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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戏曲剧本-秦腔剧本   会员:长衫郭太白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6/10/9 10:42:55     最新修改:2016/10/10 7:58:19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戏曲剧本名:《新校李芳桂剧作全集之十王庙 又名《如意簪》》
【原创剧本网】作者:郭太白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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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思游
 
(朱尔旦上)
朱尔旦:(引)振翅冲霄汉,鹏程扶九万。
(诗)天性不嫌愚且鲁,文章理度苦中求。
但得铁砚磨穿日,何愁朱衣不点头[1]。
小生陵阳人氏,姓朱名尔旦,表字小明。椿萱早谢,华萼楼空[2]。赋性迟钝,百倍其功,才有这一顶头巾。娶妻宋氏,小字飞燕,貌虽等于无盐,却有孟光之贤[3],宗祧之续方望,喜赋弄璋[4]。才经汤饼之会,忽逢夭殇[5]之惨。因此心中不快,悠悠若失。今日十王庙中,迎神赛会,不免闲步散心一回。零干。
(零干上)
零干:(引)手因洗砚时时黑,眼为烹茶日日红。
伺候大叔。
朱尔旦:请你家大娘。
零干:是。(向内介)请大娘哩!
(宋飞燕上)
宋飞燕:(诗)世上莫笑懒修容,所重四德与三从。
承彦有女不嫌丑,且喜夫婿是卧龙[6]。
相公万福。
朱尔旦:娘子请坐。
宋飞燕:相公唤妻到来,有何吩咐?
朱尔旦:娘子不知,孩儿早殇,情思不快,意欲十王庙赛会,观会散心,不知娘子以为何如?
宋飞燕:儿女之事,迟早有定,相公岂可蹈丧明之失[7]。况且功名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秋围[8]在即,正宜闭户潜修,岂可玩时误日。相公熟思。
朱尔旦:娘子之言,真药石也。然而玩物适情,亦是活泼文机。且与朋友相约,岂可失信。
宋飞燕:既与朋友相约,岂敢阻挡。零干。
零干:有。
宋飞燕:你随你大叔前去玩会,早些回来。
零干:是。
朱尔旦:(唱)终日里不离那芸窗书案,反觉得闷悠悠意乱心烦。
念娘子平日里鸡鸣戒旦[9],我岂肯贪游玩荒芜书田。(下)
宋飞燕:(唱)看朱郎虽不比当年子建,论德行也赛过梁氏伯鸾”[10]。
到后来必定要鹏飞鲤变,自愧我容貌丑怎戴凤冠?
难称才郎乘龙愿[11]。(下)
第二回观会
(鬼判引秦广王上)
秦广王:(诗)暑往寒来春复秋,善恶到头总不休。
莫道阳间无报应,阴曹赏罚岂差谬。
吾,阎罗天子秦广王。奉地藏王法旨,稽查人间善恶。鬼使们,凡夫到来,大显威严。
鬼卒:尊法语。
(花严扶花晓云同上)
花严:儿呀,扎挣些。
花晓云:哎哟,
(唱)闷恹恹自觉得病入膏盲,是卢扁[12]料无有续命神方。
气怯怯随父到森罗殿上,这才是未曾死先见阎王。
花严:儿呀,你跪了,待为父先拈香。(跪)哎,阎王爷爷在上,弟子陵阳人氏,名叫花严。只有这个女儿,名唤晓云。心想着她结我的晚局,望爷爷暗中保佑罢。(起)儿呀,你看两廊神象,尽是木雕彩装,为父领你游玩游玩。
花晓云:是,哎呀!爹爹,孩儿看那神象害怕得要紧,不如回去了罢。
花严:就回就回。哎,我的阎王爷呀。
(唱)我老汉平日里也曾向善,天罚我却怎么这样可怜。
莫非是我命中香烟将断,只一女还教她病染灾缠。
花晓云:哎,爹爹呀。
(唱)两廊下有许多牛头马面,多病人自觉得森杀威严。
你孩儿这半晌神魂缭乱,诚恐怕不久后又将病添。
(同下)
(乳娘同吴绛仙上)
吴绛仙:(唱)远听得十王庙钟鼓响亮,男和女老和少闹闹攘攘。
闺中女何曾惯这等模样,不觉得羞答答红上海棠。
缓步儿随乳娘来到殿上,年幼女先拜叩十帝阎王。
乳娘:大姐,你先跪了,待我祷告。(同跪)十王爷爷在上,我老爷是翰林吴志宁,如今已是解印归田,只有这一女儿,名唤绛仙,望爷爷暗中保佑,着她椿萱并茂,早得乘龙。大姐,你如今拈香。
吴绛仙:(诗)含羞敬上一炉香,低头默默祝十王。
料得赤绳在冥府,可能相借系鸳鸯。(起)
乳娘,你我回去了罢。
乳娘:既然到此,两廊游玩游玩!
