳岛,围剿股匪吴乌参,奈该股匪惯于海上活动,行踪飘忽,一时未能就擒,现抓获从匪20多名,禁于本区狱中进行审讯;匪父吴金枝一名,特上解请予定罪……”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
从此,吴乌参之父吴金枝被判罪,监禁于饶平县狱中。
 
 
 
 
 
 
十一、七星复仇
 
故事梗概:
拓林自卫团长郑林弟,经西澳一仗,深知不是乌部的对手,托人向乌部求和。乌参说:“要先到魁阁祠的神位前叩24个头,带见证人当面来告诉我,就同意求和。”究竟魁阁祠中的“四、八”惨案是什么?请看本节。
乌参利用拓林人李野的船,引蛇出洞,抓了虎头鲨的骨干赤海猫。下战书约定到七星礁决胜负。七星礁是闽、粤、台海域的中间点。要经过一日一夜快航才能到达。这里悬崖峭壁,无边无际,浪涌如山,波翻似岭,两对海盗是如何开展恶战?请看本节。
 
郑林弟经过西澳岛一战,深知不是乌参的对手,他从柘林镇长的口气中,也知庄升彦的队伍不会再来,在势孤力弱的情况下,只得托人来向乌参求和,要求乌参留给他一个饭碗。乌参对来人说:“他的要求可以考虑,但要先到魁阁祠的原柘林民团团长徐有培、李良吟的神位叩二十四个头,并当面来告诉我,我就同意他的求和。”
来人去后,众兄弟追问乌参:“这是怎么回事?”乌参说:“我是柘林的外甥,当时跟我母亲到外公家省亲,亲耳听到四·八惨案的经过,至今还历历眼前,我要郑林弟知道这个惨案,看他有没有良心。”
武烈道:“如果郑林弟愿意去叩头,你就让他求和?”乌参点点头。
“这样说,你是忘记了我们多年的仇敌。你的家多次被抄掠,你险些死在旗头山中,难道都忘记了!现在正好趁他势孤力弱把后患斩除,怎能同意他求和呢!”武烈激动地说。
“乌参哥,你忘记陈端嫂嫂是如何死的吗?这深仇大恨,怎能不报!”杨短手激动得流着眼泪说。
乌参沉默了一下,却转问余英豪:“英豪哥,你的意思呢?”英豪沉默了好久说:“我赞成报仇雪恨。不过,如把郑林弟除掉,洪之政必定以此为借口,扩大他在柘林港的势力范围,那时可能引来更大的战斗,大埕湾的虎头鲨也可能更嚣张,这对我们所建立起来的队伍不利。”
吴木水却深有感触地说:“自从我重归乌部之后,看到乌参头领,想事深远,胸怀豁达,不念旧恶,以义待人,才有今天,打败官军,纵横海上。郑林弟虽与我们积怨很深,但他是个小小民团,不得不执行上面命令,今天他既暗中求和,我看还是以义相待为好,这对我们今后发展有利。“这席出自肺腑之言,使大家逐渐明白乌参的意图。
乌参语重心长地说:“我记得去年在香港彩凤楼上,惜红曾提及炭叔的话:“为国家,为民族,无法顾及自己的生命,挟私仇不能成大事,这就是大义,”他接着又说:“我们当日被迫起事,我们的海规是刧富济贫,以义对待乡亲父老,以义对待有积怨的人。今天郑林弟愿意求和,我们挟私仇将他杀了就是不义,不义就不能取信于乡亲父老。柘林四·八惨案的事,当地人刻骨铭心,年年进行春秋二祭,我提醒他的意思就是要他明白,今后不可胡作非为,他如不守信义,柘林自然恨他,那时我们将他杀了,光明正大。”最后他满怀深情地说:“我这样做,对得起陈端在天之灵,也对得起在狱中的父亲。”这席话说得大家心服口服。
第三天,郑林弟在柘林镇一位知名父老的陪同下,悄悄来到了西澳来见乌参。父老说:“郑队长得到你的回话,特请我作证,到魁阁祠向徐有培、李良吟和108位难士的神位拜了二十四拜。他决心继承先辈的义气,不敢为非作歹,因此我特陪他来见诸位义士,相议今后柘林镇的治安事宜。”
郑林弟恭敬地说:“我过去做了许多对不起众多义士的事,今天幸喜大家不计前怨,给我留了一条活路,我真感激,。现在我想在众位义士面前提出几条想法:第一,众位义士历来熟悉海上事务,今后柘林湾海上的一切往来船只,就听由众位处治,柘林自卫团概不介入;第二,众义士以后可以到柘林镇上自由往来,但望留给小弟一点面子,来往时请穿平常衣服,以免上峰见疑。小弟自当约束部属,从今以后决不敢对民众强买强卖,多收苛捐杂税,随便打人罚人。如有犯者,众义士可以向我是问;第三,上司如有发出任何命令,或有队伍到柘林来,小弟自当提前通报,以免发生意外。众义士如需要郑某相助者,郑某愿效犬马之劳。
众兄弟见郑林弟说得至情至理,都点头表示同意。余英豪代表大家的意见说:“我们赞成郑队长的计议,今后柘林湾海上的事务就交我们管理。我们义务保护当地海上渔船、货船的安全,保证畅通无阻,不收过往船税;兄弟们到柘林镇去,是为了保护乡亲父老的安全,不让任何人欺侮,如有人敢在镇上为非作歹,我们自当拔刀相助,决不放过坏人;我的兄弟们在镇上如有不法行为,乡亲父老尽可前来告发,我们决不宽容;如果官军前来相扰,郑队长应先通报,该战该守,乌部自有主意。如郑队长不守信约,则责任在贵方;莫怪我们无情。”
乌参最后说:“今日柘林镇的老先生到此共同见证最好!我们众兄弟以义为本,谁不守信,谁要受到惩罚。老先生回去后暗中告知全镇乡亲,就以今天双方的话为据,请大家共同监督。”
同来的这位乡耆高兴得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今后柘林镇的民众定能过个安稳的日子。我回去后,一定传达众位的义举,让全镇乡亲父老高兴。”
当天午餐后,余英豪好奇地问:“老先生,四·八惨案是怎么一回事?”乡耆无限感叹地追述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1925年,当时(是国共合作时期,国民革命军东征胜利到达饶平县)国民革命军派营长卢振柳进驻本镇,临调防时,他鉴于柘林镇历来的商户,百姓常遭强人、海盗的抢劫、袭扰,因此倡议镇内的渔会、商会等组织联合建立柘林镇民团,以行自卫。大家公推最有才能、最有威望的徐有培、李良吟为正副团长,建立了一支有40多人的民团队伍,统一管理全镇7个社的治安。由于两位团长为人正直,做事公道,率领民团,日夜为民众操心,因此连续三年,盗贼不敢来犯,全镇安宁,大家很是高兴。1928年春天,当时听说海、陆丰一带发生红白战争,陆丰县神前镇一批无辜受害的妇孺老幼,暗中乘我镇船户李国的船前来避难。徐、李两位团长出于对受难民众的同情,暗中收留他们住了十多天,后来他们已向福建方面转移。谁知有人到汕头警备司令部报案,说柘林镇出了赤派,于是汕头警备司令部派营长史可思带了一营人,于四月初八夜乘船到柘林登陆,占领了妈宫山和大尖山。天微亮时被山上割草的妇女发现,疑为盗贼来劫乡,慌忙报告民团。民团立刻敲锣向全镇报警,全镇7个社的男妇老幼一齐出动参战。青壮年拿着步枪、药枪、大刀、木棍在前面对阵;妇女们拿着石头、茶水,甚至拿出自己新出嫁的棉被在后面支援。被打死打伤的就冒险抬走。老妇女烧着香烛在门口,在老爷宫里求神保佑。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半天,民众死伤很多,但军警也无法冲入。晌午,白雀寺的老和尚尤智师冒死向史营长说:“镇内并无赤党,是民众误认你们是强盗才这样冒死抵抗的。”史营长命尤智和尚进镇传呼民众停止抵抗,可是已被当场打死一百零八人,轻重伤二百八十多人。史营长不但见死不救,还不肯罢休,说如果没有赤党谁敢如此抵抗,下命要继续烧乡。徐、李二位团长为保护全镇民众的生命财产,挺身而出,承担全部责任,愿与史营长一同到汕头警备司令部作证。他们两人去后,便被汕头警备司令全部杀害于汕头市崎碌尾。八月三日,当徐、李两位团长的灵柩运回镇时,全镇民众放声痛哭,到码头迎接,全镇全日断炊、停市。事后民众在镇内的魁阁祠设了徐、李二位团长和作战阵亡108名难士的灵位进行奠基。全镇民众为纪念他们,舍己为乡的义举,从此每年进行春秋二祭,直到现在,没有间断。因为此事发生在农历四月初八日,所以称为四·八惨案。”(注)乡耆说到这里,擦去眼中的热泪,又叹息说:“自从徐、李两位团长就义以后,柘林民团被官府改为自卫团,情形就与昔不同了,横行霸市,苛捐杂税,无法无天,盗贼抢劫,连连不断,柘林民众真是有苦难言啊!”乡耆这一席话说得郑林弟满脸羞惭。众兄弟听后都很同情。武烈激动地说:“老叔,你回去请全镇的兄弟们放心,今后谁敢欺侮柘林的老百姓,看我老武枪下无情,一定要为大家做主。”
乌部暗中接管柘林后,过往于柘林湾海面的船只,都受到“乌部”的保护,“乌部”这个军不成军,贼中管贼的番号,自然而然地就在群众中传开。乌参为了便于管理,也制发了保护的“船票”交给船户,只收极微的管理费。乌部的兄弟也经常以平民的身份,出入于柘林镇市场上。自卫团的团丁们见到他们如老鼠见猫,主动回避,更不敢在市场上胡作非为。外地的盗贼闻名乌部的厉害,不敢到柘林来抢劫,柘林的老百姓议论道:“乌部与徐、李二位团长在时一样好。”
乌部势力扩大至柘林镇及整个柘林湾海面以后,各地来投奔的穷人日益增加。乌参吩咐英豪和短手细细盘问,以严防官军派奸细潜入。队伍从原来40多人扩大至80多人,又添了5条船。乌参对此,既欢喜又耽心,怕队伍大了,人心不齐,经不起险恶的战斗,于是他骤集众兄弟说:“雷不行霹,天不下大雨。不严训练,难经海斗。从现在起,大家要带新来的兄弟,都到狂潮恶浪中去训练。三个月内,人人要练成真本领,没有真本领,就离开乌部。”这样一来,人人都争先恐后,练习驾怒潮、斗恶浪、潜深海、跳险礁、瞄枪口、摆拳脚、抛搭钩,爬船桅等等。乌参不单自己严守海规,而且在训练中与兄弟们在一起,使出他的本领,令兄弟们佩服。
队伍扩大,事务增多,必须有文化的人来帮助管理。乌参经过多方寻找,找到一位高中毕业的青年。这人姓吴名敬业,原籍龙湾人,后来移居柘林镇。乌参任他为书记(即文书),从此往来情报,文书和开船票,就由他处理。吴敬业带来好些书籍,经常在柘林镇找来许多报纸,使“就将居”变了样子,乌参在训练闲时看了一些书报。
不觉到了1938年春天,一天早晨,乌参尚未起床,忽听屋前有人向杨短手,吴敬业诉说他的一船货物被贼劫了。他立刻起身上前,问那船民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被抢?”
“我叫李野,柘林人,我的船从宫口驶到大埕湾的头礁,被两艘贼船截住。三四名贼上我的船查船票,我拿出乌部的船票,他一看哈哈大笑道:“乌参这小子竟敢出旗号与我洪部对抗,争我们的饭碗!”立刻把乌部的船票撕毁,把全船的货物都抢了。还威吓说:“今后如果再用乌部的船票,把你这狗头打死后丢下海饲鱼。”
在旁的杨短手一听气炸了说:“一定是虎头鲨这帮家伙……”
乌参示意杨短手不要说下去,却问李野道:“既然你缚我们的船票,货被劫了,我们一定要帮你追回来。”
“能追回来吗?”李野带着怀疑的口气问。
“当然能追回来,但要请你帮忙,你肯吗?”
“怎么帮忙?”
“第一,借用你的货船;第二,还要请你掌舵引路。”
李野半信半疑,但因讨货心切,并深信乌部是好人,因而答应了。
海潮尚未拥出红日,东风从福建海域送来了一艘帆船,船内箱箱袋袋,满载货物。
船过大埕湾的头礁,又是两条贼船把货船拦住了,“停船,载什么货,缚谁的船票?”
船上的李野把船停了答道:“头佬,载豆饼、大米、干果。我缚的是洪部的传票。”
4个贼跳过船来,把他们的贼船同货船挂在一起,李野拿出洪部的船票,一名贼首拿过船票一看,又细看了李野,哈哈笑道:“认出来了,现在你还敢缚乌参小子的船票吗?”
“不敢,不敢。”李野又装着笑脸说:“舱里有散庄的大乌枣、熟花生,请尝新。”
贼子们一听有东西可吃,都进了舱,争先恐后地拿着放在面前的乌枣、咸苏花生,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
突然,货堆里钻出6条大汉,带着亮晶晶的连珠驳壳,叱道:“举起手来!”
吃东西的贼伙,惊得呆若木鸡,只得都举起手来。唯独拿着船票的贼首,咚的一声,跳下海里逃跑。
一个汉子笑道:“看你往哪里跑!”他把手里的短枪交给另一个同伴,也跳下水去。其余3名贼伙枪被缴了,人被捆后丢在贼船上。跳下海里两人,在碧蓝的深海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一名是虎头鲨手下的好手——海猫,他名不虚传,伸出有头,摆着尾,左穿右窜;一名是乌参手下的骁将——吴木水,他似鳄子,张着口,蹬着足,来回猛追。海猫被追得紧,前爪一展,浮出水面,透了口气;鳄子尾随其后,把头一扬,露上浪头。海猫转身反扑,鳄子齐腰咬住。两个扭在一起,沉下水里,又浮上来,一上一下,半斤对八两;翻来覆去,波涌水腾,难解难分。乌参站在船头,看得真切,说声:“我来了!”扑下水里,一个长泳,飞也似地直冲过去,伸手将海猫头上的直发一抓,像猛虎扑羊,半身腾上水面,向前一拉;吴木水乘势双手一托,在后猛推,两人把海猫捉到船旁,让船上的人放下一条绳子,将他缚了,拉上岸来,也丢到贼船上。吴木水抖掉湿淋淋的水问道:“你是虎头鲨手下的海猫吗?真有本事。”
双方没有开口。
“告诉你们,我们就是乌部,专要与洪部作对,砸你们的饭碗。你们一向最善于抓人上海岛赎款,现在学你们的办法。”乌参说到这里,令一名兄弟,把其中一名小贼的绳子解开,叫他站起来,对他说:“让你传话给虎头鲨,你们的三个人被乌部抓了,带到七星礁前,有本事的,带着全班人马,于后天早晨9时,来抢回去。如不敢来,隔了一天,我们即将他们丢下海里饲鱼。”说完,让那个小贼,划着那只贼船回去。
乌参等人回到西澳,木水皱着眉头,问乌参道:“头领,你为什么要把战场设在七星礁呢?那里是闽、粵、台海域的中间点,要经过一日一夜的快帆才能到达。这个礁岛、悬岩峭壁,只有石头不生树木,不可掩蔽;这里海域广阔,无边无际,浪涌如山,波翻似岭,大船至此惧七分,小舟至此常翻没,我们都是小萍船,舵既掌不稳,枪也打不准,难以摆开战场。
“我正要选择这个战场,其一,试看兄弟们训练后的真本领,能斗过这样的怒潮恶浪,我们就能对付今后的恶战;如斗不过,说明我们的本事有限,还须再训练,其二,虎头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闽、粵间的船民百姓恨死他,我们对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所以要引他出来将他杀掉,但我们是堂堂男子汉,要兵对兵,将对将,光明正大,凭着真本领将他杀了,好让虎头鲨帮内的人,心服口服,今后不敢在闽粵海域为非作歹。”
众兄弟点头赞同。乌参又说:“我估计虎头鲨全部有7条船,除了在押的贼船外,我们也出7条船,选精干的兄弟参加。七星礁风险浪恶,都要凭兄弟们的真本领进行作战,但要做好充分准备。
“虎头鲨他们比我们有什么优势?”乌参问。
“这地方是黑鲨经常抓人绑票的地方,地形比我们熟悉,如果给他们占了有利地势和海域,我们就会被动挨打……”
“他们是有准备而来,必定排好阵势,有冲锋上前抢人的,有在后押阵的,如果我们事前不布阵势,在大风大浪面前,要取得胜利就很难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表了许多意见。最后,大家按照乌参的吩咐,摩拳擦掌,准备战斗。
且说虎头鲨得到小贼的报告,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吴乌参这小子,更敢在老虎口上扒须。”遂传令:“明天7条船全部出发,航行一日一夜,后天早晨9时到七星礁与乌部接战。”
虎头鲨第三房爱妾在房里一听,跑出厅来劝求说:“听说乌参这海贼很是厉害,连庄升彦的官军都被打败,海猫这样勇敢,还被他捉为人质,我们还是与他讲和吧!”
“你这妇道人家,晓得什么。我的3名弟兄被他捉了,如果向他求情,岂不败坏了洪部的威风,打碎了我在海上的饭碗。我虎头鲨从来在海上还未遇到敌手,七星礁我了如指掌,正好在那里将乌参除掉,以绝后患。”虎头鲨说完,他的手下,谁也不敢开口。
他接着又说:“七星礁上光秃秃,不好作战,我估计他们必定将捉的人和船押在礁前,等我们去抢时,向我们冲击。我们要分成前后2队,前队4条船冲上去抢船,后队3条船掩护,听我的枪声,不得后退。
第三天早晨9时,一场恶战在七星礁海域摆开了,这七星礁海域,真是:海到尽头天际接,风推巨浪大山伏。
潮声怒似万马奔,波涛起处小舟没。
被押的人和船在七星礁前,随着汹涌的海浪上下飘荡。
那一边,乌参计算了涨潮时提前二个小时,在东方发白时到达,吩咐大家吃饱干粮茶水,检查好船上设备,准备战斗。他的7条萍船迎着涨潮像7张叶子,在浪涛里上翻下荡,似打秋千,腾浪时似飞上高山,俯浪时似跌下深潭,但他们保持不前进,不后退,船与船之间保持50米的距离,像八卦团,紧紧盯住被押的船。这一边,虎头鲨率领的船,4条在前,3条在后,似7片萡木,搏着翻滚的波涛,面对被押的船,艰难挺进,挺上去又退下来,反反复复,难以向前。双方各在恶浪中坚持了好久。
“大潮退了,冲啊!”熟悉水性的虎头鲨大叫一声,趁着怒潮稍退的机会,举起冲锋枪,砰!砰!砰,向乌部的船扫去。“好!着了。”果然他的枪法很准,乌部船队中有一条船的帆布被打飞了。他心中大喜,乘势高喊;“冲啊!”他面前3条船应声猛烈地冲上去抢船。渐渐地迫近。其中有一只船已冲到距离目标只有数米,紧随在后的两条船也跟上来,眼看胜利在望。
砰!砰!砰!乌部方面的船,发出了三响枪声。冲在前面那条船的风帆被打飞了。一比一,打个平手。在大潮的冲击下,船头倒撞,把二条随后的船打乱了。虎头鲨急了,砰!砰!砰!又是一梭子弹扫出去,可是心一急。没打中乌部的任何船帆。
乌参冷静地盯准开着冲锋枪的船,知道那就是虎头鲨。他令舵手一直朝黑鲨的船开去。看到黑鲨正拿着冲锋枪,迎着他的船扫射。乌参俯卧在船头上,举枪瞄准。一个浪头打来,海水撒满全身,登时两条船又拉开距离。张眼时,黑鲨的船已溜在左下角。他再瞄准,砰!砰!砰!三声,黑鲨的船桅被打断半截,风帆倒拖,船立刻在海浪中打转,又一个浪头打去,船翻了。在此同时,乌参的船也几乎被浪头打翻,幸好兄弟们都训练有素,把船顶住。
“虎头鲨落海了,虎头鲨落海了!”杨短手说着,但海浪把他卷入漩涡,不知去向。
“前面浮起一个头来,他是虎头鲨。”乌参说着,把手中的枪交给杨短手,要跳下水去。
“不好,这里的浪太大,危险!”杨短手拉住乌参说。
“不要紧!”乌参微微一笑,脱开杨短手的斗,扑通跳下海去。这个自幼在海水中泡大,经历无数风险,正当年富力强的乌参,真正显出英雄本色。只见他在恶浪中,翻上俯下,几个翻浪,迅速地伸手抓到了虎头鲨的头发。腾出右手,挥着拳头,狠狠几下,打得虎头鲨不能挣扎。然后两手紧紧将他的头压在水里。不一会,气泡在他的嘴里滚上水面。“好哇!你这家伙的水喝饱了。”乌参暗笑着。杨短手在船上看得明白,立刻赶上来,大家全力把虎头鲨拉上船,他已一动不动了。
虎头鲨被抓了,他的船队已经群龙无首,想各自开风帆逃命。这时乌部的船,按照事前布置的阵势,就近一船追一船。先瞄风帆,将船桅帆绳打断,使其船失去方向,接着就瞄准舵手,舵手一失就被动挨打。至此,就大呼对方缴枪举手。如敢抵抗,就逐个杀掉。看到对方都把枪丢在船上,就迅速将船赶上靠近、抛出搭钩,将其钩了。
一场大海战,接近尾声。虎头鲨的船队,除了一条沉没外,其余都被俘。被扣为人质的船,依然在礁前的风浪中飘荡。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集中的螺号吹响了,乌部的船牵着俘虏的船,先后到礁前集中,这时刚好退潮。
乌参问:“刚才在战斗中,有一条船的风帆被虎头鲨打飞了,是哪条船?”
“是我们的船,幸好我们事先有准备,把第二套船桅风帆迅速装上,正好赶上参战。”吴立泰笑着说,大家鼓掌赞扬。
被俘和先被押的船重牵回来合拢。杨短手指着已将死的虎头鲨对俘虏道:“认得他是谁?”海猫等3名俘虏,脸无人色,默默无言。
“一向吃人的虎头鲨,现在倒要叫你去见祖宗饲别的鲨鱼。”吴木水拿着刀说着。他叫两名兄弟,当着俘虏的面前,将虎头鲨的衣服扯开。一刀从他的胸口猛刺下去,直穿背部,鲜血直溅。他使一个势,把尸体推下海里。
船来到大埕湾海域,。乌参对各俘虏说:“冤有头,债有主,虎头鲨这条恶棍,在这一带海面,作恶多端。我的父亲险被他害,当年我单枪匹马去行刺他,也几乎丧命。现在仇报了,其余都不关大家的事。但今后凡有乌部船票的船,你们都不得动他一根毫毛,谁敢打劫,照此为例子。你们有本领到外海去,官船、富船、走私船尽去打劫,有时还可请我们去帮忙。这些活,回去告诉你们的兄弟们。”说完,把所有的俘虏放了,船交还了。
船队回到西澳,乌参对兄弟们说:“这是一次最好的实战,证明兄弟们都训练得好。”乌参又叫人把李野请来道:“多劳你的帮忙,我们把虎头鲨治服了,今后可以大胆运货,你被劫的那船货多少钱,由我们补还。”李野感动地说:“乌部真是义士,收我入夥就心满意足,好吗?”乌参同意他的要求,李野家中世代行船。学得一身行船本领,后来任一条船的作侦。
从此,乌部的势力由柘林湾延伸至大埕湾,又从大埕湾进入东海海域,威名日增。
 
 
 
 
 
 
 
十二、东海袭伪
 
故事梗概:
七星礁战后不久,乌部的船在福建东山海域,碰到一小股海匪,他们也自称为“乌部”。为了弄清内情,乃设法抓来二个舌头,一审问:是“闽南乌军”。他们穿的是地方军服,有闽南的大官作后台;又有“第五纵队”,是日本人做靠山。掠夺小船是小生意,保护大船是真正目的。并有一套完整的联络暗号。乌参说:“我们的生意,可能就在这几个暗号上。,,”按照暗号,第一次抓到藏鸦片的乌鸦船;第二次,经过恶战,抓到一条红十字船。在满载棺木的下层,搜出了三口满装国币、金条的棺材。原来是贪官们乘机发国难财。
 
七星礁战后不久,吴立泰率一条渔船,到福建海域打探消息,却在东山海面碰到一条巡逻船,五六名士兵所穿的军服,很近似饶平自卫队所穿的军服。他们把立泰的船扣住,搜查一通,只有渔网和十多斤活鱼,操着闽南话哈哈笑道:“今天有鲜鱼吃啦!”接着,把鱼抢过船去。
“老总,这几条鱼被你们拿去了,我们怎么过活!”吴立泰说着,要将鱼抢回。一个班长模样的人上前对立泰一巴掌,说道:“狗肏的,还敢反抗!”
兄弟们很不服气,你一言,我一语,双方就要动武。这一来,巡逻船上的士兵,立刻拉开枪栓,气势汹汹地要开枪。
立泰忍着气道:“老总,别动手,我们是外地渔民,不知你们的规矩,请你们说明白行吗?”那班长冷笑说:“你不明白吗?我们就是乌部,这海面是我们的,要到这里捕鱼,就得纳饷,否则都要没收。“他说罢,令士兵把鱼拿走,扯起帆,扬长而去。
立泰回到西澳,把详情向乌参报告。吴敬业说,最近柘林的船民,接二连三来哭诉:“自虎头鲨被打散后,本以为今后海路太平。谁知最近从厦门到东山海面,又出现了许多巡逻队,他们穿的是军服,干的都是海贼的勾当。我们的货物经常被抢,人被打伤,如敢抗拒的,还被打死丢下海去。我们拿出乌部的船票,他们哈哈大笑说:‘谁敢假我乌部的番号,你们必定与海贼勾结,把船票撕了,害得我们好惨!”
吴乌参很觉奇怪,是不是虎头鲨一夥被打散后,其余夥与福建的海盗勾结,蓄意打着乌部的旗号,既破坏我们的声誉,又达到抢劫的目的。但为什么他们有军服呢?或许是国民党的杂牌军。为了弄个明白,他决定叫吴木水和杨短手与吴立泰配合,捉来两个舌头查明。
吴木水和杨短手的船,假装从福建运货而来,在东山海面上慢慢航行。傍晚,果然有两艘巡逻船,直冲吴木水的货船而来。吴木水的船掉头就逃,两艘巡逻船紧追不舍,接近头礁海域就被追上了,只得停下来。这时,天全黑了。其中的一艘巡逻船,跳过四名士兵,正欲搜查,突然在礁旁冲出一艘船来,大叫道:“这是我们的天下,你们家神敢来过境?”登时,两艘船开火了。跳过船的四个士兵,一看形势不好,正要跳过船去。吴木水看准其中一人,叱一声“着”,将他推下海去;杨短手也乘势将另一个推下海去。那两条巡逻船不知虚实,不敢恋战,迅速逃回东山。吴木水和吴立泰两条船,将推下海的两个兵捞起来,两眼蒙上黑布,当夜回到西澳。
“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乌部。”
“为什么叫乌部?”
“我们是闽南乌军,简称乌部。”
“头佬是谁?”
“司令朱庆瑞,副司令吴壮河、张木炼。”
“他们是哪里人?”
“多数是平和县人。”
“平和是山县,为什么能到海上来?”
“因为他们有内线,得到日本人的后援,暗号叫”第五纵队“。说日本人来了,我们就是皇军,将来要组织大东亚共荣圈。他们现在还有厦门、漳州、龙海的大官员做后台,势力很大,钱也很多。雇我们出来当兵,现在生活这样难,谁不愿意参加呢。”
“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活动?”
“有三四百人,先在陆上各县,说是要剿赤派,现在发展到海上来。”
“海上有几个大队?大队长是什么人?”
“海上分3个大队。第一大队长张建成;第二大队长周两吉;第三大队曾其生。他们过去都是这一带的海贼。”
“共有多少人?”
“每个大队有数十人,大概合共有一百多人。”
“你们在海上做什么事?”
“巡逻、收货、押货。”
“什么是收货、押货?”
“在闽南海面上如没有我们乌部的船牌,我们就将它没收,这叫做收货;有些船,我们不但不能没收,碰到时还要保护押送,这就叫押货。”
“什么船就需要护送?”
“乌鸦船,也有挂着红十字的渔船。”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船就要保护?”
“有暗号嘛!”
“我们碰到这些船时一打招呼,对方拿出一支小白旗,在船头上打了三次旗语,我们也用小白旗回打三次;还有一种船,双方用小黑旗打了三次,我们也用小黑旗回打三次。见到这两种船,就要保护,一直保护他越过闽南海域。”
乌参请来了众头领,大家详细地议论了闽南乌军这件事。
乌参问吴敬业:“你是读过大书的人,什么叫‘第五纵队’?”
吴敬业说:“第五纵队是日本人派到我国内地组织的汉奸队伍。他们的目的是策应日本军队登陆,报纸上曾揭露这件事。去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全国抗日,国内战事日益紧张,厦门离台湾这么近,日本人暗中组织这个第五纵队,我看必然是为攻打厦门作准备。”
吴乌参深思了一会说:“看来闽南乌军的来头真不简单,他们穿的是地方军的军服,有闽南一带的大官作后台,背后又有日本人做靠山,他们掠夺小船是这些土匪的小生意,而保护大船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吴武烈说:“红十字船是干什么的,我们在海上混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船。”
余英豪说:“红十字是西医的记号,有时我们去看西医,到西药房买药就挂有红十字,我看红十字船应该是医疗救护的船,如果在海上行驶,一般人都不会去打劫,我也不懂得为什么要由闽南乌军去保护?”
吴木水提出另一个问题:“他们的暗号是打着白旗和黑旗,这是什么意思?”
吴敬业回答道:“这个我不懂,报纸和书本上都没有见过。”
“我想,我们的生意,可能就做在这几个暗号上。”吴乌参提出自己的想法。
“对呀!暗号上的船一定是有要货,只是他们的火力强,不比虎头鲨那些蠢猪易挨打。”吴木水补充着说。
乌参笑着和兄弟们细细地商量了一阵,大家笑着说:“这个计策好?”大家回头准备。
事隔不久的一个黄昏,一艘乌鸦船从厦门的方向驶至东山岛港外海域的一个小岛旁边,碰上从西而来的四艘巡逻船。船上一色军服,轻机枪驾在船头上,威风凛凛,直向乌鸦船驶来,并大声喊道:“船上什么货?”
船上一个船员,走到船舷上,拿着黑旗,一直摇了三次,巡逻船上也拿着黑旗摇了三次。接着4艘巡逻船,两艘在前,两艘在后,护送着这艘乌鸦船,从东山岛海面南部朝南澳海面的汕头航行方向护送,到了广东海域,乌鸦船上的船主,亲自站在船的甲板上,招招手,拿着一包银子丢过船来。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不高不低把船主的毡帽打飞,四条巡逻船从四个方向围拢上来,把这乌鸦船围在中间。
船主定了定神,大怒道:“你们这些贱货,有没有长眼睛,知道这是什么船吗?给你们送银子还不满足,更敢开枪和围船,还不赶快散开,保卫我们过南澳!”
对方船上,哈哈大笑道:“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
“你们不是闽南乌部吗?”
“你的眼睛睁大一点!”其中一条船已经靠在乌鸦船旁边,一个士兵指着自己挂的肩章继续问道:“你识这个字吗?”
船主一看,那肩章上写了一个“爱”字,乃笑着说:”你们是洪部的兄弟,好兄弟,你们既然来了,就送去点费用吧!”
士兵笑着说:“我们洪部没有吃你们的饷,这里海阔天空,我们不要你的费用,却要你船里的货。”
船主知道已中计了,全身瘫痪地倒下去,四条船的人,都登上了乌鸦船,将船主和所有的船员都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将船牵入大门海域的花园湾,原来乌参这支队伍所穿的军服是前些时庄升彦“运输队长”送给他的,今天他们都用上了。
吴乌参指挥兄弟们对全船的货物,逐一进行搜查,除了一些大豆饼、大米,酒类的民用商品外,船里有20箱密封的鸦片膏,每箱一百斤,与前时陈汉英所经营的是同路货色。是从台湾运到厦门,又从厦门转口运至汕头。这是日本军国主义在用枪炮入侵的同时射来的一支毒箭,一些丧尽天良的赃官,却利用此发国难财。
杨短手一见查到鸦片,醒悟地说:“唔!我明白了,这黑旗原来暗指的是就是这鸦片烟土。”
大家拍手笑道:“这小子真灵!”
乌参一方面叫人暗中将这20箱鸦片土,挖了个秘密地窖,将其密密地封藏起来,一方面将物资运入柘林港的大巷嘴码头,公开低价拍卖,留下空船及被蒙眼的船主、船员,连夜牵到东山口海面放回。
这事件大大触怒了驻漳xx师政训处主任范仲明,龙溪县长戴子玉,他们大骂“洪部”“不义气,”前年他们的鸦片也在东山海面被劫,未做过调查。后来双方既已查明是吴乌参所劫,并达成海上互相保护过境的默契,今天竟推翻前约,船至广东海面,就被他们所劫,一面致函洪之政要求查明此案;一面追查闽南乌军头目为什么走漏了海上暗号。
这年4月,厦门一片混乱,金门南部的澎湖列岛,陈列着日本的战舰,照明弹在黑暗的夜空一划而过。日军侵占厦门港已迫在眉睫。
一队队激昂慷慨的学生,在街上火炬游行,呼着抗日的口号,而一些官员和富户,正在赶快收拾软细,准备逃走。
吴乌参得到消息,决定率6条萍船,依然扮作打渔船,到厦门港外海面,寻找猎物。
半夜里,一艘挂着红十字的汽船,从厦门港,向东山的海面,嗒!嗒!嗒地驶来。
吴木水对乌参说:“头领!这不就是所指的红十字船吗?”乌参点头。立刻在船头上点起了三把信号火,指挥着他周围的5条萍船,向汽船靠拢。他带着吴木水和杨短手,驶着由李野任作侦的萍船,最先迎上前去。
吴木水大声地喊道:“什么货?”
对方立刻从汽船内伸出了一支白旗打了三次旗语,吴乌参喜极了,令杨短手也杨着白旗打了三次。令萍船赶快迎上前去。
当吴木水的船朝汽船打个照面时,冷不防迎面的机枪,吐出火舌,猛烈地向他的船射来,接着汽船加快速度、直冲而过,形势万分紧急。
乌参突遭袭击,完全没有回击的余地,他大叫一声:“快跳水,”船上4个人,分左右方向,跳下水去。汽船和小船,迎面相撞,只听得小船上啪!啪!啪!几声巨响,船桅断了,船被撞翻了,卷起了巨浪,汽船也掀得左右颠簸。机枪声、步枪声在汽船上吐着火舌,猛烈地向海面射击,但因船颠簸得厉害,对从四面围上来的几条萍船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余英豪率2条船,大喊一声:“冲啊!“乘着汽船在颠簸而不能快速前进的机会,已靠近汽船的左侧。
此时,吴武烈率领的3条船,也靠近汽船的右侧。
汽船骤然间被5条萍船缠住了,腹背受敌,像蚂蚁咬蟋蟀,蟋蟀虽大,但经不住蚂蚁的四面围攻。
跳进海里的4个人,吴乌参已从右侧爬上武烈的船;杨短手和李野从左侧爬上余英豪的另一只船,吴木水却不知潜到哪里去了。
乌参对武烈说:“集中火力,打汽船的机轮室!”不久嗒、嗒、嗒的汽轮声停止了。
杨短手一听机轮声已停,叫着:“快拿出搭勾。”他们的船一接近汽船旁,立刻抛出搭勾与船上的武装部队,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吴武烈3条船上的人也爬上了汽船,这场大搏斗,大约持续了半个钟头。
汽船里的一个头目,知道敌不过,走到汽船后仓,刚跳下水去就被水里的一个人按住了。大呼一声,快拿绳子来,把跳水的军官拖上船舷。原来这个人是吴木水,他跳下海之之后,就潜到汽船的后端,在那里隐蔽着,寻找机会袭击。
战斗结束了,吴乌参叫人点起船灯,只见船上七零八落躺着10多条死尸,还有几个受重伤的士兵。可是全船遍处搜索,却找不到一点值钱的东西,只有数十口棺材,整整齐齐地躺在船舱里。
吴木水抓住被俘的军官问道:“这船里藏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那几十口棺材。”
“棺材运它干什么?”
“这是红十字船呀!战事要爆发了,这棺材是收尸首用的。”军官边说边慌张地向棺木张望。接着又说:“先生们!行行好!这十几个兄弟死得惨,就留下这些棺木好收他们的尸体,也望留给我这条命,好让我明天叫人把这条打坏了的汽船拖回去。其余的这里有什么东西你们尽管拿去。”
吴武烈见这情景大声怒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来这几十口棺材和一条破船,干脆放一把火将它烧了。”
吴乌参对军官问道:“既然汽船放的都是棺材,为什么要用武装押送?”
军官言语吱唔地说:“这个……这个是上峰的命令,我不明白……”
这时杨短手和余英豪,拿着船灯,照着那些棺材,叫两位兄弟,翻开了第一层,打开棺材盖来看,里面空空,什么都没有;又翻开了第二层,还是什么都没有。翻至底层,杨短手惊叫道:“这棺材怎么贴上‘中’‘中’‘交’的字样?”他们俩把写有“中”字的棺材盖揭开一看“哎哟!”原来都是国币。
写着“中”字的棺材里面藏的是“中国银行”的纸币;写着“交”字的棺材,里面藏的是交通银行的纸币,而最重的一口中藏的更是一盒盒金条。
至此,那个军官变得面色死灰,乌参问道:“这些国币、金条,你们要运到哪里?”军官知道瞒不住了,只得说:“厦门失陷在即,上峰要将这些财产,运到东山的内澳港,因为关系重大,所以用红十字船来装比较不显眼。”
“东山岛的内澳是个小港口,为什么要运到那里去?”
“详情我不清楚,照上峰的交代,到港口闽南乌军在那里交接押送。”
“哦!我明白了,闽南乌军的头佬是朱庆瑞、吴北河、张木炼,他们都是平和县人,三口藏金银的棺材在内澳上港后,但东山至平和都是陆路,路程不远,装在棺材里抬回去,无人查,又方便。这些狗种,都在发国难财。”吴武烈对这一带很熟悉,记得了上次审问闽南乌军的口供。
“你们既然用白旗与我们对上了暗号,为什么还向我们射击呢?”乌参问。
“这是乌军司令部的意思,因为上次的鸦片船出了事,知道暗号已被洪部发觉,怕他们再来劫,暗号早已改了。我命令打这旧暗号,来试探,果然发现了你们,所以命机轮猛冲过去,以便逃走……”军官说到这里,连连跪下要求留他一条生命。
乌参命令将三口装着财产的棺材,分别放在吴武烈、余英豪、吴木水掌管的3条萍船上,其余的棺材也要全部装在萍船上运回去。
武烈说:“每条船要装上好几口棺材,很不方便,不如将它放把火烧了。”
乌参笑道:“我有用处。”接着令人将军官缚住和受伤的几名士兵放在船里。几条船,扬起帆,连夜乘风破浪驶回西澳。
回来后乌参对众兄弟说:“这些时,运气旺盛靠大家的勇敢,靠老天爷的做情,我们连续做了3笔大生意。照海规,大家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已夺到的钱,一半留起来作为兄弟们的伙食和安排各种费用。现在我们得来的枪支虽不少,但很破旧又缺少子弹,该拿出一笔款来购买子弹。另外,我日夜思念的是我们打败了庄升彦,却连累龙湾乡里20多位乡亲被捕在狱受苦,我们要用钱将他们尽快赎出来;还有在这次打仗中几名兄弟战死,他们家有父母妻子的,我们要暗中送钱表示我们的义气。余下的一半钱,照海规分给众兄弟。大家欢呼雀跃,各自安排,图个快乐。
第4天,乌参叫余英豪将暂时寄放在花园湾土地公庙的数十口棺材,由他派5条船运到柘林港口待命,他自己带着杨短手和吴敬业先已到白雀寺找主持尤智和尚说明意图。
近午,乌部的许多兄弟和雇请柘林一些民,抬着数十口棺材,浩浩荡荡从柘林镇的街道经过,引得柘林镇的民众停步观看,许多孩子跟在后头,有人悄悄上前询问:“这些棺材要抬到哪里去?”
“要抬到白雀寺。”
“抬到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
“是不是里面装着战死的尸体,要抬到白雀寺火化!”
“不要乱说。装着尸体的棺材有那么轻,里面一定是空的。”
“不!我想里面一定是有贵重的东西要抬到白雀寺存放。”
“没有这个道理,要是贵重的东西,那有这样长天白日张扬过市。”
“乌参这个人做事神出鬼没,听说他几年前娶老婆时,前面一顶轿是抬新娘
后面一顶轿却是抬家神。”
“不要乱猜了,我们跟到白雀寺,一看就明白了。”
许多人跟着这队抬棺材的队伍,到了白雀寺,看到所有的棺材都放在白雀寺右厢的库房内,主持尤智和尚拿出了一张告示,贴在寺的大门石壁上,告示写道:
“启者:我部向以劫富济贫为己任,鉴于本境贫民,生既无衣无食,死也无以下葬,实属可怜。现购得寿棺一批,捐赠于死而无棺之家属,特托本寺主持,善办此事。”乌部。
大家一看,莫不钦佩乌部的善举。从此柘林镇穷人,死者家属都到白雀寺领一口棺木为死者安葬,第一批棺木用完了,乌部又购来了一批新棺木。
“明能叔,我的兄弟们聚集到这里,增加了这村里兄弟父老的担心和麻烦。幸亏在你们的帮助下,迎来连连得彩。我们现在是有福共享、有祸共当,既然得彩了,大家都有份,这是给你和全村各户,请你按各户人口,逐户分送,我相信你是以公做事,不要有漏。”说罢,他拿出一包国币交明能,接着又说:“现在聚集的人日益增多,保证兄弟们正常的生活是个大事,未曾行军,先要行粮,请你告知各户,现在出门捕鱼风险很大,艰苦赚。有能力开荒种菜的人,请尽量开荒种菜。种后比市价略高一些,来卖给我们;第二,你组织三条船,完全以民间小船运东西的样子,到各地购买粮食杂粮,运来岛内卖给我们,价格从优,有必要时就派船暗中帮助。运来的粮食,可以分几个地方储藏。我叫吴敬业和你商量着办。”
吴明能点着头,自然照乌参的安排去办,西澳岛内的二十多户人家,原来多数是渔民,正愁生活困难,现在得到了资助,而且开荒种菜,不用出门冒风险,大家都暗中高兴。
 
 
 
 
 
十三、乌妹探监
 
故事梗概:
吴家因乌参而遭浩劫。父亲吴金枝被抓禁在县城大监。
一天,杨短手奉命来报告好消息。其母郑宝娇,喜出望外。除照乌参的意见,把该办的事办好,答谢佛恩外,特遣其女吴乌妹,通过县参议员杨维汉的帮助,到县城监内探望父亲。又在县城看到学生们抗日救亡运动热潮,坐船回来途中,听到凤凰黄秋富的故事,内心激动,她先到柘林的西澳,来探望哥哥,告诉父亲的情况。未了,带着祈望的口气说:“哥哥,现在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南澳,我求求你,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她说着,热泪潜潜地流下来。
 
 
且说吴金枝一家媳妇陈端受辱死后,又经历了其上东乡母家上门讨命的风波,幸好被乌参率队上门平熄。可是一波未平,更大的风波又在前头。
吴乌参率队走后的第二天,从柘林方面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吴乌参被炸死在旗头山的石洞中。”
“惨啊……”郑宝娇一听,登时昏倒在地。
“娘!娘!”乌螺、乌妹号声大哭,扶住母亲,边哭边摇。
“你且清醒,还不知是真是假?等我去查问清楚。”还是金枝比较冷静。他立即出门,去找他的弟弟金骞,问个明白。
当晚,金骞从柘林佣行回来,一进门,见哥哥坐在家内相等,一切都明白了。
“哥!”金骞才开口招呼。
“你知道乌参的消息吗?”金枝立即开门见山地问。
“唉!这是从庄升彦的书记员手中偷来的代电。”金骞说着,脸色苍白,把代电的原稿拿在手中。
“你念给我听。”
“卑职奉命亲率我部,进剿吴乌参股匪,经历三次大战,股匪不敌。匪首吴乌参潜逃至旗头山,被我歼灭于黑洞中,余匪四散逃匿,现正在继续搜歼中……”
“唉……”念到这里,吴金枝老泪纵横。这个历经风霜,向来性格坚强的老船民,这时再无法控制住自己,悲痛地倒在椅子上。
“哥!哥!冷静,事到如今,已无办法,还是安定家庭要紧。”吴金骞搀扶着兄长,回到金枝家。全家像晴霹雳一样,哭成一团。金骞摸出自己的月薪,塞给金枝,叹息地说:“祖公无灵,害得我们这样凄惨,兄嫂你们想开点吧!身边的侄儿、侄女,年纪还幼,要培养成人啊……将来我家还会兴盛起来。”金骞劝说到半夜,才默默地回家。
主心骨没了,全家陷入无限悲惨的深渊。十四岁的乌妹,在校读四年级,这时,她初晓人事,家庭如此不幸,双亲终日悲痛,怎么办呢,她昂起志说:
“爸、娘,请您不要终日悲哭,不然,家要散了。从这学期起,让二哥继续读书,我停学出来帮助家庭、理家务、讨赚,将来终会有出头的日子。”
从此,她辍学在家,帮助母亲料理家务,早饭后赶鸭群到溪边吃草,她带着镰刀、扁担、绳索,在附近山上拾柴、割草,解决家庭燃料。回来后洗衣服、盘碗。三餐叫爸、叫娘吃饭,尽其孝心,来缓和悲惨气氛,使父母亲安下心来。爸爸种着几分自耕田,到近海捕些鱼虾;母亲在村里赚点晒盐,担盐的工钱,来勉强度日。
1937年冬末,一天,她到原来哥嫂的住房去打扫灰尘,好准备过年。暗中见到桌子的一端,依然放着当时哥哥在迎亲日抬回来表姊余牡丹的神位;另一端安放着嫂嫂陈端的神位。她不禁摸着火柴,点起桌上的豆油灯。蓦然间,历历往事,现在眼前:“去大埕余保中药店会见表姐余牡丹,带她来龙湾拜王公生、看大戏,那种热情欢笑的情景;嫂嫂陈端那温柔端庄的笑脸和受辱上吊的悲痛……”她不禁跪下,悲痛地唸到:“嫂嫂、姐姐,你们为我哥哥死得好惨呵……可是我的哥哥为报仇真的死得更惨……我家什么时候能见天日?”全家,就这样在凄雨苦雨中度过了旧历年。
1938年春,正当春光明媚的时候,吴家的命运也峰回路转。一天,西澳岛的吴明能行船到英港,遇见吴金枝正在捕小鱼。他上前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金枝兄,你知道吗?乌参侄儿和兄弟们都聚集在我家附近,现在队伍可大啦……”
“是真吗?”
“阿弟还敢骗你。”
吴金枝顿觉地高三尺,高兴得回家报喜。郑宝娇更欢喜得赶快点上香烛,在祖公面前跪拜谢恩。她平时就把希望寄托在求神拜佛上。村里的妈祖庙、公王庙、普陀岩的佛祖。初一十五都去上香,现在乌参还坚强的活着,使她更诚心了。拜完老爷、佛祖,晚上放下心甜甜地睡着,就梦见观音娘娘手提莲花前来点化。以为从此横祸已过,要交好运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欢喜的日子并不很长。一天,龙湾村四面路口,突然被围。庄升彦的部队和郑林弟的自卫队,气势汹汹地到吴金枝家,将金枝抓了,押往饶城监狱;同时又在村内抓去20多名青年,以通匪为名押到黄冈拘留所,弄得全村鸡飞狗叫。
吴金枝为什么被捕呢?也是吴明能秘密传来的消息,原来是庄升彦率队剿西澳岛,却被乌参的兄弟们打得大败,为了敷衍上司,所以抓吴金枝和村里的壮丁去应付,以挽回点脸子。这回郑宝娇虽然痛哭,但心情比上次的耗传镇定得多。她想,众神佛中,是她母家所在的柘林镇白雀寺的佛祖最灵显。因这时正逢夏收割稻季节,家内只存母子三人,只得赶快把早稻收完,就带着女儿乌妹来白雀寺拜佛。母子俩带了拜佛礼品,出了龙湾村,一路往西,到镇风塔。这是元朝时建的七层高塔,最高处压着葫芦,势凌长天。这里是明清时的古渡口,向南一望,碧海长天、风光无限。往低处看,白雀寺就在绿林深处,真是佛祖圣地。往时乌妹跟母亲来拜佛时,一路上都要行行玩玩,随手采摘鲜花,来佛前敬献,这回心中有事,只得默默而行。
白雀寺内的主持尤智和尚,是一位修行已久、道德高尚的高僧,当年“四·八”惨案,他出面调停,他亲自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佛事来超度亡灵,因而在柘林的民众之中,他就像活佛一样,受人敬仰。
今天,郑宝娇母女又到白雀寺来拜佛,尤智和尚虔诚地接待了她,当她礼拜完毕之后,尤智和尚又令僧童献上香茗。
郑宝娇连称不敢道:“贫妇不幸,出了一个不孝之子,三年不从事正业,在海上厮混,多有作孽,贫妇特来佛前请罪,叩求佛祖救苦救难,幸得师父热情相待,已是内心感激不尽,今天怎敢受此大礼,沾占佛光。”
尤智和尚双手合什口称:“善哉!善哉!今天请老施主先用香茗,然后正好说话。”
郑宝娇见说:只得捧了一杯香茗饮了。
尤智和尚开口道:“现在请施主先去看一件佛物。”
他在前引路,宝娇内心疑惑,只得跟在后面。到了寺侧的库房,和尚推开房门,让宝娇进门一看,宝娇登时大惊失色问道:“师尊,这不是一堆棺材么,是逆子不孝,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该受佛祖的惩罚么?”
“非也,也是令郎一点灵犀之心。贫僧在此多年,深知这一方民众,常遭饥饿杀戮之灾。正想修点善德,忽接到令郎送来的这批棺木,并托付贫僧,凡受难民众,死后无法收埋者,特赠此棺木一口,以慰亡灵。这是无量功德,真教贫僧感激。令郎虽被迫出走江湖,但积善之心由此可见,诚堪嘉许,我佛慈悲,定当保佑其逢凶化吉,故特请施主前来一观。”
尤智和尚这一席话,使郑宝娇又高兴又感动得流泪满面,她再次到佛前上香礼拜。这番情景吴乌妹默默记在心中。
郑宝娇高高兴兴回到家里,突然见到杨短手在家等待,他说是奉乌参之命而来。接着,身上掏出一大捆国币放在桌上,笑着道:“伯母,我们这次跟着大哥在海上连连得彩,劫了日伪走私来的鸦片烟土,劫了贪官的一批不义之财,大哥叫我带一点回来交给伯母。第一做家庭费用;第二托人做点人情,使伯父在饶平监狱免致受苦;第三送给受牵连的20多位叔伯兄弟。并托人到黄冈使钱,使大家能早日回家。”
郑宝娇喜出望外,收了钱,向杨短手说:“回去给你大哥说,你们在海上生涯,千万不要乱杀人、打人、为人要修善积德,佛祖才能保佑你们平安。”
郑宝娇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得到杨短手带来的钱之后,先带了一笔钱,到大港村找杨维汉。杨是科班出身,到广州读过大学,现任饶平县参议,与饶平县长陈署木,自卫总队长洪之政都有交谊。东界地方的吴、杨两姓,其祖先本是同宗,龙湾、大港两村,一向都以宗亲情谊相厚。
郑宝娇对杨维汉认了宗叔,向其求情。杨维汉深知乌参是个义盗,其父无辜受累。乃答应为吴金枝向上下说情行事,并约定在6月他要到县参议开会时,带吴乌妹到饶城,探监看望父亲。
郑宝娇对本村受牵连而被逋拘留在黄冈的20多名青壮年的家属,也分别送了款项,陪伴着众家属到黄冈寻人使钱。俗话说有钱能叫鬼推磨,黄冈区的上下官吏,得了钱以后,就先后把20多名被拘禁的人释放出来。
当年6月,已15岁的吴乌妹遵照母亲的吩咐,为父亲准备了好几件新的内衣短裤,可以在监内替换,并晒了一袋鱼脯、虾脯、柔鱼脯准备可以给父亲补养。母亲又给她备足往来的路费。至于上下使用的钱,已先交杨维汉,由他去分拨使用。
吴乌妹先到大港见了杨维汉,杨常出入官场,他既晓得官场中的来龙去脉,而且从这一、二年来的耳闻目见,知道吴乌参是一个有志气、得民心的义贼,将来被政府收编,或者也可以混个一官半职,更何况他是杨、吴两姓在东界地方上的大乡绅。因此,对吴乌妹到饶平探监一事,也就多费了一点心神。他事先已托人带了礼物送给县长、秘书和监狱长,说明了来由,乘着要到县参议开会的机会,也就把吴乌妹带去。
这时,位于饶平中部的汤溪桥,当局以阻止日军入侵的措施,桥被炸断了。原先由张竞生博士以实现“实业救国”的主张而修建起来的饶钱公路,和黄浮公路,也准备要挖公路网,把全线破坏,以阻止将来日军的长驱直入。
这时黄浮公路已经不能通车,所以杨维汉也只得步行二十里路,到钱东乘饶钱公路的汽车。那部用木炭作燃料的英国老牌道奇车,在崎岖的山路时上,时行、时停、时添炭。从来没有乘过车的吴乌妹,被颠簸得头晕目眩,连胆汁都吐出来,杨维汉取出万金油给乌妹,让她擦额角鼻下好缓缓适应,为转移她的精神,乃指着窗外说:“你看,这里的山水多美啊……”
杨维汉通过第一中学的学校当局将她安置在第一中学校内的女宿舍,请熟人帮助照顾。
第二天,杨维汉令一名亲丁拿着他的名片带着乌妹到县衙内的大监探望父亲,他们父子终于在监内一旁的囚室见面了。
父女抱头大哭。
“爸,母亲吩咐我带了这一包衣服和食物来看你。听说大监内老犯欺负新犯……爹!看你头发这么长,脸子这样黄,比在家时又更瘦了……”她说这悲痛地哭起来。
“小妹,今天能看到你,就欢喜了。半年来,你长高了很多。”吴金枝强忍着自己的悲伤,用枯涩的双手轻轻为乌妹擦泪。
“母亲日夜求神拜佛,盼望着你和大哥平安归来哩!”乌妹接着说。
“乌参这个逆子,你还提他干什么!他偏不听我的话,害得你嫂身亡,连累我来禁监……这个逆子啊!”说到这里他流着眼泪,挥着拳头,似乎逆子吴乌参就在面前,他要将他痛打一顿。
“爹,大哥是个好人,我听短手哥哥回来说,这半年多来,他们除了虎头鲨,为爸爸报了仇。现在大埕湾至柘林湾的海面,不论是走港脚船,捕鱼都得到哥哥的保护,平安无事。四乡六里的人,都称赞哥哥刧富济贫是个好人,连白雀寺的和尚也都称赞他赠棺木,帮助穷人收死尸。”乌妹一口气说了哥哥的许多好处,这时,吴金枝也觉得有理,只得叹了口气说:“唉!他也是被迫下海的啊!”接着又转了口气道:“现在家里的生活怎么样?”
“杨短手哥哥说,最近他们又劫了一条官船,得了一笔大财,他送一些到俺家来,今天才有钱拜托杨叔叔为你上下说情,争取早日放你回家。”
金枝说:“回去给你妈说,我在监内,生活虽然艰苦,但那些老犯却不敢来欺负我,他们怕我的拳头。另外向你哥哥说,去邪归正,把枪支交还政府,是生是死还是做个善良的人好!”乌妹点点头,要父亲把一切脏衣服都拿出来,让她洗净,她依依不舍地在饶城停留了二三天。
吴乌妹顺顺当当地完成了母亲交给是使命,正满心高兴地想回家。突然得杨叔叔传来的口讯:“厦门失守了,日本鬼子打到了南澳。现在天天有日本飞机来轰炸,公路全线破坏了。汽车不能通,他本人还要到潮州城办事,叫乌妹暂且在一中女宿舍住下来,等待机会再回去。”
这个消息,把吴乌妹急的六神无主,身上的路费有限,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在这里耽搁,怎么办呢!
同宿舍的2个女学生,见乌妹愁眉苦脸,过来安慰说:“好妹妹,别着急,我们学校里有青抗会,有困难时还请他们帮助,最近听说从汕头市还来了一队随军工作队,队长罗林,他来请求政府拨粮食,赈济在柘林前线的饥民,现在正在交涉中,如有机会跟他一起回去最好。这一两天,你跟我们一起到街上去宣传。”乌妹见他们热情相待,点点头,心里也较安了。
这时的饶平县城与沿海的乡镇不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山城,交通闭塞,但汕头、潮州、澄海的有钱人家,纷纷迁到这里来避难。一些商家小贩也赶来这里做生意。汕头市的一家印刷厂也搬到这里来开工。南澳失守后的县政府也迁到这里来挂牌办公。
转眼已是7月7日,正是抗战一周年纪念日,这时潮汕被狂轰滥炸,日机在饶平县的钱塘、仙洲,共炸死村民7人。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为了纪念抗战一周年。当晚学校的宣传队、集队点着汽灯到后尾房广场去作抗日救亡宣传、演出。当晚山城骤然热闹起来,晚上路灯昏暗,但行人挤挤,一看学校学生到广场演出,都争先恐后赶去观看。乌妹跟在演出学生队伍的后面。她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在小小的戏台上,挂上了两支汽灯,演出就这样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唱了《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黄河大合唱》、《游击队进行曲》,歌词很雄壮,大家边唱边举起拳头,很是激昂,但乌妹听不懂。
第二个节目是唱潮州歌曲。这个节目乌妹句句都听得清楚。
“九月里来秋风凉,
日本起兵打沈阳,
只因当时不抵抗,
东北三省就沦亡……”
“兄弟姐妹听我言,
快来救国勿放松,
现在只有二条路,
不是抵抗就投降。
谁人愿做亡国奴,
谁人愿去做汉奸。
除非无知个猪狗,
除非无耻个臭人……”
“月娘光光好冲锋,
杀到倭寇叫阿公。
倭奴害俺无好日,
除尽倭奴不放松。”
“日本鬼仔真正枭,
害俺家内青里硗,
行情艰渴无钱赚。
俺个读书就放掉。
放掉读书不放心,
日本是俺大仇人,
害俺细细来受苦,
此仇不报不甘心……”
有些剧目感人肺腑,演员流着眼泪,下边看戏的人也流着眼泪,乌妹触景伤情,哭得更加厉害。
第三个节目是放传单,传单中印有抗日口号,也有歌谣。乌妹回到女生宿舍后,利用时间,细心读了传单,学得抗日歌谣。同宿舍的女生,见她如此好学,于是围在一起,放声歌唱。过去很少见过世面的乌妹豁然开朗,觉得世界宽了好多,正如美妙的心花,迎春开放。
第三天,两个女学生高兴地对她说:“听说政府已同意拨50担粮食救济柘林前线的贫民,你跟他们一起去最好!”
吴乌妹欢喜极了,准备好行装,好跟着粮船回到柘林。
女学生说:“我们先带你去见罗队长,介绍相识,正好安排。”接着带了吴乌妹来到后街的粮仓。只见十多名青年和许多民工,正在一袋袋地搬运粮食,多数却是肩挑。其中有一位个子较高,面形俊秀的青年。女学生上前说:“罗队长,这个妹子是柘林的近乡人,杨参议带她来饶城探亲,寄宿在我们的校舍,现在亲探好了,正要回去,就遇到路途不通。听说你们要运粮到柘林,顺便搭你们的运粮船回去好吗?”
罗队长抬头对吴乌妹看了一下,笑笑地点头说:“好,好,可一路坐船要小心,我们现在正运粮到溪头上船哩。”
原来饶城东、西两条溪水,汇流到塔山脚下,才流入黄冈河,不通舟辑。所以在饶城要先陆运10里路,才可以挑到溪头下船水运。饶城人通称叫“担溪头。”
吴乌妹听罗队长答应了,又见大家都忙着挑粮,她立刻将自己的行装捆成一小包,上前对罗队长说:“罗队长,我也来担粮。”
“你小小年纪,会担粮吗?”
“会,我在家经常担东西。”
“好,有志气,现在是国难时期,有力出力,就是好孩子。”
原来青抗会随军工作队还有女队员。担粮到溪口时,罗队长招着乌妹,去见两位女青抗队员说:“这个小妹,要坐船到柘林,就跟你们同船吧。”
船从溪头要到黄冈需行六十里水路,粮船扬着帆,在河道中慢慢而行,三个女子在船舱内,慢慢说开来。
“妹仔,你叫什么名字?”
“吴乌妹。”
“那么你一定有哥哥吧?”
“有二个兄长。”
“家在哪里,做什么职业?”
“就在柘林镇邻近乡,叫龙湾,我的父兄走港脚船,运货赚工钱。”
“唉,现在日本鬼子已打到南澳,柘林是前线,行船危险啊……”
“是啊,现在不行船了,靠在近海捕点鱼虾度日……请问二位姐姐姓名。”乌妹脑筋机警,怕她们问起身世,不好说话,于是转话头问她们。
“我姓钱,钱碧湘,是在城人。”
“她姓李,李霞婉,是凤凰人。”
“你寄宿这个学校,就是我们两人的母校。”
“二位姐姐都毕业啦?”
“还未正式毕业,我们都在学校参加青抗会,去年到普宁学习参观,回来就听说南澳被占领了。”
“现在国难当头,读书也无前途,所以想先出来抗日救国。”
“乌妹你有读书吗?”
“去年读到四年级就无读啦!帮助父母亲。”
“你读过花木兰代父从军吗?这叫忠孝两全。”
“还未读过。”
“你看过梁红玉击鼓助战,打败侵略军,真威武。”
三个人,言来语去,正说得投机,李霞婉转话头说:“乌妹子,我看你脸圆圆、目金金,真有青年活力,使我忽然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是我凤凰人,名叫黄秋富,她的家住虎头山,离我村很近,所以她的事迹我亲耳听、亲目见,真教人难忘。”
“那是五年前的事,即是1933年,当时我们的凤凰山区,正燃起了熊熊的革命烈火,贫苦农民在红军的发动下,掀起了斗地主豪绅,分田分地的运动。而国民党军和地主民团也大军压境,加紧”围剿“。
“当时年方15岁的黄秋富,在舅父黄来敬的启发下,懂得了革命道理。于当年五月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为专门为红军送情报,散发革命传单的女交通员,可是在农历十二月初一下午,她跟黄来敬从大山苏区带了秘密文件来到虎头山村附近的许宅,当晚与几个贫苦农民开会。突然被白军追踪而来,破门而入,秘密文件来不及烧毁,黄秋富赶快揉碎,硬吞下肚里。白军抓不到证据,将他们四人抓到凤凰墟张瑞贵部下缺嘴罗(罗静涛)的连部。连长缺嘴罗想要查出红军活动的情报,最好就从黄秋富这个小姑娘入手。可是审问了一夜,只得到一句话:“不知道!”缺嘴罗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叱道:“灌水!”秋富被灌得肚皮鼓鼓还是不说:“压竹槌!”一支竹槌横压在肚皮上,当场七窍流出血水,还是不说。
“将她的辫子缚紧,吊起来!”
秋富被吊悬空,皮鞭、棍子,被打得死去活来,昏迷过去,又被用冷水喷醒。缺嘴罗再问:“红军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
“红军有千千万万,藏在老百姓家中,遍乡遍里都有。”
“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要杀就杀,天下的红军是杀不完的。”
李霞婉故事讲到这里,无限感慨说:“十五岁小姑娘,骨头这样硬,千古寻无。”“缺嘴罗拷问无结果,只得把他们解押到饶平大监囚禁。”
钱碧湘接着话说:“关于黄秋富在监狱内的事,我有一个堂兄,他在监狱内当书记员,曾对我讲起黄秋富时举着大拇指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如此壮烈。’他说:‘黄秋富进监狱不久,凤凰乡的乡长林希甫,专门来看望她。他身边带了二个青年人,一个是西装革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一个是黄色军服、腰插手枪的军官。林乡长招呼黄秋富在会客厅里,对面坐下,悄声细语对秋富说:“秋富啊!你是云头正开,日头正上的人,来日方长,何必跟别人去受苦呢!我真为你的青春担忧。”
“今天,我带来二位我过去的学生,一人習文、一人習武,都业有所成、鹏程万里的人,也来看望你,今后交成好朋友好吗?”
话未说完,秋富已经明白来意,反问说:你们来干什么?劝我投降,说出共产党、红军的下落吗?“
“真聪明,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林希甫第二句话话还未说完,只见黄秋富蓦地抢起桌子上的金鱼缸,朝他们狠狠地摔去,水花飞溅着这些来当说客的官员。于是被拖出去又打得血肉模糊。
这女孩子很会唱歌,每天早晨,她的歌声就从铁窗里飘出来。
五更过后天捞郎,东方日出满天红。
民众从从红不从白,日夜思念共产党。
她舒发自己的感情,也唱给狱内的难友听,狱卒拿着刺刀上前威协说:“不准唱,唱了要砍头。“
“我专要唱,头在这里来砍吧!”弄得狱卒也没有好的办法。
“这些都是我那个堂兄亲自看后说给我听得。我听后,敬佩着黄秋富这姑娘,真是钢铁铸成的意志。”
钱碧湘说到这里,李霞婉接着又讲:“黄秋富和四位难友,在过年正月十四日被押回凤凰。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就跟着同校的同学们,赶到虎头山村落,果然看到她们被押前来。村内许多人都出来观看,人群中挤出她的嫂嫂。原来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嫂嫂抚养大的,家庭虽贫,但亲如骨肉。这时嫂嫂哭着上前喊她,秋富倒安慰嫂嫂说:“阿嫂,你不要哭,红军是杀不完的,阿姑的血没白流。”
“隔天是墟日,缺嘴罗把黄秋富等押至墟场“示众”,然后押至东北角的“靶山”。这里是白军屠杀革命志士的地方。”
“秋富被押到靶场之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随意拈起五粒小石卵,像昔时在家门口教侄儿“玩科”一样,从容地把石卵上抛下接,玩了起来。真使我们这些来看的人都发呆,她真个是视死如归。“
“大约一小时后,被押来的四人,排成一列,枪手举枪站在前面。缺嘴罗一声“行刑”枪一响,三人被打倒了,唯有黄秋富仍然站着,原来是缺嘴罗有意留下来的。他假好心说:“姑娘,你还年轻,死了太可惜,今天给你留条生路……”
“呸!要杀就杀,天下红军杀不完……”一声枪响,秋富倒下去了。
“凤凰山的好女儿,她的年纪和我相同,”李霞婉说到这里,无限深情地流下热泪。
听得入神的吴乌妹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们三人坐船,一路从溪头讲到黄冈,又从黄冈出海讲到柘林。
从未出过家门的乌妹,这次的探监,给她打开了思想门户,增长了知识、增长了爱国情怀。
乌妹想,何不就近,先搭船到西澳见了哥哥,再会龙湾。于是她搭西澳人的船到花园湾,上岸时,刚好就碰到了杨短手。
杨短手带着乌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乌参面前。
吴乌参这时正与众兄弟在议着重要的事情,听到乌妹亲昵地叫一声“哥哥!”似一阵忽地而来的东风把他的心灵吹醒。他紧紧地把妹妹拉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离家将近一年了,全家人为我吃尽苦头,西澳和龙湾近在咫尺,我都不能回家来看我的小妹子。母亲在家骂我吗?”
“乌妹泣不成声地说:”这一年多来俺家真惨啊!母亲内内外外忙不停,日夜为你求神拜佛,又叫我到饶城探望父亲。”
“爹爹身体好吗?”
“爹爹身体还好……”接着,她把探望父亲以及参加学生救亡演出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她带着祈望的语气说:“哥哥!现在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南澳了,我求求你,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她说到这里热泪澘澘地流下来。
一颗小小的童心,给乌参,也给在座的兄弟们以很大的触动。一个三步不离家门的15岁孩子,竟敢上县城探监,回来就这样懂事。懂得爱国,懂得打日本鬼子。乌参不禁感动地说:“好妹妹,你说得真对,哥哥听你的话。这几天太疲劳了,你赶快吃饭后去睡一觉,明天才赶回龙湾,不要让母亲挂心啊!”
杨短手却说:“乌妹,你到饶城,住在中学里面,一定学了不少歌谣,唱一些来我们听好吗?”乌妹红着脸,拿出带在身边的传单,唱出了一首《校园十二月歌》
正月百花还未开,倭寇枭横侵犯来。
各地同胞遭屠杀,神州处处尽尸骸。
二月遇霜众花残,倭寇如狼太疯狂,
到处杀人又放火,城乡被焚四处空。
三月里来是清明,兽兵入侵气势狰,
大好河山被伊占,血塗野草恨绵绵。
四月里来黄梅天,学校商店多关闭。
千万学生无书读,店员失业真惨凄。
五月里来是端阳,逃难同胞真凄凉。
怆惶奔逃何处去?哀鸿遍野路茫茫。
六月里来热毒天,倭奴日日出飞机。
掷下炸弹如雨落,原野处处有死尸。
七月里来是秋阳,倭奴残暴似恶狼。
卢沟桥头起兵衅,战火猛烧天地崩。
八月里来是中秋,乌云盖月恨悠悠。
千万冤魂对天泣,滚滚江河泪血流。
九月里来是秋凉,痛恨汉奸心不良。
甘心通敌卖祖国,千万同胞遭祸殃。
十月里来是立冬,兽兵横行逞凶残。
得寸进尺恶至极,战火从北烧到南。
十一月里志昂昂,前方抗敌莫放松。
亿万同胞齐声援,不杀恶贼心不甘。
十二月里是寒冬,热血沸腾满天红。
大家急起来救国,杀尽倭奴与汉奸。
“将就居”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余英豪感慨地说:“想唔到乌妹过去三步没有出过门,这回饶城探监回来,就这样的开朗,这样的爱国,真的想不到。看来现在日本仔已到身边,我们应该掉转枪头了。”
众兄弟都陷入深思。
吴乌参说:“英豪哥说得对。我们正面对生死关头,大家再细细想一想,该怎么办?”
 
 
 
十四、乌部治柘
 
故事梗概:
南澳被日军占领,柘林镇却出现了“撞门贼”。谣传:“现在海面被日本仔占领,乌部不敢下海。转来抢劫陆上人家”。抓住“撞门贼”之后,乌部借着惩办窃贼的时机,通过柘林的乡亲父老,订立了”柘林护民公约”。日机轰炸柘林镇学校,三个学生被埋。在抢救学生中,引出霞岱小学的故事。乌参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学校。更有如此高明的校长和教师,他从中得到许多教益。
 
夜已经深了,兄弟们还在继续议事。
吴敬业报告说:“接郑林弟送来的情报,柘林镇新近来了国防军一五七师的一个连,驻扎在镇内的几个祠堂里。接着,上面又派来数名随军工作队,队长名叫罗林,队内有男有女,他们都是学生。他们来后,开了保甲长座谈会,开了抗日救国演唱会,又到商户闲间访问民众。听说他们看到这里的渔民,因日本鬼子打到南澳之后,不敢出海捕鱼,船民不能外出运货,生活无着,那位队长特地到饶平县政府请求救援,今天运来了50担米救济贫民。
余英豪又补充说:“到过柘林镇回来的西澳人都说,这队学生军来后,组织了救护队、担架队、运输队,积极准备抵抗日本鬼子。但是来的这一连国防军,人少火力也差,要和日本鬼子打仗我看难啊!”
乌参叹气道:“现在厦门已经失陷,南澳也落入日本鬼手中,我们的出海都被堵了。日本鬼初来,我们对他们的脾气还摸不清,如何对付他们,我也想不出办法。现在先将我们劫来的物资和钱银都隐藏好,准备长期对付,你们各派出一半的人力,武烈从东面,英豪从西面,都装成打鱼船。进行侦探,如碰到日本鬼时,决不能碰硬。李野暂时回到柘林去,细心探听国军的动向。”
不久,李野从柘林镇回来说:“镇内这几天的风声不好,罗林的随军工作队已经回汕头了。157师的驻防军不知什么原因也调走了,只存下郑林弟的自卫团。这些时,天上的飞机常来盘旋。全镇家家户户一听飞机声就携男带女逃到山洞去,可是入夜回到家里却还不得安宁。镇内最近来了撞门贼,他们三更半夜蒙着面在长发街、四脚亭、码头边一带撞开商店的铺门乱抢,已连续被抢去三四家,有钱人家纷纷准备逃跑。乌参问:“郑林弟的自卫团呢?”
“他们闻风声不但不敢出头,反而各自逃避。”李野继续说:“不单如此,而且谣传是我们‘乌部’所为,说现在海面被日本仔占领了,‘乌部’不敢下海,转来抢劫陆上的人家。”
杨短手在一旁听了大怒道:“这帮臭贼,竟敢盗用‘乌部’的名打劫,不把他们除掉,‘后患无穷’。”
乌参对短手说:“你先到金狮湾与花园湾查问,有没有我们的兄弟趁火打劫,私自到镇内乱抢。”又叫李野:“你继续回到镇内,跟踪打探。”
杨短手经过调查之后,回来报告说:“两处地方的兄弟,除了每晚按照编排在海面巡查外,没有发现哪条船私自外出,兄弟们说:‘因为现在日本的炮艇、汽船经常在海面上来往,民众的船,谁也不敢出门,四更左右在柘林港海面经过,因为船面上挂着渔网,知是本地的渔船夜里出来捕鱼,没有去查问。”乌参说:“你明天跟李野到柘林去,查个明白。”
隔天,杨短手到柘林找到了李野,李野对他说:“昨夜又有一家被劫,就在大巷口码头旁边的一间杂货店。”短手对李野说:“你是柘林人,相识的人多,不好出面,我在柘林镇未公开露面,可以装做逃难到此的人随便打听,没有人怀疑。”李答应在暗中跟随。
且说短手到被劫店户对面的一间小木炭店,向店的老头说:“阿伯,我买二斤木炭。”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唉!这世境真惨,我伴老母从南澳逃难到这里,现在她着凉感冒,在老爷宫内……”那老头子一边秤炭一边答道:“惨还在后头哩,日本仔未来,这里已经有人乱抢了!”
“怎么,这里也发生抢劫!”
“你看,对面那一间,昨夜才被劫。”他们两人的眼光朝被劫商户看去。店里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在痛哭流涕,他的男人坐在一张破椅上呆若木鸡,屋内被搜得纷乱零落,令人伤心。
“是什么劫贼,这样无天无理!”
“还不是‘乌部’那一夥。”
“听说乌部是义贼,刧富济贫!”
“谁知道他们白天是人,夜里是鬼。”
“你怎么知道是乌部劫的?”
“昨夜二更过后,一条小船在码头靠岸,上来了3个人,直到这间杂货店前门,店主因知道镇内被劫去好几家,所以不敢开门。那3个人就从身上拿出麻绳,绑住一段石条只用力撞了3下,门就被撞开了。他们都是眼戴乌晶镜,身穿白背心、香云裤、手提驳壳枪。冲进去以后,一人将枪对准店主夫妻,两人搜劫金银物品,闹了一个多钟头,带了东西落船扬长而去,不是乌部,谁敢到这里抢劫!”
“你敢出来看吗?”
“我一无钱、二无物,存条老命,还怕死吗!所以半掩着门,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镇内无人敢抵抗吗?”
“唉!自卫团这帮杂种,平时对民众为非作歹,去年被乌部打败,暗地里向乌部投降,所以引鬼入魂宫,他们见乌部如老鼠见猫,一闻风声,早已先躲。“
那老头子吐了这些苦水以后,精神似乎痛苦,将两斤木炭塞在杨短手的手里说道:“不收钱,拿去吧!你还是个孝子哩。“杨短手拿了炭,感谢而去。
杨短手沿着港口东侧岸上而行,这是一条盐埕堤,埕外过去停泊着许多大小船只,现在却冷冷清清,一条船的影子都没有。埕内一片平坦,列着一格一格的盐埕,热风吹来,咸味浓重。人们都过午去了,也渺无一人。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晒得杨短手赤露的上身,汗珠直流,还不觉热。他正集中思绪,在考虑老头子在说的话。显然,这股贼子是本地人,知道柘林湾的底细,才敢这样大胆钻空子,有恃无恐,而且假装乌部,装得逼真。他边行边想,不觉已走完了盐埕堤,越步过去是“望夫山”下,向东南转弯就是霞岱村。突然在远处看见几个游泳的孩子,从盐埕的暗沟里,推出一条小船,他们像猴子一样,在船上爬上跳下,玩得正欢。杨短手精神一振,对这条船发生兴趣,仍循着小船的方向,加快脚步。距离不远时,却见到一个男子,从霞岱村的最东侧出来,跑到岸边,指着那些小孩子大骂:“你们这些这些小杂种!弄坏我的船要赔。”那些孩子也顶嘴回敬说:“你也不是好货,这船是偷来的!”他们边骂边四散游到别处去了。
杨短手站在远处见到这个场面,又对着男子走过的山边小道凝思了好久。“哦!”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语:“这只狐狸精,晓得倒旋,原来狐狸洞就在这里!”他找到了李野,拉着他的手说“不用再追踪了,我们准备抓狐狸就是了。”
又一天夜里,3名假乌部的贼人,果然荡着这只藏于港边的小船,登岸后又顺利地劫了一家店户的东西,他们有意将船驶向花园湾的方向,到了接近西澳岛旁边,才向东北折转,荡至半海,一个摇桨的贼人问道:“大哥!我们还是到原来的地方上岸吗?”
“你这小子完全不知分晓,昨天我们的小船被孩子发现了,不好再到那里去……你先下去吧!”“呯”地一声,摇桨的贼人被推下海去。
“快划!到望夫山下上岸,我们两人各得一半。”
船在海上急剧转了个弯,正在簸动的时候,“哎哟!“另一个摇桨的贼人,脑后被木棍猛然敲倒下,也被推下海去了。
小船上只留下一个人,他将船划到接近望夫山下的一条小港湾靠住,将劫来的东西装成一个大包袱,爬上望夫山,又向东循着山麓转了个大弯。两点钟后,赶到霞岱村最东侧山旁的两间小屋,他开了锁,钻进屋里,将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先将门加闩,然后摸出火柴,点着豆油灯,摸出香烟,边抽边得意道:“这回真干脆,将这两个小子甩了,这地方神不知鬼不觉……”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从后壁闪出3个人来,笑道:“你这老狐狸,真会钻洞,我们在这里等久了。”
原来这3个人是杨短手、李野、余英豪。
杨短手对老狐狸说:“你还记得,前年我跟乌参哥躲藏在这里时,你曾寻到这里要求入夥,乌参哥知道你是个地痞,好言劝你离开。我预计一定是你来找这个旧洞,难怪你对我们的情况那样熟悉,假装得那么真。”“你的门锁了,知道我们怎么进来的吗?”杨短手说这随手在衣袋里拿出锁匙,对老狐狸笑这说“你老兄知道有个暗锁的后门吗?”
贼人似死狗一样瘫痪,被3人缚紧了,继续进行审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青夜。”
“你的两个同夥呢?”
“因船被孩子们发现了,我怕破水,所以今夜到半海时,就被我推下海去。”
“他们是哪里人?”
“都是外地逃难到此的人,我给他们的饭吃,要他们帮我抢东西,抢后送些给他。”
“你为什么不到原来的地方上岸?”
“船暴露,我想那个地方容易被乌部的人发觉,所以转到望夫山边上岸,转了个大弯回来,想不到在这里……我是个小贼,家有老母,真惨,你们乌部兄弟最有义气,就放我吧,我今后不敢了。”贼子跪下去,哭哭啼啼地哀求。
第二天早上,吴乌参先叫李野,在他耳边如此、如此地吩咐一番,李野点头去了。接着,他叫杨短手,押了郑青夜,放三条船,重新到柘林弯去,查证郑青夜打劫后的驶船航线。
“你的贼船是怎样驶的?”
“我的小船驶来后,先静悄悄地停在大巷口隐蔽起来,上岸打劫后下船藏好物资,就向花园湾海面驶来,经过蛇屿,来到龟屿船就向东转。”
“为什么要打个大半弯呢?”
“可以假做‘乌部‘的船。”
“你在什么地方把同夥推下海去?”
“第一个被我推下海去的就在这龟屿的西北面。”
船到龟屿旁边,乌参凝思了一下,对英豪说:“你带条船从这里沿西北方向,经蛇屿到盐埕巡查,昨夜潮涨,又刮东南风,死尸可能浮到那里,收尸后,下午到沙埔尾等齐。”船驶门东行,到望夫山前,郑青夜指着说:“第二个人是从这里被我推下去。”乌参看后,对吴立泰说:“你带条船,顺着这北湾去查,尸体可能漂浮在这湾内,收尸后,下午也到沙埔尾等齐,布置后。他挥船向西澳驻地。
当天下午,乌参集中全部兄弟,分乘10条船,全副武装,一式的毡帽、黑香云衣服,配合长短枪和一挺轻机枪,队伍整齐,气势威严,第一次公开登上柘林镇,有意到柘林镇所有的街道上走了一圈,人们用惊异而好奇的眼光,远远望着这一帮异于国军,又异于自卫团的所谓乌部的队伍。
乌部队伍后边,缚着窃贼郑青夜,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来到沙埔尾,这是柘林南部前面的海堤,有一片海滩。
乌参站在海堤的一块大石头上,有好几名握连珠驳壳的兄弟站在身边。
这时李野把镇内的好几名保长都请来了,站在队伍的一旁。沙埔尾的外围,站满了围观的人。
乌参令人把郑青夜带到面前,问道:“你有没有盗窃商家的东西?”
“有,有!我只盗窃了四、五家。”
“打劫了什么商号?”
“长发街的长盛服装店,四脚亭的千祥洋货店,码头边的瑞记杂货店……”
“打劫什么东西?”
“有衣服布匹、金银首饰、参茸补料,现金和粮食……”
“藏在什么地方?”
“现金和粮食补料,都三人分了,其余的东西……唔大事……”
“与你同夥的是什么人?”
“这二人都是逃难流浪到这里的难民,一人姓黄、一人姓王,我无问他们的名。”
“都到哪里去了?”
“都被我先后推落海淹死。”
“兄弟们,将被郑青夜推下海的二条尸首抬上来。”吴乌参招手呼着。
只见乌部8个兄弟,将停放至沙埔尾石堤下的二条死尸抬上来。乌参又大声对周围的观众和保长们说:“众位乡亲,这是窃贼假乌部的罪证。“
吴乌参又转身对郑青夜说:“你刚才说存余的东西唔大事,并不愿把藏的地点说出来,你看……”
“兄弟们,将郑青夜窝藏的赃物挑上来。”
只见李野和霞岱村的保长,带着兄弟们,挑来了4担东西。李野对在场的观众说:“众位乡亲,这是郑青夜打劫后的赃物,窝藏在霞岱村尾东山角的地下室内,是我和兄弟们搜出来,有陈保长在当场作证。”
“各位被劫持的商户,请你们出来。”原来乌参已事先叫李野查清被劫商户,并约他们前来。
“各位商户,请你们拿出被劫物资的清单,好照单拿回被劫的物资。”
余英豪、李野和数位兄弟,将4担赃物摆开,照清单分发还各商户。各商户当场将被抢的货物认领,都很激动地说:“真感谢乌部的兄弟们,你们真精明。”
吴乌参转身又问郑青夜:“你是不是假借乌部的名义?”
“我……我……只穿了与你一样的衣服。”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何话说!”
“把他抓到海边去!”乌参命令站在身旁两名握着驳壳的兄弟。
“我下次不敢,你们难道要将我打掉?我……我……”郑青夜还要说下去。
呯!呯!枪响,将他打死在临水的海滩。
乌参走到保长们的面前说:“现在国难当头,日本鬼子已经打到我的面前,人心惶惶。这郑青夜更敢假装乌部兄弟,趁火打劫,破坏我乌部名誉,使人心更乱。如不将他严惩,就对不起全镇的乡亲父老了。”他说到这里转身对列队的兄弟们说:“都把眼镜摘下来。”又对围观的民众说:“乌部兄弟今天与柘林镇的父老们、兄弟们公开见面,全力保护大家,今后谁敢在柘林镇内为非作歹,就以郑青夜为例,决不容情,请大家放心。”说罢,他带头向保长和观众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庄严的场面,感动了大家。一名老头子站出来,举着大拇指道:“这就好了,你们真是义士!这样,柘林镇的人心就平静了,本想搬走的商店,不用再搬走了。”
离开前,吴乌参又说:“各位保长和自卫团,请你们再详细商议一下,除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外,现在日机到处狂轰滥炸,如何救护?海上封锁,如何互通消息?……你们订个共同遵守的公约,我们乌部一定带头实行。”
五天后,柘林自卫团长郑林弟,率全柘林七个保的保长和两名乡绅共10人,特地到西澳岛与乌部来共商护民大计。吴乌参乃率吴木水、余英豪和文书吴敬业4人参加商议。
岛内的吴明能,见如此盛会,特地开了村里的吴氏大祠堂,布置好桌椅、茶具,请大家就座,乌参叫两名兄弟招待冲茶,准备午餐。大家坐定之后,郑林弟先站起来说:“五天前,有劳乌部兄弟们精明勇敢。抓了假乌部的窃贼,当场正法,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大快人心,我和柘林的乡绅、民众都非常感激。”他说着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又说:
“我今天请本镇贤绅陈志宽先生,代表全镇七个保的意见,提出一个《柘林镇护民公约》,来与乌部的兄弟们商量。
头发斑白、和蔼可亲,具有长者之风的陈志宽,站起来说:
“在下先与各位保长交换了意见,起草了这份初稿,请乌部兄弟和众位同审定。共有八条项目:
一,          保护全境,严治盗贼;
二,          容纳难民,提防汉奸;
三,          警惕日伪,救死扶伤;
四,          畅通市场,扶持生产;
五,          珍惜学校,爱护师生;
六,          不分姓氏,灾难相助;
七,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八,          交流讯息,通力合作。
吴乌参听后,心内大吃一惊:“这位老先生,比我们想的,周到得多,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长者。”于是站起来说:“请老先生逐项讲解。”
“第一项,乌部的兄弟们已经做出了榜样,无需再说。第二项,我们考虑到,日寇占领南澳之后,必定要占领全潮汕,战火大了,难民逃亡,其中必定有部分先逃到我们这里……”
“现在柘林是前线,日寇不先就近占领柘林吗?”余英豪感到不解地问。
“柘林港距南澳虽然近,但地处偏僻,陆上交通不便,难以迅速伸展扩张,日寇出于战略考虑,恐无先占之理。至于先派走狗汉奸,打听周围报报,那是必然的。”
余英豪、吴木水听后都佩服得笑着点头。
“第三项,日寇的飞机、战舰,随时都会来狂轰滥炸,房屋倒塌、人员死伤在所难免。可是现在,我们毫无准备。所以,我建议每个保,先要准备10张担架、20名壮丁,可以随时应急;我们现在无正式医院,但会医踢打损伤的人不少,各个保也都有药店,要由各个保先清点安排。这样才能及时救死扶伤。
“第四项,现在外海被日寇切断,无法行船,无法捕鱼。不想办法,就要饿死。所以,镇内市场,买卖要公、要讲诚信,外地人正敢来做生意。更切要的是开荒种地,多种点番茨、杂粮才能自救。现在晒盐最好赚。我们霞岱新围垦四十漏盐埕,大家得利真不少。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管。”
“这第五项说的是学校,我们也要管吗?”吴敬业边听边记录很有兴趣,所以就抢先提问。
“是呀!这第五项最重要,当今国难、政府资金短缺,村内公众无钱,人心惶惶,各人顾各人,学校面临倒闭。如果子孙无书读,都是文盲,以后还能兴家么?所以越是困难,越要咬紧牙根,让先生安心教书,孩子安心读书。”
“第六项,我们柘林镇,先祖来自五湖四海。现在国难时期,如果各人顾各人,必然四分五裂,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更要提倡灾难相助。”
“第七,国破焉能有家,有钱人就是再富,也难荫孙,还是帮助大众切要。无钱的人就要尽量出力,众志可以成城。”
“第八项,也是当前最重要的一项。今天我们三方面的人都在场,大家来个合作;各保的保甲长,现在免征兵,勿收壮丁钱,转变过来按照上面各项,做好本保内的事;自卫团的兄弟们,应该负起自己责任把镇内和陆上的交通管好,注意汉奸的潜入;乌部兄弟,一向以义勇闻名,今天我们已经联合,除继续做好海域的巡逻外,我们要求派一支常规力量,帮助自卫团,好及时解决突发事件。同时要建立起联系讯号。各保每天早晨,要到镇里通报一回情况,乌部和自卫团每天要交流一次。遇有突发事件,在发事地点,吹起海螺号,以便迅速互相支援。”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一致同意,并委托陈老先生拟成正文,在霞岱学校油印后,分发给各保、自卫团和乌部,大家在各自的范围内向民众宣告,立即实行。
这样一来,整个柘林镇,民众安定,不想逃亡,镇内市场、井井有序。特别是各家各户多在山坡、沟边多种蕃茨杂粮,设法扩大盐业生产。真有点像乱世中的桃源,飐风中心中的无风地带。
不觉秋风已起,在八月中秋前后,日寇的飞机,忽然前来轰炸。第一颗炸弹投在霞岱村前的虎咬猪门。那是一片盐埕,设有伤人。飞机去后,霞岱村的男妇老幼、纷纷带着锄头粪箕,有的修好盐埕堤,有的填好炸弹坑,不上半天,盐埕就修复了。第二次飞机来轰炸着镇内中心小学的校舍。那是中午时间,几名先到校的同学,来不及躲避,被埋在断墙残壁中。
嘟!嘟!嘟,海螺声响了,四面八方的人都赶来救援,冲在最前面的是乌部的常规巡逻队。
“快救啊,教室内有3名学生。”校长大声喊着。众人都围上去了。特别是乌部兄弟,不管废墟场上还在冒烟,立刻冲上前去,使出平时训练的本领,飞身爬上高处,拆去断楹折桷、残墙碎瓦。
“看见人了,看见人了。”一名队员大声喊着。大家通力合作。不上三个钟头,三四间被炸的校舍,残墙断壁被搬开,三名学生,安然得救,只受了轻伤,及时扶上担架,霞岱小学的师生,也及时扛来数桶茶水,给参加抢救的人解渴。
一派救死扶伤、灾难相助的热情场景让人感动,大家都感到团结起来的力量。
吴乌参和杨短手及时赶到现场,看到这场面,就想起倡议订立护民公约的陈老先生。猛抬头,陈老先生原来也赶到现场。
“陈老先生,您年纪这么大,也赶来啦?”
“呵!队长。”
“幸喜三名学生都已得救,其余的事由学校和保长他们去处理吧。我想借这个机会,登门拜访。”
“欢迎,欢迎。”陈志宽在前面引路。大约引了一里路,来到望夫山边,路旁倚山有棵繁茂的大榕树,树下石头,是天然的坐椅。
“陈老先生,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
“也好!也好。”
加上随行的杨短手,三人在榕树下的石头坐定。
“幸亏陈老先生上月提出的护民公约,全镇的人心才有这样齐,今天这三名学生才能迅速得救。”
“岂敢,岂敢,还是靠乌部的兄弟们奋勇争先。那个公约也确实起到唤齐人心的作用。只是这个公约并非是全出自老朽个人的智慧。”
“有人帮助出主意吗?”
“有,是我村校里的三位先生。”(当时老师都称呼为先生)
“这三位先生真贤呵?”
“真有智慧,我先讲个小故事。”
陈老先生兴致勃勃的讲着:
我村私塾原有二位老先生,教着全村几十名孩子,可是太古板,每课书都要背诵、默写。背不出,默不来的,要挨竹板、藤子抽打。于是有的逃学,又不敢回家,便偷着家内的钱,在村子的庙前或吃、或玩、或赌博,有的被打后,怀恨在心,偷偷在先生粥锅里拉尿、拉屎。两位先生气愤之下,去年冬尾,卷铺盖走了。幸亏我的同宗,海山人陈韬兄,正来我村帮助设计围垦盐埕。他听知此事,就出面代请来三位年轻的先生,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正月开学报名,第一天,孩子们心里害怕,只报了几个人,其余都在观望。可是这三位先生,却不以为意,招呼着几个已报名的孩子,玩起了跳沙坑、跳高、跳远、跳绳子的游戏,真快乐,闹得满头大汗,有个孩子忽然建议到海边洗浴,先生也赞成跟着去。甚至晚上点着火把到海滩、港边,摸虾、捉蟹,成为孩子的好朋友。这样一来,全村的近百名孩子都争着来报名。新学期开始,私塾正式称为霞岱小学,编成五个班。星期一,正式上课那一天。校长在讲台上问:“同学们,你们吃饭、穿衣和缴学费的钱在哪里来?”
一个年纪较大懂事的孩子说:“是陈老叔帮助我们围盐埕赚来的。”
“陈老叔怎能帮助大家围盐埕呢?因为他读书、识字、懂文章、能计算、会设计。没有他盐埕就围不成,只能吃西北风啦……”全场的孩子都笑了。校长接着又说:“现在日本鬼子欺负我们,就是因为仗着他们有文化、有科学技术,能制造飞机大炮。我们中国人多势众,如果大家学了文化,有了科学技术,国家富强,能制造飞机大炮,就一定能将他打败,我们就免用做亡国奴。你们说,读书好不好?”大家齐说:“读书好。”
这样一来,游戏的高潮,即日转为学习的高潮。并安排三项竞赛:
读书、识字竞赛;
珠算竞赛;
当小先生竞赛。
每星期都公布成绩、奖励报告家长。
学习的高潮很快就发展成为竞赛的高潮,孩子们好胜心强,为争取个人和全组的荣誉,许多孩子天未亮就起来点灯读书。有的因家里太狭,就偷偷到学校点灯早读。有个孩子,夜里醒来,要点灯读书,妈妈心痛说:“天还未亮,多睡一会。”孩子执意不肯说,人家早到学校早读了。妈妈不信,只得陪他到学校一看,教室内黑压压一片,每个孩子的案头都有一盏小油灯,星星点点,有低头写的、有低低念的。陪着孩子来的不只她一人,许多母亲都围聚在门口议论着,去年是野孩子,为什么现在却这样入魔读书?一位母亲说:“这些先生可能会点符头……”说得大家都笑了,好食、赌博之风,忽然都消失了。
夏收放着假,各家各户都有一些稻谷要抡收。校长出了一个主意,叫学生回去告诉家长,有孩子太小的,可以抱到学校,校长兼任托儿所长,他临时在别校请来一位女教师当托儿所的阿姨,让母亲们可以放心去收稻。
说到这里,陈老先生赞叹说:“我真佩服这几位年青的先生,仅仅半年的时间,学校的风气就变得这样好,而且全村的风气也变好。所以在议定全镇护民公约时,我就想到他们,请他们出主意,所以这几项公约中许多意见是他们出的。”
“这几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都姓陈,校长陈以一,教师陈义之、陈嘉模。”陈老先生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的说:“他们似乎有高尚的品质,就像东方的曙光,将来会干大事……”
吴乌参听后,触想到当年在汛洲被捕,听郑老实讲陈戊的故事,他们之间的一点灵犀是相通的。有朝一日我可能要来请教他们。
“陈老先生,如果我能退小几岁,也来这里读书,真好啦!”
“你现在就这样英勇机警,如果读书有文化可以当将军啊。”
“这座小山为什么讲望夫山?有来历吗?”
“有!有,有,是南宋末年,宋帝昺南逃至此,要移师西去,陈壁娘的丈夫张达,受命保护帝舟,渡过南澳,移师甲子港,后转师至新会崖门。陈壁娘就在这座山前与夫送别,可是一别三年,没有消息,陈壁娘常登这座小山,遥望海航远影,担心社稷存,牵挂夫君安危,因而写下了牵动人心的《平原曲》,不久,她得到丈夫张达死在崖门殉难的消息,国破夫亡,痛心疾首,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令人痛惜,清代进士丘逢甲,旅行至此,有诗赞道:
海云南护云龙奔,凄绝辞郎酒满樽。
一曲平元万行泪,红螺洲上望崖门。
从此后人就称这座山为望夫山。
杨短手听后很激动说:“南宋无能被元番灭了,现在日本仔来欺负我们,难道我们真的也无能,当亡国奴吗?”
“南宋是个朝代,可以替换,我们中华民族永远存在,将来会更壮大。”陈老先生补充说。
 