吴绛仙:就依乳娘。
(王十上)
王十:(念)身住在公衙,胆比天还大。
飞檐走壁全不怕,惯能偷柳盗花。
咱家王十,(看吴绛仙)呀,那是谁家一位姑娘,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令人可爱。待我问过妈妈,那是谁家一位姑娘?
乳娘:好一个该死的野猫,你撵上撵下,待要怎的?若与我家老爷说知,定要将你的骨拐砸坏。
吴绛仙:乳娘,你我回去了罢。只管抢白他是怎的?
(唱)浦冷鸳鸯无影象,园空蝴蝶枉奔忙。
芳心自比沾泥絮,岂逐春风上下狂。(同下)
王十:哎呀!你教怎说,倒被那婆子抢白了一场。听那小姐的话,倒有心于我,但不知她是谁家女儿?罢么,丢开手罢。我先与十王爷爷叩上个头。(跪)十王爷爷在上,小人王照,排行第十,人都称我为王十。今年三十二岁,并没有个媳妇圈,只说你掌生死大权,着我常作光棍不成?你于心何忍?
判官:呸。(推案)
王十:哎吓吓吓,可怪怪怪呀!怎么这木头判官,见我出了声了。人说十王庙中怕怕,果然如此。这般时候,只怕老爷坐堂,不免伺候去罢。
(诗)不期邂逅遇娇娘,魂灵何时返故乡。(下)
秦广王:鬼使收了威严。
(诗)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同下)
第三回遗簪
(乳娘同吴绛仙上)
乳娘:大姐,向这里来看。
吴绛仙:来了。
(唱)随乳娘两廊下细细游玩,只见那阴曹府许多故典,
四下里尽都是牛头马面,掌簿书还有那太尉判官。
行善人来世酋托生官宦,作恶的叉挑在油锅刀山。
游遍了司房里将身回转,哎呀!那壁厢是谁家风流少年。
(朱尔旦带零干同上)
零干:大叔向这里来。热闹得很。
朱尔旦:(诗)两廊下游玩聊遣兴,只见那木偶闹哄哄。
都只为与人说报应,因修这地狱十八层。
零干:大叔,怎么叫做十八层地狱呢?
朱尔旦:十八层地狱者,就是丰都狱、奈何狱、黑暗狱、抽筋狱、拔舌狱、剜眼狱、剥皮狱、捣碓狱、车崩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鼎狱、剑树狱、刀山狱、锯解狱、斗称狱、血池狱也。
(唱)都只为生前罪孽重,因落在地狱不超生。
脱化人物尚难定,分别在六道轮回[13]中。
零干:怎么又叫六道轮回呢。
朱尔旦:六道者,大善生仙道、大忠生贵道、大孝生富道、作孽生贫道,奸淫生贱道,恶盈生畜道。只因生前善恶不同,死后而生道亦不同也。
(唱)生仙道都为阴骘重,富贵道多半是贞忠。
生福道只为孝感动,生人道常常作公平。
贫贱道因他心不正,惟畜道永世不超生。
劝世人行善最为重,阴曹府赏罚甚分明。
吴绛仙:哎呀!