 
 
 
 
 
十五、乌、洪妥协
 
故事梗概:
1939621。日军在汕头登陆。潮汕沦陷。许多难民涌入饶平沿海,横尸道旁,惨状空前。乌部多次施粥济困。同年12月,伪军黄大伟部。窜过澄海、饶平、到诏安县、被国民党军打败。溃逃到东界沿海。出现了许多民众自发俘敌的真人实事。
柘林镇遭日机狂轰滥炸。日寇当前,乌部处于孤军作战,必须寻求新的出路。
号称“潮澄饶抗日民众自卫总队”的洪之政,想利用乌部处于沿海前线,胜了可以领功,败了借刀杀人。乌部则考虑讲和了,抗日名正言顺,可以回家依靠乡亲开辟新的战场。于是在县参议杨维汉的协调下,达成妥协。
 
1939年6月21日(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日本侵略军终于对潮汕地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日军少将旅团长兼粤东派遣军司令后藤十郎率日军二十一军团的一三二旅团和第五舰队的舰艇40余艘,飞机40余架,兵员近万人向汕头、庵埠发起进攻,占领汕头市和庵埠镇。至6月27日,潮州和澄海相继沦陷。
日寇所到之处,烧、杀、抢、奸淫虏掠,潮汕人民遭受空前的浩劫。沦陷区人民,如潮涌般向饶平、闽南、江西逃难。饶平的东界、柘林一带也流入了不少难民,到处饿殍遍野,横尸道旁,目不忍睹。乌部出于济困抚危的信念,分别在龙湾和柘林,发起多次施粥善举。
在柘林镇,乌部是委托镇内的善堂进行施济的。有一天,乌参带杨短手,以平常人装扮,来暗查施济情况。只见四方八面的难民,鸠形菜色,衣衫褴褛,携儿带女,席地坐于内李前面广场(现柘林中学),扶着钵,等着善堂人员,一木杓一木杓地施粥。他们饥不择食的惨景,令人看了伤心泪下。一名举止斯文,约30多岁的男人,一边扶着粥给他瘦骨如柴的孩子吃,一边向乌参诉说:“我是潮州西门街魏合利京果店的店主,名叫魏得喜,我的店楼被日寇炸毁了。母亲、妻子、女儿三人都死在日本强盗的刀下,我带着儿子死里逃生,流浪到此,已几个月了,同来逃难的人多死在半途。这样下去,我也难以活命,只是这魏家一点血脉……”他眼泪汪汪,说不下去。
忽然,一位兄弟寻来了,他在乌参的耳边说:“有紧急情报,余英豪请你回西澳商量。”乌参从衣袋里拿一把纸币,塞给魏得喜道:“这点钱给你,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快带儿子走江西去吧!”也不等魏得喜的感谢,迅速带了杨短手,回到西澳。
“从澄海来的情报,日军一千多人,在澄海城集结。听说要入侵樟林、东里,至饶平沿海,然后打通至福建的交通线。驻守在莲阳河以东的李少如自卫团,已撤至饶平县境的隆都,十五乡一带;驻守在樟林、东里的洪之政部队也撤至莲花山下和樟溪。”余英豪汇报着。
“如果闽粤走廊被日军打通,我们就完全处在日军仔的包围圈内,这支小小的武装力量就像狂风恶浪里的一只小舟,无法生存下去。”乌参感觉形势严峻,为弄清日军的进攻意图,他决定派出两支侦查队伍,一支由余英豪率领,分别到澄海和饶平的钱东、黄冈一带;一支由吴武烈率领,分别到碧冈、仙春、汾水关、诏安一带,打探日军进攻的消息。
不久,新的情报来了。所谓日军,其实是汉奸黄大伟的“闽粤边总司令”属下的伪军。这支伪军1939年11月28日,从澄海城进攻莲阳河东岸,入侵澄海的樟林、东里,饶平的钱东、黄冈,至12月1日占领福建的诏安县城。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没有遭到一枪一弹的抵抗。他们到诏安县城之后,即并凑当地的旧官吏、土豪、流氓,建立维持会,企图进一步推进至厦门,以打通汕头至厦门的陆上交通线,准备迎接“皇军”。
可是黄大伟的美梦只做了一个星期。12月9日,守福建的国防军七十五师一个团和八十师一个旅,分别从东、北两面对黄大伟的伪军发起进攻。伪军大败溃逃,有的从宫口向海上逃走,有的逃至饶平县境的东界地区。
在汾水关至诏安一带打探消息的乌部兄弟,得到伪军溃退的消息,一面派人回西澳报告,一面转至大埕、上东一带侦查。
且说从诏安溃退的一股伪军,于12月8日清晨,逃至上东、东埕、大埕、龙湾,企图从柘林乘船逃回南澳。其中有一小股,在上东、被渔民陈清鱼等截住。一声“冲啊!”将他们吓散。其中有一肥一瘦,走不动被抓获了。大家从他的身上搜到了文件袋,知是当官的,被带回村里。乡绅们经过详细追问,知道这个肥子名叫林知渊,是黄大伟的参谋长,瘦个子是他的秘书周定。审问后被缚在祠堂里的石柱上。村民们一听到捉了伪军,纷纷赶来观看。有的人吐唾沫骂道:“你这汉奸为什么帮助日本鬼子残害自己的中国人!”有人拿着树枝边打边骂:“你这肥猪,是当走狗吸老百姓的血肥起来的!”一些孩子,双手抔了沙子骂道:“看你还敢张着眼睛当汉奸!”尽管村民的打打骂骂,他只是闭着眼睛装死。
村中的绅士们商量了一阵,认为林知渊是个大官,应该押送到饶平县政府报功请赏。林知渊年约五十多岁,虽然肥头肥脑,却是老奸巨猾,他知道要押送到饶平县政府,立刻摊倒在地不动。
押送的壮丁们商量说:“县城离这里一百多里,这只肥猪动也不动,什么时候才能押到呢?不如将他缚了,大家轮流来扛更省事。”于是找了一付绑肥猪的“猪挝“将他绑住,扛起来四脚朝天,许多孩子跟在后边嘻嘻哈哈道:“扛着猪啰,扛着猪啰!扛到县城剁肉碎(肉丝),县长食着笑呵呵。”对于周定这只小猴子,大家怕半路被他逃走,押到山上一个叫七股半的地方,将他绞死在一棵大树下,结束了这个汉奸的可耻下场。
扛着汉奸的壮丁正要继续上路时,忽在路旁闪出两个人来,阻住他们的去路,大家吓了一跳。
“众位兄弟,你们要扛这口肥猪上县城吗?”
“是的,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们是乌部的兄弟。”
“有什么事?
“乡亲们抓住这个大汉奸,我们很佩服。乌部也想打日本鬼子,因知道这个汉奸随身还有一袋文件,想借来一看,有用的我们抄一抄如无用也算耽搁你们一点时间。好吗?”
押送的人知道乌部的人有义气,又不好惹,只得停下来,交给文件袋观看。他们两人,一人拿出香烟送给大家抽,一人对所有的文件都看了,并拿出铅笔薄子,将其中一份文件迅速抄录起来,即将文件交还,道了谢,让押送的人继续上路。原来抄文件的是跟踪到此的乌部文书刘敬业,他奉乌参之命,出来参加侦察,以便及时传回情报。
再说逃至柘林的伪军,到了港口,都找不到一条船可过南澳。原来船户知东界来了日伪逃兵,要从这里逃过南澳,都先一步将船划开藏了。这一百多名败兵,走投无路,有的抢了杉木缚木排,没有绳子,就抢布店的布匹当绳子。来不及的,有的抢了谷桶、棺材、水缸当小船用,五花八门、满海乱荡,向南逃命。
当乌部得到情报,派出萍船追击时,多数已经逃走或沉没,只击毙一些伪军沉在海里,没有什么收获。
在逃的伪军中,有20多名窜逃到讯洲岛上。这时已是黄昏,他们精疲力竭地拖着步枪上岸,把步枪丢在一旁,瘫倒在沙滩上,像一群死猪,动也不动。恰遇一群渔民,正欲下海捕鱼,看到这些活宝,有几个悄悄上前去,来个突然袭击,把活宝们的枪都收了。为首两人大叱道:“把这些汉奸狗杂种都打死,一个不留!”于是在沙滩上展开了一场搏斗,狼狈的伪兵,敌不过生龙活虎的渔民,一个个被打死后,尸首都被拖下海饲鲨鱼。
原来为首这两名渔民,就是郑老实和郑春光。他们指着20多支步枪说道:“兄弟们,现在日本鬼子打到南澳,我们无法到海外捕鱼,生路已被切断,不如拿着枪支去投乌部。”多数渔民犹豫不决。郑老实说:“大家记得几年前的事吧!吴乌参初做贼时在讯洲被捕,是我们出于好意将他放了。这些年乌参在西澳岛上所做的事,大家都很清楚。今天我们拿着枪去投靠他,他还不欢迎吗!”经过他们两人这样一说,有几个渔民也跟着到西澳来投靠乌部。乌参得到郑家两兄弟,非常高兴说:“当年没有两位叔叔的义举,就没有我乌参的今天。现在乌部所做的事,正是你们当年对我所说的话……”
说话间,吴敬业等人回来了。他们报告了军情,又拿出了从林知渊文件袋中抄录得来的文件内容。原来这文件是黄大伟寄给李少如、洪之政的秘密信原稿。信中的大意说:他奉日本皇军第一三二旅团长兼粵东派遣军司令后藤十郎的命令,进军福建,途经澄海、饶平。要求李、洪撤出防区,让开通路,借境经过,决不相扰。信中又恐吓说,如胆敢阻拦而发生冲突,则恐怕惹恼后藤司令,日本皇军前来讨伐,到时玉石俱焚,自取其祸,云云。
吴武烈听读信后大骂道:“黄大伟是公开的汉奸卖国贼,李少如和洪之政是暗中的卖国贼。”
吴敬业接着说:“根据情报分析看来,日寇入侵潮汕的兵力不足,都借着中国人的手来杀中国人。后藤利用黄大伟要打开闽粵走廊,而黄大伟又利用李少如、洪之政怕日寇如怕虎的心里,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诏安。可是却抵挡不住国军的迎头一击,可见只要中国人敢起来抵抗,日本鬼也没有什么可怕。”
郑老大也接着说:“还是我们沿海人的骨头硬,我们对日本鬼和汉奸决不容情,这次我们10多名渔民,却杀死了20名汉奸真是痛快。”
吴武烈又抢着说:“还有一件令人痛快的事。黄大伟进攻诏安的那天,一架飞机不知何故,降落在大埕乡双溪西侧的沙滩上,立刻就有人大喊道:“日本鬼的飞机被打落啦,快去抓日本鬼呀!”真是一呼百应,成千的人群,有人拿着药枪,有人拿着锄头、柴刀。从四面八方冲向飞机降落的地方。这时有两个日军,正爬出机外,似在修理飞机的故障。一个日军抽出长刀迎着一个拿着药枪冲来的人当面砍下一刀,那人一挡,枪杆被砍断了,正在危急,幸亏另一人冲上来,一棍打在日军的背后,将他打倒,其余的人赶上来,一下子将他乱刀砍死。另一个日军知道逃不脱了,只得举手投降,可惜那架直升飞机,却被起飞逃了。“大家对这长中国人志气的事,越说越高兴。
最后乌参说:“黄大伟被打败了,我们背后的威胁暂时解除,又得到汛洲两位叔叔和兄弟们带枪来入伙,真令人高兴,请通知外出的兄弟最近都回来,大家痛痛快快大喝几杯吧!”
农历12月17日(1940年)乌部在外地活动的兄弟们都回来了。乌参令人杀了两条猪,又在海上捕了许多海鲜,分别在花园湾和西澳的将就居,大家吃大块的肉,喝大碗的酒,开怀畅饭。乌参边饮边叙述当初做贼在讯洲岛上被捉,郑老实、郑春光两人先后启发他的经过,大家都受感动。
正饮得高兴时,忽听到柘林镇隆隆的飞机声和轰炸声,大家只得停下酒杯,登上村后山观察。只见日本的机群又是扫射,又是投弹。飞机过后,南澳海面上的军舰紧接着猛烈向镇内轰击。全镇烽烟滚滚一片火海。乌参愤怒地说:”日本鬼发狂了,柘林人大遭殃,我们停喝吧,大家吃完饭,赶快放出萍船,率兄弟们到柘林镇救火。”
这次日寇的狂轰乱炸,是对日伪军败退柘林遭到损失的报复。全镇被狂轰滥炸的计有:
下汤公厅,倒屋4间,死1人
聚华堂东的屋房,倒屋4间,死1人
下汤四房祠前,倒屋4间
六涵咀倒屋2间,炸死自卫团1人
四脚亭,万安铺倒屋4间死2人
大落莊屋1座倒屋6间
新市亭倒屋10间死2人
三落郑挂倒屋3间死2人
游厝栅仔脚,倒屋4间
成顺发货栈倒屋2间
后井街倒屋4间
共计被炸倒屋45间死10人
因为有护民公约的倡议,各保居民。在乌部兄弟和自卫团的带动下,非常勇敢的参加抢救;除当场被炸死外,轻重伤员得到抢救。日寇在海面上的炮舰还集中炮火轰击位于柘林镇北部山麓的镇风塔。计连续发射了28颗炮弹,但都没有一颗击中塔身,只有两三颗炮弹,击塌了塔旁的石栏干。镇风塔依然站立在风吹岭上。一些老人说:“是白雀寺的佛祖把炮弹拼开了。”又有人说:“是我们柘林镇的风水厚重,日本鬼的炮弹侵不了我们的宝塔。”学校里的老师则就这事对学生说:“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庄严,宝塔打不倒,中国不会亡,日本鬼子一定要失败。”
柘林镇被轰炸后,乌参召集众兄弟商量道:“现在我们处于最前线,每天都有与日军打仗的可能,可是我们的枪支质量差,子弹少,难以长期与敌坚持作战,而现在在外海又被日军封锁,处境困难,必须找新的出路。”
吴木水说:“枪支子弹的问题,可以向讲洲的洪六购买一些。当时我在南澳拉队伍时,洪六曾托人说情,要我收留他,我知道他气量太小,没有答应。后来他投靠了堂兄洪之政,任汫洲自卫中队长。
汫洲本来是一个繁华的地方,素有小香港之称,是个肥缺。洪之政还多给他20箱子弹和10多支三八步枪。谁知他命运不好,到讲洲不久,就碰到日军打南澳,汫洲至香港的航运断绝了,成为死港。现在饥民遍野,纷纷向外地逃生,原来的肥肉变成穷骨头。洪六要吸、嫖、赌的钱从哪里来?只能拿枪支和子弹卖钱,正在寻买主。而这件事最好是我找中间人杨参议,他与洪之政兄弟都有交情。”
乌参听木水这样说后,便将购枪支子弹的事委托他去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讨价还价,乌部用200担谷子的价值,购买了洪六的20箱子弹和10多支三八的步枪。双方于1940年2月底,派船到黄冈河口的碧洲岛海面交接。
洪六所在的汫洲中队,是属于洪部的第二大队吴大柴所辖。不久,洪六偷卖枪支子弹的事,被吴大柴发觉,吴大怒,约了陈汉英,去见洪之政,告发此事。
在洪之政的总部里,除了洪、陈、吴3人外,还有洪之政的参谋主任谢科维。吴大柴报告洪六偷卖枪支之事,愤怒地说:“吴乌参这小子是洪部的世仇,他三番两次打劫我们船只货物,拆散我们在大埕湾上的力量,又打败了庄升彦的常备自卫队,我恨不得一口吃他的肉,碎他的骨。阿六这小子却暗中将枪支子弹卖给他,这岂不是养虎伤人。大哥决不能容情他!”在场的陈汉英对吴乌参当然也恨之入骨,但他善于观察洪之政的面色行事。他见洪之政沉默不语,知道他老谋深算,另有打算,所以没有开口。谢科维却说:“洪六偷卖枪支子弹,于军法不容,理当严惩。但现在大敌当前,周围又有许多敌视我洪部的势力。如果公开惩处,不单削弱我军之力量,而且有损洪部之声誉,我想不如令洪六悔改前非,负罪立功。”
照顾谢主任的意思,似有令洪六去劝说吴乌参来归之意?陈汉英问。
“正是这个意思,这叫一箭双雕,现在乌参雄距西澳,面对南澳日军而不惧。我官军多年剿除无效,他在柘林、东界一带都深得民心,民众正盼望他起来保乡卫土。我部如能劝他来归接受收编,则他之力量势将成为我部之前哨。多令他与日军作战,胜了即是我部之功劳,败了也借日本之手来达到我部过去不能做到之目的,此其一也,去年年底,我部为了保存实力,撤出防区,让黄大伟举兵进攻诏安,不料该信原稿因林知渊被捕而落入饶平县政府手里,因此军政界之中对我部颇有微言,且潮澄饶一带民众也盛传此事,大骂我部引狼入室,确有碍我部之声誉。为此,我部需要做出行动,表现抗日决心。此举,正可利用收编吴乌参来提高我部抗日之威望,此其二也。卑职之见,是否有当,尚望三思。”
“洪六傻头傻脑,能办成什么事!”
“洪六虽才智不足,但他与杨参议有交情,特别是借重洪总队长之威望,而杨是东界吴、杨两姓的大乡绅,深得吴乌参的敬仰。借重此人,定可成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洪之政,等谢维科这席话说得差不多了,他只说了一句:“阿六这个畜生,坏了我的军法,定要将他严惩!”号称白仁精的陈汉英,知道这是一句挽回面子的话,于是恳请说,人固有错,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刚才谢主任所说,实乃我部大计,就请大哥下令,叫阿六赶快从事吧。”他又回头对吴大柴说:“老三,我看这事就这样办吧!对于阿六卖枪的事,就请不要往外声张,以免影响我部声誉。”满腹气愤的吴大柴,至此也没有话说。洪之政最后又说:“阿六这个畜生,能办成什么事!还是请谢主任出面帮助,方为妥当。”谢科维当然满口答应。
过后,洪六虽然挨了洪之政一顿臭骂,并威吓要将他枪毙,但毕竟这是真戏假做,因为谢科维从中求情,洪之政达到了恩威并用的目的。洪六一阵虚惊,却换得了以当“大使”来带罪立功,真使他欢喜若狂。他在谢科维的陪同下,带了丰盛的礼物,来恳请杨参议出面为洪吴两家调停。杨参议当然希望吴乌参能归顺政府,得到一官半职。这对于他们作为县参议身份和杨吴两姓大父老的声誉来说,是有大帮助,因此满口答应,愿促使洪、吴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他遂写一封长信给吴乌参,述说许多利害关系,希望吴乌参接受政府的收编,共同抗日。
吴乌参得到杨维汉的信后,即召集所有的头领共同商议。
持反对意见最激烈的是吴木水,他说:“洪之政是个阴险奸诈的老贼,连年来与我们在海上多次相斗,现在都想来收编我们,不外是要拿我们作一块挡箭牌,当头阵打日本给他们作替死鬼。前年反攻南澳岛时,他就演过这套把戏。”
“你这水鬼,消息这样灵!”吴武烈插话反问。
“你不要插嘴。先听我说。前年6月,日军攻占南澳。7月,一五七师派九四0团的第一营,并命令洪之政的自卫总队联合组织反攻,队伍从海山出发。出发前的当天晚上,洪之政发表了激昂慷慨的演说,发誓不收回国土决不生还,说得大家当场痛哭流涕。都举着拳头要和日本鬼子拼命。连在场的汕头《大光日报》记者也都感动得流泪。接着二百多人的队伍就乘船出发,第二天,反攻南澳传出胜利的消息。亲眼见到出征场面的记者,即发表了文章,大赞洪之政是抗日英雄,接着省府委任他兼任南澳县长。可是不久日军反击,坚守在岛上的战士们弹尽援绝,大部分牺牲,只有陈汉英、吴大柴和一五七师派去的营长吴耀波侥幸逃回。当时吴耀波在指挥作战时,寻不见洪之政的影”子,很是怀疑,从南澳逃回后一调查,始知这只老水鸡善倒旋,原来洪之政知道此去危险,等大船队出发后,他却乘了一只小船,偷偷转航逃至诏安的宫口,上岸后潜回他的老巢青岚洞。吴耀波为此事控告到师部,要算洪之政临阵逃跑,窃取荣誉的帐。师部向闽粵边绥靖司令刘志陆要人,刘志陆一口咬定寻不到洪之政的下落,这件事不了了之。等到一五七师调走,洪之政又阳面正势出来继续做他的总队长和南澳县长,这件事是当时参加南澳作战的刘XX告诉我的。大家想想,我们给这样的老狐狸收编,岂不是送肉上砧。”
吴木水话刚说完,吴敬业从门外接到一封信进来交给吴乌参。乌参拆看,面色一变,他叫吴敬业把信唸给大家听。原来这封信是驻南澳的汉奸,伪司令翁尚功通过柘林永兴鱼行转来的信,信的大意说:“上月黄大伟举兵进闽受阻,皇军司令大怒,决定不久将从潮州和南澳水陆两路进攻饶平全境,打通闽粵走廊,翁某为敬佩吴队长一向在海上英勇作战,多次打败国民党军队,可与皇军结成联盟,故愿在皇军面前推荐为闽粵边海上大队长,统率所部管辖东南海上防线全境。令叔吴金赛,最近已被聘请到南澳本司令部,拟委他为柘林东界沿海一带之维持会长,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效力,不久将有亲笔信送去。”
吴武烈听后拍案大骂道:“果有此事,吴金赛这个老不死,更偷偷投靠翁尚功当汉奸”,“我看这事有硗碕,金赛叔不是这样的人,”杨短手插话说。
吴乌参立刻叫带信的人进门一问,带信的人说:“几天前南澳的捷胜鱼行来了一个伙计,说他们鱼行里有一批鱿鱼准备出售。我们鱼行商量之后,请金骞前去看货协商,并没有其他事故。昨天,又是捷胜鱼行托人把这封信送来的。我们一看是送给吴队长的,故特地转送过来。”
吴敬业说:“我看这是翁尚功的阴谋,日军再进攻饶平诏安是假,那有事先透露军事行动的事,骗金骞叔过南澳做人质来诱我们投降是真。”
大家都觉得敬业这样说法很有道理。
“这样说来,国民党的洪之政想收编我们,以便当头阵抵抗日本;而汉奸翁尚功却想诱降我们,以便帮助他们占领闽粵沿海,这该怎么办呢?”余英豪提出问题。
“我看洪之政是条狐狸精,要收编是想吞食我们,而翁尚功是条臭走狗,我们怎能跟他走在一起呢!我看还是独立行动自由自在的好。那方面好打,就打那方面。”吴武烈吼着说。
“这样一来,金骞叔在南澳的生命就要先丢了。”杨短手说。
“我们这块肥肉,二条狗都来争,我看还是将计就计的好,一方面接受洪之政的收编,可得到国民党军队的番号,就可以大模大样在柘林、东界一带公开行动;一方面暗中接受翁尚功的推荐,做和平军的海上大队长,可以在海上自由行动,以后海上生意更好做。现在时局未定,以后谁握胜旗,我们就投在那里。”俗话说:“夜来落雨日来晴,鱼脯会干菜会青,半夜飐风船过海,土地爷就能得三牲。我们做两全其美的生意不好吗?”发表这个意见的名叫林八号,原是吴木水的旧部,最近吴木水介绍他来乌部入夥任作侦。
郑家兄弟却支持吴武烈的意见。郑老实说:“洪之政表面是官,背面是贼,最善于勾结海盗在海上横行,过去黑鲨就是他们一夥害得渔、船民好惨,我们乌部一向高举义旗,不欺百姓,如果接受这些臭货的收编,怎么好呢!翁尚功这条卖国走狗,在南澳杀害的民众更多,我们真要咬他的肉,嚼他的骨,我们乌部怎能投降他呢!乌部的兄弟们,如果这样干,我们只能告辞回去当渔民。”
余英豪却提出另外的意见:“我想,洪之政和翁当功不同,洪之政过去确实是我们的敌人,而且老奸巨猾,他为了保持实力宁可放弃自己的地盘让黄大伟过境,反攻南澳时临阵逃跑,都可看出他的狡猾。但这些人是地方实力派,害怕日本鬼子来了,他们的身家生命和财产都受到威胁,所以还是举着抗日的旗帜。上月独九旅探知澄城的日军兵力空虚,遂派了六二五团的第一营与洪之政的自卫总队,李少如的澄海自卫团联合进攻,于2月26日收复澄海城。27日日寇反扑,驻守在外砂的李少如两个自卫中队长都临阵逃走,幸有当时担任这两个中队的指导员郑剑夫和张震,却挺身而出,率领士兵,血战到底,击退日寇的五次冲锋,杀得日本鬼横尸城下,这一役给所有的抗日军民鼓舞极大,现在还传颂着一位老先生所做的诗:“壮哉中华黄帝真子孙,只为破虏不为勋,民族英雄永不死。”李少如也大受感动,亲自到河边迎接张震,并奖给大洋100元,报纸称赞张震是“南桥张将军。”原来张震,郑剑夫都是当年抗敌同志会的会员,他们有抗日的壮志,但却没有兵力。他们也知道洪之政、李少如等地方实力派抗日不坚决,但为了坚定抗日,才投在其门下。用抗日真诚的决心和谋智来鼓舞其部下的士兵,做出了令人可敬的抗日行动。我们乌部兄弟们都有抗日决心,又有自己的武装,现在与洪之政讲和对于抗日和保存自己都是有利。翁尚功则是十足的汉奸走狗,帮助日本鬼子杀害同胞,我们只能设法除他而不能向他投降。”
杨短手支持余英豪的意见说:“刚才英豪哥说起青抗会,我记起三年前乌妹到饶城探监回来向我们所说的一句话:“哥哥,你们就当义勇军吧!”当年小妹是含着眼泪恳求我们的,现在事到临头,我们应该坚决当真正的义勇军。”
“那么对于金骞叔,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吴立泰接着提出疑问。
乌参沉静地听完了大家激烈的争论,最后他说:“去年听了潮州难民魏得喜所控诉的血泪仇后,每当半夜睡醒时,我的心就跳起来,如果日本仔在这一带登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一条路是投降,像黄大伟,翁尚功一样当日本仔的走狗。可是我们是中国人,堂堂男子汉,当初我们拉起队伍时,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狂海怒潮,不怕枪林弹雨,敢和官军比高低,敢和仇人见生死,这些我们都斗过来了。现在我们岂能甘心情愿的给日本鬼子套在颈上当走狗,来咬我们自己的中国人,贪生怕死,换来一个千年的臭名,有什么面目见我们的祖宗和乡亲父老;第二条路是与日本仔打,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是恶劣,日本仔有飞机、大炮、军舰,我们只有几枝旧枪,如果在海上硬拼,只能活活被打死后丢下海里饲鱼,所以需要有后退的地盘,而目前这些地盘正是洪之政所管辖。我们必须设法从他的手里拿过来。现在洪之政害怕日本仔,想利用我们打头阵,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扬扬正正回到自己的家乡,公开与自己的乡亲父老联合,才有阵地与日本鬼周旋。目下,日本兵力少,人生地不熟,要吃掉我们就不容易,在对付洪之政方面,我们要预防他,但他现在害怕日本仔甚于害怕我们,还要借着我们的力量来对付日本仔,所以不敢轻易用武力来吃我们,可以保持一个时间的相安。我们为了生存,为了救乡亲父老,为了争夺地盘,为了打日本仔,现在只能与洪之政讲和。至于往后的事,现在谁也说不明白。我叔父金骞的事,我们探听明白以后再想办法。
一场激烈的争论结束了。乌参决定派吴木水、余英豪和吴敬业准备与洪之政派来的洪六、谢维科进行谈判,杨参议为双方的中间人。
 
 
 
 
 
 
 
 
 
十六、汉奸下饵
 
故事梗概:
乌参的叔父吴金骞,被骗到南澳。伪“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使尽各种威迫利诱手段,请他当“东界维持会长”,以便进一步招降乌部。其使用的阴谋诡计,五花八门。最后乌参通过第三者手段,暗示其叔父写诈降书,终于得救安全回来。翁尚功招降失败。
 
吴乌参的叔父吴金骞,原当过东界乡的乡长,因见当时政治黑暗,办事艰难,故辞职不干。卸职之后被聘在柘林永兴鱼行当渔佣。抗日战争爆发之后,鱼行生意冷淡,生活颇为困难。有一天,南澳捷胜鱼行的伙计来找他说:“本鱼行一批鱿鱼,因为日本军占领南澳之后,外出港路不通,卖不出去,最近买通翁尚功部下的一个连长,他答应在他巡哨时,可以偷偷放运出来,货平安到柘林之后才交款,故请先前去看货,双方讲定价格始可成交。”所以要请金骞先到南澳去一趟,并说渔行已与那位连长讲清楚,保证上岸和船上安全。金骞为做好这笔生意,决定冒险前去。那天,金骞乘一条南澳捷胜渔行派来的小船,平安到达南澳,看了仓库里的鱿鱼,双方议定了价格,当天黄昏准备再乘小船,赶回柘林。到了码头,忽见那位暗中保护的连长,客客气气地说:“吴先生,为什么那么急就要回去,我们翁司令知道吴先生亲来南澳,特地令我在此相候,请吴先生到司令部喝一杯,翁司令正在候驾哩!”吴金骞一听,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已落入圈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
日伪“南澳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是南京汪精卫卖国伪政府派到粤东的一条大汉奸。据说这条汉奸曾任过国民党政府的什么海军司令,后来通过“曲线救国”一变为日伪司令。此人秃顶,浓眉大眼老鹰嘴,两道浓须,身材魁伟。自从汉奸黄大伟在福建大败之后,他更备受日军的信赖。闽粤绥靖司令部设在南澳县政府内,翁尚功正坐在太师椅上,威严而假笑地对吴金骞表示欢迎,用茶之后,一场谈话开始了。
“吴先生乃东界名流,望族乡耆,翁某今天有幸相见,实为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鄙人是个普通百姓,因生活所迫,作佣度生,怎当得起司令如此抬举!”
“吴先生原是东界乡长,不必相瞒。”
“鄙人不善从政,早已卸职,现在渔行混碗饭吃,毫无才能。”
“吴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学陶渊明之为人,在此乱世之秋,真可谓明智之士……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鄙人不敢以五柳先生自比,只为本人和妻子的衣食着想,苦度生涯。”
“现在这样的乱世,恐怕先生要度生也难啊……”
“这……”
“难道先生不明白吗?我们中国,近百年来,内忧外患,不断发生,被外国人视为一盘散沙,称为东亚病夫。近十多年来,国内更遭赤派作乱,白党腐败,把整个中国搞得不成样了,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鄙人地位卑微,不敢议论国家大事。”
“不能不议呀!眼看就要亡国,当亡国奴啦!”
“当亡国奴没有办法呵!”
“应该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当然有,这就是翁某今天要见先生的意思,皇军入主中国,目今已成定局,进粤皇军,最近将进军饶平,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先生应该有个选择,设若只想当个亡国奴,则皇军所到之处,必当玉石俱焚,生灵涂炭。如若先生敢毅然出山,则翁某当在皇军面前,颂扬先生过去之德政,,荐先生为东界维持会会长,共同维持秩序,救生民于水火之中,迅速成立政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则国家幸甚,民众幸甚。现在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先生,早有先见之明,故与日本皇军,携手合作,在日本的经济提携下,正蒸蒸向荣啊!”
“这个鄙人不敢……”
“你害怕被人骂为汉奸吗?这是一些中国人无知的议论,更是赤党的谣言。先生须知中国的近千年来的历史吧。近千年来,中国有两次外族入侵,元朝的蒙古族,清朝的满族,他们入主中国以后,不但没有灭亡中国,反而被中华民族所同化。当年在元朝、清朝做官的人岂只千万,可以叫他们为汉奸吗?现在日本皇军,不知要比蒙古族、满族胜多少倍,他们科学昌明,武器精锐,军士富有武士道精神,中国人怎能与之为敌。他们入主中国之后,一定也会被我们所同化。我人正好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何苦而不为呢!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
“像翁司令这样才高识远的人能做得到,但鄙人胆小怕事,却办不到,俗语说,猫不是食屎的,我只懂得拿秤卖鱼,不会做官,就请司令原谅……”吴金骞回答到这里,就要离座跪下求饶,以图脱身。
“既然吴先生执意不受,翁某也不便相强,今日有遇,就请坐下吃饭再行未晚。”翁尚功说了许多卖国理论,原想要拉金骞下水,谁知金骞却不买他的帐,既拉不成,故转变策略,他令人在厅上摆下酒席。
席上,除了翁、吴外,还有两个妖姬陪酒。
翁尚功拿起酒杯笑道:“沿海人一向豪爽,善于饮酒,吴先生当不例外,今天有幸相逢,请先干这一杯!”
“鄙人虽是沿海人,却未下海,老实不中用,更未习饮酒,请司令原谅!”金骞拿起酒杯,但推辞着不愿饮下去,他知道翁尚功正在另设陷阱。
“先生既然是个隐士,隐士一向豪饮,难道先生不肯赏脸!”
“不敢!不敢!”
“不敢就该饮下。”
在这种情况下,吴金骞不饮一点,就过不了关,经过多次推辞,勉强吃了一杯。由于内心紧张惊怕,不觉满脸大红,很有醉意,于是干脆装醉,吃了半碗饭都吐出来,再次辞谢,企图脱身。可是翁尚功不肯放过说:“先生既然醉了,就请在本部休息一夜,明天再行。”
接着令人在客厅的一侧厢房,设铺睡下,这时已是掌灯时分。
吴金骞睡下不久,发觉一个人静悄悄地进来,那人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妖声妖气地叫道:“先生,先生!快醒吧,今晚司令命小女来陪伴先生过夜……”
吴金骞内心卜卜乱跳想道:“翁尚功这条老狗,步步紧迫,要把我坑下去,这送上门来的嫩鸡,要吃也死,不吃也死……”他左右为难,只得一动不动,继续装醉。那妖姬见没有回答,于是把身上的衣裙都脱光了,赤裸裸地挤进被窝里,两臂勾住金骞的颈,把肥乳和大腿正面压在金骞的身上,金骞这时不觉有点销魂,内心喘动,可是转念一想,冷汗淫淫,把一时的冲动化上九宵云外。他来个醉里翻身。把妖姬丢在一旁。妖姬没有办法,只得在金骞的背面喘着气,等了不久,也慢慢入睡了。
金骞出了一身冷汗,偷偷地爬起来,穿了衣服,蹑手蹑脚起来开门。
门刚轻轻一响,门外一个哨兵立刻上前查问:“要去哪里?”
金骞一手摸住下腹说道:“肚子有点不舒服,厕所在哪里?”
哨兵指着厕所。
金骞行了一步,又转回来,伏在那哨兵的耳边说:“唉!年岁大了不中用,好好摆着的嫩鸡吃不下去……她正光着身子睡着哩……”他说着用嘴一怒,暗中窥视着哨兵的神色。
听到哨兵“嗯!嗯!”的声音,已知他内心冲动了,于是又进一步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好兄弟,这嫩鸡就请你代吃吧!不要客气,我上厕所的时间好久,你就放胆痛痛快快吧!我回来在门外相等,候你出来以后我才进去,她暗中不知是谁,明天我在司令面前才好交代呀!”
哨兵有点犹豫,似害怕金骞逃走。
“你别怕,这衙门内,重门深锁,又有哨兵我这老头往哪里去,快进去吧!”
哨兵这时已经色胆包天,进门去了。
金骞将门轻轻关上,一摸,门上还挂着个空锁,大喜,将门上了锁,他斜倚在门外的一只长凳上。
天亮了,另一个哨兵来接哨,却找不到原来的哨兵,看到老头子睡在椅子上,立刻将老头唤醒追问。吴金骞哭丧脸皱着眉头说:“我刚上厕,不知哪个孬种把房门锁了,只得在这里吹西北风过夜,真冷啊!”
哨兵赶快回去找来队长,把房门打开,当场将那对狗男女抓出来,一看那个哨兵垂头丧气,那个妇女却是翁尚功的身边妓女。队长大怒,当场将哨兵“啪!啪!啪!”地扇了一顿巴掌,要把他抓走。吴金骞立刻上前制止道队长,请你停一停,这人证不能带走,翁司令面前我不好交代。”队长也觉得有理,将两个狗男女交给几个哨兵看管,自己跑步去把翁尚功请来。
队长当着众人面前,将情形向翁尚功报告,气得翁尚功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叱令队长,将那个哨兵抓去毙了。
吴金骞哭丧着脸道:“翁司令,你的深情厚爱我明白了,但却害得我长夜在这里吹西北风,真不造化啊!”
翁尚功第二次想把吴金骞拉下水,以便让他摆布,谁知却赔了夫人折兵,让他在这些下人面前丢脸,明明这是金骞在暗中耍的滑头,可又不可当面发作。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翁尚功拉吴金骞下水的目的在于顺水推舟,通过吴金骞去说服吴乌参来归降,这样可以将乌参当成过河卒,轻易就可以占领东界。在日军兵力不足,力不从心的情况,表现了他的高超才能,取得主子的赞赏,巩固他在潮汕伪军中的最高地位。可是这种梦想落空了。此时,他又转变策略,坐在太师椅上叱退了士兵之后,满脸怒气说:“吴金骞,你敬酒不食食罚酒,我好意想抬举你却不听,原来你是海匪吴乌参派来的探子,到南澳来探皇军的军情。”
“翁司令,我是个良民,绝不是探子。”
“你还狡辩,你是吴乌参的叔父,能瞒过我吗?”
“我与吴乌参虽然是叔侄,但一向不相往来,请司令不要误会。”
“你知道他当海盗吗?”
“这个我知道,可是他当海盗,我也管不了他!”
“乌参未当海盗时,你接济过他吗?”
“他那时生活很惨,做叔父那能坐视不救!”金骞这时内心一震,他万想不到这条汉奸对他的情况知道得这样详细。”
“哈!哈!哈!这就说明你有恩于乌参,后来吴乌参做贼发财了,他怎么不报恩呢!”你当然也要为他做事,所以你到柘林当鱼佣是假的,给吴乌参当探子是真的。”
“翁司令,你别误会……”
“我怎么会误会,现在只有两条路,如果能说服吴乌参归顺皇军,就证明你不是探子,而是他的好叔父,皇军当然大大有赏;如果你不说服吴乌参而让他与皇军为敌,就一定是他派来的探子,那时别怪我翁某无情!”
“翁司令,鄙人是个无用之人,前时国民党政府三番两次派军队来围剿,都没有他们办法,他怎肯听我的劝降呢!”
“你知道吧?皇军不是国民党政府的豆腐兵,皇军有飞机、大炮、战舰,还有海上的快速巡逻艇,吴乌参几条贼船挡得住吗?只要皇军一声令下,他的队伍立刻变成灰尘。”
“翁司令,你能将他们消灭,鄙人没有话说。”
“现在为期尚早,你做叔父不为乌参着想,也要为乌参的父母,兄弟姐妹着想,如果他不肯归顺,将来要消灭的不单是他本人,而且还累及家属。现在先要你写一封亲笔信给他,说服他归顺,我任他为闽粤边海上大队长,闽粤两省的海面全归他管。”
“司令,这个我不敢写。”
“为什么”
“司令你既然知道我们底细,当然更知道乌参的底细,这个人义重泰山而性子比李逵还烈,要是他知道我当了汉奸而且写信劝他投降,坏了他的名声,他怎能肯干体!纵然不能打死我,也连累我的家人。你知道吗?去年柘林的郑春青,假装乌部行劫,立刻被他抓住枪决。真厉害呵!”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我好意劝你,你却指桑骂槐反咬一口。”翁尚功怒气满面接着叱令:“拿刑具一来!”
吴金骞一看,怕吃眼问题亏,赶快认错道:“司令,这‘汉奸’二字,民众都说惯了;我刚才说话不慎,原是在骂自己,怎敢冲撞司令!”
“既然如此,你就该写信给他。”
“我不懂怎么写。”
“从昨天到今天,我给你讲了许多道理,你还不懂吗?第一,说明归顺不是当汉奸是和日本人合作,共建立大东亚共荣国,是一种曲线救国义举;第二,说明日本皇军的强大,说明他处境的危险,不要自取灭亡,识时务者为俊杰;第三,他如归顺了可以升为闽粤海上大队长,势力比现在大得多……”
“翁司令的说的‘大东亚共荣国’‘曲线救国’我是第一次在这里听到的,吴乌参恐怕还没有听说过,如果让我写进去,他一看就完全明白是受别人指使的,怎肯相信呢,翁司令是汪精卫主席的高徒,见识深远,倒不如你自己写信给他,或许更有说服力。”
翁尚功明知话里有刺,但也不无道理,于是说:“好,信由我来写,你要在信上签名。”他令士兵将金骞带下去,禁闭起来。
又隔了两天,翁尚功将信写好,令士兵带金骞出来,要他在信上签名。
吴金骞看了信以后又求道:“翁司令,这信如果是契约,别人写,我签名,打起官司来,如不认帐,我就输了。可是这信是要送给吴乌参看的,他一看两种字体不同,立刻就知道是被迫签名,反而增加他的反感,这样签了有什么用呢!”
翁尚功一听大怒道:“你这老东西,又在耍滑头,你要死还是活,明天再试试看。”
其实翁尚功内心也明白,金骞的话是有道理,不如自己写一封信去试探吴乌参的态度,再迫金骞就范。所以就先写了一封信,通过捷胜渔行转到吴乌参手里,这就是上节所提及的乌参所接到的那封信。
10天以后,吴金骞被带到监狱旁边的审讯厅上,阴森森的审讯厅上,摆着各种各种的刑具。
翁尚功司令笑着说:“现在先让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等一会儿再轮到你……”他叱令“提人”。
不一会,几个伪军从监狱里提出了两个“囚犯”,缚在审讯厅的石柱上。
翁尚功坐在太师椅上审问:“你们两人有没有偷皇军的枪支?”
两人没有开口。
“不说吗?要行刑。”
“什么皇军,是日本倭奴,臭狗种!”这两个“囚犯”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没有低头,依旧骂着。
“你们偷枪干什么?”
“打日本鬼子,打你们这帮汉奸卖国贼!”
原来他们是海山黄隆乡的渔民黄牛屎、黄阿姬兄弟,他们在海面捕鱼,被日军的巡逻艇连人带船抓到南澳的日军军营内,被迫当伙伕,干苦役,动不动被拳打脚踢,被“老虎背猪”摔倒耻辱。
有一天,所有的日军都到操场集会听训话。牛屎对其弟弟说:“你看军械库内,有挺新新的机枪,我们偷后藏起来,寻机会逃出去参加乌部,好报仇雪恨,打这帮臭种。”于是兄弟两人将机枪偷了,用麻袋包好,藏在附近的盐推里。
日军回营,不见这挺机枪,料被黄家兄弟偷去,进行严刑审讯。兄弟俩咬紧牙根否认。不幸,五天后这挺机枪在盐堆里被搜出来。黄牛屎兄弟被押到伪司令部来开审,翁尚功就特拿来“刣鸡教猴”给金骞看。
“好!你会骂,给我把他们的舌头挖出来!”
立刻有两个刽子手,拿着虎头钳和利刀上前来,不管“囚犯”如何挣扎,用虎头钳把两人的口钳住撑开,两块红红的舌头被挖出来,鲜血满口直流。两人不会再骂,但迎着两个握利剑的刽子手迎面直喷,把两个刽子手喷得满脸满身是血。
“还会鲜血喷人!来,把他们的眼眶挖出来。”那两名刽子手,不顾全身是血,咬紧牙关,把两人的4只眼睛都挖出来了。
“他们的心肝太毒,更偷皇军的枪支,把他们的心肝挖出来!”另外两个刽子手拿着锋利的长马刀,用刀尖向两人的背后一刺,用力一按,连绳子带肉被劈开了,伸手把心肝掏出来了。
“给我切片煮熟,好下酒!”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是海山黄隆镇的黄牛屎、黄阿姬兄弟,他们当皇军的伙伕,却利用皇军出操的机会,偷了枪支准备逃走被抓住了。怎么样!敢不敢抗拒皇军,抗拒了就这样处置。”翁尚功本来是想说给吴金骞听的,可是转眼一看,吴金骞早已瘫在地上吓昏了。翁尚功令人用冷水将他喷醒,然后问道:“给乌参的信写不写?”金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写!”
“既然要写,给你几天的时间,睡足了,定一定神,然后再写。”
几天以后,吴金骞在翁尚功的授意下,把信写了。这封信又经南澳与柘林的两个鱼行,转到乌参手里。这时乌参正与各位头领商量洪之政提出的收编条件。吴乌参把信交给敬业,叫他当场念了:
“乌参贤侄收览;你部现在处境险恶,海面日本皇军,而内地国民党政府联防军,他们都虎视眈眈欲置你部于死地,惟翁司令统率之和平军,既与日军维持和平亲善,又是救民于水火的仁义之师,意欲救你于危难之中。你如能归于统辖,则立见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之境,且可荣升为闽粤边海上大队长之职,纵横海域全境。当此乱世,正是英雄千载难逢之机。至若贤侄执迷不悟,敢以鸡蛋碰石头,则可能自取覆窠之祸,而愚叔也必就受株连而不能生还,欲言不尽,望贤侄深思,切切!并候佳音。”
信一念完,吴武烈暴跳起来说:“这老不死,果然投降翁汉奸,当地走狗!”吴乌参却笑嬉嬉地说:“好哇!这信一来我叔父有救了。”
大家惊讶地问:“这样说来,我们果然要与金骞叔一起,投降翁尚功!”毕竟是吴敬业有见地,他似理会吴乌参的意图说:“兵书有载,兵不厌诈,《三国》里不是有诈降书吗?吴队长这一招是苦肉计的翻新。”乌参点点头说:“正是这样。”
原来吴乌参上次接到翁尚功的诱降书以后,即暗中派李野到柘林永兴鱼行查线索,知道吴金骞被拘留后因不肯投降而处境危险。因此一方面通过线索,对南澳的捷胜渔行警告说:“我叔是你们诱骗过海的,如被杀害!一个脑袋最少要换10脑袋。乌部一向说话算数,要你们通过买通伪军”暗中保护“;一面自己新笔写了一张条暗中付给吴金骞,条子上说:“叔父,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条件,你都可答应,只要平安回来就好。”所以,今天吴乌参一见他叔父金骞亲笔写的投降书,就知道他的条子生效了。
吴乌参又说:;“敬业,照这个意思给翁尚功写一封复信,让他高兴高兴吧!”接着众头领又转话题,讨论与洪之政谈判的条件。
翁尚功把吴金骞的亲笔信寄出之后,抱着几分希望,等待吴乌参来降。过了几天,果然接到吴乌参的来信,信中说:“两次来信,均已收悉,承蒙厚爱,正准备携械投靠麾下,惟不知细节,帮盼望于最近将家叔遣还,以明详情,届时当立决行动,前往报效,后会自当有期。”翁尚功见信后,犹豫了好久,最后决定说:“把吴金骞放回去吧。”其时参与图谋此事的还有翁尚功的高级参谋周双吉、曾其生这两人原来都是当年闽南乌军的大队长,日军进攻厦门之后,都投降日军,编入厦门和平军,后来这两人都派在翁尚功的部下。
周双吉说:“翁司令,来信说得不明不白,恐怕不是真意,怎可放人!”曾其生也说:“乌参为人奸诈,当年我们乌军在闽南海域上两次遭到他们的伪装奇袭,损失惨重,所以不能不防。”翁尚功笑道:“两位说的虽然有理,但我观吴金骞此人,不求名,不求利,胆小怕事,是个废物,留之无用,杀之则得罪乌参,于我不利。你们应该明白,乱世之时,讲究的是利害关系,宁可杀死万名军民,不能得罪一个贼寇。金骞留之不能将乌参诱降,放之还可给乌参留下一个人情,以后再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翁尚功费了一番心机,但毫无所得。吴金骞终于在南澳捷胜渔行派小船护送下,安全回到柘林,先后共被拘留16天。
 
十七、亲情、军纪
 
故事梗概:
乌部接受收编为“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海上挺进中队",接防柘林,东界沿海地区及海域。就近的队员可以回家探亲。乌参借着回家的机会,忙于拜望叔父吴金骞,并通过他组织周围乡村的抗日护乡队伍。在队伍内则重新部署兵力布防。其母则借此时机,为乌参续婚。在众人的劝说下,母命难违,只得勉强答应。外地的兄弟们,不能回家,觉得寂寞。于是通过吴木水,招来了妓女。吴母闻知,赶来打闹。时局变了,人心也变了。乌参一夜难眠。忽然传来部下在柘林违纪之事。他查明真相,作出惊人之举,当众枪毙……
 
经过多次的讨价还价,乌参接受洪部收编为抗日部队,达成了收编协议,主要内容有四条:
一、乌部接受收编为抗日部队后的番号是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海上挺进中队,驻防柘林、东界沿海海域,从即日起,政府、军队都停止对其敌对行动,协同抗日。
二、发给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的军服,挂“爱”字肩章。鉴于目前政府国防开支紧缩,挺进中队之枪支、弹药、粮饷实行自给,以后如有困难,另行申报,政府酌情予以补助。
三、挺进中队所有官兵,属于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部队改编的一支军队,接受自卫总队的指挥,在自己的防区内英勇作战,防御日军的进攻,作战有功时量功升赏,作战不力或临阵逃跑者应受军法处理。
四、挺进中队在自己防区应保护海上商船、渔船和陆上民众的安全遵守政府法令,不得有违。
这四条条款,大体上都达到双方预定的目的。洪之政方面达到了在不需出枪、出钱、出粮的情况,利用乌部打头阵抵抗日军,或可借日本人的刀来除自己过去的宿敌,而且通过这一收编,提高自己的威望。在乌部方面,取得了柘林、东界等陆上一片地盘,从非法的活动变成合法的军事行动,可与本乡本土的乡亲父老联合,取得大家的支持,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在海上和陆上与日军周旋。在谈判中争论最大的一条是吴乌参提出释放其在监内的父亲,洪之政却借名这是政府法律的事,作不了主,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可以继续作人质,以制约吴乌参的行动。后来还是乌部方面作了妥协,没有坚持这个条件。
乌部接受收编的消息传到南澳,气得翁尚功拍桌子大骂。周双吉建议道路:“乌参这小子接受收编为抗日队伍,大大增加了我们的压力,不如乘他现在地位尚未隐固,将这支眼中钉拨掉!”翁尚功却摇摇头道:“我何曾没有这个打算,但到哪里调动兵力呢!我军自从黄大伟进攻福建失败之后,兵力大受削弱,现在尚无法补充。皇军的主力在进攻潮汕平原和进攻揭阳的作战中,损失惨重,西塘一役损失200多人,羊铁岭一役,损失更其惨重,现在已缺少进攻兵力,正在抽我们的和平军作其后援。主要战场双方已形成相持状态,那里有心思顾及我们这东侧一翼呢!现在我们的目标只能夺取海山,作为南澳的屏障,保护台海厦门至汕头的海上交通线,切不可消耗力量来对付这捉摸不定的乌部。”所以,翁尚功还在等待时机,暂时按兵不动。
乌部于1940年5月,接受收编为抗日军队,但人们还是按习惯称为乌部。三四年来,大家在海岛上过着风风雨雨,潮起潮落的浪荡生活,现在已变公开的抗日军队。吴乌参叫余英豪在暗藏的仓库内拿出部分现金,分发给兄弟们。决定让兄弟们分三批,前后回家探望自己的父母、兄弟。
吴乌妹这天正在山上一边放牛,一边割草。一个女伴对她说:“乌妹,好啦!我听说乌部现在已变成抗日自卫队,俺村里过去参加乌部的人都回家探亲,是不是你的大哥也回来啦?”乌妹一听,高兴得内心卜卜乱跳,她立刻提着草,牵着牛回到家门口,就听到大家和杨短手哥哥与母亲说话的声音。她立刻将肩上的草一卸,未进门楣,先呼哥哥,抢上前,扑在乌参的怀里,又转脸叫声“短手哥!”乌参摸着妹子的头发,高兴地说:“妹妹,两年不见了,你长高得多啦!”短手接着说:“乌妹,你还记得你前年说过的一句吗?”乌妹凝思了一下说:“哦!”我记得,当时我向你们恳求:“哥哥,你们都当义勇军吧!”杨短手接着说:“现在我们都当抗日义勇军啦!”说着,大家哈哈大笑。少倾,乌妹凝视着大哥,不觉凄然流下眼泪。她的母亲郑宝娇骂道:“你这个小丫头,今天是哥哥回来的大好吉日,你怎么哭呢?”
“我想起来了陈端嫂嫂,要是她能看到哥哥回来,她一定很高兴……”她说着,热泪像泉涌般流出来。
经过小妹这一提起,郑宝娇的眼前又呈现着当年婆媳到霞岱村后恳求乌参自首的情景。婆媳在夕阳西坠的黄昏下,互相搀扶,一行一泪,回到家里,那晚陈端受辱,含恨而死……”一阵心酸,不禁眼泪潸潸而滴,叹息道:“陈端媳妇,你死得好惨,无福气等到乌参回来!”
“母亲、小妹!住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啦!”乌参忍着悲痛,低声劝告。
“乌参!乌参!你回来啦!”唔!原来是其叔父金骞的声音,跟在他后面的还有本村私塾教书先生吴缉已和一群乡亲。
郑宝娇一见人来很多,屋里挤不下,于是说:“叔叔和众位乡亲们,大家到公厅去坐吧!我这里来煮甜圆。”
来到公厅,乌参与吴先生和众乡亲打招呼,然后拉着金骞的手道:“叔叔!你平安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啦!这次真险,闯过了鬼门关!”吴金骞怕别人打断他的话,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这次被翁尚功骗过南澳,要诱他当汉奸的经过。未了,他似下结论说:“翁尚功这个汉奸,老奸巨滑,说起话来,道貌岸然,把卖国的谬论,说得头头是道,但一变脸,却是魔鬼,用剐舌、挖眼、掏心肝这些残忍的酷刑来残杀自己的同胞,真是丧尽天良,幸亏乌参暗中送来的条子来得快,使我吃了定心丸,大胆写了那页诈降书,终能活着回来,真幸运啊!”
“乌参贤侄!今天能见你一面,真是祖公有灵!”吴先生紧接着动情地说。
“全凭老先生给我的教示,当年你讲林则徐烧鸦片,带领全校学生在全乡里除鸦片烟苗的事还记得吗?”吴乌参说。
“记得,记得!那时候,你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已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带头除鸦片烟苗的孩子了,真有骨气!才有今天。”吴先生回答说。
“唉!我乌参这些年来,虽然劫富济贫,仗义行事,但却害了龙湾全乡里的父老叔孙,跟我受苦,许多兄弟受牵连被捕、被禁,想起来真对不住大家!”乌参叹息着说。
“不!不!不!在当今暗无天日的社会里,谁敢公开出来说句公道话呢!贤侄你,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恶人,不怕官府,敢为被压迫的穷人出一口气,正是宋公明再世,及时雨重淋也,今贤侄又能识时知命,当此国家危难之秋,掉转枪头,对付日寇,保护乡土,真乃国家之大幸,民众之所望也。”吴先生这一席话,赢得在场的人赞同,都说这是大家的心里话,乌参接着说:“我与众兄弟这次的目的正是为了保护乡土,但依靠我们这几枝枪是难做到的,要依靠全乡里的乡亲父老,齐心协力,才能做到。我想这件事,要请叔叔,老先生出面与村里的乡绅们商量,大家定出个办法。”“对啦!这是件大事,我们再另找时间商议。”吴老先生接着说。中午,大家都吃一碗郑宝娇送来的甜圆汤,才尽兴的散去。
吴乌参回家两天,接待了一批又一批陆续不断的客人。第三天,他对郑宝娇说:“母亲现在时刻都要提防日本鬼子的进攻,我要回队伍去,不能多留在家里。这些年来,你苦撑家庭的重担,又忧虑父亲和我的安全,真辛苦了,今后你该多安心保养身体。”郑宝娇苦笑着说:“我怎能安心顾自己呢,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办:第一件事,我想再叫乌妹到饶城去探望你父亲,让他好安心下来,盼望老天保佑,早日能够出狱;第二,去年你交杨短手送来的钱,我积蓄下来,想建一座可以拜祖公,又可以安居大屋;第三件事,就是乌妹前天所说的话,触动着我的心事,陈端媳妇受屈丧身,现在应当为你续娶一门媳妇,她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使我吴家的香灯兴旺起来。”
“你所说的第一二三件事,我都赞同。对于续娶一事,我想目前正是国难时期,我身负重责,不能经常回家,你看我的兄弟们,现在都没有家后,怎么可在这时续娶呢!请母亲勿再提了。
“你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你的亲事,我早就想在心头。难道你能让我久久撑这个家的重担吗!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吗!”
“这个以后再说呢……”乌参怕再争辩下去,伤着母亲的心,乃带着杨短手回到西澳队部。
余英豪见乌参回来,说道:“你回家后,木水叔带着余细弟要到东里去。他说十天左右就回来。”乌参点头说:“也是南澳沦陷,木水叔无家可归,余细弟是当年智取官船的功臣,现在秘密回家探亲也是应该的。不过东里是陈汉英的地盘,行动可要小心。”接着又对余英豪说:“英豪哥,这几年你为乌部献出了忠肝义胆,如今也应该回到家乡(澄海苏南)去看看。这段时间我不离开队部,你尽可放心去。”
你道吴木水为什么要去东里呢?是余细弟向他提供的消息。说当年他在潮州瀛州大旅社的相好林小琴,现在已来澄海东里开了一间翠花楼。吴木水一听,动了前情,于是和余细弟荡了一只小船来到东里,寄放在一个相识的船户,上岸寻人去。
这时的东里,是澄海县的抗日前线,到处有岗哨,但他两人身上带有“抗日自卫总队”的证明,通行无阻。他们踏着崎岖的街道,终于寻到了翠花楼。进门登上二楼,“啊”的一声,原来碰面的是当年瀛州旅社的郑老板。故人相见,真有千言万语,却一言难尽。在旁的余细弟,见这情景说:“好了,你们是老相识,细细的谈,我回家去,10天后,再在这里相见。”
两个故人,携手到房间里坐定,用过荼,郑老板开始叙述往事;“自你离开后,林小琴日夜相思、常常流泪。我说,吴木水是重义的人。他为着兄弟们的大义,离开了你,将来必来相会。现在世境这样乱,你一个孤弱女子,怎能度生,就留在这里当个记账吧。她千恩万谢,留下来做我的助手。到了去年六月,日寇登陆汕头,矛头指向潮州。城内居民,四散逃生,有的走落乡下,有的逃上客家。我在这东里有个亲戚,于是决定暂时逃到这里。再作打算。可是带来的钱,用完了怎么办呢?还是林小琴出的主意。她说,你看现在逃难到这里的人不少,其中有许多少女,流落街头,真惨。如果将这些少女收留起来,挂个招牌,收客赚钱虽然卖肉,总比遭日本鬼子糟蹋或饿死街头好。我听后觉有理,就这样挂起了这伤风败俗的招牌。这也不得已啊……现在来上妓馆的多数是汕头、潮州逃出来的富家子弟或洪部下面的连、排长小军官,正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又唱后庭花”啦。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些人消息较为灵通,如遇有风吹草动,我们可以先逃。林小琴只做头家,洁身自保。只有白人精(即陈汉英)三番两次,要来看想,但都被搪塞过去。”郑老板说到这里,叹息道:“你们这一对,一个是乱世佳人,一个是风尘侠士,快去相见吧!”他拉着吴木水的手,来到西楼侧角的一间房子,敲着门:“小琴,小琴,吴木水找你来啦!”他敲罢扬长而去。
门开了,林小琴一见木水,立刻摊开双手,一声“木水哥!”全身投入木水的怀抱。两人紧紧的拥抱着。“三年来,我无时不在想你……”说着,热泪涮涮而下。
“是啊,我们终于相会了!”吴木水说着深深长吻。
“这些时,你做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这一夜,吴木水在枕边上,从聚义西澳,智劫官船,打败官军,七星复仇,奇袭日伪,到现在掉转枪头,抗击日伪,一宗宗,一件件。出生入死,惊心动魄,说得林小琴有时心惊脉跳,有时欢喜若狂。她低声在木水耳边说:“我前生有缘,跟着你这个风尘义侠,死也情愿。你们现在掉转枪头,杀日本鬼子,有一个杀一个,为我被炸死的父母报仇,真对,真对……”说着,又深深一吻。
林小琴回忆她的往事说:“郑老板是个正人君子,没有邪念,我正敢在这里帮助他做生意。而且开翠花楼也是我出的主意。可是这里的‘白人精’,却时常要来看想,郑老板却恐吓他说,这个女子,性如烈火,迫死了,于你无益。而我也无法做生意,终于将这魔手斩断。有一天,他介绍一位老先生来见我,说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这位老先生对我说,你是个孝女,虽然流落风尘,还能洁身自爱,我听后真感动。这里送你一本书,是《桃花扇》剧本,愿你做个名符其实的李香君。这本书,我已读了一遍,我原做李香君,你就做候方域吧!”她说到这里又再深情的一吻。
吴木水自幼从武,书读不多,但在林小琴的助读和讲解下,借着这10天休闲的时间,读了《桃花扇》这剧本,认识了李香君,侯方域的坚贞爱情和阮大、马士英这两个乱世中的奸恶。
临别时,吴木水把带来的钱都交给了林小琴,并说:“现在我们的队伍,不能带眷属,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一有机会就会来,并经常给你来信”。
隔天,他与余细弟,荡着小船,回到西澳队部。
且说郑宝娇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安排女儿乌妹第二次到饶城探监向吴金枝告知乌参荣归故里等等福音。并立即着手择地兴建房屋,在吴金骞和乡亲的热情帮助下,一座堂式的大屋在两个月内就建成了。她不顾乌参的反对,迅速为他谈妥了亲事。
未来的媳妇名惜兰,是郑宝娇自己亲自看中的。当年他和乡亲到黄冈镇打通关节。求情释放被拘捕的人时,曾寄居于乡亲吴忠厚之家,认识了邻居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专门替人挨砻舂米过活,只有母女3人,长女名叫惜兰,生得肥美大方,温柔开朗,有荫夫福子的相貌,故早已记在心里,今天时机已经成熟,故托吴志厚做媒说亲,在这兵慌马乱的年代,谁家有及笄女子,都想早找夫家,何况吴家如此有钱有势,故一说即成,吴母立即送去聘金大礼,择定一个大吉日子,就要过门成亲。她寄口信到西澳,叫乌参即速回来成亲。可是两次三次都不见回来,知道乌参反对这门亲事。但木已成舟,怎么办呢?她只得来找叔叔金骞出马,帮她一起到西澳队部,来说服乌参。国事、家事那头为重呢?金骞也觉两难。可是他忽然记起一件事,须要与乌参商量。既然如此,就答应嫂嫂的请求。隔天,在吴母与乌妹的陪同下,一同乘船来到西澳。
恰好这一天,乌参聚集武烈、木水、英豪、敬业、立泰等骨干,在队部商议要事。
乌参说:“自从我们改编为海上挺进中队以后,兄弟分三批回家探亲,现在大都回到队部,必须重新编队:第一小队由吴武烈、吴立泰带领,海上以金狮湾为基点,控制大埕湾至闽粤交界海域,陆上以龙湾村为基点,接管东界地域数万人口的治安;第二小队由吴木水、郑老实带领,以大门花园湾为基点通管汛洲、碧洲、汫洲、海山的三百门海域,监视南澳日伪,为海上抗敌前线;第三小队由余英豪、李野带领,驻柘林湾海面及派一支陆上武装,进入柘林镇内与郑林弟的自卫队才配合,按照既定的八条护民公约,把柘林镇治理得更好。中队部继续留在西澳,留吴敬业、杨短手作助手,以便统一各小队行动。
第二件事是现在已以领到“潮澄饶民众抗日自卫总队”的军服及“爱”字肩章,各小队按人数领回去。凡在公开场合都要穿上军服戴上肩章,向民众表明我们是正式的民众抗日部队。但原有使用的服装,都要好好保存,必要时还要使用。大家还记得我们当年缴自卫团和洪部的军装吗?没有那些军服,我们“劫富济贫”的事就做不成啦!可能要吃西北风……”大家都笑了。
第三件事,我们今天的军服变了,把“劫富济贫”行动转变为“抗日救国”的枪头,但义举不会变,就是要帮助受苦的乡亲百姓,受苦的难民。决不能像吴大柴,庄升彦那样的自卫团,白天横行霸道,欺压乡亲,夜里抢劫商船,走私枉法。如果我们乌部的兄弟穿上军服装学着他们臭样,就决不留情,大家回去要明白告诉兄弟们。
已经近午了,可是,“将就居”队部门外,早已站了金骞、吴母、乌妹三人。大家一见都纷纷上前打招呼、牵手。
吴武烈握着金骞的手笑道:“老兄台,今天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金骞一时觉得难以启口,眼光转向郑宝娇。
“噢,武烈叔,这件事正要告诉你,当年我媳妇陈端的不幸,你都知道,现在乌参与兄弟们,都已成了抗日军队。踏上好运,所以应该给他续娶,现在亲事已经说成了,吉日也择好了,要他请假回去成亲……”
“啊!喜事,喜事,大家都有喜酒喝啦……”吴武烈高兴得大声说着。来,在场的众兄弟都随声附和喊道:“好,好,好,大家都去喝喜酒。”
这样一来,却把乌参迫至三角墙,设有回旋余地。
“母亲啊!上月在家,我已经反对提亲,你怎好自作主张!”
“父母主婚,自古以来,全乡里人人一样。”
“现在乌部的兄弟们,哪个能成家立业?”
“过去你们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难以成家立业,现在是正规部队,除南澳、澄海的兄弟们外,在邻近乡的,我主张可以请假成亲后,再回部队。”
“我现在重担在身,队部的事未管好,怎好顾自己的私事!”
“你们已分成三个小队,兄弟们的事,各个队去管,你离开这段时间,队部的事,就请木水叔就看近代管。”吴母头脑灵活,把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运用出来。
“应该,应该,花园湾离队部近,我上上落落都方便,你放心回家成亲吧,勿违父母的心愿”吴木水表示支持的说着。
“大哥,就听母亲的活吧,爸爸和你都不在家,我们又年幼不懂事,有个嫂嫂在家,可以帮助母亲……”乌妹帮着说。
“乌参,刚才你母说的话,众兄弟都表示赞同,那就抽点时间回家成亲吧。还有一件事,前月你回家时,曾在吴缉已老先生和我面前说过,你们的队伍已经接防东界,就应把东界乡的事办好,并说要我找点时间,请家乡的乡绅父老来商量,不正好利用这点时间,来办好这件事吗?”吴金骞最后说。
至此,乌参没有话可说。
当天午后,吴乌参带着敬业、短手陪吴母等三人,共同回到龙湾。
吴武烈与吴立泰到金狮湾;余英豪与李野先到柘林镇了。吴木水与郑老实、余细弟尚在队部。吴木水对郑老实说:“老实兄,你的兄弟自从去年杀死黄大伟的伪军,来到乌部已经一年,现在兄弟们都回家探亲,讯洲这样近,也该回去看看,几天后再回队吧。”郑老实也觉有理,带着郑春光到花园湾驶了条小船回讯洲去。
当晚,在队部“将就居”的屋内,灯光下余细弟笑着说:“吴母说得对,现在我们也算是正式军队,家在邻近乡的兄弟能回家成亲的,请假成亲后回来,可是我们这些南澳、澄海人,可就要过孤老头……”
吴木水笑着说:“臭弟,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恐怕要违军纪?”
“我们是用自己的钱雇来的,两厢情愿,不是强买、强卖,静静让兄弟们舒畅几天……”
“那就如此,如此……”吴木水低声的说着,余细弟会意地去了。
且说,吴乌参陪母亲回到龙湾,在他的劝告下,一场婚事从简,度过了12天的蜜月,他就应约请金骞,吴缉已老先生邀请龙湾及大港的乡绅父老和在金狮湾的吴武烈,到龙湾村大祠来商议接防后乡里的大事。
吴乌参首先说:“晚辈和众兄弟现在已掉转枪头抗日,并接防东界这片乡土,实为荣幸,为保护好乡亲,故邀请各位长辈乡耆,来共同商议。”
吴金骞接着说:“前些时兄弟被驻南澳的汉奸翁尚功借故骗去诱降,欲封我为东界乡的维持会长,妄想不动一枪一弹,就可将东界这片沃土吞并。他们使尽花言巧语,威迫利诱来加害,在危难中幸亏我侄出了巧计,才能得救。可是,日寇汉奸虎视眈眈,计谋险恶。为保护乡土,保护乡亲们的性命财产,大家都着来出主意。”
“我奉挺进中队的派遣,率部分兄弟来执行接防,但人力不多,重点是巡逻大埕湾海面,陆上还要靠众乡亲自行组织人力保护。”吴武烈补充说。众乡亲根据这三人的发言,热烈申述了意见,初步拟定几条条款:
一、          各村成立一个以乡绅和保长组成的护乡会,来管理全村的护乡事宜。
二、          各村原有的守物馆(类似守菁队)把村里够年龄的青年组织起来,整理好枪械弹药,轮流守夜。
三、          参照乌部在柘林所定的八条护民公约,作为各村的公约。
四、          利用现在的有利时机,扩大盐业生产,收点管理费为护乡开支。
大家满怀信心,各自回村组织。
乌参与敬业,短手回到家中,弟弟乌罗对哥哥说:“母亲和乌妹今早到西澳队部去,听说有切要事。”
“有什么切要事?”乌参抱着怀疑的心情,回房向妻子余惜兰告别后,三人就赶回西澳。
为什么吴母和乌妹,匆匆要到西澳呢?原来昨天下午,乌妹在英港岸上收割燃料时,碰见吴明能的船,打招呼以后,吴明能轻声对乌妹说:“自从乌参离开西澳后,几天来常有数个花枝招展青年妇女,在乌部兄弟的跟随下,常在花园湾至西澳队部,来来去去……”乌妹回来把这消息告诉母亲,宝娇一听,暴跳如雷说:“一定吴木水这无个好死死,招来妓女。”
郑宝娇一向信神信佛,乐善好施,最忌淫秽,现在更青天白日,把乌部营地当妓馆。她带乌妹和另外二三个强有力的健妇,到了西澳,叫她们守住路口,她直入花园村里乌部的营地,果见二三个妖娆的女郎懒懒散散地坐在房里。她冲进去,不由分说,一人的头发被抓住了。她边骂边拉,那妇女哇哇大叫挣扎,但经不起吴母强壮有力的身躯,铁钳般的双手,把她抓到露天的厕池边,用力一推,将她推下厕池里去。另外二三妓女,一见形势不好,想逃走,都被守在路口的妇女抓住,一个个照此办理,推下厕池。直闹得号声大哭,鸡飞狗叫。而围在周围的几个乌部兄弟,都呆若木鸡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乌参等三人赶到了,看情形,怕几个妓女被淹死,立刻指挥众兄弟拿着梯子,下厕将这几个妓女救起,并示意他们赶快送下花园湾去。
接着,敬业、短手等上前相劝:“这件事乌参哥不知,等他查明后措理。”
“你们都是无父无母生的,都是杂种仔!”郑宝娇怒气未消,继续大骂。
“母亲,这些妓女的来历我尚未清楚,但是我想,你能为我娶媳妇,而这些兄弟们终年在海上,冲风冒浪,无能力娶老婆,叫他们当一辈子游鱼?”乌参解释说。杨短手也帮腔说:“姆姆,你上月在这里曾说过。近乡里的兄弟,能回家娶亲的可以请假回家娶亲,可是这些南澳、澄海的兄弟,有的家乡还沦陷,到那里找老婆呢?”
“好哇!就让你们这帮杂种,个个染上梅毒,绝子绝孙,看你们还能跟日本鬼子打仗吗?你们有什么海规,规定可以嫖娼么?”她说着,带着乌妹和同来的妇女恨恨回去。
当晚,吴木水从花园湾来到西澳队部,在乌参面前自责道:“队长,这是我的过错,你回龙湾村结婚时,余细弟叹息道:“唉!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真惨!为了照顾兄弟的寂寞的心情,我同意余细弟驶一条船到澄海东里的翠花楼,招来这几名妓女,让兄弟们玩几天。但这是违纪的行为,影响军心,我愿在众兄弟面前承认过错。”
“现在这几名妓女呢?”
“已经妥当安排她们回去。”
当晚,乌参在床上不能入睡,内心翻一翻腾,时局变了,队伍安定了,但人心纪律也似乎变了,这支队伍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杨短手从柘林镇回来,对乌参说:“今天我去柘林镇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到长发街的合成号杂货店想买点东西,刚到店边,就听到店内夫妻在说话,女的问:‘刚才一个兵拿了一条水布走了,有没有还钱?’男的说:‘没有’,女的骂道:‘走了狼狗来了狐狸,乌部的人还不是和遭殃军一样,拿了东西不还钱……’男的发现我在门口,于是制止女的‘不要多嘴’!”我接着问道:“刚才是不是乌部的兄弟在里买东西不给钱?”店主赶快陪笑说:“无所谓,无所谓!一条水布值几个钱,小意思,是我送给他的。”
“乌参哥,我看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昨天谁带队到柘林去?”
“李野。”
“你把李野请来。”
不一会,李野来了。乌参问:“你们昨天到柘林镇巡逻,队伍有没有集中行动?”
“上午分成3个班,中午吃饭休息时有人到街上买东西,下午二点钟继续集队巡逻。”
“你知道各人买的东西吗?”
“有人买牙膏、面巾,有人买洗澡的水布(浴巾)。”
“你知道谁买水布吗?”
“唔!是李暗目。”
“不有别人吗?”
“没有。”
“明天你把李暗目叫来!”
隔天一早,李野把李暗目带来。乌参问:“你昨天买的水布有没有还钱?”
“我……”李暗目被这突然一问说不出话来。”
“你买的水布没有还钱,已查清楚了。”
“我当时身上忘记带钱,所以……”
“好吧!你现在跟李野和杨短手到商店对证一下,把钱付还。”
李野、杨短手带了李暗目到了合成号商店。李野叫李暗目拿出水布,问店主道:“这条水布是不是在你这里拿的?”
店主娘一看这场面,大惊失色,以为她揭了乌部土兵的短处,现在要来报复,说不定这间店要被砸被抢。于是抢上前赔不是道:“老总,是我太多嘴,请你们看破(原谅)。”男店主也赶紧接着说:“我老伴说话不对,大家不要见怪,兄弟们如需要些日用东西,尽管来拿,只求……”
杨短手笑着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的兄弟买了水布没有还钱,真对不起,特来补还。”他接着从衣袋里拿出钱来,如数交还店主。店主迟疑地看了看,不敢伸手去接。李野笑道:“不要害怕,我也是柘林人,乌部自来买卖公平,不准兄弟乱拿民众的东西,这位兄弟也是柘林人,他做错了,特地叫他来对证认错,请你把钱收罢。”店主感动得双手发抖,将钱收了。
当天下午,吴乌参把队伍集中,来到柘林镇的沙尾埔。这是上次枪毙假乌部的劫贼陈青盲的海堤边。
乌参站在队伍的前面宣布:“李暗目不遵守我们的海规,在长发街合成号商店,抢水布一条,证据确凿,他自己也承认,照海规就应该处理了,何况我们现在是抗日的队伍,这样做不是与日本鬼子一样,乱枪民众的东西么!现在将他枪毙!”
立刻有两个驳壳兵将李暗目抓出来,就在海堤边的大石旁,就地将他枪决了。
在李暗目的尸体,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他抢来的那一条水布,由四名士兵抬着,后面是乌部的队伍,他们沿着柘林镇的长发街,一直抬到白雀寺的后头山埋葬。
合成号店主夫妻闻知,拿着银纸、香、烛,追着乌部的队伍,哭哭啼啼,边走边说:“吴队长,你们太过分了,这点小事,就将人杀了,叫我们如何对得起这位兄弟!”
人们闻知此事,都赶到街上来观看,全镇引起轰动,大街小巷,民户闲间,人人在议论此事,都伸着舌头赞叹道:“这吴乌参真厉害!”
吴乌参率队埋葬李暗目之后,带了一帮兄弟,亲到李暗目的家。李家只有一个老母,吴乌参对着老母跪下去道:“阿婶,请你原谅,李暗目违了海规,我们不得不将他惩治。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吧,为你养老。”然后叫杨短手拿出一个大封包,送到李母面前,递给她道:“这一笔钱,代李暗目奉养你老人家,以后生活有困难,随时都来说知。”李母感动得热泪盈眶。
 
 
十八、饶南浩劫
 
故事梗概:
19407月、日军占领饶平县的海山岛。距离柘林仅一水之隔。乌部积极布置防御。l9417月、日军为解决其内部给养,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侵饶行动,到处烧、杀、抢、掠、淫。最后在黄冈进行大洗劫,利用涨潮,用汽轮将物资运回南澳。乌参说:“对付日本仔,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大家想办法。吴木水首先提出一个杀日寇的设想。
 