(唱)似这等才与貌真乃罕见,吴绛仙不觉得意惹情牵。
奴这里卜天缘暗作试验,
乳娘:大姐回去罢。(下)(吴绛仙掉钗)
吴绛仙:(唱)用意儿掉下了如意金簪。(下)
朱尔旦:呀,(拾簪)这不是如意簪一支,不知何人掉的?
零干:会上人多了,不知是那个掉的。拿回走,与我大娘戴。
朱尔旦:众朋友想是等候已久了,我们快去罢!
(诗)谁家阿美乱青丝,临行误掉簪一支。
回家赠与娘子戴,哎,东施终难效西施。(同下)
第四回换心
(判官上)
判官:(唱)出庙来俺将那元功运动,阴风起又只见斗转参横。
(下又上)
(唱)鸡不鸣犬不吠万籁寂静,漫道说木偶人无臭无声。
(下又上)
(唱)此一去到他家中庭坐定,管叫他从今后福至心灵。
吾乃十王庙陆判官是也,只因文曲星朱尔旦天资迟钝,奉了王法旨,与他破纳灵机,来到他家中庭,坐等才是。
(零干扶朱尔旦醉上)
朱尔旦:好酒也。
(唱)与朋友同饮十王庙,归来时谯楼更鼓敲。
醉薰薰不辨阳关道,且喜得东海月轮高。
零干:慢着慢着,你且靠门立稳,庭上无灯。醉了的人,难以行走。待我点亮来。(下又上,执灯,见判官,惊,倒跑出)大叔不好了!
朱尔旦:怎么样了?
零干:家里有了人了。
朱尔旦:什么人?
零干:木头人,木头人。
朱尔旦:怎么有了木头人了?
零干:就是十王庙东廊下木头判官。不知谁和咱耍笑哩,抬到咱家中来了。
朱尔旦:原是宗师到了,待我去见。(进见)老师到了,门生曲檠在腹,不能成礼,望祈恕罪!
判官:不罪于你,坐了叙话。
零干:吓死人了。木头人说话哩,害怕成了精了,成了精了。
判官:呸,零干,我来与你家赐福,莫要害怕。又不可泄露于人。倘若泄露,我掌生死大权,便短你二十年阳寿。
零干:是,不敢不敢。
判官:站起来,去罢。
零干:(起)咳,吓坏了,吓坏了。看这腿,你只管软地做啥哩?有我给你做主哩,管你的腿事。
朱尔旦:前日会饮,总未详问。今老师降临茅舍,深为至幸。不知老师高名上姓?
判官:我姓陆无名,但呼我为陆判官足矣。
朱尔旦:敢问老师,阴曹地府,可有文字否?
判官:(笑)若无文字,簿书上怎样记法?子游、子夏皆在地府修文。况且生死善恶,有许多薄书要记。
朱尔旦:如此说来,老师必精通文章。
判官:略晓一二。
朱尔旦:如此,小生有课艺一卷,望祈郢垩一挥[14]。
判官:你且取来。(朱尔旦下取文上)
零干:咳咳,只说判官是木头人,我大叔才是个大木头,阳间的文章,着阴司里的先生看哩。主意死了,在阴司科举咖。
判官:不要多言。快取美酒一瓶,清水一盆来。
零干:是。(下,取酒水上)这是一瓶酒,一盆水,喝酒咖你喝,喝水咖少喝些,看喝得木头胀了着,门里乍得出去哩?
判官:哼!退下!
零干:是。(下)
朱尔旦:老师请。
判官:既有贤契[15]佳作,正好下酒,你我再痛饮一场。
朱尔旦:门生已经大醉,不能奉陪。容我盹睡片时,老师勿怪。
判官:既然如此,我自斟自饮罢。(朱尔旦睡、判官饮酒看文。)
(唱)满觞竹叶将杯衔,展开文字阅一番。
浓调朱管,浓调朱管,却怎么颠来复去,无处加圈。
一般量大作长篇,语不中肯皆陈言。
那曾得薰香摘艳,那曾得拔地震天,
那曾得滚滚如涌百斛泉。
辞非黄绢,笔尖儿焉能扫五千[16]。
我乃判官,若是试官,似这等驽骀怎伏辕,那许他高把丹桂攀?
哎,细看他的文字,果然心多茅塞。不免摄他真魂,与他破纳灵机便了(吹二口气,离魂割心、洗纳、吹气)
朱尔旦:(醒)宗师你好狠呀。
判官:住口。
朱尔旦:哼,得罪得罪,老师勿怪,门生偶做一惊梦,因而狂语。
判官:明明是真,何言是梦?如若不信,你腹上现有刀痕,你且看过。
朱尔旦:(看)呀!
(唱)明明地有刀痕细如红线,自觉得满腹中一下豁然。
似这等无痛害心机大变,却胜似当日里剖心比干[17]。
老师,文章可曾阅毕?
朱尔旦:待我看来。(看)咳,我怎么才是这个文字,可羞可羞。
判官:知其不好,便知其所以好,今科必中矣。
朱尔旦:剪肠伐胃,受赐已多。尚有一事,意欲相烦,不知可否?
判官:但说无妨。
朱尔旦:门生结发,为人却也贤淑,只是四德[18]之中,所少者容耳。老师既能剖肠必能换头,欲烦老师刀斧为之一挥如何?
判官:(笑)贤契既得陇又望蜀也。也罢!容徐图之。天色将晓,我便去也。
(诗)自今以后茅塞开,停看平步上金阶。
朱尔旦:送老师
(诗)开肚洗肠已经过,改头换面待时来。
判官:蹊跷、蹊跷。(同下)
第五回盗头
(吴绛仙带了丫环上)
吴绛仙:(诗)欲度芳春无巧计,愁云蹙破远山眉。
蝴蝶不解人的意,故向窗前做对飞。
奴家吴氏绛仙。窈窕天授,常效林下之凤[19]。聪慧性成,不愧谢庭之咏[20]。自从十王庙中遇见那生,终日情思昏昏,幽恨万端。今夜眠他不下,不免展开孝经,读念读念。丫环掌灯。
丫环:晓得。(下执灯上)灯亮到。
吴绛仙:不用你伺候。(丫环下、起更、看孝经)你叫怎说,方才看了几句,这心思慌慌,又想到那里去了。(起二更)
(唱)展孝经一段未曾看,可意人往来在心间。
只可恨无针来引线,这才是三生太无缘。(三更)
今夜晚却怎么心乱得要紧。
(唱)翠被儿荫麝薰几遍,心儿缭乱不入眠。
这才是睡魔不入愁人眼,闷悠悠独坐四更天。(起四更)
(王十上)
王十:(引)自幼走壁飞檐,学成武艺几般。
世上偷术有万千,谁能胜我这手段。
咱乃陵阳衙役王十,下班之余偷盗为生。今晚到此,不知谁家这座好大宅院,里边必有趁意的买卖。待我将身纵上屋檐。(上)窗内的灯光未熄,待我近窗一看。(看)呀!那不是十王庙见的那个冤家?造化造化,若将她勾搭到手,胜似盗些财物,待我进去。(进)小姐却好。
吴绛仙:(惊)呀,你是什么人?
王十:低声些,低声些。十王庙中相见,约我今晚到此,怎么认不得了?
吴绛仙:(惊慌)不好了,丫环快来,有了贼了。
王十:呔。(杀吴绛仙死)哎呀,一时失手,将女子杀坏,还是走了罢。(下)
丫环:姑娘、姑娘,贼在哪里?(见尸惊)哎哟!不好了!婆婆快起来。
(丫环扶吴妻与吴志宁同上)
吴妻:哎呀,女儿。(跌倒)
丫环:婆婆苏醒,婆婆苏醒。(棱五扶吴上)
吴志宁:哎,我那儿呀!
(吴跌倒,棱五救)
棱五:老爷苏醒,老爷苏醒。一家子都咋着咖。
吴妻:(唱)见女儿血淋淋身首两断,吓得人魂灵儿飞上九天。
只说是有丫环与你作伴,却怎么独在此生出祸端。
谁教你此时侯还将经看,孝顺儿遭此祸可恨苍天。
吴志宁:(唱)儿呀!