一石激起千重浪“吴乌参真厉害,过去是贼头,现在不外是个小小的队长,更有如此的生杀大权,敢斩钉截铁的杀人,佩服!佩服!”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东界,于是流传了两句歌谣:“天顶雷公,地下乌参。”过去受“遭殃军”欺侮的老百姓似得到撑腰,柘林市面上的买卖,谁都不敢胡来,外地的人也敢来做生意,商业反而繁荣起来。乌部治军如此严格,在老百姓心目中声望自然高起来,乌部的兄弟们,也觉得有脸子,增加了自律的意识。这时柘林虽然是前线,但人心隐定。
可是就在这时候,天气骤变;1940年7月23日,驻南澳日军率翁尚功的伪军,渡海攻占海山岛。到处杀人放火,奸淫劫掠。老百姓暗中流行一首歌谣:
鬼子带枪刀,个个戴铁帽。
到处乱杀人,又像老猪哥。
欺负我民族,践踏我山河。
叔伯兄弟伙,血债要记牢。
菜刀磨利利,杀伊见阎罗。
日伪军离柘林仅有一水之隔,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该怎么办呢?乌参迅速召集三个小队的骨干来商量。
“敌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占领柘林,东界呢?”
“很有可能,他们的舰艇,一、二点钟就能登陆柘林。”吴武烈说。
我看未必,现在日本仔是蛤蟆假硬贴床脚,他们的主力打揭阳,如踏落泥潭,拔不出来。如打柘林,也不是易食。”吴木水提不同意见。
“我看他们打海山的目的,一方面是那里没有驻军,易打,免费力。而更重要的是保护海上交通线,保证厦门,汕头航路的畅通。”余英豪补充吴木水的意见。
“这两种可能我们都要准备,如果敢来占领,我们该如何打?我最怕的是他们利用优势兵力,来烧、杀、抢、掠一阵之后就跑。大家想办法。
“最好采用蚂蚁咬蟋蟀的战术,就是你来我散,你驻我扰,最后将它缠死。”
“噢!我明白了,就是采取的当年在厦门海面,劫夺乌鸦船的战术。机动灵活,以小吃大……”
“这是我们的长处,好久没有打仗了,双手痒痒……”大家热烈发表意见。
“那么我们的力量该如何布置呢?”吴乌参又问。
“我看按原来三个小队的安排。因为我们火力小,所以要机动灵活。如果日伪敢大兵团来占柘林。我们就照划定的区域先向外撤。武烈的小队可以撤至省尾国角……”
“什么省尾国角?”武烈打断吴敬业的发言问。
“我们东界的上东乡,是广东省的最东,和福建相连,就是省尾;那里是东海与南海的接触点,向外就出太平洋,像国角吗?
“颇像,颇像。”
“你记得去年上东乡陈清鱼智捉黄大伟的参谋长林知渊的事?他们如此爱国,如果你们撤到那里,找他合作,一定能联合更多的力量。”吴敬业说。
“木水叔的小队可以暂时到澄海东里,那里有我们许多熟人,我这次回到苏南探亲,知道余大舍(即余福坤)也发展了地下抗日队伍,我们可与他结盟。可以聚集更多的力量来反攻。”余英豪的意见,赢得吴木水的点头,或许能再次和林小琴相会。
“驻柘林这支小队可以撤至大港,可以会合杨尚汉率领的守菁队,争取更多的乡亲支援。这样水上,陆上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叫翁尚功这条臭狗有来无去。”这是杨短手的意见。
“大家的意见很好,各小队回去要做好应战的准备。现在我们和往时单纯的海战不同,我们现在有广大乡亲做后盾,所以事先要与他们联络得好。”
吴乌参说后,各小队都回去做好准备。
且说吴金骞和吴缉已在龙湾、大港乡绅会议后,即邀请龙湾村的乡绅,保长来商量。大家一致推举金骞为本村的护民会长,经过商量,大家觉得最要紧的有二件事:第一件是扩大守物馆的力量;第二件是扩大盐埕。龙湾过去最大收入是拖网捕鱼,可是现在已不能到外海捕鱼,所以只有扩大盐埕生产,才能转移劳动力,补充收入。现在海山被日伪占领了,保卫乡土更为重要。因此,决定先扩大守物馆的力量,除人力外,主要就是枪支。原有的旧枪都是些药枪,独响,这时忽然听有一条线索,说福建的海盗陈天忠在漳州一个部队中偷到一挺轻机枪。因怕被查出事,正在急找买主。金骞认为这是笼中之物,有意压价购买。谁知霞岱村的陈志宽,这几年因本村围垦盐埕,赚了不少钱,他想在村里组织菁队,以保护盐埕和抵抗日伪,保护乡土。得知陈天忠卖枪之事,就捷足先登,把枪买了。金骞把这件事告知吴武烈。武烈气愤说:“小小霞岱村,敢来相争买轻机,要造反吗?”于是派了几个兄弟到霞岱村,抓了三个青年,要追回轻机枪。这件事,陈志宽不好公开出面,于是到柘林集成发盐行请陈韬出面帮忙。陈韬考虑后,决定找大港乡陈维汉的哥哥陈尚汉,说明经过,并说:“拜托你直接对乌参队长说,他的部下到霞岱村掠人,欺负无脚蟹,是个‘臭敲’(即无义气的汉子),无放出来臭名就远啦!”陈韬说这几句话,无非是冒险的激战法。可是意料不到,当天三人就被放回来了。到第二天早晨,陈韬正打开盐行的门,门外站了十来个乌部兄弟,为首的问道:“你是陈韬先生吗?”陈韬点点头。那人道:“吴队长请陈先生到龙湾,有事请教。”
“既然是队长相敬,行吧!”陈韬暗想:“是不是惹祸了。”
行不到一个时辰,已到了龙湾村的大祠堂。只见乌参已坐在正厅上,果然一表人材。
吴乌参开门见山道:“昨天听杨大哥的传话,我把霞岱村的人放了。不过还要请教陈先生,什么是‘臭敲’?”
“贵部仗义助人的事,我听多了,而且很敬佩。可为什么陈志宽为霞岱村买挺小轻机,为的是守护盐埕,也为了抗日卫乡土,防汉奸。而贵部就忍不住,来掠人追枪,难道别人就不可抗日吗?”
“陈志宽敢打日本,汉奸吗?”
“你别看轻陈志宽,他是个真正爱国的长者,他说,人生受死不受辱,如果日伪来了,家破人亡,我也要与之拼个死活。”
吴乌参笑着摊牌道:“掠人的事,我事先不知,请原谅。陈老先生和在他村里教书的三位先生,我们早已相识,因为好久没见面,所以今天想借这个机会,来询问他的近况。”
“啊!误会,望勿不见怪。陈老先生的近况很好。至于那三个教书的先生,这个……‘仙机不可泄漏’!或许吴队长将来就会清楚。”
吴乌参也笑着点头会意,没有问下去。
因为其中隐藏的事,陈韬不好实说。陈韬是海山人,一个党外知识分子。抗日初期,中共潮澄饶党组织通过他弟弟陈谦来做他的工作,介绍他来帮助霞岱村扩建盐埕,与陈志宽交好。随后又介绍了陈汉等三人来这里教书,目的是建立秘密地下组织,准备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因为看中吴乌参这支有江湖义气的队伍,想争取团结他建立抗日队伍,可就在此时(1943年1月6日)国民党制造了“皖南事件”。南方党组织奉中央指示,转入“隐蔽斗争”。所以在校的三位地下党员,奉命转移阵地到山区去。陈韬是党外人士,没有离开,接受陈志宽的聘请,扩建盐埕后,继续帮助他建立集成发盐行。
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乌部的继承者杨短手,投靠了共产党,建立了韩江支队独立大队,代号‘天津部’,也正是陈韬牵的线。而大队的政委也正是当年在霞岱当校长的陈汉,此是后话不表。
好几个月过去了。日伪军果然没有来进攻柘林,这时潮汕原沦陷区的水陆交通大部断绝,粤东北、闽西南、赣南一些商品交通转移在这饶平的一角。从黄冈至柘林、东界悄悄然比较繁荣。有人称黄冈这时是个小香港。更有一个没有预料到的现象是由于国军主力部队撤走,由乌部接防。原驻这里的盐税机关,盐警大队也随之撤走,乌部对盐税也不介入,而粤北,赣南的需盐量很大,都要从这里运去,一时盐的产量增加,担私盐的人更多。就好像飓风中心中的无风地带,出现了一个短期的繁荣,龙湾人的生活相对宽裕,人们更盼望神佛保佑,合乡平安,尤其相信本乡的公王,农历8月24日,是龙湾村里公王生日,乡众决定演大戏,而带头的就是郑宝娇。她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乡亲们都称呼她为吴老太,吴老太一向信神佛,现在村里做大戏,她第一个领先捐款,而且捐得最多,所以赢得了戏台前最荣耀的坐位。她又三番两次在本村的大祠前,进行煮粥大施济,各地的难民,闻风都赶来求食,轰动很大。
乌部照原来的部署,三个小队按照划定的海域进行巡逻。吴武烈的小队果然巡逻至大埕湾,上岸至上东乡,会见了陈清鱼,往来日益密切,结成了兄弟;吴木水的小队巡出三百门,至澄海东里,不时在东里的翠花楼会见了林小琴;余英豪率领的小队,不时到陈韬的集成发盐行相访,并经过他的介绍,认识了大港的杨尚汉,扩大了乌部的影响。
在相对安定的期间,吴乌参来回于西澳队部和龙湾之间,有时带杨短手到各小队巡视。要兄弟们加强训练,做好随时应战,这样度过了1941年的上半年。
果然好景不长,更大的风暴已有预兆。
1941年7月14日(农历六月初十),几天来,赤日炎炎,天气热得透不过气,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初十夜凌晨,驻扎在花园湾的余英豪,派人来报,南澳岛海面,昨夜汽笛声隆隆,日军似乎有什么大行动。乌参接报,立即登上哨棚,用望远镜向南部海面窥望。这时天尚未亮,但数海里之外,沉沉一队舰艇,向北驶来。乌参知道形势有变,立刻叫杨短手通知隐蔽在湾内的萍船,迅速做好战斗准备;在西澳岛陆上的众兄弟则准备登上后头山。天微亮了,他继续用望远镜张望,见日军舰艇向东北方向驶去,看情况要在龙湾一带登陆,但这时已来不及与驻金狮湾的吴武烈取得联系。
两小时后,吴武烈派人来报,日本鬼子已进入龙湾村了。
乌参闻报,急带了杨短手,驶了一只萍船到金狮湾与武烈的船队汇合。他们弃船登上霞岱山上了望,龙湾村内已升起10多条烟柱。乌参说:“不好了,日本仔已在村内放火烧屋。”
他即带了武烈、短手和10多名兄弟,携一挺机枪,转到鲤鱼山上,碰到一位农民,农民对他们说:“日本仔在村内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并抓了10多名青年当挑夫,向黄冈方向去了。”
吴乌参他们到了村里,10多处大火已被乡众扑灭。大祠堂前摆着吴塗猪、吴潮顺两人的尸体,他们是在天亮前,于英港前面海域捕鱼,来不及逃跑,被抓为他们带路,到了村口即被刺死的。吴塗猪的妻子爬在地上抱住丈夫的尸体,两个孩子,则抱住她的大腿,已哭得声音嘶哑了,但是不愿抬起头来,吴潮顺的父亲,呆呆地坐在他儿子的身旁,口里抽着熟烟,头顶着似火般的炎阳,汗如雨下,他无言地向老天控诉。又走了几步,村民吴粒在残屋里,把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抢出来放在门口,她的胸前被刺了二刀,溢满身的血已变成黑色。吴继烈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日本仔你们这些臭狗种,有朝一日,定要咬你们的肉,啃你们的骨!”在巷口,在村旁,放了20多具尸体。那些被奸污的妇女怕羞,闭门在房里啜泣……。
一个宁静的龙湾村,半天时间,被大火,鲜血、眼泪淹没了。吴乌参他们10多人在村里走了一遍,目睹惨境,内心有说不出的愤怒,呆呆地无声站着。
且说这数百名日寇离开了龙湾,沿所城,大港,边杀人,边放火,边走路,于当天黄昏进占黄冈城。驻扎在黄冈的自卫队闻风而逃,来不及逃走的就被当场打死。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所以,没有枪声。一年多来,相对平静的黄冈城民众,对于日寇的侵犯,毫无思想准备。
日寇当晚占驻黄冈城东部,并隐蔽起来。黄昏时一队从山上割草回来的妇女路过古巷,被突然抓住,遭轮奸了。
同日,另一路日寇于海山进攻汫洲,登陆后杀死村民林阿扁等数人,占领将军岩至塘山头一带。当时的汫洲乡长林寿征,企图屈膝讨好日寇,派人带大镜,彩旗到山上向日军献礼,日寇却不买情,当场要鸡蛋三千斤,猪30头,肥鸡100只,荔枝400斤。被派去的林程钦、林淡水一时无法应付,求情未了被当场剖死。随后,这股日军经山家、巫峡头折入李厝乡,进驻龙眼城,与进黄冈的日寇相呼应。
当天晚上,乌云盖顶,雷电交加,全夜倾盆大雨。第二天,整个黄冈镇全被日寇包围了。日寇在丁未路新街的余玉记、谢同丰、周仁兴、余瑞孚等商号的大楼设指挥部,把兵力布置到谢厝祠、中兴祠、寨上村的大祠、上林村的九房祠。同时占领黄冈周围的冬瓜山、栖云山、虎头山、竹筅岭和东、西、北的出入通道。
这时,老天爷似有意助威,连续两天下了倾盆大雨,黄冈河水溢堤,全镇仅有姑嫂桥渡、南门渡的两处渡口都断绝往来。眼见汪洋一片的黄冈城成了孤岛,民众插翅也难飞。任由这群骤然而来的野兽为所欲为。这些野兽,三五成群,穿巷进屋搜花姑娘,被捉到的都被奸污,无论一幸免,惨叫之声,裂心撕肺。一少女名叫张惜春,房门被两个日军撞开,人被捉住了。兽兵放下步枪刺刀,正动手来剥少女的衣服,少女猛抓着桌上的菜刀,一刀砍去,一个日寇的手掌被砍得鲜血直流,哇哇大叫。另一日寇猛地将她抱住,要抢下她手里的菜刀,不提防她低下头来,咬住日寇的手指,连皮带骨被咬断了。日寇手一松,她立即冲出门往前跑。两个日寇在后面拼命追,追至一个池塘边。前面堆着准备作作肥料的塘泥,这少女无路可走,狠下心,一头钻进污泥里去,当场丧生。
被蹂躏的妇女究竟有多少呢?这笔帐谁也算不清。
7月6日,日军分西、北两路继续向黄冈外围进犯,驻龙眼城的西路日军,其意图是进犯高堂,但中途被溪水所阻,乃在西塘村放火烧屋,全村被烧一百多间屋,接着转道李厝、沈厝,直闯仙洲。驻黄冈的日军则分水陆两路北犯饶中各地。此时,饶平县长陈署木正与第三区(黄冈)区长庄升彦在联饶洋东的城隍庙召开军事会议,扬言要准备反攻黄冈,不料会尚未开完,城隍庙面前的池堤上机关枪声突然响了,原来日军已分两路闯至这里,陈署木怆惶越墙逃走,把腿摔伤,士兵们慌忙用担架将他抬着,逃入渔村。
日军长驱直入至饶中的洋东、长彬、潘段、枣衙、冯田一带,极尽烧杀虏掠的能事,把抢到物资装入停在黄冈河畔的汽艇,运回黄冈城。
日军这次倾巢而出,进犯的真正目的是劫掠黄冈镇的物资。因为这时潮汕平原沿海市镇均已沦陷,只存下黄冈镇是沟通粤北、闽西南的重要港口。许多沦陷区的商人也到这里经营各种商品也比较丰富,日军年来不来侵犯,是有意引鱼入港,聚而网之。他们从7月5日入侵至7月11日的7天里,在镇内拘捕了成千名民伕,荷枪实弹,带着狼狗严密地管押着,驱使这些民伕对全镇进行大规模的洗劫,一些企图逃走的民伕有的当场被打死,有的被狼狗咬死,有的手掌被穿上铁丝绳,抛下塘里淹死,其残忍程度令人目不忍睹。镇内一千多家商店的粮食,布匹、副食品,甚至铁器都被搜劫一空。他们把物资运至四维公司附近码头(现在的凤江桥头)由汽艇来回穿梭地运至停泊在黄冈河口的三艘大火轮上转运至南澳。
7月12日上午,日寇洗劫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在撤退之前,沿街撒下火油,进行纵火,幸亏,市民及时扑灭,只被烧去数十间。
当天下午,从东路撤退的日军又重新来到龙湾村再度放火烧杀,然后进入柘林镇,放火烧了镇中心的长发街,被烧去商号15间(这条街现在还被民众称为“火烧街”)。日寇在镇内抓到5名来不及逃走的自卫队员,被带到海堤边,令每名自卫队员自挖一个齐腰深的土坑,又令各人跳下坑去,然后填土埋住其半身,浇上煤油,活活将他们烧成黑炭。
这几天,乌部的兄弟分成数股,分别隐蔽在柘林,龙湾周围的山林中,监视日军行动,但不敢贸然出来,直至日军出海而去,才怀着内疚的心情,看着柘林全镇被烧的惨境。他们来到海堤边,暮色中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抱着被烧成黑碳的儿子,嚎天大哭:“老天啊!你怎么这样无目,让日寇这些妖魔来摧残老百姓。儿阿!谁人能给我家报仇?”他声音嘶哑了,一阵阵的海潮,发出悲恸的呼啸,整个柘林镇,一片黄昏,只有被烧的房屋,还断续喷出一些黑烟,缭绕着劫后的废墟。
乌部兄弟到西澳花园村的就将居时,已是夜幕沉沉。摆在门口的两桶熟饭,喷出饭香,大家几天没有睡好,没有吃饱,饥肠辘辘,对着香喷喷的熟饭,应该是狼吞虎咽,可是队员们有的蹲,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谁也不吱一声,都陷入沉默的悲伤、愤怒、没有一个拿起饭碗。
吴木水打破这个沉默得可怕的场面,冷笑着说:“吃吧!将来做个饱死鬼!”
吴武烈拿起饭碗,猛地往门前的石埕一摔,砰地一声,把饭碗摔得粉碎,随口大吼道:“难道中国真的连猪狗都不如,任由这帮魔鬼欲剐欲割不敢反抗……”
吴木水接着说:“武烈兄!不要这样冲动好吗!你想,老蒋的国防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洪之政的自卫队,未闻着气味就屎尿直流,更何况我们呢!你能抵抗得住他们的飞机大炮吗!何必蛤蟆假硬贴床脚呢。”
“骂了有什么用处,倒不如舍着一条生命与他们拼,拼死一个拉平过,拼死二个赚一人,十个中国人拼不过一个日本仔么!”余英豪则激烈地主战。
“我决不像自卫团而那样的人,自己控洞埋自己,白白让日本仔浇煤油烧死。一世人只死一次,与日本仔拼死了还留下一点骨气。今日死了,18年后还有一个杨短手!”杨短手支持英豪的意见,一时间爆发了一场主战的呼声。
“我不主张乱撞硬碰,鸡蛋碰石头有什么用!”郑老实冷冷地说。
“兄弟们不要争了,现在饭冷了,大家先吃饭,再想办法报仇。”乌参暂时把争论制止。
饭后,吴乌参先发言道:“对付日本仔,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杀不能消我们心头恨。怎么杀法呢!一个办法是硬拼,但这个办法只能伤了自己,难以杀死日本仔。另一办法是巧杀,找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就像我们过去的劫船一样,一下手就要十拿九稳,大家从这方面细细想想吧!”
吴木水笑嘻嘻地说:“这个办法我倒有一条,但是很危险。”
“你给日本仔惊破了胆,愿当亡国奴,还有什么办法!”吴武烈火对吴木水反口相讽。
“你这笨猪,只知骂人,只干傻事,那晓怎样打日本仔!”吴木水反口骂他。接着又说:“我吴木水自从回到乌部以来,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假话。”
“好!从现在起,每个兄弟都想办法杀日本鬼子,为中国人出口气,不杀日本仔,就不是乌部的兄弟。”大家各自带领自己的兄弟,寻找杀日本仔的机会。”乌参在长期的海盗生活中,形成一个习惯,一个未成熟的行动,不愿随便表态,他还细细研究吴木水的办法,再决定行动。
 
 
十九、奇袭炮楼
 
故事梗概:
1941年中秋夜,一只小船,船里三男二女,荡着初升的月色,靠近南澳后宅前面的炮楼。这是一次以美人计为入手,惊心动魄的袭击战。不久,爆声震天大响,炮楼轰隆隆的黑烟直冲霄汉。
乌部在西澳举行一次庄严的仪式,将砍来的4个日军首级,祭奠一位无名烈女。
 
吴木水为什么嘴这样硬,敢在众人面前立下赌头状呢!原来他从郑老实杀日伪军的事得到启发。他想起了一个人,认为可以从这个人的身上做文章,于是他单独找了吴乌参,告诉他最近碰到的一件事,并提出一个奇袭炮楼的设想。
半个月前,也即是在日寇大规模入侵饶南以前的一天早晨,他率领的一条萍船,在虎屿前面的大埕湾游弋,忽见一条小船,破雾而来,船里只有一人划着桨,将要进入英港,他驶着萍船迎上前去,一看,原来却是龙湾村做小生意的吴元。
木水隔船喊道:“元哥,这么早从哪里来。”
“从南澳回来啦。”
“你不怕死,被日本仔的哨兵发现,一枪就送你上西天见佛祖。”
“日本仔的枪只能击别人,怎能击中我老元呢!”吴元诡谲地笑着。
“天不早,停一停,吸口烟再回家不迟呢!”
吴元不好推卸,两条船靠在英港的岸边上了岸,在一间茅屋内坐下。吴木水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吴元,随口说道:“你真好本事,能在日本仔的海哨口直出直入。”
“这个年景,做生意人,无钻空钻隙就要饿死啦。”
“你有好大的后台,在南澳日本仔那里做官吗?”
“唉!算什么官呢,是我有一个表弟叫沈大炮诏安人,过去在闽南乌军混,现在转到翁尚功手下的和平军当班长,就守在后宅前面的两个炮楼中,我钻着这机会到那里做生意,双方有利。”
“做什么生意?”
吴元伸出4个指头,张着奥秘的鬼脸。
“什么意思?”
“酒、肉、鸦片、花姑娘。我现在只能完成3件,还有1件无法做到。”
“哪一件?”
“花姑娘哇!这一件最贵,但谁人敢到那里去送死!”吴元说到这里挥挥手,说一声:“不早了,回家了吧。”
吴木水将这经过向乌参追述了,建议道:“我想从吴元这个人入手,施下美人计,混进炮楼里,打他个措手不及。”乌参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吴木水独自1人,带了一包约1斤重的鸦片羔,到龙湾村来找吴元,吴元家内有大有小不好说话,他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给你带了一斤黑货,我们找个地方商量商量吧。”
吴元一看,正中下怀,拉着他的手到红螺山边的一个盐寮内坐下。
吴木水拿出那包鸦片土,说道:“正货,带到炮楼内,能赚大钱。”
“出价。”吴元边辨别鸦烟土的真假,边提问。
“老哥弟,把我看成外人,这点货给你先开门路,那还要你的钱。只要今后大赚,你会忘记我吴木水吗!”他说着把烟土推给吴元。
“花姑娘,他们要几个,我们路宽,帮助他们。”“先要两个,献给皇军,以后才轮到自己哩。”吴元说。
“炮楼内还住有日本仔吗?”
“有,恶狼伴老虎,够难受。”吴元叹口气说。
“这是何说?”
“后宅这两个炮楼,原先是由日本仔控制的,后来日本仔人少了,只留下4人,1个小队长,1个上等兵,是日本人;2个二等兵,是中国东三省来的新兵。我表弟1个班10人被派来配合。南面的主炮楼共驻8人,驻有日本仔的小队长和上等兵及我表弟班内的6人。东面副炮楼驻日本仔2名和4名和平军。别看日本仔只有4人,他们是太上皇,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尤其是那个小队长,更是厉害。我表弟为了巴结他,设了这条计策,叫我送酒送肉,酒肉一到,他就伸着大拇指,哇哇叫道;“大大的好!大大的好!”这样,我一去一回,就混熟了,他们都盼望我去,怎肯开枪打我呢!”
“只有和平军抽鸦片,日本仔不抽鸦片。如果抽鸦片被他发觉了,还要遭到毒打,所以巴结日军,就是为了打通这关节,转买鸦片赚大钱。日本仔最迷美女,比猪哥还厉害呢,所以我表弟说,如果找不美女,我这生意就做不久长。”
“找美女的事我承担,不过如何才能送进去呢?”
“这个容易,我的货船虽小,至少不还可坐5人,如果招来两个美女,和我不外3人,同船进去,不就好吗?”
“你这个人真傻,谁不知日本仔对女人如何糟蹋,谁敢白白送死呢!”
“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吴木水在吴元的耳边低声说了一阵。吴元点头说:“好计!好计!不过我还得去先向我表弟说知,四天后复你的消息。”
四天后两个人在原来的盐寮见面。吴元说:“送花姑娘的计划我表弟向日本仔说了,日本仔很高兴,说越快越好,但是跟随来的人要严格检查,要价多少,见面后才面议,不过……”吴元说到这里又犹豫了。
“不过什么?你就直说吧。”
“我怕你是海贼,如果混进几个,打起仗来,我走投无路,死命一条。”
“唉哟!你真在说梦话,炮楼里有什么好打劫,现在海上的‘生意’不好做,才转行做贩卖妓女的勾当,只要钱骗到手,不是比打劫更合算吗?再说,你们还要严格搜查陪去的人,你还要疑神疑鬼干什么。不过最重要的是斯文、客气,这妓女可见过大场面的,不好惹,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木水兄,我这就全相信你了,赶快去物色,一定要生得美貌娇嫩的才值钱。”
吴木水当于离开龙湾,即驾了一条小船,从柘林湾直赴澄海的东里镇,来找他当年的老相好想办法。
大约晚上九时方到达东里镇,这里是洪之政属下的民众抗日自卫团的防区,有哨兵在放哨,吴木水拿出了证件,过了哨口,进入小街。这时商店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格外凄凉。木水借着从店门缝射出来的微光,踏着崎岖的街道,终于摸到了曾经来过的翠花楼。在老鸨婆的引领下,来到他老相好林小琴的房里。林小琴立刻扑在他的怀里,撒娇的骂道“短命枉家无口信,半年一去不回头。花枝开后谁人摘,无雨无霜眼泪流。”吴木水给她一个长长的吻,两人甜甜蜜蜜地把好事做完了,林小琴又娇嗔地骂道:“你们这些贼头无情无义,上次给你们介绍几个姐妹,谁知却被你们的老虎婆推下厕池,姐妹们险些丧命,害得我连一点颜色都没有!”吴木水叹息道:“唉!她是乌参的母亲,怕乌参恋了妓女,害了媳妇,绝了后代,又害怕兄弟们中了梅毒。她是出于好心的。”
“什么好心好意,好命人还要做贼!好命人还想来当妓女!谁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的!”这一次我正是要来和你惜别,恐怕今夜一别,后会无期!”
“什么?你想要离开乌部,远走高飞!”
吴木水摇摇头。
“不是,为了什么?”
“钻虎穴,杀日本仔。运气好的话,砍下日本仔的头去报功;运气不好,就把命丢在那里。”
“是乌部出钱雇你的?”
“不!是我自愿。”
“你为什么要去白白送死?”
“第一为了义气。第二想杀几日本仔出口气。”
“乌部的义气那么重!”
“真是重如泰山。你记得吧,当年在赢洲大旅店与你辞别后,我因为负疚在心,心想吴乌参是被我害死的,所以要在乌参的灵前哭几句,死也甘心。谁知乌参没有死,不但不怪我,反而对我一片真心。这几年来,言听计从,打了许多胜仗,劫了贪官污吏好多钱物。他对自己兄弟亲如骨肉,是非分明;对穷苦百姓,劫富济贫,一片善心,真使我死心榻地佩服他。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吴木水虽是海贼,虽少读书,但也晓得得江湖义气。最近兄弟们看到日本鬼子残酷杀害中国人,把心肺都气炸了。乌参日夜思虑,想杀日本仔为民众报仇。因此,我就挺身而出,要砍日本仔的头。”
“这么说来,你想当荆轲吗!木水哥哥!我敬佩你!”原来林小琴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是独生女,他父亲是个硬直的穷秀才,因此,从小就得到父亲的教养,颇晓书史,可惜18岁时,父母亲被日本飞机炸死,幸吴木水仗义收埋她的父母,把她救出苦境,知道他是个风尘侠士,随将全身委托。虽然现在置身青楼,但家祸国难,悲惨身世,却逐渐养成她的义胆侠心,赞成吴木水的行动。
吴木水点点头后说:“只可惜我还缺乏助手。”
“你需要什么样的助手?”
“这叫我怎么说呢!”
“难道你把我看成外人吗?”林小琴说到这晨,紧紧地投在吴木水的怀里,要他说出更深一层的心里话。
“我此去设的是美人计。”吴木水把设谋的筹划细细的林小琴说了。
“这个美人就由我来当吧!”
“啊……”
“木水哥,你敢学荆轲去刺秦皇,我林小琴岂不敢学貂婵去谋董卓。自古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人生的滋味我饱尝了,不如尽义而死,了此一生。此去如能杀死日本仔,我们高高兴兴地回来,如果不幸失败,就双双死在那里,算是报效了国家,下世再做恩爱的夫妻。”林小琴激动地说着,把木水抱得更紧。
“我的好妹子,你这样与我同心肠,共生死,真是我吴木水前世有缘,两人含着热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隔了一会,吴木水又说:“我们这次袭击炮楼,里面有两个日本仔,所以还需要多一个美女做助手,才能将这二个日本鬼都缠住。你看还有合适的人吗?”林小琴想了一会说:“有!这个女子是我的好姐妹,她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更深,就由我去劝说她同去。”吴木水一听大喜。
美人计的人选确定之后,吴木水回到西澳,详细向乌参报告。乌参说:“这个计划很危险,我派杨短手作你的助手,另外你还要再诓吴元说出炮楼设防的情况,我好组织后援。”木水点点头。
几天后,吴元、吴木水第三次在盐寮见面。吴元说:“他们只准我带一条船,坐两个花姑娘和两个随从5人,超过了就要开枪。我表弟还再三叮咛我,说要提防乌部的人混进来,他说当年在闽南乌军时曾吃过亏,所以如果知道你是乌部的人,那就麻烦了,更兼炮楼里工事巩固,戒备森严,纵然有三头六臂的本领,也休想出得去。”吴木水笑笑说:“你不说出,谁知我们是乌部的人,也不要吓我,日本仔的炮楼是铁打的吗!”“老弟啊!你以为我在骗你,你听!他们的炮楼有两重防线,2个岗哨,第一重防线是沿着海边的石礁,布上铁丝网,铁丝网下面还放着生电,碰着生电就无命,只留一个哨口出入,岗哨就把铁网关上,锁紧,你插翅也难飞出去。第二条防线是战壕沟,这条战壕沟长一里多,连接主炮楼和副炮楼,任何一个炮楼发事,另一个炮楼立刻就可支援。除此之外,在炮楼的第三层上放了望哨,探照灯和机关枪以监视海面,探照灯发现有船只靠近,机关枪一响,连船带人都走不了,你想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吴木水点点头。
1941年中秋夜,一只小船,船里三男二女荡着初升的月色,渐渐靠近南澳后宅前面的炮楼口。吴元举起船桨,在空中晃了几晃,船就靠岸了,前面数十步的斜坡石级,石级尽头,就是哨口。
吴元说:“船在这里停住,等我上去打个招呼,再引你们上去。”他到了哨站门口,表弟沈大炮和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翻译即开门出来迎接。吴元说:“花姑娘骗来了,你们要斯文点,不要将他们惊死。”两人点点头,沈大炮内心暗笑:“自投罗网,还假斯文。”
吴元回到小船说:“姑娘,请上岸。”吴元挑着一担货物,一边是嫩鸡、肥鸭、大鹅、熟肉;一边是高粱、大粬、肉冰烧美酒,他走在前边引路,跟在后面的是两个粉面、旗袍、高跟鞋,扭着屁股花枝招展,貌似天仙的姑娘,最后是两个毡帽、西装、皮鞋革履的随从。
哨门已经开着,站着两个和平军的哨兵。班长沈大炮,手握着驳壳枪,威风凛凛,还有一个日本翻译握着左轮枪。吴元担着货物先进门,将担子放下,鱼贯而入的是两个美女和随从。一进门,都被命令站住了。班长沈大炮先检查货物,接着检查两个美女,他抬头一看,鲜艳的花旗袍,饱满的胸前在月色的闪光下微微抖动,扑鼻的香气,一时心骨酥软,如醉如痴。他们前走上一步,当未开口,突然站在他前面的林小琴,圆睁着秋水般的眸子,泛起桃花脸,娇嗔地问道:
“你们需要来搜姑娘的身子吗?”
“这……”
“你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吗?多少达官贵人见我还要先鞠躬,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放肆!快领我去见皇军!”林小琴这个下马威,吓得沈大炮一时无所适从。原来他以为被骗进来的妓女,都像绵羊一样温顺,任他为所欲为,可是一碰面却是条雌老虎,弄得顿时面红耳赤,手擅脚抖。翻译见这妓女来头不简单,赶快接着说:“姑娘勿怪,我是皇军的翻译,等一下就可见皇军了。”他示意沈大炮放过两个妓女,要他去检查两名随从。”
“他们两人一向是我出门会见贵客的随从,怎能随便搜身,见了皇军再说。”林小琴高傲的姿态下着命令,弄得沈大炮和翻译,面面相觑,要检查吗?怕这个来头不俗的妓女在皇军面前撒娇,就吃不消。不检查吗,又怕两个随从有暗藏武器。翻译只得说;“请姑娘稍等一等,我去报告皇军。”翻译走不几步,就碰到“皇军”的小队长,他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小队长不等他说完就摆着手说:“快,快去见姑娘!”原来他早已隐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魂,已被这貌似天仙的妓女所牵了。
林小琴一见“皇军”来了,向前一步,叫一声“太君”,深深一鞠躬,行了一个日本式的大礼。真教这条淫狼,神魂颠倒,骨络酥软,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她揽到怀里。他微装威严地轻轻还了一礼。林小琴转身对跟在她后面的沈大炮说:“在皇军面前,请你对我的两名随从全身搜查吧!”吴木水、杨短手乖觉地举起双手,让沈大炮逐人遍身搜查。查好了,林小琴娇媚地说;“太君,这是我的贴身婢女,这两位是跟我出门的随从,请太君赏脸。”翻译正要开口,小队长已经会意地挥着手:“大大的好!跟我来,开席。”
这一来把沈大炮原来的计划打乱了,他原来计划一进门,利用搜身的机会,把两个妓女交给翻译去见日本小队长,把两个陪来的“人贩子”扣留下来,杀人灭口,赚个干净。现在只得临时改变计划,指挥伪军,安排酒席。
在炮楼下层中厅的汽灯光下,摆了两桌酒席,上首一桌正中坐着“皇军”的小队长,旁边由林小琴作陪;左侧是“皇军”的上等兵,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因为这里仅有两“皇军”,所以也领了风骚,由同来的婢女作陪。右侧是翻译,下侧是沈大炮。同来的两位“随从”,就是吴木水和杨短手,被指定在下首的一桌,同桌还有吴元和两个和平军,这两个沈大炮的心腹,专门监视这两名“随从”。
除了在场11人外,这炮楼还有两名和平军,1人正在哨口放哨,1人暂时接替日军炮楼顶层掌握指挥灯,放了望哨。
小队长在日军的军阶是最低一等,但在今晚酒席中,他却是太上皇,特别是身旁坐上这位如花似玉的“仙女”,真使他心花怒
林小琴施展着她数年学来的色情本领,只见她满满地在小队长面前斟了一杯,然后分别又给翻译和沈班长斟了一杯。
林小琴娇气地道:“沈班长,今天兴会,真是难得,我和妹妹陪着太君,请你也拿着酒樽可伴着翻译,这样三对,更可开怀畅饮。”
沈班长一听,连声“是,是,是,”于是也拿着一瓶高梁酒在手。
只见林小琴先站起来,轻开樱口,在自己的酒杯沾了一下,流转秋波对小队长一瞟,笑迷迷地道:“今晚的主人是太君,我有幸来作陪,真是高兴极了,请太君先干我这杯尝过的合欢酒。”接着伸着玉手,恭恭敬敬地送到小队长面前。翻译立即咕噜地翻译了一遍,真教这小队长心花怒花,接过酒满满地一干而尽,接着是她的妹子也同样敬了那个上等兵一杯。
林小琴再把空杯斟满;又是在酒杯上尝了一下,满面春风地说:“太君真好,为我干了第一杯合欢酒,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好事成双。太君将这杯酒干下去,今晚好成双哩。”说到这,她泛桃花面,羞羞答答流露出那千般娇媚万种风情。她斜偎着身子,将旗袍底下的大腿往小队长的大腿一靠,让他接触到她的腿上的温馨。不等翻译把意思翻完,小队长早已把酒又干了,接着大家又都陪了一杯。
林小琴又回眸凝视着小队长说;“太君是主人,现在让太君来给敬酒呀!”翻译的意思一讲,他拿起酒杯,裂开大口喊道:“大大的好,大大的喝……”于是全席响起传杯打盏的碰撞声。
这时酒已换瓶,渐渐入港,色情的气氛越来越浓,挨第三瓶的时候,小队长的兽性已经按奈不住,两手把林小琴一抱,林小琴趁势软绵绵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全身投入他的怀内。让胸前两个小馒头供他摸弄。她又拿起地第四瓶酒的瓶口,朝他嘴里一灌,嘻嘻笑道:“太君大酒量,请把这樽酒干吧!”第四瓶酒灌下后,小队长的脑际已经天旋地转,乘醉搂住她狂叫起来,然后将她抱上炮楼的二层楼,上等兵一见也跟着抱着那个妓女上楼去了。
沈班长和翻译每人也饮了一瓶多,虽然酒性大发,但还能眼瞪瞪的流着沫水,看着别人上巫山渡云雨。他们只能发狠地饮,都醉得全身发火,忘乎所以。解开军衣和短枪,往桌上一掷,斜倚在椅上喘息。
隔桌的吴木水和杨短手,他们一边给吴元和两个和平军敬酒,一边观察着隔桌的进展。时机成熟了,吴木水对杨短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吴元说:“我们在这里喝酒,外面的兄弟在吃凉风,叫你表弟换哨好让他们也来喝几杯。”吴元点点头,转过桌给沈班长一说,沈班长斜着醉眼,怒怒嘴,叫两个士兵,到外面去接班。
两个士兵刚踏出门口,吴木水和杨短手两人同时一个前步冲到对面桌上,各自抓住了一条手枪,指着那两个斜倚在椅上的醉鬼道:“不准开口,你们都是中国人,我们只对付日本仔。”接着杨短手将枪交给木水,解开随身的腰带,将两人都捆了,又用军衣把嘴塞住。
两个醉鬼丝毫无法抵抗,吴元在一旁全身乱抖。短手说:“不要怕,快去把炮楼门关上,等一会我们将日本仔杀了,大家一起回去。”吴元为了自己的生命,跌跌撞撞,把炮楼门闩了。
这一切做完了,没有经过十分钟,他俩拿着枪,登上二层炮楼。
在微弱的灯光下,见那两个兽兵都全身裸露,赤条条在自己的床上,压住住自己的美女行乐,昏昏蒙蒙,气喘呼呼。
小队长的床位在前面,他的军刀放在桌上,上等兵的床位在斜角,他的枪尾刀在墙壁。
杨短手一个箭步,拿住军刀朝小队长的腰际横刀一截,只听哇的一声,鲜血直喷,但他还没有完全丧命,跌下来在抽搐,杨短手再补上一刀,结束了他的狗命。
林小琴挣脱起来,穿起丢在一旁的内衣,短裤和旗袍。
就在那哇的一声,那个尚未全醉的上等兵回头一看,立刻要起身来拿枪,被压在下面的妓女,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一双手更拉住上等兵的左手,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大指头,死死不放。
那上等兵“哇!哇!”大叫,抡起右手一个猛拳,正对妓女的的脸部,第二拳打下去正中太阳穴。这时吴木水已经赶到,手举驳壳枪,朝上等兵的脑一截,当场将他截昏了。杨短手赶上来,一挥军刀,将他的头砍下来。
吴木水对林小琴说:“你快去扶她,我们上了望台解决两个士兵要紧。”接着他们两人,立刻登上了望台。了望台的士兵虽然听到二层楼的碰撞声,但没有日本军的命令,他怎敢下来呢。一见他俩上来,早已惊得呆若木鸡,杨短手将他们的步枪缴了,命令他们打开探照灯,晃了三次,好通知潜伏在附近的一艘萍船,前来支援,随即带了俘虏下了二楼。
这时林小琴已竭尽力气,给那妓女穿上内裤,但上身和旗袍却无法给他穿上,只好将旗袍撇在她身上,妓女微微张眼问道:
“那个日本仔死了吗?”
“死了,对!被我们杀死了。”
“好!她眯着眼微微一笑,接着慢慢地道:“我……全……家……五……人……都死在……日本仔……手里!”她要哭,但无力哭出声出,停了好一会,才呼出“报……仇……”
她似乎在尽最大力气要挣扎起来,小琴赶快扶住她的头部,她最后只吐出“琴……姐……”
她双眼完全紧闭了,双手撒开了,呼吸停止了。
林小琴放声痛哭,吴元全身发抖,站着没有主意。这时,炮楼门的敲门声响了,杨短手他俩赶下楼来,闪在门后,指示吴元去开门。门一开,换下哨准备进来喝酒的哨兵尚未开口,他的步枪已被缴了。吴木水对他们道:“你酒尽管喝,但不准乱跑。”
这时,杨短手手执军刀,腰插短枪,守在炮楼里,吴木水手执两支短枪,其余三支步枪叫吴元搬着,回到哨口,两个被调来放哨的伪军,这时酒性大发,都醉倒在哨口,吴木水踢了他们一脚骂道:“死狗,还不快滚开,老子要来开门了。”
原来在吴元的船出发到南澳时,吴乌参早已派了吴立泰一只萍船跟在后面,接近后宅的一海哩时,就隐蔽在一个小岛的礁石旁,准备接应。他们看到了望台上的探照灯发出了三次闪光的传呼暗号,已知道袭击炮楼得手,立即把船开到哨口,正好碰到吴木水开了哨门,他招呼吴立泰,留一个守船外,其余4人都上岸帮助。
他们重新至炮楼二层楼,令两名兄弟先将妓女的尸体抬下船去。杨短手砍下了两个日本军的头,撕下他们的军衣包了,带下楼来。木水叫立泰率领兄弟们先清理炮楼里的所有的枪支子弹、炮弹、手榴弹并带了林小琴、吴元及4个和平军俘虏先到哨口等待。他与杨短手先将瘫倒在地上的翻译抓起来,拉开塞在他嘴里的衣服。经这一惊吓,他这时的酒气已消去八成。
吴木水问:“你当汉奸几年了?”
“好汉饶命,我原来是日本一个商行的职员,后来参加”第五纵队“去年被派到南京汪精卫的国民政府,后被派来这里当翻译。”
“你有没有跟日本仔到东界、黄冈一带烧、杀、抢、掠?”
“好汉,那是没有办法的。”
“我只问你有没有!”吴木水用脚一踢。
“有!有!有!”
“你这臭狗,看日本仔在残杀中国人欢喜吗?”
“我……我……”
“这样的卖国走狗,留之无益。”杨短手挥起长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你叫沈大炮吗?”吴木水一脚踢着这个伪军的班长,随手将塞在他口里的军衣拉开。
“是!是!好汉,我是不得已来当兵的,家有老母,留我这条狗命吧!”
“哈!哈!哈!你是闽南乌军的小头目,去年曾尝到我们乌部的滋味,可是恶性不改,一变就变为日本仔的走狗。“吴木水揭穿了他的老底。
“好汉饶命,就看我表哥吴元的面子,他是你的同乡人。”沈大炮哀求着。
“你也知道我们乌部的底细,让你活着,岂不是要去向日本仔告密请功么!现在就去吧!”吴木水扬起一条带刺刀的步枪,从沈大炮的下腹戮下,从胸部挑上来。
处理完毕后,他们走到炮楼门口,吴木水笑着问短手道:“老弟东面那个副炮楼要不要去收拾。”
杨短手抬头见天上明月已经西斜说道:“天不早了,收拾后不易脱身,我们的小船挺不过他们的汽艇,不如将搜到的炮弹、手榴弹都堆到这楼下去,来开炮庆中秋,火烧烟墩,杀元番好吧!”吴木水身上拿出一叠钱塞给吴元说:“还不快走。”吴元拿了钱迅速跳下自己的小船,先走了。
“妙!”他们指挥所有的兄弟们把缴到的长短枪、子弹、军刀收拾好又把炮弹、手榴弹搬到炮楼下,揭开了盖子,接上了引爆。然后回到哨口,对4名伪军俘虏说:“你们是中国人我们不杀,但要赶快逃走,另求生路。”其中有个伪军俘虏,跪下要求:“义士,南澳无地方好逃走,我跟你们的船逃回诏安宫口好吗?”吴木水回望自己两条船都载得满满只得回答:“你自己想办法。”接着安排大家,分别坐在两条船上,离开后宅哨楼。
杨短手对大家说:“你们的船先开一步,我随后赶来。”只见他重新上岸去。
不久,一声震天大响,轰隆的黑烟直冲皎空。
杨短手沿海岸礁石跳上了船,吴木水笑着,将他拉着道:“快吧!今晚中秋月圆,你的爱兰妹正等你回家团圆。”杨短手也回答道:“你的小琴妹今晚立了大功,也惊破了胆,好好给她个温柔。”他说罢朝林小琴做了个鬼脸,大家哈哈大笑。
回到西澳花园队部,吴乌参召集了全队兄弟,为这位抗日的无名女烈士,举行庄严的祭典,大家热泪盈眶地三鞠躬。吴敬业特地用一块石砖刻着“巾帼英雄,抗日烈士”伴着她的尸体,埋葬在花园北侧的山峰下,做了记号,并满怀深情地说:“在场的众位兄弟,能话到抗日胜利的,请前来收好烈骨。重新安葬。”
经过这场惊险,林小琴得了一场大病。幸亏陈韬得知,请了逃难到柘林的老朋友刘大夫,进行精心治疗,终于将病医好,并由吴木水送回东里的翠花楼。
 