见我儿真叫人肝肠裂断,抱尸腔泪汪汪哭叫绛仙。
我只说今日里桑榆已晚,最可怜曾无有半尺丁男。
只说是养女儿当儿一半,那料想天杀我这等可怜!
哭声女儿难得见。
再不必哭,你与女儿收拾衣衾:
吴妻:是。哎,儿呀。(下)
吴志宁:棱吾。
棱吾:有。
吴志宁:你看尸首。天色将明,我去报官。(下)
棱吾:他们都走了,把我独自丢下。哎,起了风了。(判官上、取吴绛仙头下)把眼窝迷了。(怎么不见我姑娘的头了?婆婆快来。(吴妻上)
吴妻:怎么样了?
棱吾:忽然一阵大风,不见我姑娘的头了。
吴妻:(怒)分明是你奴才睡熟,我儿之首,必葬犬腹之内了。
棱吾:害怕得要紧,还睡得着吗?
吴妻:快在前后搜寻。(棱吾下又上)
棱吾:前后寻遍,不见踪迹。
吴妻:抬尸首移在大庭,等老爷回来,再作区处。
棱吾:是。(与丫环抬尸下)
吴妻:哎,儿呀!
(唱)却怎么一霎时头首不见,越叫人痛煞煞心似刀剜。
最可怪在前后搜寻几遍,难道说魂升天头亦升天。
(下)
第六回移头
(丫环同宋飞燕上)
宋飞燕:(唱)幸喜得我相公名登金榜,多亏那陆判官开肚换肠。
这也是行阴功吉人天相,自愧我无盐妇不称才郎。
奴家宋飞燕。虽无王嫱之貌,窃比文姬之能。前日朱郎曾说什么陆判官与他剖腹换肠。初犹不信,后见腹上,果有刀痕,细如赤线。自此文思大进,得中今科解元,想是破纳灵机,亦或有之。丫环,夜已深了,不用你伺候。(丫环下、打更)谯楼已打五更,朱郎还未回来,不免合衣而卧,等候便了。
(唱)等朱郎直等得五更已响,月沉西灯落花夜照残妆。
我不免曲肱枕镜台以上,天将明南柯梦怎续黄粱。
(进帐下)
(朱尔旦上)
朱尔旦:(唱)回家来见小房门还未扃,真乃是夜深沉鸡犬无声。
(判官暗上)
忽听得似有人履声响动,回头来观一眼原是师宗。
老师到了。
判官:贤契莫要高声,恐惊鸡犬,如何是好。前日所托之事,特来效劳。令正今在哪里?
朱尔旦:现在小房,老师莫要弄玄。
判官:贤契放心。(判官下换头,又提头上)将这头藏在这里,好与别人补缺。天色已亮,贤契随着我来。(同下)
(宋飞燕上)
宋飞燕:哎哟,好怪呀!
(唱)猛醒来只觉得有些项强,鸳鸯枕却怎么斜丢一旁。
哪里的这血点撒在床上,(摸头首、摸项)
却怎么满颈项鲜血洋洋。
丫环快来。
(丫环上)
丫环:哎呀,怎么不是我大娘,你是谁家小姐?
宋飞燕:胡说什么?
丫环:你若不信,将手洗净,我取镜子你照。(下、取镜上)
宋飞燕:(照镜)呀!好怪哟,怎么竟成了个俊俏的人儿了?
(唱)对菱花观一眼令人异岔,丑妇人忽成了西施梨花。
只见她挽云髻尚未出嫁,这才是连自己不识自家。
(手拿镜照)
(朱尔旦带零干同上)
朱尔旦:(唱)自昨夜到如今心如鹿撞,那件事还恐怕难定吉祥。
小窗外仔细听里面怎样,
零干,你细听你大娘说话不曾?
零干:他不说话是哑巴。
宋飞燕:(照镜)怎么成美貌的人儿了。
零干:我大娘说话哩。
朱尔旦:哎好。
(唱)倒教我喜孜孜大笑颠狂。(进房)
宋飞燕:解元半晌不言,想是认不得我吗?
朱尔旦:(笑)认不得却也晓得。
零干:这都咋着呢?
宋飞燕:为妻今早起来,不知何故,只见床上有血点,项有血痕。用水洗净,向镜中一照,却才不是我了。
朱尔旦:这就是陆判官换头的手段。
宋飞燕:呵!破纳灵机,果然是实了。只问我的头今在何处?换的又是何人的头呢?
朱尔旦:原头现在咱家,换的头我也不知从何而来。
零干:听了半晌,才是陆判官,把我大娘的头,拿去接槎了。
朱尔旦:哼,前日判官曾言,你若泄漏,短你二十年阳寿。
零干:不敢不敢。
朱尔旦:若不泄漏,我将丫环与你为妻。
零干:谢过大叔。
丫环:咦。
零干:你且咦的咋哩?你看大娘,还是女儿。快去暖酒,一则我两口儿谢亲.二则与大娘上头[21]贺喜。
宋飞燕:倒是笑话了,解元呀!
(唱)丑妇人也有时改头换面,恰似你做秀才忽中解元。
近前来将为妻细细观看,从今后穿戴你霞帔凤冠。
朱尔旦:(笑)好便好,只是自项而下,尚有白圭之玷。
零干:可遭孽哩。
宋飞燕: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22]”,君节取焉可也。
朱尔旦:妙极妙极。
(唱)虽然是上下体色不一样,这才是两截题绝妙文章。
今夜晚你与我同人罗帐,有新妇自愧我不是新郎。
宋飞燕:笑话了。(同下)
丫环:嗐咦。(零干拉丫环)
零干:(唱)你得我这女婿实为侥幸,还嫌你面子上不甚平正。
到明天我也把判官私敬,仰乞他也将你捻弄捻弄。[23]
(同下)
丫环:短寿二十。
零干:是,是,是。
第七回验尸
(四衙役引李如桂上)
李如桂:(诗)花明河阳思潘令[24],柳暗彭泽想陶潜[25]。
自愧胸无中牟异[26],戴月披星何曾闲。
下官姓李名如桂,表字林双,陕西西安府人氏。上酬君恩,禀鸡鸣于夙夜;   下体民瘼,期判狱以片言。今早吴翰林家中,报来杀人之事,前去检验。唤乡地。
(乡约地方上)
乡约、地方:乡地迎接老爷。
李如桂:起去。前行安置。
乡约、地方:是。(验尸)
李如桂:这人头向哪里去了?
乡约、地方:(跪)回老爷的话,这人自幼儿[27]就没头。
李如桂:掌嘴。(打)
乡约、地方:老爷,小人问过,四更头还在,天明就不见了。
李如桂:呵!又是大案。前去他家搜寻,看有窟窿血迹无有。(乡地下又上)
乡约、地方:禀老爷,小人前后细看,墙无窟窿,路上也无血迹。
李如桂:下去。请你吴老爷。
(吴志宁上)
吴志宁:老父台在上,治弟[28]搭躬。
李如桂:老先生免礼。请问老先生,可有几位令爱?
吴志宁:只有一个小女。
李如桂:青春几何?
吴志宁:二八有零。
李如桂:许与谁家?
吴志宁:尚未择聘。
李如桂:老先生学问虽精,世情欠纬。俗语云,女大不终留。今日这案吗,依本县看来,呀哈哈!恐令爱有些花前月下之事呀!
吴志宁:老父台,你怎是这样的问法?她乃翰林之女,闺中读书,颇知礼义,岂是无知的丫头?
李如桂:哈哈,老先生腐儒了,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老先生是翰林,令爱难道说也是翰林不成?这贞节二字吗,她就未必然也。
吴志宁:哎!你怎样坐官,放下人命不问,只管在此讲闲话。
李如桂:(怒)胡道。本是推情度理,据理细问,怎么就成闲话?你女儿读书你晓得,   你女儿贞洁你知道,你女儿被人杀坏,想是你也明白?你就该自己审问,为何报知下官?