二十、病中求策
 
故事梗概:
后宅炮楼被炸后,日军驻南澳司令佐藤和伪军司令翁尚功,知是乌部所为。决心用计要除掉这心腹之犯。
闽粤海面,被封锁得水泄不通。
内海各港湾,过去受乌部保护的小渔船,小货船,连续多次发生被抢劫。劫贼面蒙黑布,驾着和乌部一样的萍船。谣言四起,传说是乌部所为。西澳西侧汛洲岛,被翁尚功占领,封锁了柘林湾的大门海道,直接威胁乌部驻地。这时,又接到饶平县政府和洪部的命令。严词指责乌部“放纵部下,海面行劫,残害百姓,如不戴罪立功,难逃痛剿之祸。”
时已三更,大家正在争论对付办法,乌参突然“唉!”的一声,揽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病重之际,请来了刘大夫。刘大夫如何对症下药,医好乌参的病。新的作战计划正在筹划中。
 
后宅炮楼被炸之后,引起日军驻南澳司令佐藤的严重注意。他命令和平军闽粤绥靖司令翁尚功查明被炸情况。翁尚功抓到当时被俘后来不及逃走的一名和平军,从他的口中知道这次袭击炮楼可能是乌部所干,于是报告佐藤。佐藤指令翁尚功要迅速将这股海盗消灭,以绝后患。可是翁尚功却内心明白,今年夏季,日军集中了全潮汕的精锐部队,才能袭击饶南、饶中,显示了“皇军”的“军威”,但现在已分散到各个战区,并且陷入泥足,在南澳所剩的日军无几,而他自己辖下,也仅有三四百名弱兵,这样的兵力已谈不上能吃掉乌部,更何况乌参这股海盗,人人凶悍善战,非国民党的军队可比。但这些情况他不敢公开说出来,只是摇头说:“乌参这股海盗,行踪诡秘,时合时分,神出鬼没,难以捉摸,最近又被洪之政收编为海上挺进中队,盘踞柘林、东界闽粤边陲的广阔地盘作掩护。如分开扫荡,他们立刻可以化整为零,潜避于各处海湾、山林及民众之间,找不着,认不出。只能消耗兵力,浪费时间,很难取得成果。”佐藤气呼呼地说:“大埕湾和柘林湾是粤东皇军的海上生命线,如不铲除这股海盗,对我们威胁太大,你明白吗!”翁尚功回答:“我明白,我的意思是对这股海盗不能公开扫荡,应该暗设计谋,借刀杀人。”接着他详细说出了自己准备的计划。佐藤笑嬉嬉地表示同意。
吴木水、杨短手奇袭后宅炮楼,大获全胜,砍了4个日伪军的头,祭奠了在这次行动中壮烈牺牲的那位无名烟花女(林小琴不愿公开她的名字),大大鼓舞了兄弟们的斗志。
不久,余英豪又向乌参报告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他曾经给吴木水说过,但未说详细。澄海县苏南是他们家乡,最近出现了一支颇有义气的抗日队伍,这支队伍的领导人叫余福坤,又名余斯谓,因他是本乡第一绅士余功照的长子,所以一般人都称他为余大舍。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接受抗日救亡运动的影响,弃学回家,利用他父亲的地位和财力,组织当地民众,成立了一支抗日队伍。他有一同学名叫陈德泽,据说在福建省当官,拉他挂上了国民党一0七师中校参谋的军衔,洪之政见这支队伍可以利用,又委给他一个“潮澄饶自卫总队搜索大队长”的职务。现在澄海县城已被日寇占领了,国民党军队都已撤退,独有这支队伍在南洋家乡,占住莲阳河东岸,敢与日军对峙。故余英豪建议由他出面,以乡亲名义与其打通关系,这样柘林湾的东西两翼就可以完全控制。乌参表示同意,经过了几次穿梭往来,双方暗中订立了共同抗日,互相支持的盟约,这对乌部的活动,是很有利。胜利的喜悦使兄弟们高高兴兴地渡过了1942年春节。可是,一开年,不利于乌部的迹象却接踵而至。其一是驻于金狮湾的吴武烈,春节过后,即率了三四艘萍船。可是一到东山口海面,即发现整个东海,都被日军控制,每天连续不断有日军的舰艇游弋于海面,任何一只小船,只要被发现就不放过,断绝了商船的来往。偶然有一两艘货轮,则都是日本军的运输船,他们有汽艇在前后左右护卫,萍船根本无法接近。吴武烈的船躲躲闪闪,左右盘旋了好几天,毫无所获,返航时却遭到闽南乌军旧部的截击,牺牲了三四个兄弟。海面被封锁,严重地威胁了乌部的生存。前几年积存下来的钱物,随着时间推移,日渐减少,难以长期坚持下去。
严重的情况是近来大埕、汛洲、碧洲、海山至汫洲的海面,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几宗小船被劫的消息,这些小船,都是当地民众,挨不了饿,冒险出来捕鱼或运一些粮食杂货度生的。过去一向是受到乌部的保护,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劫贼,他们手提着枪,面上蒙着黑布,不分青红皂白,劫了货物之后,人虽没有被打死,却多数被抛下海去,呼哨一声,荡着小船,扬长而去。他们使用的船,很像是乌部的萍船。这样一来,谣传四起,说是乌部现在不能到外海劫船,生活困难,转而抢劫附近的民船。乌参对此,极为愤怒。他自己与各位头领,三番两次,严格检查自己的兄弟有没有暗中外出胡为,可是都没有发现。他又派余英豪、吴立泰等化装为民船,以引诱劫贼上钩,但这些劫贼,似很狡猾,二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抓到一宗。
第三件严重的情况是——大门西侧汛洲岛,突然被占领了。一天,郑老实带着汛洲的几个老乡来诉说:汛洲被日伪军占领后,他们在岛上不单横施强暴,奸污抢掠,而且将全村大部民房拆毁,将拆下来的杉木、石块,在龙船礁建了一座炮楼,又建立、南澳、南湖、西湖等5个哨口。翁尚功率领一百多伪军,在村里的祠堂设了司令部,看样子是要长期驻扎下来,这样一来,整个柘林湾的大门海道完全被控制了,而且严重威胁了西澳岛上乌部的生存。
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乌参正集中所有头领,商量对策。忽然接到由饶平县政府与洪部联合签发的一封命令,命令中说:“近来多次接获沿海民众的申呈,控告你部自接受改编以来,不仅不认真抗击入侵之敌,救民于水火之中,反而放纵部下,于海面行劫货船,残害百姓,似此行为,实属难忍。粤五区保安司令兼行政专员公署李(郁焜)近莅澄视察,并特过问此案,我总队竭力为你队表明有悔过归正之意,李司令即亲喻:督饬你队于最近收复海山、汛洲,戴罪立功,以赎前过,如不执行命令,将难逃痛剿之祸,特此转饬,望遵照执行。”吴敬业读完命令,全场咆哮起来。
武烈说:“队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当日大家都说这只老狐狸要收编我们的目的,是要给他们当代死鬼,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
郑老实也说:“洪之政这只老狐狸不会不明白,以我们这样的小队伍,怎能收复海山和汛洲,而他却躲在背后,一颗子弹,一粒粮不给,这明明是他有意借刀杀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休,越说越愤怒。
时已三更,乌参正欲站起来发言,却“唉!”的一声,揽着肚子,说不出话,倒在床上。
“队长,怎么啦!”大家都吃了一惊,围上看着。
余英豪一看乌参的病情不轻,对大家说:“队长最近的事情很多,日夜操劳,身体不好,我们暂时议论至此,大家回去各自管理好船只,注意日军的行动。队长生病的事,请勿传出,以免影响兄弟们的情绪,等队长的病好了再说。”
形势这样严峻,而乌参却在这时生病,真是雪上加霜,大家抱着忧心忡忡的心情,回到各自的营地。
室内除乌参外,留下余英豪、吴木水、杨短手三人。
“队长,身体怎么样?”吴木水靠近床前问。
“肚子痛得厉害,头昏脑胀。”乌参有气无力,捂着肚子说。
杨短手立刻开锅生火,煮了一碗开水,送到乌参的床前。乌参指着桌子的抽屉说:“给我拿一点烟来。”原来乌参最近肚痛得厉害,但在兄弟们面前强忍着,暗地里吃鸦片烟土止痛,别无其他药物。
“唉哟!这怎么好!肚痛吃烟土止痛,只能好在一时,却越来越重。”余英豪感到难过而含责备地说。
“你的脸色最近苍白了,还不快请医生!”吴木水同情地提议。
“木水叔,去年炸楼,林小琴生了大病,是那位医生医好的?”经杨短手这一问,吴木水记起来说:“对啦!是刘大夫。他真是一位神医,当时医好林小琴之后,我送他回柘林去。原来他是柘林集成发盐行老板陈韬的老朋友。据说是潮州人逃难到此行医的。他行医不计诊金,不收礼物,遇到贫苦人家还施医赠药,人人称道。他脉理精通,是位难得的好医生。”
“这样就请他来吧。”乌参已见过陈韬,知道他是一位可以信赖的正人君子。刘大夫既然是他的老朋友,就用不着耽心,因此表示请他。
第二天上午,刘大夫请来了,打过招呼,用过茶之后,就桌旁问了病情,按了脉,望了五官说:“吴队长贵体表病是胃积热,因起居饮食不正常所致,先服两剂药,使胃气通顺再说。不过当难一时痊愈,需进一步医治。”说罢就桌上举笔开了药方,临别时对乌参说:“此病当无大碍,最要紧的是解除心中积郁。”
乌参看刘大夫这位医生,30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眉清目秀,一表斯文。语虽不多,但出口不俗,尤其听了刚才所说的两句话,似有所指,或许是位能人也未可知。
乌参吃了第二剂药之后,叫短手再把刘大夫请来。当天刘大夫刚进门,乌参立即起身相迎。
“吴队长身体好了些吧!”刘大夫微笑着问。
“吃先生的药,这两天身体好多了。”
两人坐定之后,乌参坦率地问:“先生前日临行所说的——要解除心中积郁,我是粗人,还不懂得其中意思,望先生详明!”
“可见队长不是粗人而很精明,注意我所说的这句话。”刘大夫开朗地笑着说。又接下去说道:“是的,队长要医好此病,还得先将心病医好。”
“先生知道我的心病?”
“试猜一猜好吗?”
“请先生指教。”
“东有强敌,南有虎豹,背后还有豺狼,四面受敌,心病从此而生。”
“这样说来,先生不仅能医,而且善观形势!”
“鄙人学生出身,行医是世家祖传,生当乱世,不敢忘记国家兴亡。现在日寇窜境,鄙人被迫流亡至此,尝尽亡国奴滋味,匹夫有责,只恨自己是一介书生,难比队长。”
“先生是位爱国志士,对日本鬼子很有研究,而且也关心本队的生存。”
“是的,鄙人自到贵地,行医数月,既识贵地的风土人情,更见队长的义勇为人,上次借医林小琴之病,从中窥见队长抗日决心,令人敬佩,也因此估计目前处境,知队长积虑成疾。”
“先生你真说对我的心病,望先生就敝队目前处境,再详加指教好吗!“
“说错了队长见谅。”
“请先生不客气。”
“队长所据西澳岛,本为粤东海上咽喉,地势险要,但目前从东海至南澳海域均被日寇所占,日寇为保持其制海权,一定要将海面严密封锁,这就断绝了贵队外出的生路,此其一也;贵队仗义以家国为重,拒绝汉奸翁尚功的利诱而不记前嫌,接受洪之政收编,掉转抢口抗日,实堪敬佩。但翁尚功害怕贵队驰骋于柘林湾海域而威胁他的海上航线,乃进兵海山、汛洲,控制柘林湾西侧门户,使贵队在海上进一步陷于孤立,此其二也;最近有人假装乌部船只,在海面打动,柘林镇谣言四起,有意败坏乌部声誉,挑拨贵部与当地乡亲的亲密关系,这一着最毒,此其三也;别有用心的人,控告到县里、省里,诬称乌部反叛,劫掠民众,以便迫洪之政出兵“围剿”,意欲断绝贵部陆上退路,而致贵部死地,此其四也。队长处此四面受敌的恶境,怎不担忧呢!”
乌参听后心里大为吃惊,佩服刘大夫的高明,但也怀疑他是不是洪之政的奸细,于是假装不知情而试探说:“先生所说前面三项,皆是实情至理,但洪之政要‘围剿’敝队,小弟不知,不知先生消息,来自何处?”
“洪之政此人文人出身,落草青岚洞,后因帮助国民党“剿共”有功而起家,他表面是官,暗中是贼。重功利而轻道义,重实力而不分敌我,不可不防。至于要来‘围剿’的消息,俗话说,鸟飞有落毛,人行存足迹,自然有人知道的。”刘大夫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先生既知敝队处此险境,定有良策,望先生指教。”
“我观贵队虽处险境,安如泰山。”
“何以见得!”
“日寇侵入粤东兵力,看似强大,实力空虚,目前其主力已陷潮汕平原,因兵力不足伤亡惨重而不能自拔。南澳、海山兵力更为空虚。翁尚功的伪军也只有百余人而已,要想吃掉贵队,谈何容易。其陈兵汛洲目的,不外是保护海上的运输线,害怕被贵队劫夺。最近海面伪装贵队船只打劫民船,必定出自翁尚功的阴谋,他用反间计来挑拨贵队与民众的关系,来挑动国民党政府压洪之政出兵剿你,达到其一箭双雕之目的。至于洪之政方面,以鄙人之见,目前他尚不想除你,因为如贵队被消灭,目下谁人敢在柘林、东界控住这个缺口,他也无法向上峰交帐,所以应防备而不必过分担心。总之要用策得当,自可转危为安。”
乌参跃然而起说:“先生真神医,治了小弟的心病,还要请教先生如何用策。”
“先隐后攻。隐,用以迷惑敌人,戳破其阴谋,变被动为主动;攻,要攻其要害,使其措手不及,造成更大影响,以取得给养,并鼓舞乡亲父老。其他阻力,不攻自破。”
乌参沉思良久,恍然大悟,于是笑着问道:“先生所说的攻其要害,指的是什么?”
刘大夫笑着反问:“翁尚功这条大汉奸最怕的是什么?”
“啊!劫货轮。”乌参不禁脱口而出。
刘大夫哈哈大笑。刘大夫辞别到了门口,又回头问:“吴队长,你们与澄海余福坤结盟抗日的事,曾公开吗?”乌参惊讶地说:“没有哟,你怎么知道!”刘大夫说:“洪部已知道了。”“余福坤确是要抗日!但他身边说不定有奸细,请你们小心。”
吴乌参知道刘大夫这个,来历不浅,内心敬佩。可是再次派人请他时,陈韬却说:“他最近有要事,不能再在这里行医,告别后不知哪里去了。”乌参婉惜不已。
吴乌参自得刘大夫的启发之后,积郁之心消了,胃病转轻,他即召集主要的兄弟们,对敌我双方的利害关系说得明白,尤其揭露了翁尚功的阴谋,要求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心急,当前紧要做的两件事:一是写一封信给洪部,说明乌部并没有抢劫民间货船,是有人蓄意栽赃,破坏乌部的声誉,破坏抗日的团结,请求洪部出面帮助查缉。至于抗击日军,收复失地,原是乌部的天职,但目前枪支、粮食欠缺,只要上峰照教拨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样,试看洪之政还弄什么戏法。二是,从今天起,我们行动要来一次大转变,所有兄弟都要化装隐蔽下来,把敌人迷住。除由李野率领的10多名兄弟,继续在柘林镇巡英港,马头山,大埕湾一带;由余英豪率领的船队分散到柘林、碧洲、大澳、汫洲一带。一律将枪支收藏起来,都化装成当地的渔、农民。不管遇到日军、伪军或洪之政的自卫军,一律不准反抗,被抢去的东西越多越好,被伤了也不要抵抗,被抓去当伙伕,当伪军的也可以,但绝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事后要把被抢、被打、被抓的经过,以及对方的船形、人形、特征、姓名等记清楚,秘密回来报告。我们设在这花园村的队部,暂时取消,大家一般不要上门来找。如有要事时,见门上上锁则可敲门,门如开着,千万不要上门。什么时候要集中,到时自有通知。会后,大家立即行动。不久,乌部所有的弟兄,都变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翁尚功占领汛洲岛后,即把司令部也搬到这里来,目的是可以随时监视大门对岸西澳岛上乌部的行动,并继续执行他的阴谋,选出部分伪军,假装成乌部兄弟,坐着与乌部一样的萍船,到柘林湾海域上,进行打劫。可是已经一月,却不见西澳岛的活动,他又派出汽艇对整个柘林湾海面和所有的港湾岛屿进行巡逻搜查;一面再派出暗探对柘林镇、霞岱、龙湾等地进行侦察,都没有发现乌部活动的痕迹,一些民众说乌部的船队已经逃走了。翁尚功内心暗喜,以为他双管齐下的计谋奏效了,乃报告佐藤司令,说乌部已经潜逃,海上运输线已完全打通,大货轮可以通航了。不久,一艘金丸号千吨货轮,配一艘护卫汽艇,耀武扬威地往返于厦门,南澳、汛洲之间。那条护卫的汽艇,对距离二海哩内的民间船只,横冲直撞,被碰到的不单物资被抢夺,人被殴打,甚至被抛下海。而假装乌部的萍船还继续在海面各处游荡。
一天黄昏,由吴木水和一名兄弟化装成的一艘小渔船,在碧洲岛南面海域捕鱼,暮蔼中见一艘小船迅速地向他们渔船驶来。吴木水示意同来的兄弟装作不知,继续埋头捕鱼。向他而来的船飞速地相靠了。船上4名蒙面的劫贼,手里拿着短枪,跳过船来,也不问话,将船中的鱼虾都抢了。接着,一个人拿着短枪监视,其他3人动手,将吴木水两人都抛下海。摆起桨,扬长而去。吴木水内心明白,这就是伪装乌部的劫船了。好个吴木水,一方面在水面上吩咐同来兄弟,快爬上船,回去报告,一方面施展他潜游的本领,迅速跟上假乌部的小船。不久,他两手贴住小船尾舵下,微露口鼻,任由小船向前驶去。约一个钟头,小船停住了。船上的人将蒙面的黑布拉掉,有的拉着船绳挂在码头上,有的拿着抢来的鱼虾,嘻嘻哈哈地学着日军的口吻:“大大的好!大大的好!鲜虾、跳白……”边说边跳上船去。却有一名尚未上岸的人,他边收拾船桨、杂物,边自言自语:“……不知死,如果碰到真乌部,看你们有命吗!”他拿着船呆呆地站在船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叹口气道:“唉,什么时候能回家去……”藏在船下的吴木水听得真切,这人带着闽南话口音,似在什么时候听过。啊!是了,他来不及细想,一个潜跃,跳上船来,只一扑,把那个人扑倒了。那人正要翻身抵抗,木水抢先在他的身边说:“好兄弟,对不起,不要大叫,我是乌部的人,上次在后宅炮楼见过面,同喝过酒,后来被俘你跪着要求同船好回到诏安宫口,记得吗?”
“啊!你是……”
“当时将你放了,你为什么不逃脱?”
“啊……记得了,那次我逃走不脱,被他们抓住了,被拷问毒打,只得再在这里混……我真想家呀!”
“你为什么要来当伪军?”
“是沈大炮骗来的,我爸原在沈福财主的货栈当搬运,病死了,家中只有一老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春弟。”
“好!最近我们就要来打汛洲,只要你相帮助,我们救你回去。”
“怎样帮助?”
“翁尚功什么时候调防?兵力多少?写一页小纸条,藏在小竹筒里,依旧在今晚你们打劫的地方,再劫我们的渔船时将竹筒丢下海去就行。”
“好,我得赶快回营地去,你呢?”
“我也回去。”吴木水翻身一纵,跳下水去,无影无踪。沈春弟站在船上,惊呆了一会,迅速抬着船桨杂物,消失在黑暗中。
在大门南部海面,一艘满载着金龙、马鲛、鱿鱼的小渔船。被金丸号货轮的护卫汽艇追上了,把小船赶到大货轮的旁边,汽艇在后面监押着。货轮上站着几个“皇军”和好多个“和平军”,他们手中都握着亮闪闪的刺刀、步枪哇哇地在叫嚷着。
“太君,这是我们在三屿运来的鱼,大船上要多少,我们送上去。”一位又矮又黑的渔民赤着上身,穿着染茨莨的棕色短裤,抬着头向上呼着。接着两三个渔民,把船舱里的活鱼装上鱼筐,鱼在筐里乱跳。装了4大筐,结着绳子,将绳头丢上货轮。几名和平军将绳头接住,4筐活鱼拉上去了,矮渔民又向上摆摆手道:“太君,余下的鱼给我们放行吧!这几天渔讯好,明天我们再将鱼送来。”
“不行”。汽艇上的一个和平军嚷。两个“皇军”带着几个“和平军”从汽艇跳过小船,搅得小船左右晃动。
“举起手来!”4名渔民一齐将手举得高高。两个“皇军”走上前啪!啪!啪!给渔民每人送上个大巴掌,登时各人的腮子阵红阵黑,但他们都站得笔直,丝毫不敢动一动。4名“和来军”将他们全身摸搜了。其实他们都穿着短裤,只能将下身摸了一下就是了。接着又对全船的前前后后和鱼仓里,都翻搅一遍。一名“和平军”发话:“你们碰到‘皇军’的船为什么不避开?”“先生,我们的船驶得慢来不及避开。”一名渔民回答着。
“太君!活的,大大的好!”矮渔民见两个“皇军”高兴的看着那些乱跳的活鱼,机灵地拿着一只大鱼筐,边说边抓着最大最活的鱼往筐里丢,有一条大鱼又从筐里跳出来,一个渔民扑着鱼跌倒了,逗得“皇军”们哈哈大笑。矮渔民和另一名渔民,将这一大筐鱼扛着送到汽艇上。这举动赢得“皇军”们点点头,他对一名“和平军”咕噜咕噜地说了几句,那“和平军”对渔民说:“皇军称赞你们是良民。”接着,随手在汽艇上摸出好几包香烟和一迭日币丢给渔民们。从此这只渔船与“皇军”的货轮和汽艇搭上交情。这位矮渔民就是杨短手,同船的还有郑老实、郑春光等。有时是李野和林八号。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地摸透了货轮的行动规律,熟悉了货轮汽艇内部人员的配置。
货轮每隔三四天到柘林湾一次,每次的货物装得满满,进大门后,先在小门抛锚,由小船分卸部分物资到海山、汛洲、南澳然后才进入汕头港。在船上押运的日伪军大约30多人,其中有数人在汽艇上,货轮的机轮手主机是厦门人,原是乌军的水手。
吴乌参秘密地把几位主要的头领召集到西澳,交流了情况。吴武烈听后激动地说:“乌参哟!这样的好货,现在不下手更待何时!”
余英豪却摇摇头说:“现在我们比他们还弱得多,一开火,在汛洲的伪军立刻就可赶到,而且我们的小萍船是敌不过铁甲装备的货轮和汽艇的。要知道“一棋失着,全局皆输”。李野、郑家二兄弟等都同意余英豪的意见,认为这不比在外海劫货轮,因为在外海,可以施展蚂蚁攻蟋蟀的战术,蟋蟀虽大,毕竟是孤立的,经不起群蚁的死缠硬拖。在这里,情况不同,海湾的东、南、西三面都是敌人,枪声一响,不单汛洲,而且南澳、海山的敌军在一二小时内就可赶到,那时走投无路,等于鸡蛋碰头。大家都在思虑,一时没有人开口。
吴乌参内心当然也明白,目前恶劣的条件比有利的条件还大得多,决不能贸然行动。他猛然记起刘大夫对他所说的两句话:“隐,用以迷敌待机;攻,使其措手不及。”他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兄弟们的肚子都饿慌了,眼前的肥肉怎能放过呢!但是狼狗还在旁边守着,一伸手反要被咬,所以,我们要先设法制伏周围的狼狗。”他的眼光射向吴木水说:“木水叔,你拉的那条线再放长一些,鱼虾不足,英豪哥的船设法补充,力争他们天天来吃饵,使线头要拉得紧,把汛洲的军情摸透,一有机会,立刻来报。”又对短手说:“你们对这艘汽艇。还要有新招,就是木水叔曾使用的美人计,不过这次要由你和李野来演。”又对英豪和武烈两人说:“通知船队的兄弟们,把枪支重新拿出来,把火力和船只对准好,每晚8时,注意着镇风塔上的信号,红信号一发,在1小时内马上集中。各头领在花园湾畔的土地爷宫里会齐。”
各头领分头出发,乌参又留下杨短手和李野细细商量一阵。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十一、虎口夺轮
 
故事梗概:
19421130目,金丸号货轮出现了。乌参在部署中说:“这是一次虎口拔牙的行动,不是活,就是死。这艘货轮长约20丈,宽10丈,高2丈,全是铁甲,四周都有枪眼。配30名伪军护航,机枪一挺。另外有一条护卫艇,跟在周围巡逻。这里海面狭窄,靠近讯洲、海山、南澳,半小时不能解决战斗,就会被包围无法走脱……”
这次夺轮海战,’在抗战史上,尚属少见,异常精彩。
夺轮成功,驶到拓林港码头,东方已经微晓。
 
且说武烈回到龙湾,暗中通知兄弟们道:“快将收藏的枪支拿出来,准备好萍船,等待大行动。”大家一听,精神振奋,各自行动起来。
吴武烈按照乌参的布置,每晚登上旗头山上,专望镇风塔的信号弹。可是一天天过去了,他已登山15次,从暮蔼茫茫至星光闪闪,盼过午夜,才失望地下山。有时他也向南面海域张望,见那艘金丸号货轮傲慢地从海面上驶过,禁不住惆怅,喃喃地说:“乌参啊!你怎么搞的,还不动手,什么时候才能吃掉这狗养的货轮!”
1942年11月30日(农历10月20日)晚8时,令人振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镇风塔上射出了3颗红色的信号弹,划破了黑暗的长空。吴武烈欢喜若狂,从旗头山上奔下来,对兄弟们说:“快!各就各位,到西澳的西岩下集中待命。”4条船飞也似地出发了。
9时各主要头领汇集到花园湾畔的土地爷宫里,在煤油灯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乌参说话:
“兄弟们!机会终于到来了。金丸号货轮今天到达东石小门,抓了附近的几条小船,在货轮上卸了部分货物,分别押送到海山和汛洲的日伪军营地。我们的一条船也混在其中,窥看了货轮的情况,并与在汛洲的内线接了头。这条货轮今晚在东石小门抛锚,明天才航往南澳或汕头。同时也探知翁尚功率部分伪军今天到南澳去,汛洲内部大约只存一个排的兵力。这是夺船的大好机会,千万不能放过。”
一声春雷,绽开了兄弟们几个月来积郁在心中的闷气,大家喜形于面,情绪兴奋地听乌参进一步的部署:
“但这是一次虎口拔牙的行动,不是活,就是死。大家想:这艘货轮长约20丈,宽约10丈,船壁高约2丈,都是铁甲,船内四周设有枪眼,大约有一小队(30人)日伪军护航,配有机关枪一梃,另外还有一条护卫艇,有10人左右,来回巡逻,打这样的大船和兵力,我们还是第一次,决非易事。现在货轮抛锚东石小门,这里海面狭窄,东侧靠近汛州岛,西侧与海山岛相距也不足一海哩,南面距南澳岛也仅有9海哩。这三面都有日伪军营地和船只,枪声一响,半小时内不能解决战斗,我们就会被包围而无法走脱。特别是我们的船必须横过大门,绕过汛洲岛旁边,岛上日伪军如发觉我们的行动,必来拦截,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所以劫船之前,必先消灭汛洲岛上的敌兵。今天翁尚功率部离开汛洲是个有利时机,但岛上还有一个排(约30人)和4个哨口,必须首先采取行动,情况是这样,请众位兄弟先出主意。”
郑老实抢先说:“我是汛洲人,地形熟,我参加打汛洲。”
“怎么打法?”余英豪笑着问。
“半夜摸鸟窝嘛·”郑老实用手比划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劫货轮的一路由我带头,我们的兄弟已每人带来一领棉被,准备抵挡敌人的子弹,打冲锋。”吴武烈摆着拳头说,要发言的人还很多。
乌参说;“现在的时间不早了,今晚的行动就这样安排,他扬起双手一捧说:“兵分两路,打它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他对余英豪、吴木水、郑老实、郑春光说:“你们率4条船打汛洲岛,用偷袭和肉搏战,避免开枪,以免惊动货轮上的敌兵。12时以前吃掉它,力争能够赶来支援劫夺货轮。”又对吴武烈、杨短手、吴立泰、林八号说:“我和你们率5条船,劫夺货轮,分成两路,由武烈率3条船,迅速接近货轮,能登船更好,如被敌兵发现,要坚持战斗,誓死不能后退。杨短手率领两条船在背后,闪向货轮左侧的后舱,抛搭钩,迅速攀上船舷,带手榴弹和炸炮并准备肉搏,一定要把全船搅得大乱以掩护前面3条船登上货船。”
乌参话刚说到这里,机灵的杨短手又问:“敌人那条巡逻艇怎么对付?谁去截击!”乌参笑着说:“这个我已安排,有李野的船哩。”大家这时才发觉李野不在场,但揭不开谜底。
乌参又对大家说:“为了牵制南澳方面的敌军,我今天下午,已派人带信去向澄海南洋的余福坤通消息,请他们今晚11时起,在沿海一带发起佯攻,造成声势,以分散南澳、海山敌军的注意力,帮助我们全力夺轮。”
余英豪和吴木水、郑老实所率的4条船已先出。乌参正与武烈、短手等进一步商量劫船的细节。武烈猛见乌参的手揽着下肚,额头上流着大汗,忙问:“队长,你怎么啦!”杨短手惊慌说:“不好了,队长的胃病又能发了。自从服了刘大夫的药以后,已有起色,可是半个月来,日夜操劳……”
“你千万不能出海,今夜这重担就由我和短手来担。”武烈对乌参说。
“不要紧,今晚这条大船夺到手再说。”乌参痛得难忍,黄豆大的汗珠滚滚下流,可是他还是强打精神,坚持下海。
“你不相信我们吗?看你额头上的汗!”武烈转身对立泰说:“先扶队长回花园湾,快去快回。”杨短手也恳求说:“乌参哥,相信我们吧!一定能把货轮夺到手。”
立泰和两位兄弟正要来扶,乌参坚决地说:“不!不!今晚这一战是我们生死的大事,我怎能安躺在床上,有烟土吗?”他转身问杨短手。
“有!”短手随手在衣袋内搜出一小包烟土,这是他前次在乌参的抽屉内收留下来的,以备乌参急时可以应付。可见短手为人精细。
我背你回去吧!“立泰恳求地说。
“你没有听吗?我这时怎么可回花园村去。”
“你决不能下海,就留两三位兄弟在这里,岸边不有一条船,海上有什么情况,你可以随时指挥。”吴武烈建议说。
“也好。快上山设了望哨。你们注意发讯号弹。”乌参只得答应了,接着又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行动吧。”
“时正,由余英豪等率领的4条船,轻快地到汛洲岛的渡口。这时正是:东方月未上,海潮催浪来。北风声萧飒,星光云里埋。海面一片黑暗,只有汛洲岛上几处灯光,海浪拍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啪啪的涛声。
船隐蔽在哨口岸边的岩石旁。两条黑影,缘着悬崖攀登,几经反复,消失在黑暗之中。
哨口上,两名抱枪的伪兵,卷曲在围着铁丝网的哨门旁,避着风,打着瞌睡。两条黑影悄悄地移到他们的身旁,猛地“唉哟!”“唉哟!”两声,瞌睡中的哨兵,被锐利的刺刀刺中背脊,被翻倒后又被连刺两刀,躺倒在哨口旁。两条黑影把哨门拉开了,迎着在岩边冲上来的队伍。
郑老实带着由吴木水率领10多人,直冲至村里祠堂。这里是翁尚功司令部的驻地,祠堂门前突然闪出一条人影,与冲上来的队伍汇合,一同冲进已开着的大门,这人就是内线沈春弟。
正厅上有一盏摇晃的灯光,左右两侧是卫兵的驻地。吴木水的队伍冲到驻地时,叱一声“不准动。”正在睡着的士兵,朦头转向,拉开被,站起来都当了俘虏,枪支已全部被收缴了。被俘的伪军押在厢房里上了锁。吴木水对沈春弟说:“你干得好,快跟着我,明天就可回家了。”沈春弟满心高兴。
郑春光引着余英豪的队伍,冲到炮楼门,遇到一名哨兵,刚要上哨楼接哨,微光中撞了一个时面:“唉哟!是谁?”他的说声未了。被余英豪飞起一腿将他踢倒了。郑春光赶上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余英豪叫郑春光挂着步枪,假装接防哨兵,一步步地走上哨楼。哨楼上的士兵以为是来接哨,冷不防被余英豪冲上来,迎面举起短枪,叱道:“举起手来,不准开口。”两名弟兄将他的枪缴了,将他缚后,口里塞着军衣。郑春光又假着放哨回来的士兵,踏进炮楼内的驻地,一班正在睡觉的士兵,当场都当了俘虏,乖乖走下炮楼口,岛内其余的3个哨口,知道司令部和炮楼都被缴械,闻声四处逃跑了。
出乎意外地顺利,前后不到半小时,就消灭了全岛的20多名日伪军。
余英豪全把岛上的灯光熄灭了,岛内一片黑暗。
11时30分,吴武烈率领的队伍,到达东石小门海域,他抬头一看,高兴地说:“你们看,汛洲岛上的灯光骤然熄灭了,那边已得手了,我们可以动手了。”他命令率领的3条船,迎金丸号货轮荡来。
这时东方海平线上刚露出一丝下弦的弯月,微微的月光略透过沉沉的夜雾,真是:云海天低月光淡,星河隐暗浊浪高。倏忽间风猛潮涨,浪头迎着小船打来,3只小船在大浪中艰难前进,距离货船约40米。
“什么船?不要靠近!”货轮的哨兵喊着,一线电光射来。
“太君,我们刚捕鱼回来,今夜渔汛好啊!”小船上扬起一条条数斤重的大金龙鱼。因为小船先已曾两三次给金丸号货轮送过活鱼,彼此已有一点熟悉。兄弟们利用这一点,不管哨兵的呼喊,继续向货轮靠近。
货轮上的哨兵继续大喊:“不准靠近!再靠近,就开枪!”
北风呼呼,浪潮怒吼。小船上假装听不到哨兵的喊声,继续艰难前进,向货轮靠近,距离只有20米左右了。
叭!叭!叭!货轮上的枪声响了,两三束电光直向小船工射来。
武烈一见形势紧迫了,立刻扬起轻机枪,向船上扫射。双方立刻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货轮的机枪声也响了,居高临下,随着电光向小船猛射,而小船则在猛浪中来回飘荡,又是向上射击,命中率极差,不久,两三兄弟中弹,有的倒在船舷,有的翻下海去,急迫万分。
“快使出棉被。”武烈呼叱着。兄弟们使出棉被,顶在船舷上,蹲着射击,冒死坚持。
海浪的敲拍声和枪声汇成一片。
双方在激烈混战的刹那间,杨短手率领的两条船已潜至货轮的左右侧,悄悄地靠近货轮的船壁,抛钩好手吴均,拿着搭钩一手抛上去,刚好钩住货轮的栏杆,把小船与大货轮紧紧扣住了。紧接着爬手李松,把竹竿搭紧后,首先爬上去。紧跟后面的杨短手,他左手抓着竹竿,右手握着已经上膛,打开关头的驳壳枪,枪口向上,迅速上爬。不料关头碰着挂在船壁上的铁绳子。“叭!”的一声,不左不右,击中爬在上面的李松,他手一松,应声跌下海里。杨短手来不及回顾,奋身爬上货轮。
跌在海里的李松被众人救上船了,在这同时爬上船的已有几个人。
日伪军们听到正面船上的枪战声,在熟睡中爬起来,拿着枪都向前舱走去,有的正在爬出舱门。
叭!叭!叭!杨短手冲到船舱门,一梭子弹射倒了三四人,把舱门封住了,又连续向舱内扫射。一个兄弟向货舱的一角抛去一颗手榴弹。轰地一声,紧接着哗啦啦的玻璃片乱飞,高粱酒味横溢。
轰!轰!轰!兄弟们连续投下几颗土制的炸炮。这一来全轮浓烟滚滚,一片混乱。
正在前面枪战的日伪军。被这突然枪炮声炸慌了,知道乌部已经登船,登时哇哇乱叫,在黑暗中乱窜。
吴武烈在小船里听到货轮上的爆炸声,知道杨短手等已经攀上船了,大声呼喊:“冲阿!快爬上货船!”激战中的兄弟们,精神抖擞,气力百倍,一气将萍船冲靠货轮壁,抛上搭钩挂上竹竿,纷纷爬上货船。
日伪军在两面夹攻下,走投无路,有的在大搏斗中被打死,有的缴了枪,当了俘虏。
3颗红色的信号弹升空了。
货轮四处的日伪军被扫清后,吴武烈和杨短手最后进入驾驶室。驾驶室内的几个人都当了俘虏,但谁都沉默着没有开口。杨短手拿着船灯,逐人辨认,将主机驾驶员认出来了。因为这是他上两次船送鱼时,密切注视的人物,记得清楚,吴武烈命令他开船启航,驶入柘林港口,但这家伙很顽固,抵死躺着不动,被众人打了一阵,还是装死不开。
吴武烈气得顿足道:“这船大装死,停在这里,怎么办呢!”大家都被难住了,因为天快亮了,敌军就会赶来,岂不是前功尽废。
余英豪等率领的船队,歼灭汛洲岛的敌人后,驶到东石小门海面,腾着汹涌的急波前进,已看到货轮上火光冲天,枪声激烈,大家心急如焚,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划着船前进,刚好三颗红色信号弹从空升起,大家欢呼着。
“不好了!后面有艘汽艇追上来了。“大家回头一看,那艘汽艇在猛浪中嗒,嗒,而来。英豪喊道:“大家做好战斗准备!”把那艘汽艇干掉。”4条船一声呼啸,齐向汽艇围拢。
汽艇很快靠近了。大家正要开枪。忽然驾驶室里伸出一支小红旗,在荡荡的夜色中向围上来的船晃了三晃。
“好啦!是自己人。“余英豪高兴地说着。这是事先定好的联络信号。
“兄弟们,从那里来的?”汽艇驾驶室传来的是李野的声音。
“你是李野吗?我们是从汛洲岛来的那里的伪军已全部收拾干净了。”
“好!都胜利了,一同到大货轮去。”
汽艇在前4条船在后,一同向货轮靠近。这时货轮上、汽艇、小船上都拿出了小红旗,在夜空中招展。
“我们胜利了!”一片欢呼声,从未有过的三路海战,全部胜利会师。
“是我们的天下了,兄弟们都上货轮吧!”吴武烈喊着,指挥大家放下搭钩,拉兄弟们上货轮。汽艇、小船与货轮连在一起抛锚。
吴武烈是紧性人,什么话未说,就拉着余英豪说:“你看,我被这驾船的汉奸气死了,他赖着不开船,怎么办呢?”
“不要怕,吴队长早就想到了这一着了,事先已安排我来开航驾驶。”在一旁的李野笑着回答。接着又说:“免着急,大家拼了一夜命,肚都饿了,先煮碗粥来吃,正有精神好开航。”
“是,是,是,武烈听着货轮能开,心花怒放,于是叫立泰赶快安排人煮粥。好在大货轮,一切设备和物资都齐全并不费力。
大家先就地坐下交谈。
“你有这样的本领,我还不知道,从那里好来的?”吴木水惊讶地问。
“我家祖辈,世代是开红头船过洋的,我自幼就跟祖父,在驾驶室内摸机器长大的。件件都是我祖父亲手教会。祖父死后,父亲去南洋,音讯断绝,我才不得已行港脚船。”
“你怎样把这艘汽艇弄过来的?”余英豪更好奇地问着。
“这件事说来长……”
“粥正煮,你就慢慢的说吧。”
“二个月前,我和杨短手驶着渔船,有意来遇这艘货轮和汽艇碰运气。卖鲜活的便宜鱼。果然这臭狗,见着鲜鱼就流涎,高兴地买,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逐渐摸透了他们的脾僻。货轮和汽艇,每隔4天的下午,就到这里来,我们也就在这时赶来买鱼。五、六次后,汽艇中出来一个伪军,看样子是个翻译,他问:“你们这样大的鱼在那里捕来的?”
“在这大门港出口的外海。现在敢来捕鱼的人少了,所以有大鱼掠。”
“为什么?”
“外海的航路有皇军的大船,所以过去在这一带活动的乌部不敢再来,散了,到别地寻讨赚;西面汛洲又有翁司令,我们也给他‘输服’(送红包),所以正敢来。”
“你们的鱼买这样便宜,不亏本吗?”
“哈!哈!大树下,好乘凉,有皇军这大树,我们的鱼捕多了,回柘林还有大钱赚哩。”
“驻柘林的自卫团不管吗?”
“这帮笨货怕死,只在镇内,不敢出海,海面一点都不敢来。”
“这么说,柘林港内更平静了。”
“是的,只有少数的小渔船,有时还怕被翁部的假船抓着……”他点点头……似乎会意我的意思。
这个翻译的问话,似乎别有意图。于是我再进一步试探。
后一次,我带了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在船上假补网。我一边向汽艇上送鱼,她一边坐在舱内补网,汽艇那边舱口站着二个皇军在痴痴呆望。那翻译拉着我的手,放低声地问:“这个姑娘来干什么?”
“来补网,在外海捕大鱼,网易破,随破随补,能捕更多的鱼。”我回答。
“你要赚大钱吗?”
“赚什么大钱?”
“送两个这样的花姑娘给皇军过夜。”
“在此外海我不敢,她们害怕……除非在柘林港海面,我就试试看。”
“好吧!这笔钱算定货,交易成了全给你,交易不成可要退款。”他说着身上摸出一大叠货币递给我。
我把这情形向吴队长报告。吴队长笑着说:“这美人计好!但做法与吴木水不同。”于是我们再细细的筹划着。
我按计划先找二个美女。第一个就是跟着到船上假补网的姑娘。她确实是我的侄女。去年正月才结婚,嫁给本镇自卫团的一个班长叫汤宇,夫妻感情极好,可是不幸,就在去年的“六月初十事件”(即饶南浩劫)汤宇被转回柘林的日寇抓到。在海堤被埋,用火烧死。我去慰问她时她悲痛至极说:“我自叹自己是个女子,不能拿起枪,来痛杀这帮日寇,以解这深仇大恨。”我说,自古巾帼出英雄,你想亲手痛杀日本鬼子,我给你寻机会。”既然她有这样的骨气,所以我给她交了底,第一个去做试探。
她回来后又亲自找我说:“野叔,我真想乘这机会先杀掉汽艇上这两个日本鬼子,现在,我的同伴又找到了。她跟我同条命运,有同条决心,成功就欢喜回来,如失败,死了就罢。”
这样,我又如此,如此她给她们做了安排。
就在今晚,我远远看到货轮分卸给南澳、海山、汛洲的几条小船都去了,货轮要在这里过夜,汽艇闲了。我的渔船载着这两位姑娘,就慢慢靠近了汽艇。一招手、汽艇就慢慢跟着我的船驶回大门港内进入柘林港的蛇屿。这里是交易的安全地点。我们的渔船一停,汽艇就赶快跟上来。
我朝那翻译说:“人来啦……”他高兴地打开舱门,后面站着二只日本猪哥,呆呆地全神注视。
“你太厚礼,送来那么多么钱,不好意,我除了带这两位姑娘外,又带了二只卤熟大鹅和4瓶酒。你们快快乐乐地先吃鹅肉、饮酒。慢慢来,一夜长长,天亮前我才带她们回去。”我说着。
“好!好!好。你想的真周到。”他转身对他的两个太君咕咕地翻译着。
这二只猪哥快活得连连点头“好好的!好好的。”
于是我牵出这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后面的兄弟递上了二只大熟鹅和四瓶酒。送过汽艇。
“汽艇里如果太窄,4位和平军的弟兄们,可以过我们的渔船来,我们请他们喝酒。”我临时补充说。
“好的,好的,你想的真周到。”翻译立刻转身,将汽艇的几名伪军推出舱门,到我们的渔船来。我们拿出存下的一只熟鹅和两瓶酒,伪军们接着鹅肉,狼吞虎咽地撕着鹅肉,喝着酒。
我们的几个兄弟,在一旁耐心地看着。约半个钟头,他们都慢慢地坐着,倒下去睡了。“好药性发作了。”我们相视一笑。可是更紧张的是注视着汽艇那边的动静。
汽艇那边的舱门开了。两个姑娘招着手,要我们快过去。
我们高兴地进入汽艇,一看,二个日军,翻译和驾驶员共4人,都死直直睡在地板上。
两个姑娘描述着:“我们刚进门时,两个日本兽兵,就上前来动脚动手。我们立刻就变脸对翻译说:“怎好太粗鲁,先吃肉喝洒,有气力了才好。如不吃肉,喝酒,我们不答应。”翻译如实对兽兵说了。于是他们各自拿着一大腿鹅肉,一瓶酒吃喝起来,我们坐在一旁观看。不一会,都呼呼睡倒在地。”
说到这里,李野做了个鬼脸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你这鬼真有办法,下了安眠药。”
“是的,卤鹅时,我把安眠药渗在卤汤内用慢火慢地燉,让这些兽兵们来个快乐的吃,安乐的睡,我们免费一枪一弹,就结束了这四条狗命,现在头留着包好,尸首推下海去饲鱼。这些事刚理清楚,在东石小门的上空上升起了在三颗红色信号弹,我们知道劫货轮成功了,于是开着汽艇起来。”
“好计,好计!”大家听得入迷。高兴得都鼓掌。
“粥熟了,大家好食粥。”
“唉哟!一说话,什么都忘了。三位兄弟陪两名姑娘还在艇上,快请他们上来。”“渔船里的4名伪军,还绑着,就丢在渔船里吧!”李野说着。
两位姑娘上到货轮,受到大家鼓掌欢迎,大家快乐地吃着夜粥。
 
 
二十二、风暴前夕
 
故事梗概:
夺来的货轮,交给洪之政,既报了功,又显示乌部的威力。鼓舞抗战人心。
122上午,柘林镇港口人山人海、排队购买乌部的义卖物资,当天夜晚,乌参在散步中,听到乡亲们出自内心的感戴,尝到鱼水之情。从杨维汉口中,知道国民党官场的许多内幕。
127,乌部委托善堂举行大施济。1210,用日寇的首级。祭奠被杀的亡灵。
这一切,被翁尚功派来的探子探听清楚。一场严重的报复风暴,已在眼前。
 
货轮到达柘林的大巷咀港时天已微亮,乌参已乘萍船先一步到达。他招呼头领们在码头的一个角落对大家说:“大船夺到手了,全靠兄弟们齐心协力,但目下事情很多,很急,大家还须辛苦。”接着对武烈说:“你率金狮湾的船队,乘此刻人静,迅速卸下部分船中的粮食,运到我们原先的秘密仓库收藏好。”又对吴木水和吴敬业说:“敬业先写好战报,由木水率领两条船,将战报和俘虏带到澄海东里交还洪部,并请示这艘大船如何处置。”武烈插嘴说:“这艘大货轮,有些好货,难道要缴交洪部么!”乌参笑道:“我们目前尚无力使用这艘大货轮,如留在这里,翁尚功决不干休,势必发兵来抢,麻烦了我们自己,倒不如交给洪之政,既报了功,讨了人情,又显示乌部的威力。”大家点点头。接着他又说:“李野和林八号,你们带弟兄们,驾驶缴来的汽艇,在海上巡逻,以提防日伪派兵来袭;英豪、短手、立泰,你们率领其余兄弟并邀请柘林镇自卫团部分兄弟们来帮忙,迅速将货物搬上码头仓库,越快越好,争取在上午以前完成。大家都要准备应付伪军的袭击。”各人按安排分头出发了。
当天下午,乌参又派李野,郑老实、林八号等,将已卸完货物的空货轮驶至汫洲港面前,听候发落。
12月1日一早,翁尚功果然派了一艘电船要来抢回货轮。郑老实等在货轮上居高临下进行抵抗,洪部驻汫洲的一个自卫中队来援助,终于将电船击退。货轮奉命驶入钱东面前的青山港,因船身太大搁浅。郑老实等将船移交洪部后,安全回到柘林。洪之政即令人将货轮里的发动机拆卸上岸,将空轮凿沉海底。(作者注:这部发动机被卖给钱东人,在钱东镇上发电,一直至1949年10月,钱东解放时被政府接收)
12月2日上午,柘林镇大巷咀港口上人山人海,但是秩序井然地排着长队,来购买乌部义卖物资。有大豆、面粉、大米、酒、香烟等等。货物都以市面半价出售,每人只准购五十斤粮食类或五箱香烟,或一箱酒。帮助上货卸货的人每人赠送50斤粮食、一瓶酒、两包香烟。人们怀着神秘而又敬佩的心情,边排队购物,边偷眼注视乌部兄弟,他们威武地拿着短枪,维持着秩序。
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妇,背了一袋米,挤出人群,来到一位乌部兄弟的面前停下来,迟疑的问道:“兄啊!那一位是乌参……”她发觉自己问话不礼貌,又转口说:“哪一位是‘乌’队长?”
“你要找他做什么?”
“我要找他……要找他……我要叩谢他……”老人家语无伦次,但已老泪纵横。
“你要找他做什么!”乌部的兄弟搀扶着她,重复地问。
“我要叩谢他……他为我一家报仇。”她说到这里双膝跪下去。
“老人家,慢慢地说吧!”乌部的兄弟将她扶起来。
“我的儿子、媳妇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房屋被烧毁,留下一个孙儿,要饿死了,幸亏今天得了这袋米(售货的人见她无钱没有收她的款),乌队长救了我家的血脉。老天有眼,你们赶快打日本鬼子,除尽这些妖精……”老妇边诉边哭,越诉越伤心,围在一旁的乌部兄弟和民众,莫不掉下同情的眼泪。
十多天来,乌参为组织这次生死攸关的大行动,忍着时断时续的胃病,日以继夜地思虑着,滴水不漏地安排兄弟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行动,终于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至今天下午,货轮上的物资已全部处理完毕,吴敬业、杨短手等正在结账,清理全部战果;几位在作战中牺牲的兄弟亲属,也发款上门慰问。晚饭他吃了两碗稀饭,胃不痛了,他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拉着余英豪的手说:“英豪哥,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
农历的十月底,潮已转汛,海面的东北风飒飒吹来,夜空里群星闪烁,十分沉静寂寞而颇有寒意。他俩不觉行到去年日寇在这里烧死6名自卫队员的海堤。忽见海堤边有微光,黑暗中似乎有一人蹲着在哭泣,声音悲切,他俩不动声色地徐徐靠近,定眼一看,一位老人,面向大海跪着,在前面的地上,有三炷香光,一钵白饭,一个酒瓶和两个杯。只听老人哀切地祈祷:老天爷啊!你终算有眼了,保佑乌部,把日本鬼子的船夺了,我的儿啊!你去年在这里白白被日本鬼子烧死,现在我拿着乌部从鬼子船中夺来的米,煮成白饭,拿着从鬼子手里夺来的酒,放在这里,你就安心地吃吧!安心地喝!算是吃日本鬼子的肉,喝日本鬼子的血,嚼日本鬼子的骨……”他说着酹下酒,放声痛哭。
“老叔!”乌参在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是谁?”老人转身望身这两个暗中而来的后生人。
“我就是乌参。”乌参说着,随手将老人拉起来。
“你就是乌部!你就是吴队长!”老人定眼看了好久,禁不住两手一抱,将乌参全身抱得紧紧,流着热泪,喃喃地说:“好后生,你真义气,真勇敢,为我的儿子报仇,为中国的老百姓雪恨,有你们这帮后生,日本鬼子要衰了……”
“老叔!感谢你,感谢乡亲父老们,我吴乌参和兄弟们一定要继续打日本鬼子,为所有的乡亲父老报仇。”
“老叔!去年抱着被烧死的儿子,在这里痛哭的就是你吧!”余英豪在一旁想起去年日军烧死6名自卫队的那一幕,因而问他。
“就是呀!当时日军走后来的一队人就是乌部吗?“乌参和余英豪点点头。3个人紧紧握着手,吴乌参尝到了真正的鱼水之这情,体会着人民群众对他的厚望。
一石冲开百重波,乌部勇夺敌轮的行动,涌起了连续爱国抗日的波浪。
在柘林镇小学。早上,全校的孩子们在举行升旗礼,国旗飘上了上空,校长站在石彻的土讲台上讲话:
“同学们!你们今天都吃到了白米饭吗?”这个问题问得新鲜,因为二三年来孩子们吃的都是野菜杂粮,难得吃到白米饭。
“都吃到了。”孩子们高兴地齐声应着。
“这白米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乌部从日本鬼子的大船上夺来的。”
“是!”孩子们的声音喊得特别整齐有力。
“同学们,我们的房屋被烧,人被杀死,物被抢光,今天乌部的叔叔们给我们报了一仇是吗?”
“是!”
“孩子们,好好读书,学习乌部兄弟,长大了大家拿起刀枪,消灭日本鬼子,直到抗战胜利!”
“是。”大家庄严地回答。
另一位老师站起来,指挥大家唱了《义勇军进行曲》,接着他又激动地说:“今天我再教大家唱一首歌谣。”
天顶雷公,
地下乌参!
抗击倭奴,
敢当先锋!
这歌谣从学校传出来,唱遍全镇,唱遍全东界,唱至黄冈,唱至饶城(作者注:直至现在,当地的老人都记得首歌谣)。
一些买到美酒、香烟的小商贩,立即转手到东界、黄冈、饶平内地去出卖。人家问:“这些货物从哪里来的?”商贩即大声回答:“日本货,是乌部从日本仔的大船上劫来的。”
于是绘声绘说,添枝添叶地把乌参说成天将一样地勇猛,从天而降,打得日本仔哭娘叫爷。
且说,隔天吴乌参、吴木水、杨短手等人到大港乡拜望大乡绅杨参议。杨很热情地接待大家。乌参向他叙述了这次夺取日轮的经过,杨一面表示祝贺和赞扬,一面拿出文件袋,从中抽出了一件公文的抄本,交给乌参观看,乌参即令吴敬业全文照念:
(丰县)总司令官李(作者注:指驻丰顺汤坑的粤五区保安司令兼行政专员公署专员李郁焜)(饶平)指挥官魏(作者注:指驻饶平县城(现三饶的镇)的副司令兼饶澄分区司令魏济中)钧座:
现据乌森(作者注:指乌参)报告,谓11月30晚,带病率部,分乘民船10余艘,夜约12时,向信讯(即汛洲)岛伪军翁尚功部进攻。适敌人由汕头派来货轮及电船各一艘,即分一路登陆,一路围攻敌轮,游战三时作,毙敌20余名,遂占领该岛,并攻获敌轮一艘,俘获10余名,而该部也死伤数名。伪福建绥靖司令翁尚功率残余逃往南澳,敌即增援,吴乌森部抗战二小时后,因弹药不继,迫得暂时转移阵地补充候命,同时并解缴敌轮一艘,俘虏10余名。惟该轮颇大,不能驶入内港。2日上午,敌派水轮一艘,附小炮一门进攻,意图抢回,率被驻汫洲职部击退,现正设法拆移,一要机宜,如何处理,特电察核示遵民国卅年十二月二日。
吴敬业念后,乌参笑着说:“大体是这样。”
杨参议却叹了口气说:“贤侄们,好险啊!前几天我正为你们担心,请大家再看这个。”他又从文件袋中抽出另一份密件抄本,也是由吴敬业念:
广东省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代电:民机字第1120号民国卅年十一月廿二日。
广东省政府主席:李钧鉴(作者注:即李汉魂)
机密庆鱼机收字第3655号代电奉悉,关于澄海县奸伪分子余斯渭(作者注:即余福坤,又称作余大舍)勾结股匪吴乌参,在海山沿海一带,截劫商旅案,前奉电饬,业经督饬切实予以剿办。嗣本年十月间,职出巡到澄海,据潮澄饶自卫总队长洪之政面报,吴乌参股匪有悔罪之意,可否予以自新机会等情。职为使招安安易于实现,免消耗我抗战力量起见,曾饬转知,如能于最近收复海山、汛洲,当予继续收编,并饬该洪总队长指挥策动,带罪图功。殊该吴乌参贼性未改,仍在海面骑劫货船,对于收复海山、汛洲,延不遵行,甚且口出怨词,表示不接受指挥。似此跋扈,自难姑容,为抗外必须安内计,极应严予痛剿,免致坐大。经饬五区保安司驻饶副司令,就近抽调饶澄乖等县自卫队隘洪总队长,亲自剿办,毋艄瞻徇,并将剿办情形,详细具报,核转在案。兹奉前因,至剿办成果,电报察核。
汤职李叩亥寝民机即。
吴敬业念完这份机密文件之后,乌参又笑着说:“小小乌部,更惊动了省长大人,可见事情真是不小。这件事洪部曾给我们下过命令,痛责我们骑劫货船,其实骑劫货船的不是我们而是出自翁尚功的诡计。翁尚功指使伪军假装为乌部抢劫民众的货船、渔船,目的是挑起政府和民众对我们的仇恨,借刀杀人。谁知他却拿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装骑劫货船的一名伪军给我们抓到了,却被我们利用,探明汛洲的虚实,帮助我们打了这次胜仗,我们可要奖赏翁尚功哩!”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停了一下,乌参又转活说:“洪之政也不是好东西,我们自接受编之后,一粒粮食,一颗子弹都不给,叫我们如何打仗,我们提出这个要求还会过分吗!可是不体察我们的困难,却反要向上峰大肆说我们坏话,要置我们于死地。”
杨参议摇摇头说:“唉!乌参贤侄,你不懂得当今官场上的内幕,谁不敢对人下井投石,谁就不能升官发财,更何况洪……”他说到这里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乌参又问:“上峰既然明文命令洪之政痛剿我们,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我为这件事着急,故在洪之政面前为你说情,当时他沉默不语,不置可否。唉!洪之政这兄台,阴阳怪气,不好捉摸,幸亏你们今天打了胜仗,他的面子也很有光彩,你们以后可平安了。”杨参议半讨功半叹息地说。
“叔台你也知道,余福坤既然已挂上107师参谋军衔,又被洪部收编为搜索大队,担任大队长,照理应该是洪之政自己的部队了,而机密文件中为什么说他是‘奸伪份子’这‘奸伪份子’是什么东西,我不不懂!”乌参继续提问。
杨参议沉思了好久,似不愿说,但还是说:“奸伪份子,指的就是共党份子,给余福坤的军衔和军职,目的是要将他稳住,可以让他在前线抵抗日军,如果被日军杀了,可以消灭异己,如果他战胜了,功劳是洪部的,至将来,还是有机会将他收拾掉哩。这是蒋委员长的战略,也是洪之政这位兄台高明的地方。其实余福坤的内部是复杂的,他隐藏了共党份子,却不知里面还有一个秘密组织,这组织的负责人名叫陈德泽,是军统闽南站站长。你们与余福坤结盟之事,就是他传出来的情报,对付共产党是件大事,他的情报可以一直送到李汉魂的手里,所以你们今后要加倍小心,既不能与余福坤搞得火热,更千万不能让他将共党份子引到你们这里来。”
“呵!原来我们与余福坤秘密结盟的事,这个陈德泽却在搞鬼。”大家都叹了一口气。
谈话一直至当天黄昏,大家被杨参议请吃晚饭之后才回到龙湾、柘林。乌参这一夜回到他家的新屋与妻子爱兰同宿,夫妻恩爱自不必说。乌参心内有事,深夜醒来,他细细回味杨参议白天所说的话,觉得增长了好多见识。忽然间,脑际却出现当日与刘大夫谈话的情景。他把两人的谈话谈话前后一对照,觉得杨参议虽然深懂社会世故,深知国民党,洪之政的内情,但谋略见识方面却不如刘大夫高明。刘大夫此人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共产党吧(作者注:刘大夫确是共产党员,他原名钟声,化名刘永成,1942年初从饶中转移到柘林镇,通过陈韬关系,化名刘大夫行医,准备配合中共饶诏边特派员陈谦,建立一支海上抗日游击队。当时的目的,确是要争取乌参加入共产党领导的游击了队,但不久发生“南委”被国民党破坏的事件,党组织奉命暂停组织活动,刘大夫也从柘林转移到隆都。)吴乌参这时更怀念起刘大夫来,假如他在这里,有许多事情可以向他请教,他从海岛移到陆上以来,许多事情觉得很生疏,很不摸底。过去在海岛时,他指挥自如,平时兄弟们都隐藏起来,寻找对象,对象看准了,来个突然袭击,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是国民党军来围剿,部队未到,他已先知,或分散,或袭击,无不从心应手,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他的队伍由隐蔽转向公开,虽然加强了海面的巡逻,表面看来很是平静,但翁尚功这个老汉奸是害怕呢,还是在准备什么新的阴谋!假如日伪军再像过去一样集中军力来攻,他的队伍能支持得住吗!这些问题如何解决呢!他心绪很乱,想来想去,不觉天明。
早饭后,乌参回到柘林港口,他对余英豪说:“英豪哥,余福坤的内部果然出了奸细,你迅速前去,当面告诉他,赶快设法将陈德泽除掉,免生后患。”余英豪点头去了(作者注:余福坤发觉陈德泽是奸细之后,不久即将他和几名同党都除掉了,可是抗日胜利后不久,余福坤也被国民党当局骗至汕头,加以杀害。)
余英豪刚出门,柘林镇几位乡绅来向乌部请求说:“农历十二月初十,是本镇关帝爷生,幸亏老天有眼,关帝君显圣,保佑乌部的兄弟夺取了日本鬼子的货船,全镇人人都得到好处,现在日本鬼、汉奸再不敢到柘林湾海上骚扰百姓,此恩此德,大家永记不忘,所以想在关圣帝君生日时,请老赛宝香前来演戏,一来答谢神恩,二来答谢乌部义军。”
乌参笑着说:“众位乡亲父老的感情,我们都领了,不过这里海山、南澳很近,恐怕敌人不会甘心,前来袭扰。”林八号却在一旁插话说:“我看翁尚功这老汉奸惊破胆了,这次我们将夺来的空货轮驶到汫洲港时,他不是派了一只电船一只汽艇要来夺回去吗,可是经不起我们一阵回击就丧胆地逃走,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在海上耀武扬威了。就让做大戏吧!叫大家都高高兴兴,我们在海上加强巡逻就是了。”吴敬业也接着说:“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日军在潮揭交界的大脊岭与国军的第二十旅打得激烈,日军死尸遍野,无法把死尸拉回去,成群的狼狗在那里吃臭尸呢。看来日本仔要衰败了,没有从前那么厉害。”经他们两人这样一说,在场的头领都表示支持做大戏。吴武烈又进一步说:“吴老太(即乌参的母亲郑宝娇)也是柘林人,她叮咛说,关帝爷生前的三日,要出钱出米,举行大施济,以报答神佛,表示乌部的义气。”柘林的乡绅们一听,高兴得举起大姆指说:“真难得!真难得!乌部义士,爱国救民,敬神敬佛,定得天助,满乡满里,人人敬佩。”在这种情况下,吴乌参也高兴地答应了,并表示演大戏的钱,大部由乌部捐赠。
农历十二月初七,乌部委托柘林镇善堂,再一次举行煮粥大施济,各地的难民、乞丐闻风而来。关帝君庙前和内李面前广场,挤满了扶老携幼,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饥民,他们排成长列,席地而坐,饱餐一饭之后,还再讨回一钵,准备在明天再吃,以延喘生命。
余英豪听说十二月初十关帝爷生日要做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问乌参:“我们胜利夺取货轮那夜,李野曾向大家宣布,他砍了汽艇内日军、翻译等四人的头,可是到现在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
“那么你找李野问一问。”
当晚,英豪问李野:“你砍日本仔那4个人头那里去了?”
“唉哟!我忘记了。”因为那天日间,和我林八号驾着汽艇去海上巡逻,当晚又忙着驾空货轮到汫洲海面与翁尚功派来的一艘电船交火,晚上驶入钱东前的青山港交还洪部,才安全回来,后来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接着又说:“那四颗人头,我放在汽艇内的一个小缸里,又把当晚他们吃剩的几瓶酒都倒下去,让他们吃个大醉,现在还放在原位。”李野幽默地说着,拉着英豪的手,到港口边的汽艇内,把小缸搬出来,打开一看,又笑着说:“腌得到工,没有变味。”
乌参听回报后说:“既然这四颗日寇的首级还在,乡亲们又要求在关帝爷生日要做大戏。那么,我们就利用这个日子,对受日寇残害的亡灵进行祭典,以表示我们乌部的真诚。”
十二月十日上午,在柘林镇的关帝庙前,热闹非常,乌部通过柘林镇的乡绅父老,邀请了被日寇烧死的六名自卫队员的亲属,和被日机轰炸致死,街道房屋被炸毁等的苦主都请来了。
把四颗日寇的首级,用箱子装着,安放在关帝君的神前。
近百名苦主分列成两排,正中站着两位烈女。正中这两位烈女,为了给被烧死的丈夫报仇,敢于冒性命危险,深入虎穴,诱杀日寇,夺了汽艇,为这次虎口夺轮立下大功。
祭典开始,主祭吴乌参。
由吴敬业宣读祭文:
中华民族,五岳之巅。
黄帝子孙,舜日尧天。
文明古国,历史先贤。
勤劳勇敢,珠明玉坚。
 
可恨日寇,狠毒心肝,
七七事件,占我河山。
黄河大怒吼,上海战险滩。
南京遭屠杀,泪血遍长江。
转身打岭南,潮汕尽论陷。
饶平受浩劫,烧杀兼强奸。
日寇柘林来,全镇哭哀哀。
房屋被烧毁,死伤遍地埃。
长街烧欲尽,兵士被活埋。
呼呜!天地大震怒,奋起共伊刣!
乌部义勇军,威力动乾坤。
汛洲除日伪,东石夺货轮。
烈女报夫仇,大义薄云天。
赤胆入虎穴,日寇全被歼。
首级斩四颗,敬献帝君前。
国仇家恨都要报,还我河山力争先。
同向帝君三叩首,告慰亡灵意绵绵。
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场面极为庄严肃穆,深深地唤起民众的爱国心。
关帝爷生过后,吴木水对乌参说:“现在队伍驻扎在柘林每天到海外巡逻,日伪的船又不敢出来,最近我们听说东海一带,日本仔的控制放松了,我想与余英豪带三四条船前去寻找机会,看有什么讨赚。”吴乌参也觉得留太多的人在柘林不好,于是点头同意。由杨短手、李野、林八号负担海上巡逻任务,吴武烈的船队依旧回守金狮湾。
乌部连月来进行大义卖之后,又是大施济,大祭神,大会乡绅,大演戏。在胜利面前却失却了清醒的头脑,又不懂得如何把民众组织起来,只凭自己单薄的力量,还派主力外出,这实际上给伪军的进攻报复帮了大忙。
翁尚功的货轮被劫之后,他已陷入进退艰难的窘境,大批军需物资丢失,海上交通一时处于瘫痪,又丢尽了“皇军”的“军威”。他遭到佐藤司令的严斥,限令他两月内将乌部扫荡消灭,否则将受军法制裁,生命难保。而要组织扫荡吗,眼看南澳、海山所驻的日军零零丁丁,他自己辖下的“和平军”也只有三四百人,对乌部的真正实力,他心中无底,特别是害怕乌部与各乡民众抗日的力量联合起来,组织防卫。如果这样,他就置于死地了。可是他一听说乌部现在正在大施济、大祭神、做大戏,于是立刻派探子,混在难民之中,混在看戏的观众之内,四面八方,进行侦察。已真实探知乌参分散又薄弱,又没有将民众组织起来,心中大喜道:“乌参啊!我与你斗了三个回合,第一回合,想逼你投降,你反而接受洪之政收编;第二回合,我进军汛洲,化装抢劫,想置你于死地,却反被你夺去了货轮,使我陷入窘境。现在这第三回合我已经看准了,这回一定要置你于死地,报我不共戴天之仇。于是决定倾巢出动,并清佐藤派了几艘小电船和几汽艇和二小队日军,组织了三四百人的队伍,箭已在弦上开始冒命进攻。
一场严重的风暴,已在眼立前。
 
 
二十三、血洒乡土
 
故事梗概:
1943127,翁尚功日伪军,在日军司令佐藤清的命令下,倾巢出动,洗劫了汛洲、西澳,登陆柘林,围攻乌参的家乡龙湾村。敌军三四百人占领了龙湾周围的高山。冲入村内,进行大屠杀,大洗劫。
这时,乌部大部分兵力外出,赶到龙湾只有三四十人,乌参将兵力分成了5个小组。从村里的暗沟潜入。来个突然袭击,将敌伪赶跑,全部村民进行大抢救。
隔天早晨,乌参设指挥点于村北沟岸角的古坟旁。发现村后鲤鱼山有敌人,他手握望远镜在观察、突然被子弹击中,一股大肠混着鲜血,从伤口溢出。乌参面无惧色,咬紧牙关,伸手拿着一个吃过粥的饭碗,扶着血肠。用力将整碗肠和血塞回腹内,拉着水布,挥身一缚,俯卧起来,叫声:“开枪,决不让鬼子进村……”
战斗结束。余英豪等围着乌参下泪。乌参断断续续地说:“英豪哥,你不要太伤心……你过去救了我的父亲,现在救了全乡。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有这样的哥哥,死也瞑目。”
 
1943年1月27日(农历12月27日)翁尚功率领的日伪军,倾窠出动。首先重新占领汛洲岛洩恨,将岛上残存的房屋全部烧毁,将少数还恋留在岛上的渔民,不论男妇老幼,都惨无人道地屠杀了。一个有六百年历史的美丽渔村,被夷为人烟绝迹,鸡犬不留的废墟。
接着又于当天午夜进攻西澳岛。这时乌部早已离开,当地民众因见大门对岸的汛洲岛上火光冲天,汽船声隆隆,预感到日伪军一定要来进攻,故花园村全村18户人家80多人口,都已事先逃散,只剩几名老汉、老妇。日伪军冲进村时,全村一片漆黑,鸡犬不闻。他们顷放火烧屋,名叫杨春妹、郑宝萱的两老妇,跪下救情,都被活活抛入火海中烧死。躲在山上的老汉李弟、李暗目、徐汉,以为鬼子离开了,刚下来救火,被抓住了,吊在树上进行追问拷打,因问不出口供,活活被打死。
日伪军烧完西澳花园之后,即下船分兵两路:一路由大门海面直攻柘林港;另一路则东进大埕湾,从码头进入英港,进攻龙湾村。
日伪军火烧汛洲岛时,花园村的吴明能,知情况有变,先于黄昏时划一小船到柘林港告知吴乌参。这时驻于柘林港的乌部队伍只有60多人,乌参得知后先叫杨短手率20多人上艇加强海面巡逻,其余队伍做好战斗准备。
柘林镇的民众当夜10时左右,已隐约听到大门海面隆隆的汽笛声。半夜西澳岛上火光冲天,没有组织的民众一看就惊,听说日本鬼子火烧西澳,登时携老带幼,纷纷向后山方向逃走,整个柘林镇在黑夜中,人声嘈杂,鸡飞狗叫,乱成一团。
乌参这时已感到在柘林镇无法抗击日伪军的进攻,又害怕龙湾村被袭,即令全部队伍转到龙湾去。到达龙湾时,天已初亮,这时全村静悄悄还在睡中,他布置队伍于村西北高地的大榕树周围,自己到家中叫醒母亲和叔父金骞,通知全村壮丁,集中村北的守物馆,组织队伍,准备护乡战斗。又叫人敲锣通知乡众,老弱妇女们向村北赤坎山方向撤退。饱受日寇两次洗劫的乡民,立刻呼男唤女,携老带幼慌忙奔出村去。
且说杨短手等驾巡逻艇,乘着夜雾,巡逻到大门海域,即与日伪军的一艘电船和一艘汽艇遭遇,双方立刻开火。由于火力悬殊,杨短手巡逻艇敌不过,他怕影响柘林港口,急向西北边海域且战且退,退至后澳码头,两艘敌船紧追不舍,眼看有被活捉危险。他即指挥汽艇,转到几块大岩石旁边,凭着岩石的掩护,一面阻击,一面令副手吴之娘和4名兄弟,将4名死伤的兄弟背着跳下海滩转移。这时一艘汽艇已冲上来了,双方短兵相接,日军举着闪亮的刺刀,在刹那间,短手拔出手榴弹,拉开盖子,白烟在手中直冒,鬼子一见,哇!哇!大叫,轰的一声,在鬼子的汽艇上爆炸,跟着汽艇激进的电船顺着前进的惯力,继续冲来,短手拉开第二颗手榴弹,刚好抛落在电船的一侧,激起一股巨浪。
在晨雾、烟幕、水花的掩护下,兄弟们迅速跳下水,涉过浅滩登上山了。杨短手转身拉了第三颗手榴弹,抛在自己的汽艇上爆炸。他们循着柘林镇西北部的后头山,转移至东部的普陀岩,下山后直至龙湾村的守物馆,与集结在这里的一百多名守物馆队员汇合。杨短手告诉大家,敌人可能循着他们的后路追来,组织大家沿山坡地沟埋伏,准备迎击,他立刻到大榕树岩石边来见乌参,报告敌情。
穷追着杨短手的敌军,登山后,沿着杨短手撤退的山路,从刘阿当追至普陀岩,但没有再往下追,却占据了龙湾村西侧的深庵埔和铁甲山,登上尖山顶的有利地形,驻扎下来,休息造食。
乌参发现敌人占领深庵埔和大尖山,估计他们经过一个整夜的烧杀,现在可能疲劳不堪,应乘他们站立未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将他们赶下去。他率领20左右名兄弟,悄悄爬近深庵埔,但到半途,就被铁甲山上的敌军发现开枪了。两方在山腰打了一个小时左右,敌人凭着人多火力强,发起进攻。乌参和武烈等利用地形,把冲在前面的几名敌军打倒,敌军又发起第二次冲锋又被乌参与起来支援的守物馆队员们联合击退了。
突然,一颗炮弹在乌部的阵地爆炸了,顷刻间接二连三的炮弹,像梅花点一样地炸开。原来从东南线进攻的敌军,已占领了龙湾村南面的鹰山和大肚山,在那里发射迫击炮,乌部左右受敌,被迫向村北后撤。
西、南两路敌军,守占村南大肚山,居高临下,用迫击炮和重机枪,拼命向村内轰击,一时村内炮火连天,不久,敌人成队冲下山来。守卫在村西北边的乡民,壮丁拿着低劣的独响、药枪、双刀、尖串冒死抵抗,几名队员和乡民中弹身亡。
敌军冲进乡了,但是有少数村民尚未逃出来。吴忍光、吴潮丰、吴国存等乡勇尚坚守在北面闸门。吴忍光对着冲来的敌人,举起牛腿枪射击,枪却被打丢了,他乘势拔出身旁的一株荆棘,朝两个冲来的鬼子打去时,身上连中二弹,倒在血泊中,吴国存不顾生死,又从闸门间前冲,也中弹倒下。坚守在西南闸门的吴戊已,为掩护几名走得慢的妇女,挺身而出,也壮烈牺牲了。
逃到赤坎山的乡民,遥望村中烟火冲天,黑云滚滚,登时男妇老幼都放声痛哭,有的哭着房屋被烧,有的喊着亲人尚未逃出来,也有人暗中抱怨乌部,说他们:“惹鬼入魂宫。”
乌参眼看着全村遭到这样的浩劫,环视着乡亲父老的悲泪,如万箭穿心,他令全部的兄弟集中到一处山坳下说:“现在准备冲进村里。”
“这两路敌人估计有三四百人,我们只有三四十人,而且武器也比他们差得多,子弹快用完,冲进去会被他们吃掉!”有人提出疑问。
“现在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敌人此次是专寻我们报仇的,我们不挺身而出,就是“臭翘”,怕死鬼,使全村的父老兄弟遭殃,我们对得起大家么!”乌参激动地说。
“对!一定要冲进去,我们的五六名兄弟已死在他们的手,全村还不知被杀死多少,烧了多少房屋,再不冲进去,全被夷为平地了。”杨短手抑制着悲痛地说。
“冲进去,一定要冲进去!”乡众和守物馆的队员们已围拢在他们周围,举着五光十色的武器,咆哮着,激励着乌部的行动。
“乡里已被攻破了,你们只有这些人,冲进去只能送死,还得三思……”老诚持重的父老却前来阻止。
“父老叔台们,全乡现在被烧杀得这么惨,我吴乌参不冲进去,还有何面目见乡亲父老。请你们不要阻了。”吴乌参激昂地说。
“与其被烧散乡,不如冲进去杀他几个报仇。”吴立泰举着拳头说。
“是,冲进去!”绝大多数人都举着拳头。
吴乌参见大家都气昂昂准备参加战斗,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举着枪说:“兄弟们,乡亲们,齐心协力,共生同死,一定能将鬼子赶出乡去!”接着又说:“在村里进行巷战,他们的炮和重机枪都没有作用。我们地形熟悉,越近越有利,大家准备肉搏,发挥拳术的作用,我吴乌参不杀退鬼子决不生还。”
“对!不杀退鬼子决不生还。”众口同声地喊着。
就在这时,吴武烈率领几名兄弟,从金狮湾赶来,加入了战斗的队伍。
赤坎山下,气冲斗牛,形成一个决一死战的悲壮场面。
赤坎山下有一条齐人深的水沟,穿通各田野沟渠。中间水渠,直穿村北埔沟,再穿至村东的三解塘,从村东南进村,这时正是冬天,沟水枯涸,成为天然的战壕沟。乌参将参加作战人员编成5个组。由乌参、武烈、短手率领的20多兄弟居中,其余兄弟配合守物馆队员分南北两侧,沿各条水沟潜至村边,准备巷战。
日伪军攻入龙湾,进行灭绝人性的烧杀之后,正三五成群,穿巷入舍,搜掠粮食物资,杀猪杀鸡,举火造食。他们在祖祠吃饭之后,有人横卧直躺在睡觉,有的在收拾抢来的包袱,有的人还在民屋里拉屎拉尿,各行其是,零零落落。
乌参、武烈等所率的队伍,从水沟潜爬至公厅,祖祠前,见一排日伪军正在用餐,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吴武烈举起轻机枪,叭!叭!叭!叭!扫去一梭子弹,当场击倒几个日伪军,吓得鬼子惊慌失措,见来势凶猛,夺路往村后走。其他4个组的兄弟也在同一时间冲进村内,全村喊杀声震地,把日伪军吓得四散乱窜,他们立刻吹起了集合号,从村的西部退出,向柘林方向逃窜。乌部没有穷追,迅速投入救伤救火。
全村民众随着汹涌进村,都投入救人救火的行动。
日伪军的暴行,令人发指。产妇阿新因丈夫出门捕鱼未回,他和未满月的孩子来不及逃走,被强奸后,阴门连戳三刀,鲜血遍地,孩子丢在身旁死了。另一妇女,背着婴儿刚逃出门,被敌人一弹射中前胸,倒地死了,背在身上的婴儿还在哇哇啼哭,幸遇乌部一兄弟,将婴儿解开救走。
经过群众一个下午的奋战,大火被扑灭了,但全村已变成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经过清点,当天被敌人杀害的共23人,房屋被烧107间,其它损失,不计其数。敌人在村内也丢下了4具死尸。
当晚,在吴乌参的家屋里,发生一场争论。在场的有乌部众头领,还有乌参的叔父吴金骞、母亲郑宝娇。
乌参说:“今天敌人虽然被我们赶跑了,但他们的损失不大,现在退入柘林,估计明天还会来进攻,大家要做充分准备。”
吴金骞却站起来说:“日本鬼子进攻龙湾的目的,是要找乌部报仇。你们现在只有数十人的队伍,火力又比他们弱,翁尚功这个老汉奸,已深知我们的底细,势必再来进攻,这样不单乌部的兄弟无法脱身,全乡还将受累,所以我主张乌部和队伍今晚就撤出村,转移到别地去,他们知道乌部出走了,就不会再来烧杀。”
“照叔台这样说,我们把队伍撤走,可以保存力量,让日本鬼子扬面正势进乡来,难道他们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就不杀人放火么!“立泰站起来反问。
郑宝娇却支持吴金骞说:“你们不要恃强,不知死活,吴木水、余英豪现在在外未回,凭你们这数十人,能与日本鬼子打么!今天上午,吃了大亏,还不记得么!明天再战,只能害了自己,害了乡里,你们真想图死吗?不如赶快撤走好,等在外的兄弟全回来,再组织反攻未迟。”郑宝娇爱子心切,决希望乌参能率队离开,以求安全。
争论到这里,乌参不得不发言了:“现在卒已过河,就有进无退了。全乡被鬼子毁得这样惨,我们能舍下不管吗!现在最要紧的是人心要齐,如果我们走了,人心涣散,日本仔来了,任由他们烧、杀、抢、掠、奸淫,谁人抵抗!”他沉默了一下说:“我观察今天的战斗,鬼子的战斗力并不很强。中午我们分几路反攻入乡,他们就支持不住逃走了,可见他们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说到这里,他痛心地说:“我们这次吃亏在以前过于怠意,没有预防敌人要来报复,如果事先想得到,派兄弟们分别到柘林、龙湾、大港把各乡的兄弟们都组织起来,训练打仗,今天就不会轻易地被他们攻进乡来。纵然是被攻上山了,柘林、大港、龙湾的兄弟们三面一包抄,他们插翅也难飞下海去,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是呀!我们错在认为翁尚功已经惊破了胆,不敢来进攻了,所以才大扬大势,做大戏请乡亲,只是海上巡逻而没有应战准备,现在已经错了,今后应该怎么办呢!”郑老实口快心直地说了。
“我估计翁尚功在这里不能留过三天,因为他们没有后援,弹药打完了,他往哪里跑!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最要紧的是安排好明天的战斗。”乌参说到这里转身对杨短手说:“你现在即到大港,请大港的兄弟们明天出队,沿南山至上湾集结,如发现敌人来进攻,即从西侧反攻。“又对李野说:“你带两名兄弟,秘密到金狮湾划一条船到外海,通知吴木水、余英豪的船迅速回来支援。”乌参又对其他兄弟说:“明天敌人的进攻,一定从柘林的方向来,现在我们力量分成三部份:武烈带领10人,连夜进占大肚山前的鲤鱼头,这里最为重要,以严防敌人的进攻,有情况立刻要先发出讯号;郑老实率10名兄弟,配合村里的守物馆队员,驻扎在村北的守物馆至西面的后石门,做好埋伏,以防敌人冲进村里,我与立泰率10多名兄弟,扎于村北沟岸角古坟为中心,以便左右呼应,并监视东面海上的动静。现在已深夜了,大家立刻分头出发。”
吴金骞与郑宝娇见乌参安排得井井有序,都心服口服地不再多论下去。
清晨,驻扎在古坟的兄弟们正在吃早饭,乌参拿着望远镜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回头见一名兄弟在盛粥时将匙柄打断了,便对身边的吴立泰说:“无好头彩,今天要特别小心。”
吴立泰应声站起来,望着鲤鱼山的方向。突然惊疑地指着说:“你看,鲤鱼头山上不是有几个人吗?似乎是鬼子。”
“不,昨夜已派武烈带10名兄弟到那里防守,如果有敌人,他们怎不开枪,发讯号!”乌参一边说,一边拿着望远镜向鲤鱼头方向凝神观察。鲤鱼头距乌参所在的古坟约一里路,对方人物的活动是能观察清楚的。
“不好了!是敌人,还有一个是穿便衣……”
乌参说声未了,一阵密集的子弹叭!叭!叭迎面射来。乌参应声倒地,握在手里的望远镜丢在一旁。他双手捂住下腹,嘴里叫道:“快散开,卧倒……”
“不好了!队长受伤了。”吴立泰冒着密集的弹雨,跑上前一看,乌参的下腹,鲜血直流。一股大肠混着鲜血,从伤口流溢出来。立泰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惊叫道:“肠流出来了,怎么办?”
吴乌参脸无惧色,咬紧牙关,伸手拿着一个吃过粥的饭碗,碗里尚留下有粥渣饭粒。他一手拿碗,用力将整碗肠和血,塞回腹内,拉着丢在一旁的水布(浴巾),横身一缚,把腰肢和伤口紧紧缚住,俯卧起来,叫声“开枪!决不让鬼子入乡……”接着艰难地扶起身旁的轻机向鲤鱼头扫射。
叭!叭!叭!……鲤鱼头鬼子的机枪如雨点般地扫来。
这时,杨短手刚从大港讨救兵回来,见这险恶的局面,他冒死迎着弹雨,抢过吴乌参手中的轻机枪,向鲤鱼山扫去一梭子弹,暂时把对方的机枪声打哑。
吴立泰冒死抱着吴乌参,朝相隔仅两丘田的蔗园跑去,揽着乌参卧倒在蔗园沟里。
紧接着,杨短手抱着机枪和兄弟们,都飞转过蔗园,大家紧张地围住乌参。
鲤鱼头上的枪声又响了,向蔗园密集射来,打得甘蔗啪啪地倒下。
年轻的南澳弟,抬着一箱子弹,从村口跑来蔗园,刚到园边,被击中倒下去,一箱子弹抛在一边。兄弟们迅速将他抱入蔗园。乌参一见,忍着全身的剧痛,猛爬过去,他无力扶着南澳弟,抚摸着他胸口的两个弹孔。南澳弟紧闭着眼睛已经断气了。乌参潸潸的热泪滴在南澳弟的面上。
在外海的余英豪,当夜接到李野的急报,来不及等待尚未回来的吴木水,立刻率20多名兄弟,乘三条船,将船密藏在一个出海口,由陆路赶到龙湾来,当他们来到村北守物馆时,已发现敌军占领鲤鱼头,正在向古坟阵地猛烈扫射。他立刻率领兄弟们和守物馆的队员,沿村旁的古榕树下前进,向鲤鱼头发起进攻。
在此同时,大港乡的护乡抗日队伍,当夜得到杨短手的紧报,晨曦,一百多人的队伍,扛着红旗,沿南山麓,上湾村前,直至龙湾村北。汇合着余英豪率领了队伍,杀气腾腾,声势浩大地直向鲤鱼山头冲去。
突然,鲤鱼山头东侧的虎坟一带,又发起一阵激烈的枪声,也向鲤鱼头射去。
占据鲤鱼山头的敌军,发现三面受敌,形势不妙,立刻退上大肚山,向柘林方向逃窜。
余英豪率队一直冲上鲤鱼头,进上大肚山,重新布防后,立即赶回古坟阵地来见乌参。
乌参伤口的血水渗过紧缚的水布汩汩流出。他喉渴似火一样难受,要喝水,但周围连一点水都没有,找什么解渴呢?他向兄弟们要了一段甘蔗,拿着甘蔗,一大口一大口地咬着,吮吸着蔗汁,可是吞下去的蔗汁,都混和着血水从伤口流出来。
整个龙湾村响着密集的枪声和激烈的冲锋声,并逐渐向鲤鱼山的方向移。乌参冷静地问道:“全乡打得很紧,鬼子有没有进村,你们不要管我,快去支援,决不能让鬼子进乡。”
兄弟们看着乌参的伤势,内心痛苦极了,谁愿意离开呢!
“还不快去,我一人有什么紧,全乡的生命财产要紧。”乌参发火地说。
杨短手示意大家快拿枪去参战,他和立泰留在乌参的身边。
激烈的枪声沉寂了,一个兄弟赶进蔗园,兴奋地报告:“大港的兄弟们来支援,我们将鬼子打退了。”乌参闻报面有喜形。
不一会,余英豪来了,他一看乌参浑身是血,血水混和着蔗汁慢慢地从伤口流出来。他蹲下去,拉住乌参的手,察看着伤口,喃喃地说:“乌参,我来迟了!”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他们这一对结盟兄弟,几年来,在狂潮恶浪里,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始终并肩战斗,其深情决非常人可比。余英豪越看越悲痛,双手发抖,热泪猛涌。
“英豪哥,你不要太伤心,幸亏你及时赶来,把鬼子打跑……你过去救了我父亲,现在救了全乡,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有这样的哥哥,死也盲目……”乌参断断续续地说。围在一起的兄弟们都擦着热泪。
“队长!你……”
兄弟们吃惊地回头一看,是吴武烈挤进来了。他叫了一声之后,呆若木鸡地站着。
“你是怎么来的?昨夜我叫你守住鲤鱼头,你往哪里去了?”乌参举眼看着武烈,有气无力地问着,其间包含着多少愤怒。
“是我的过错,我罪该万死!”吴武烈扑地跪下去,抱头痛哭。
‘你别装蒜!你把队长和龙湾乡都害了……“杨短手、吴立泰愤怒地都拔出了短枪,打开了关头、抓住了武烈的衣领,要将他拉出去枪毙。
在场的兄弟们都怒叱着:“对,将他枪毙!”乌参强举着手慢慢地摆着,喊出低沉的声音:“大家冷静吧!短手你们把枪放下,不要乱来。”又转眼对武烈说:“你起来吧!究竟是怎么失守的?”
原来武烈率队到鲤鱼头时已交下半夜。他派了两名兄弟登上大肚山了望了一会,回来说:“柘林方向和四周海域都很平静,不见有敌人活动。”这时北风呼呼,天气很冷。一个兄弟打哆嗦地说:“这样的天气敌人敢来吗?不如找个避风的地方,打盹一下,天明时对付敌人,更有精神。”武烈也觉有理,敌人地形不熟,三更半夜不会到鲤鱼头来。于是率大家离开锂鱼头,到相距半里的老虎坑窝里坐下来。这里周围是荆棘,中间一座古坟,既避风又暖和,大家背靠背坐在一起。两天来的战斗,都疲倦极了。相互烘着体温,不一会,就像吞了迷魂药,嘟噜、嘟噜地打着鼻鼾声睡了。
激烈的枪声把大家吵醒,一时懵头转向,只知枪声很近,但不知敌人从哪里来,只得就地卧倒,一直到余英豪率队发起向鲤鱼头冲锋时,他们才辨别了敌人所在的地方,从东南侧向鲤鱼头发起进攻,武烈后来碰见上山的乡民,听到古坟战斗的情况,才赶来的。
武烈跪着放声痛哭,不敢站起来。
乌参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起来吧,当年我们一同起事,同生共死,可是你太鲁莽,太怠意啊……”壮士说到这里,热泪盈眶。
乌参的一家:宝娇、惜兰、乌螺、乌妹闻知都赶来了,围着乌参,哭成一团。
余英豪对郑宝娇说:“伯母!请你忍泪,乌参还是有救,快请医要紧。”又对大家说:“敌人已经打退了,大家赶快抬队长回家。”大家迅速将乌参抬回祖祠,并立即派人到所城请医生。
这是一位乡村的土医生,既没消毒药物,更没有手术器械,只有一些外敷消炎青草药。对于这样腹部被打穿,大肠溢出来又塞进去的重伤,束手无策。他在乌参的伤口敷了一些草药粉之后,委婉地辞去了。
乌参全家人以及挤满大厅的乌部兄弟们,全龙湾乡的父老都束手无策。有人沉默着,有人在细声低语。
大祖祠门外,挤满着外来的难民、乞丐,他们多次受到乌部和郑宝娇的施济,一听到乌参受伤的消息,不约而同地来了,满怀忧愁地向厅内张望,盼望恩人能得救。
在床前的郑母和妻子惜兰,饮泪低泣,无言相对。
吴乌参张开眼,望着母亲和妻子,低声地说:“母亲,请您宽恕吧!我一生连累了家庭,连累了父亲还在狱中,连累了你日夜心惊肉跳,求神拜佛……”他说到这里,喉头结梗,说不下去,只是热泪似泉涌地流下腮边。停了好久,乌参把眼光射向妻子说:“惜兰,你也不要哭了,我真对不起你,自从你到我家,我风里来,雨里去,没有过好一夜夫妻生活,我死后不要想念我……”又对乌螺和乌妹说:“你们千万不要学哥哥,不要拿枪了。今后长大,去做生意谋生……”
乌参微举着手,示意余英豪和杨短手靠近床前:“我现在死了没有后悔,我们血是流在自己的乡土上……”“现在国仇家恨未报,日本鬼子欠乡亲父老的血债未还,我死后你们不能散伙,一定要将日本鬼子,翁尚功这伙卖国贼除掉,为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报仇。抗日胜利时到我坟前上三柱香,告诉我一声,然后将枪支交还政府,将所存的钱物厚赠死者的家属……南澳弟为我牺牲,要厚葬。”
最后他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还记得吗?我在西澳花园村营地写的‘就将居’三字和那对对联吗?”他轻轻地吟念道:
就此暂且住下,
将来那能得知。
吴乌参终于在缺医缺药的情况一,持续至21日清晨,停止呼吸,死时24岁。
守在病床边的余惜兰,不禁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黑。还是郑宝娇的意志坚强,她劝媳妇:“惜兰,此时此地,还须节衷。”
挺进中队的兄弟们,忍着悲痛。在厅的正中安置队长的遗体,遗体前挂一幅蓝布幕。布幕前摆着供桌,设上香炉,点上袅袅香烟。按照习俗,每人在右臂上挂上黑纱。
此时,乡亲闻知,纷纷前来向遗体告别,无不放声大哭。
余英豪、杨短手、吴武烈、吴木水、郑老实、吴立泰、李野等头领,都上前参拜。
尸体收殓完毕,临出丧前,余英豪道:“我们应在灵前发誓。”
供桌上摆着七个瓷碗,杨短手往碗中斟酒,吴武烈当场杀了一只公鸡,将鸡血滴在酒碗里。
大家扶着酒碗,跪下去。
余英豪高举着酒碗,高声喊道:“中队长,我们一定要为你报仇,杀尽日本鬼子。”
“为中队长报仇,杀尽日本鬼子。”大家喊着,一饮而尽。
21日上午,大祠前广埕,站满了人,除了龙湾乡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外,广场四周,挤满了外地闻风而来的难民、乞丐们。他们跪在地上,流着热泪,盼望着能最后向他们的恩人——乌参送别。
两具棺木从大祠抬出来了。两具棺木都由8个人抬着,前面的棺木,盖着吴乌参的血衣;后面的棺木,盖着南澳弟的血衣。
许多难民、乞丐拿着乞讨来的铜钣(当时的货币),投在棺木经过的道路,全场痛哭流涕,一片哀声。
乌部的兄弟前导,跟随在后面的是龙湾乡的乡亲父老,后面是难民、乞丐。一路上,送葬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中,有的从大港、柘林等到地赶来的乡亲父老,更多的是乞丐。在前路迎面赶来的,站在前头路边,默默地向棺木致哀;在后面赶来的,跟着送葬的队伍,到了坟场,更达一千多人。
人们默默地站在坟场周围观看,只见棺木下葬后,众兄弟再次下跪参拜,列队完毕。吴武烈挥起拳头高声喊道:“队长!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队长!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站在墓前的还有吴母郑宝娇、妻子余惜兰、弟妹乌螺、乌妹。吴母将乌参的血衣覆在乌螺的身上说:“你一定要为哥哥报仇!”
整个墓场,肃穆悲壮。
不久,国民党两广盐务使杨德明(杨、吴的大乡绅)带着由当时的饶平县长黄绪虞写的一块大牌匾,上面写着《英勇杀敌》四个大字,送到龙湾乡来了,以示对乌参和全龙湾村民众抗日的褒奖。吴乌参的父亲吴金枝也随之释放回家。
吴揖已老先生在大祠上贴上了一副对联:
劫敌资,济贫民,东界乡中称义士;
抛头颅,卫桑梓,祖宗门上吊英魂。
吴乌参的事迹,一直流传至今。
 