吴志宁:(笑)这才奇了,你是知县官儿,怎么叫我审问?今日你的百姓杀人,这凶犯定要问你要。
李如桂:哈哈哈!我看这凶犯定在你家。你莫要问我要,我还要问你要。
吴志宁:(笑)这才越发奇了,你与我要凶犯,难道我将我女儿杀坏不成?
李如桂:住了,我且问你,若是别人杀死,怎么墙无穴窟,路无血痕,一可疑也?据你说来,没有奸情,便有盗贼,这贼既入贵府,放下财物不偷,杀你女儿何故?难道说为偷人头而来,二可疑也?况将人杀死,逃走不及,要头何用?难道自己作杀人的招牌不成,三可疑也?四更时头还在,五更时才不见了,贼既要头,杀死时就该当下拿去。难道说等到天明,二次又来你家盗取不成,四可疑也?
吴志宁:这个……
李如桂:这个什么。由此看来,凶犯不在你家,却在何处?我今限你二日,定问你要出凶犯。若无凶犯,我便将此情由,通详上司。我这官小,你另向那里辨白去罢。(起)人来,打轿。
吴志宁:老父台息怒,治弟知罪了。
李如桂:哼。
(唱)人命事不怕你朝廷乡宦,旧翰林怎就敢挟势抗官。
限二日定问你要出凶犯,民父母我不能趋势逐欢。
任你哪里去告。
(同下)
吴志宁:老府台转来。
王十:吴老爷,我老爷问你要凶犯,你哪里来的凶犯?你不如送上张悔词,把这案游案[29]了罢。
吴志宁:胡说。
王十:是是是。老爷走得远了,待我赶去。(下)
吴志宁:他是父母官,我何必与他掷气。被他一片言问,问的我结舌闭口,又与我要凶犯,这却怎处?(想)这这这,罢么,我只得去到公衙与他陪罪,还乞他追究才是。棱五,将尸首用芦席掩盖,待我去到公衙,再做定夺。
(唱)天罚我遭这样无头人命,父母官问得我难以应声。
绛仙,父的儿呀!
(唱)你今日偏没有一点灵应,死则死却死得不甚分明。
怎不教人心伤痛。(下)
第八回误认
(朱尔旦、宋飞燕、零干同上)
朱尔旦:(唱)且慢说天生人形骸已定,陆老师换头首巧夺天工。
且喜得纳灵机魁首高中。
嗐、娘子。
(唱)从今后贮金屋不嫌费功。
宋飞燕:(唱)看朱郎真不愧人中麟风,奴今日也算得倾国倾城。
都只为陆判官恩情甚重,我夫妻十王庙报答神灵。
(吴志宁、棱五同上)
吴志宁:(唱)悔不该与知县怒气相冲,一场话问得我箝口无声。
要凶犯却教我怎样支应,我只得进公衙请罪负荆。
(望朱尔旦)
棱五,你看前边是朱解元,身后随的那不是你姑娘?
棱五:不是她可是谁?
吴志宁:好不气煞我也!(气倒)
棱五:爷爷苏醒,爷爷苏醒。
朱尔旦:这是何故?
零干:羊羔疯吗?快救快救,看耽搁了。
吴志宁:(唱)一见面不由人咽喉气堵,小蠢才是几时暗把情偷。
似这等丧名节出乖弄丑,全不怕你父亲翰林名流。
今日里随着人胡行乱走,只问你小蠢才羞也不羞?
朱尔旦:老先生,你掷气和谁来?   
吴志宁:(冷笑)他才问我和谁来?嗐,就和你来。
零干:啥事呵?
吴志宁:(唱)小畜生当真是衣冠禽兽,休称你中解元学博才优。
读书人反义来偷花盗柳,我和你今日里怎得甘休。
棱五。
棱五:有。
吴志宁:将这蠢才扯回。
零干:住了着。
(唱)不由人心头火焰冒,这老儿真个没分晓。
言下你是翰林院,我大叔把翰林掮在腰[30]。
朱尔旦:还不退后。老先生有话直说,为何含糊?
吴志宁:都看,都看,看他反来问我。
(唱)你的事你自然晓得八九,装着呆卖着痴反问来由。
你凭借新解元欺压老朽,
来来来!