 
二十四、异途同归
 
故事梗概:
1943215,乌参旧部,集结乡亲力量。一举歼灭西澳岛的日伪军。当场击毙20多名。俘虏包括日军指挥官井雨封二在内的108名曰伪军,为乌参报了仇。从此,日伪军再也不敢进入柘林港。乌部由一个中队扩大为三个中队,直到抗战胜利。
1988825,居住台湾的胞妹吴乌妹,终于回家为双亲和哥哥重新择地建墓。同年10月,有母女两人,乘专车来到乌参墓地前,流泪祭典。她是当年的惜红。她向她的女儿,追述了往事,也叙述了后来成为一个爱国者的经过。女儿动情地说:“你们这对少年的恋人,异途同归。”
199583,正是抗日胜利50周年之际,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带着几位老朋友,来到乌参的墓前,鞠了一恭,深情地说:“乌参啊!你还记得当年请我诊病时我俩所作的谈话吗?你勇夺日轮,我多么激动,可惜就不能再会面。”
这位白发的老人,就是当年的刘大夫、原名钟声,抗战南方隐蔽斗争时期。是中共饶平特派员。
 
1942年12月底,日伪军袭击龙湾之后,接着日寇又协助翁尚功,增派日军指挥官井雨封二,率日伪军100多名,进占西澳岛,企图以此为跳板,再次袭击柘林、龙湾一带。
治丧后,余英豪召集众头领,商量如何继承乌参的遗志,为被烧杀抢掠而家破人亡的乡亲报仇雪恨。吴木水说:“现在日伪占领我们原先的营盘西澳岛,他们以为我们已被打散无力了,我们一定要下更大的决心,把这钉子拔掉。”武烈说:“我看还是照我们原定的三个小队分别发起对西澳的包围。这就是由柘林港进攻花园湾,由金狮湾兵分二路,一路进攻小门,一路转向岛的南面登陆。”杨短手说:“现在和过去不同,过去我们在海面上是单独作战,现在我们在陆上,有众多的乡亲,大家个个义愤填胸,那个不想杀日本仔报仇雪恨。只要我们一带头,村里守物馆的青壮年必然踊跃参加,我们的队伍会更强大,战斗力会更硬。”余英豪最后根据大家的意见说:“众位说的都对,我们就如此,如此地分头进行。”
经过十多天的秘密准备,至1943年2月15日,以乌部的挺进中队为核心,组成了一支400多人的进攻队伍。第一队,由柘林港进攻花园湾,由吴木水,郑老实率领共10条船,前5条船,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支,由乌部兄弟主攻;后续5条船,由柘林自卫团郑林弟率领自卫团和霞岱等各村的守菁队,他们自备轻机一挺及长短枪刀剑,准备肉搏;第二队由吴武烈、吴立泰率领,由金狮湾出发,攻打小门。也配10条船,前5条船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支,由乌部兄弟主攻,后续5条船由龙湾守物馆的队员组织成,自备本乡内收集到的长短枪和刀剑,准备肉搏;第三队,由杨短手率领,从英港出发,挺出大埕湾,开向西进攻西澳岛的南面海滩。配10条船,前5条船也配轻机一挺,长短枪40枝,后续5条船,由大港乡守物馆的队员组成,配本乡筹集到的长短枪和刀剑,准备肉搏。
余英豪率龙湾、大港、柘林等乡的乡亲,设指挥部在望夫山,时刻注意各路的进攻状况,及时组织后援。各队于当天午夜出发,约定黎明五时半,看镇风塔发射的三颗信号弹一升天,就全面开火。
兄弟们积压在胸中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子弹声和冲锋声混在一起。天翻地覆。加上对西澳岛的地形非常熟悉,正面冲锋,左右夹击,了如指掌,行动迅速。
守在岛内的日伪军,阻击了一阵,听到环岛三面都有喊杀声,手忙脚乱,边战边退,不到二个小时,都退缩到营地内。除被打死外,活的都无路可逃,只得举手投降。这一役,除当场被击毙20多名外,其余108名,包括井雨封二在内,全部都成为俘虏。被解押到饶平县当局。
此役大获全胜。柘林、龙湾、大港以及全东界的老百姓,奔走相告。欢呼庆祝。
自这次战役以后,日伪军司令部得到教训,知不好惹,一条船也不敢进入柘林湾海面。
乌部的海上挺进中队,力量迅速壮大,由原来的一个中队,扩大为三个中队。由吴武烈率领的中队,继续驻扎在柘林、东界一带;由吴木水率领的一个中队,接防进驻汫洲;由杨短手组成的一个中队,进驻黄冈镇霞绕、仙春一带,直到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
当年匆忙下葬的吴乌参墓,连石碑都来不及立,历经四十余年,周围乱草丛生。到1988年8月25日,居住台湾的胞妹吴乌妹,终于回到家乡,为他的双亲和哥哥,重新择地建墓。墓碑刻着:
祖:考敬光吴公(即吴金枝)
妣彩娇郑氏(即郑宝娇)
附:义男英豪(即余英豪)
长男承林(即汉林、吴乌参)
长媳陈氏(即陈端)
吴乌参墓,北倚普陀岩群山,有如屏障;西临风吹岭雷震关,这里有雄伟的石刻群。刻着“水天一色”“海阔天空”,“闽粤达观”,“闽粤一览”等;东对巍巍钟山,气象万千。南望大埕湾,浩茫大海,无边无际。大海之边罗列着虎屿山、红螺山、燕子山。是一处风光奇秀,令人流连的宝地。
悠悠岁月,未能冲淡人们对吴乌参的怀念,经常有人到墓前瞻仰。
大约在新墓建成后的一个月,即1988年的10月初,有两位妇女,乘专车到乌参的墓地前。看样子是母女。母的两鬓已灰,约60多岁,其女也年近30。下车以后,母的登山来到墓前站立着,久久凝思,不愿离开。其女观阅了周围风光,还等了好久,只得说:“妈!日不早了……”其母似听不到。她忽然看见山前有位放牛翁,就上前问道:“阿伯,你是龙湾人吗?”“是的。”“你认识吴汉吗?”“认识,但他早已去世。”“他家还有人吗?”“早已无了,只存二间旧屋。”
老妇似不愿离开,她向上登上风吹岭的谷口。站在高处,向东南方向远望。远处是大埕湾。海浪粼粼。近处是英港,港的出海口有座石礁,叫做虎屿。她的眼光集中在虎屿这个点上。刻骨铭心的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也控制不住热泪潜潜,夺眶而下。
“妈,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女儿不解地问。母亲一时也难以启口。
当晚,她们住在黄冈华侨旅社。晚饭后,母女在房间里泡茶。女儿想起日间发生的情景,不禁问道:
“妈,我们这次从澳门来到潮州旅游,参观了湘子桥、韩祠。到开元寺内拜佛,吃斋菜。一路高高兴兴,可是来到饶平柘林海边游玩,你的心情却突然这么激动?”
“儿啊!半个世纪前的往事,今天景物依稀,怎不伤情……”她用纸巾擦去眼泪,慢慢的叙述着:
妈的出身,原是福建诏安县的宫口。可是自幼父母双亡,哥哥跟着堂兄到香港去,我被卖来这饶平龙湾村当童养媳。家翁吴汉和家婆,他们二老对我倒很痛爱。可是小丈夫阿福,却自幼中风,全身瘫痪,不能行走。到我十六、十七岁时,已晓人事。毗邻有个贪色鬼,也是个烟鬼,名叫吴财,他千方百计,生枝造叶,要来看想。我爹爹婆婆被缠得没有办法。哭哭啼啼对我说,如不及早与阿福成亲,他们就要死在我的面前。那天夜里,硬迫我和阿福成亲,将我们两人,锁在一间房里。我左思右想,如此做人,生不如死。心一横跳窗而出,跑到英港前面的虎屿,跳水自尽。可是正遇着乌参父子的货船从这里经过,见我跳水,乌参父子立刻奋不顾身,冲过几个恶浪、将我救起。没有他那一救,我还有今天吗……
乌参的父亲名叫吴金枝,他问明我的身世,给我出主意,要我乘他的船同到诏安宫口,请货主沈福,搭他的货船到香港,寄住他的店里,再去寻找哥哥。
船到宫口后,与货主沈福商量委托清楚后,他们的船要回龙湾。临别那一刻,乌参见我在岸上流着眼泪,他叫“爸爸请停一停。”船退到岸边。乌参在衣袋里摸了好久,只摸出他爸爸给的两毛钱,难过得发呆。父亲会意了,从身上搜出五元钱给他,他又在饭锅里拿出了两个已经凉了的熟番茨,跳上岸来,将钱和蕃茨递给我。自古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这时的泪珠滚滚,喉头结梗,说声:“后会有期么?”此情此景,一提起,我怎么不流泪……
二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更在香港的高级妓馆《彩凤楼》相逢了。我当时谴责他:“你一个穷苦出身的汉子,今天更来上高级妓馆,变坏了!”可是他却诉说他别后二年的经历。他从父亲被劫重伤卧病说起,一直说到他的妻子陈端受辱上吊身亡。为了报仇,他把生死致之度外,招结队伍,与那些没有天理良心的强盗,与那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战斗下去,要报不共戴天之仇,解心头之恨,来劫官济贫,为穷苦老百姓出口气。他之所以到《彩凤楼》来,就是因为劫了洪之政、陈汉英这帮狗官的走私鸦片。他们挂着抗日招牌,暗中做卖国勾当,把战略物资运去台湾,购回鸦片来毒害国民,从中谋暴利。今天我们大获胜后,才和兄弟们到这里开心。你说,我们这些不知死期在何日的浪子们,为何不到这里来行乐几天呢?”他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有时使我悲愤欲绝,有时使我心惊脉跳。有时使我欢喜若狂。这样一个风尘侠士,乱世英雄,怎么不叫我消除误解而真心佩服呢。
我也介绍别后自己二年来的遭遇。我来香港后,不单寻不到哥哥,而且被骗子卖入娼馆。在牢笼中的我,凭着自己的勇敢,拆屋出逃。在逃走中,遇到《桂记炭行》的炭叔。是个神秘人物,不但帮我逃过险厄,收留了我。而且教我枪法,教我拳术,使我学得一套防身的本领;他又教我学文化,讲解当今形势和做人道理,使我这个半门不出的农村女子,晓得什么叫做国家,什么叫做抗日,脑子开通得多;他怀念自己恩深义重的爱妻。而对我这样一个年青女子,却老诚持重,丝毫没有一种过份的行动;他出身在卖炭,而却满怀国家大事,憧憬着光明的未来,我从炭叔身上吸收了人生的勇敢和力量。不幸的是大约一年后,我被先前那班人贩子发现了,而被抓获。他们将我转卖到这《彩凤楼》来。这里的鸨婆为了迫我就范,更然决定先赏给六条壮汉,来先强奸我。可被我从炭叔学来的本领,刚入门,被我施展拳脚,打得哇哇大叫。我把房子上闩,宣布:“如果敢来再缠,我就是点火烧楼,同归于尽,终于镇住了老鸨婆的霸气,服贴贴不敢胡来。
“大闹彩凤楼”的风声传出去,却引来一个真诚的记者,他姓黄,是香港有名富户。父亲是联通银行的总经理,经常往返于欧美之间,其兄长驻美国。他大学文科毕业后,却无意商界,喜欢从文。就任一个报社记者。采访我的事迹后,深为我坚贞不屈的性格感动。特暗中赠我一支手枪,重资为我赎身,暂时寄居此楼。
最令人感动的是潮汕沦陷后,柘林成为抗日前线,吴乌参掉转枪口抗日,用薄弱的兵力,夺取强大的日寇货轮,为中国人出口气。那威武的气概,使我特别感动。可惜不久,为保乡卫土而壮烈牺牲。我在澳门,从乡亲的口中得知噩耗传来,我肝肠欲断……
转眼间几十年,最近听说吴乌妹为他哥重建新坟,我带着怀旧的心情,来看个真假。今天在墓地前,回首往事,怎不教人落泪……
我又从放牛翁的口中,知道当年养我的双亲都已过世,一家无传。俗话说:“生身不如养身”,他们用爱心养我,我却无以为报,实感内疚啊……
女儿听得入神感动,不觉流下了同情泪,又问道:“那么,你以后,又做了什么事?”
母亲心情柔和些,笑着说:“真惊险呵……”她继续讲下自己的经历。
那时是1939年,广州、潮汕相继论陷。为我赎身的那位姓黄记者说,现在日寇猖狂,山河破碎,应以救国为先。现在香港有由宋庆龄发起来领导的《保卫中国同盟》,其属下有个卫生学校。专门训练抢救前线伤员的护士,你愿意参加吗?我立刻就答应,离开了《彩凤楼》,到卫生学校训练了一年多,由于成绩优秀,受到学校当局看重。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接着日寇进攻香港,12月25日香港沦陷。
当时在香港的一批重要文化人,要撤离香港,我是被选派参加营救的护士之一。
当时营救路线有三条,其中一条是坐机航船,离开香港,往惠阳、惠东至汕尾。我化名乔香,护送的这条船里有廖承志的母亲何香凝,媳妇经晋椿和一个女孩子;老文人柳亚子,女儿及孙子,二家6人和我7人。我们以难民身份,由我安排二辆黄色车到了码头,接我们下机航船的是一位诚实可靠的船老大刘永福。船在海面上顺利开行了数小时,将要到达第一个目的地——长洲岛。突然日军的巡逻艇赶上来拦住了。几名日军,伪军上船检查“良民证”,见全船都是老人、妇女、小孩。放行之前,有个日军少佐却命令说,机航船驶得太快,妨碍皇军的巡查,把机器拆掉,刘永福恳求无无效,机器零件被残暴拆下丢下海。机械被拆去,船怎么行呢!一阵风把船刮向相反方向飘去,离开长洲岛,在海中飘荡。
我到机房见老大,他愁眉苦脸说,这样在海中乱荡,不知何时才能得救!我安慰他几句以后问道:“现在粮食还有多少?”他说:“我想船一天就可到达,所以只带一天多一点的粮食。”清点结果,有六七斤米和二挂面条,一些肉菜。
“水呢?”“只有一小缸生活用水。”
我感到问题严重。于是我找何老太的媳妇经普椿和柳老先生的女儿三人来商量。我说,我们的船如果在三二天内不能得救,情况就很危险。现在只存一天多的粮食和一小缸水。我们船内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我们三个女人是主心骨,该怎么办?经过商量后决定:第一,粮食留给老人和小孩吃,细水长流,可以延三、四天。我们饿了吃剩下的果皮、纸张。经夫人补充说,红军过草地时是吃鞋底下的牛皮,我们也要决心坚持;第二,水全部留作饮用,一点都不能浪费在其他用途。第三,到最危急的时候,要用尿来自救。各人的尿。都要善自保个保存,两个小孩的尿要专门保存,留给二位老人。这一条是我提的。到了第六、七天,最危急时用上了。
船在海一荡到第七天的早晨,坚持在船头凝望的船老大惊喊说:“前面有两条快艇驶来,似乎是贼船?我说:“不要怕,我们没有东西可抢,快举手呼救。”我于是走到船沿,举手呼救。对方似乎理会,迅速驶来,船靠近一看:一男一女,女的大呼:“你是乔香吗?”“是啊!你是珠姐吗?”更想不到,两个卫校的姐妹,更、在这危险关头相会。我们禁不住热泪奔流,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位男人,这时紧紧握手喊着:“得救了,得救了。”
船老大拉着救命恩人,来介绍给廖夫人和柳老先生。不料这恩人一听,双腿向前一站,立正,地举起了手,行了一个很正规的军礼,激动得声音有点发抖说:“廖夫人,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蔡廷楷将军麾下原警卫连副连长姚雄向您致意。”
廖夫人激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真不愧是革命军人的好传统,真感谢你。”姚雄看到船上老老小小,饥饿虚弱到了极点,立刻招呼快艇上的兄弟,搬来食物和饮水。
飘荡七日夜的船得救了,廖夫人问姚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姚雄叹口气说:“抗日战争爆发,我们十九路军在上海跟日军打了一仗,本想抵抗到底,却被蒋介石调到福建,蔡将军因不满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结果被老蒋解散了,我带着部分兄弟,转来到海上捕鱼,从东海捕到南海,带着捕到晒干的敏鱼胶,想到澳门来卖个好价钱,谁知到澳门海面,更有海盗前来打劫。这些海盗依仗鬼子势力,去劫弱小船只,我们一气之下,与他们打仗,将大部海盗消灭,赶跑。这样一来,澳门海面船家都拥护我们,自动捐一些经费,枪支、弹药。没想到这样成为这一带海域的老大。”姚雄说到这里,我忽然想乌参,这两义盗,怎么如此相同。
我又拉着阿珠的手问道:“珠姐,你怎知我们在海上危险,前来营救呢?”
她说:“我当时是被派到长洲岛来接应你们的,可是没有按时接到。知道出了事。故立即转回香港向廖承志,潘汉年报告。廖的女婿李少石说,按照长舟岛附近潮夕的方向,可能倒漂到澳门一带海面。我即自告奋勇,凭着这一带熟悉的关系,来到澳门的镜湖医院,找柯麟医生。柯医生一听说要营救。就立刻来找姚雄。姚雄一听,第二句话没说,就带着我,经过二、三夜日的寻找,终于营救成功,真使人高兴。”
经过商定,姚雄决定派船只,按照原来计划。护送廖、柳二家到陆丰登陆。
临别时,廖夫人,柳老先生拉着我和阿珠的手说:“这次我们脱险,你们姐妹立了大功。阿珠机警勇敢,冒险向前;乔香足智多谋,临危镇定。没有你俩,我们早死在船上。”这样的事,实在难忘。
又有一事,也够惊险。当时姚雄的快艇,救了我们的船,在澳门上岸时共有三条船,搀扶着老人、小孩,一群人上岸时,被岸上的一个女人发现了。他暗中拿出相机,跟在后面,从上岸到进入镜湖医院,都被摄入镜头。
我们到镜湖医院后,阿珠眉飞色舞地向柯麟医生介绍了这次营救的经过,特别是指着我说:“没有乔香姐用尿水救急,饿了七天,恐怕都没命了。”柯麟医生好奇地问我:“难道你们的卫生学校有上这一课吗?”我说:“没有,我是沿海人,我听说过,渔民海上遇险断食时就用自己尿水救过性命。现在我们遇险了,我就想用这条经验。”
“对!有科学道理,尿水是精溜水,无毒而且可以补充生命,你真机智。”这样,我得到柯医生的赏识。隔天,阿珠要回香港复命,柯医生就要求我留下来,当他的助手。
我在柯医生家住了一天,第二天到医院时,柯医生准备出门。一问,知道他要去接应最后一批文化人。我说,你不要暴露身份,由我去接罢。柯医生高兴地答应,并拿出一面标有红十字的三角小白旗说:“如果船来了,你就拿出这面小白旗,对方才敢来靠岸。”又叮咛说:“澳门表面上是中立,但实际已受日本统治,这里间谍很多,注意是否有人跟踪。”
果然,我刚出医院门,后边就有一个女人跟着,我来到海岸边,这里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小码头。我发觉破船后面有个影子。定神一看,是前天我们一群人上岸时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个女人。我问:“你是什么人?”“我是山口美枝子,你是来镜湖医院的乔香护士吗?”
噢!这个日本女子时刻都在跟踪我,连我的姓名和来镜湖医院她知道。我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答道:“来欣赏海景,散散步嘛。”
我想她这样的行踪可能是个间谍。如果来船被她发现,问题就大了。我决定把她引开,于是转身说:“你欣赏吧!我先走了。”山口却冷笑说:“前面驶来的那条船,不是你要接引的船吗?”我反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她冷笑说:“那不是从香港逃出来的文化要人吗?”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她既然获得这样重要的情报,这批文化人就处在极危险中,不先发制人是不行的。我伸手一掌扫去,这女间谍的身手果然不凡,转身与我对打起来。一来一往,打了几个回合。她突然从身上掏出手枪,跃开一步,“砰”地一声,向我射来。我闪身展开飞腿,把她的枪踢开有一丈多远。两人滚在地上抢夺手枪。毕竟她的力气比我差点,枪被我抢在手里。射中她的脑门。我迅速抽出身上的红十字三角白旗,向靠近的船招手,带着他们,迅速离开码头。柯麟医生早在门口相等,立刻引着这批文化人,转弯抺角,来到事先准备好的隐蔽处所。我叙述着刚才惊险的一幕,得到夏衍的赞扬。柯医生安排好文化人的秘密撤退路线后,转身对我说:“山口美枝子是日本驻澳门的《大和通讯社》记者,暗中是间谍。他们一定不与你干休,你要隐藏起来。最近姚大使的妻子难产,是我抢救了其母子两个性命。现在正休养,他们那里保卫严密,你就变成她保姆,到那里隐蔽,又可学到姚大侠有用的东西。”这样我就留在澳门,直到抗日胜利。
抗日胜利后,因为我崇拜柯麟医生的为人,所以继续留在镜湖医院当护士。这镜湖医院是清朝同治年间办的平民医院。受澳门华人最大慈善机构领导,专为贫苦百姓赠医施药。昔年孙中山先生在这里行医。成为医院西医治疗的开创者。柯麟是这医院的主要医生。他不求名,不求利,全心全意为贫苦百姓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也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所以,我能工作和生活在这样的医院,就心满意足了。后来在澳门这里结婚,生孩子,这些你都知道,就不必说了。
母亲说到这里,女儿发表感觉说:“妈,你与乌参叔,犹如同苦瓜地上长出的二条藤子,各走各的路。
乌参叔走的是:劫富济贫,掉转枪头,勇夺日轮,血洒乡土,英名传后世;
妈你走的是:坚贞不屈,投身抗日,智助营救,治病济贫,善事伴终身。
说到底,都是为民为国,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真是“异途同归”啊!
我把你们两个的人生道路,写成这副联对,横匾是“异途同归”,明天,我们再到乌参叔的墓前敬献,以告慰其在天之灵,也表达你长期对他的怀念,好吗?”
母亲笑着答应了。
隔天,母女又专车到乌参的墓前,女儿代表她母亲,把联对敬献,烧化了。
女儿又对母亲说:“我现在是中学教师,我愿将你们长一辈的事迹,讲述给学生们听,让他们知道你们抗日救国的艰辛。现在祖国正当繁荣昌盛,我们盼望,不久的将来,澳门回归祖国。”
1995年8月3日正当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有一位头发灰白,年近80岁的老人,带着几位革命老干部,来到吴乌参墓前。
白发老人向墓碑前鞠了一躬,同行的也跟随着都鞠躬。
白发老人无限深情地说:“乌参啊!你还记得当年你请我去诊病,在西澳花园村你们的队部内所作的谈话吗?你勇夺日轮的消息传来,我是多么激动,可惜我们不能会面”老人说到这里内心很激动。
这位白发老人,原名钟声,抗日战争时期任中共饶平特派员。1942年初从饶中转移到柘林镇,与成发盐行陈韬接头。他化名行医,被称为“刘大夫”。他原准备配合陈韬的胞弟,中共饶诏边特派员陈谦,建立一支海上抗日游击队,准备争取吴乌参这支有义气的海上武装。但因不久发生“南委”事件,南方共产党组织遭到破坏,只好奉命暂停活动。以后刘大夫转移到隆都去。解放战争时期他从潮澄饶转战到闽粤边。解放后任中共福建省龙岩地委常委,秘书长,统战部长等职,1984年离休。
这时,又有一批乡亲到墓前鞠躬。
乡亲们问白发老人“仙乡何处?”
白发老人说:“本人老家潮州意溪镇,抗日时期,曾到柘林镇行医,乡亲们称我为刘大夫。”
一位老乡亲说:“刘大夫当年治天花流行病,很出名。先父常提及,今天旧地重游。”
刘大夫说:“我是为了怀念吴乌参。带战友来此一行。”
“大夫真是一个有心人呵!”乡亲们赞叹说。
这位老人接着说:“历史应该承认,吴乌参是一位坚决抗日的豪杰。就其一生,确有其强烈的戏剧性。他原是穷苦善良出身的百姓,因受欺于海盗,为报仇而成为海上绿林。他下海有道,是海上的保护神,又是陆上的卫士,痛恨贪官而救济贫困。他是顶天立地的中国人,痛恨入侵的日本强盗,他拒绝南澳日伪军的收买拉拢。敢于在海上攻击日寇的舰艇,夺取货轮。他的行动赢得民众的赞赏,尊他为英雄。吴乌参是在保乡卫国中牺牲,死得壮烈,他的死,令人为之哀悼,为之崇敬。”接着他赋诗一首:
壮士旧坟今已新,红螺山上绿成茵。
长空碧海思豪气,朝日暮云刻忠心。
勇夺敌轮伸正义,血洒故土救乡亲。
一生真伪有谁辨,历史昭昭照后人。
 
1942年,吴乌参率部在柘林湾海域勇夺日轮,血洫龙湾,到今年刚好70周年。今天的柘林湾怎么样呢?特请现任柘林镇党委书记麦安之作个介绍:
柘林湾得天独厚,这里的海域界于厦门、汕头两个特区之间,东临台湾海峡,距台湾的高雄仅186海哩,是广东省距台湾最近的港口。港湾水域面积230平方公里。具有深水区多,避风条件好,不易淤积的优越条件。现在国家富强,经济发展迅速,在党中央科学发展观的指导下,在潮州市委的领导下,将很快地建成潮州港。港口经济迅速崛起:大唐电厂一、二期二台机组装机容量320千瓦,去年创产值80.98亿元;华丰造气厂一期工程投资2.5亿元,去年创产值4.46亿元。潮州港亚太通用码头预计总投资75亿元,年设计总吞吐能力为8000万吨。分二期进行,一期工程计划建设1个5万吨级通用泊位和一个3万吨级多用途泊位,年吞吐能力为440万吨,集装箱通过能力7万标准箱。计划投资8.96亿元。被列入“广东省新十项工程”的重点项目之一。至今年四月底,已完成计划总投资的77%。相与配合的进港公路总长13.63公里,是连接国道324线的交通大动脉。工程投资4.9亿元,也完成70%以上的工程。此外还有粤东水产品物流中心,华能大埕、所城风电场、临港产业转移园、和洋船舶配套新产品基地、饶平韩钢、公用航道及西澳港区综合建设等大批项目,将发展成为闽粤赣三省出海区域性综合枢纽港口。
这是千载难逢的黄金时代,柘林镇将围绕这个黄金海岸,来做好镇的地方工作:
其一、发展海洋经济。柘林是个渔业镇。是“国家级海域管理示范区”,“全省最具规模的海水网箱养殖基地之一”,“粤东高科技抗风深水网箱养殖示范区”。饶平金航深海网箱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在本镇创办了广东省目前最大的抗风浪深海网箱优质化养殖基地,被列入“广东省现代产业500强重点培育项目。”计划投资5亿元,目前已完成投资1.26亿元,投放网箱54组,214口,全年总产量1370吨,产值5754万元。该公司通过“公司+基地+渔户的经营模式,已吸纳了20多户浅海养殖户融入该养殖产业园,实现了由“浅”到“深”的逐步转移。这个项目被广东省政府列入饶平苏区县扶持的重点农业建设项目之一。
在此同时,港口贸易十分活跃,年水产贸易超过亿元。
其二、发展科教事业:改革开放以来,柘林镇人才荟萃,给柘林的科学教育事业以极大的促进,主要的有:
香港中华商会荣誉会长汤秉达,是柘林中学的创办者,捐教学楼一座、会堂一座。
企业家郑少伟、郑光辉、李奕南捐科技楼、办公楼、学生宿舍各一座。
企业家刘嵘捐书籍一万册。
海利集团总公司经理陈俊平,捐教育基金100万元,捐教学楼一座,约150万元。
现任副省长刘昆,潮州市政协主席汤锡坤,特别关心家乡的科教事业,每次回到家乡,都满怀激情地鼓励学子们认真学好知识,接好棒,将来为国家,为家乡多做贡献。
在老前辈的鼓舞下,柘林中学蒸蒸日上,高考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受到表彰,我们镇委,决不辜负柘林老前辈的期望,一定把学校和科技事业办得更出色。
其三、发展旅游产业:柘林自宋以来,是潮州著名的对外港口其历史古迹有:旗头山古炮台、忠臣石、望夫山、镇风塔、白雀寺、风吹岭、石刻群。每处古迹都有深刻的时代内涵,故事扣人心弦;丰富的自然景观金狮湾天然浴场,“七夕井”海底温泉,西澳岛的“白鹭天堂”等;现在则有养殖网箱2万多格,形成了“海上渔村”,每至夜晚,电光遍布,景色迷人,游轮上设置海鲜餐宴,对酒渔歌,更为美妙。还可参观大唐电厂,潮州港的宏伟建设规模,一定会吸引很多游客。
其四、增加利民措施,促进幸福生活。包括全镇主要街道路面的铺设,村道照明、车站改建、西澳岛自来水饮水工程,渔港浚深,文胜堤围加固,学校和幼儿园的安全工程,设置垃圾处理填埋场,建立环卫专业队,定期对全镇每个角落进行综合整治,以改善生活环境。
随着全镇经济力的增强,让广大群众共同享受发展的成果。现在全镇17000多人,人平纯收入为6129元,力争在此基础上逐年提高。全镇已落实国家的医保政策,使病者能得到及时医治。全镇提前三年实现脱贫目标,现在只存10户特困户,需民政长期帮扶。
我们的目标是让广大群众,都能过着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其五,加强治安管理。实行党务、政务、财务公开,建成一个高效率而廉洁奉公的党政机关。
全镇年来共处理治安案件十多宗,抓获违法犯罪分子14人,其中抓获网上在逃11人。处理信访、来访共30多宗次,有现场调处成功的,有化解茅盾纠纷的,从而促进社会的安定团结和谐相处。
镇委机关,定期在党务,政务上公布其决策措施,工作成效,人事任免,以提高民主决策水平。定期财务公开,重大经济活动公开,以加强监督,使每个人都遵守财经纪律,以建成一个高效率而廉洁奉公的党政机关,树立在群众中的威望。并把整套制度推行到村一级的支部和村政府。
在此黄金时代,来此黄金口岸的柘林镇,我受上级党委派遣,受广大人民的寄望,来担任党委书记这个重任,感到极大光荣,更感到责任的重大。我一定团结全体同志,为完成这既完任务而艰苦奋斗。
麦书记这一席话,反映了当今柘林湾翻天覆地的变化,足可告慰70年前在这里活动的民众抗日英雄吴乌参和众义士的英魂,他们的鲜血没有白流,正是“历史昭昭照后人。”
《南疆义魂》这本民众抗日连续剧,得到潮州市委,饶平县委的支持,得到许多先进企业的赞助,将在本年内出版。
饶平县,具有革命的光荣传统,是孙中山领导的丁未革命发祥地;现在是中央批准确定的红色苏区县。抗日战争时期则出现了勇夺日轮的民众抗日英雄。我们希望这剧本能得到文化界,影视界的采纳,赶在2015年抗日胜利七十周年之际得到公演,使广大人民群众再一次接受和传承爱国主义。同时也提高饶平县,潮州港的知名度,这是作者最大的祈望。
郑重声明:任何网站转载此新闻时一定要把文章里面的联系方式和网址一同转载,并注明来源:原创剧本网www.ju20.com 否则必将追究法律责任。
您还在为公司的活动、庆典想不出好的节目而烦恼吗?您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宣传、演出、比赛没有好的剧本而发愁吗??那么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是您最好的选择,这里有上千人的专业编剧创作队伍为您量身策划各种小品、相声、话剧、舞台剧、快板、三句半、音乐剧、情景剧、哑剧、二人转 、戏曲、双簧、诗诵读、演讲稿等各种剧本,联系电话:13979226936 联系QQ:652117037
代写微电影剧本
关于我们 | 代写小品 | 编剧招聘 | 投稿须知 | 付款方式 | 留言版 | 法律声明 | 联系我们 | 广告服务 | 网站地图 | 剧本创作 | 编剧群 |设为首页

本网所有发布的剧本均为本站或编剧会员原创作品,依法受法律保护,未经本网或编剧作者本人同意,严禁以任何形式转载或者改编,一但发现必追究法律责任。
原创剧本网(juben108.com)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UserData} {$CompanyDa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