咱两家公堂上就是对头。
好不气煞人也。(冷笑下)
零干:大叔,你站着做什么?难道说新解元怕他旧翰林吗?你只言喘一句[31],我把他搬过来,就横[32]他哩么。
朱尔旦:哼,你大娘那事,你晓得。今听那老儿之言,恐怕有些来历,不如忍这一口气罢。
零干:惹个气儿怕啥的?要剐,大叔是开膛过[33]的。要杀,大娘是出过决[34]的,这都是熟事,还怕什么?
朱尔旦:哼!又胡说起来了。
宋飞燕:今日不必上庙了。回去罢。
朱尔旦:是,回去罢。
零干:愿也还不成了,叫人家骂地窝回来了。
朱尔旦:还不退后。
(唱)换头事细思想本也怪异,吴老爷说的话有些跷蹊。
宋飞燕:(唱)且任他说长短只宜回避,大丈夫又何妨暂把头低。
相公呀!
不如权忍这口气。(同下)
第九回错审
(四衙役王十引李如桂上)
李如桂:(引)愧少五弦消暇日,但求千室庆阳春。
(吴志宁上)
吴志宁:(引)可羞奸淫出乡宦,谁知凶犯是缙绅。
哪个在此?(进见背身立)咳嘘。
役:吴老爷到了。
吴志宁:对你老爷说,我要见。
役:是。禀爷,吴老爷要见。
李如桂:进来。
役:请。
李如桂:这是翰林院编修加二级的吴老爷吗?
吴志宁:你休要那样称呼,我原是翰林,难道今日就不是翰林吗?
李如桂:我也不管你翰林不翰林,只问你凶犯有了不曾?
吴志宁:无有凶犯,到此做什么来了?
李如桂:凶犯是谁?
吴志宁:不是别的,就是新科解元朱尔旦。
李如桂:哼,朱尔旦,朱尔旦不是杀人的人。
吴志宁:不是,你说是谁?你说是谁?
李如桂:也罢!我与你问一问就是。来人,去请你朱老爷。
衙役:是。(下)
李如桂:老先生,朱尔旦杀人有何凭证?
吴志宁:我女儿现在他家。
李如桂:你女儿在他家?
吴志宁:是。
李如桂:来人。这是火签[36]一支,速提朱娘子当堂回话。再将吴老爷的女儿带来。
衙役:是。(下)
李如桂:老先生是眼见,还是耳闻呢?
吴志宁:亲眼见过。
李如桂:你见得真?
吴志宁:怎么不真?
李如桂:胡说。你女儿既在他家,尸首可是谁的?你说。
吴志宁:这个。
李如桂:这个什么。(笑)这样混账,怎作翰林?下去。
吴志宁:哎哎哎。(下)
(衙役上)
衙役:禀老爷,我朱老爷同娘子到。
李如桂:有请。
(朱尔旦宋飞燕同上)
朱尔旦:(引)闭门寒窗坐,
宋飞燕:(引)祸从天上来。(进见)
朱尔旦:老府台在上,解员搭躬。
李如桂:年兄免礼。有人告你,你可知否?
朱尔旦:何人告我?
李如桂:吴翰林告你。
朱尔旦:他告我为何?
李如桂:告你拐骗他的女儿,内中还有人命。
朱尔旦:(惊)老府台。
(唱)我本是读书人步步收敛,岂学那佻达[37]子濮上桑间[38]。
况且是杀人命越发不敢,望府台公堂上明镜高悬。
李如桂:这是吴绛仙,为何违背父母,胡行乱走呢?
宋飞燕:哎、老爷。
(唱)奴本是宋家女朱门宅眷,并不知叫什么吴氏绛仙。
与解元偕琴瑟五年将满,如何有改名节月下花前。
李如桂:下边伺候。(宋飞燕下)
衙役:禀爷,小人在他家搜捡,有一人头,吴老爷邻居认不得。
李如桂:(起)快请你吴老爷。
衙役:有请吴老爷。(吴志宁上)
吴志宁:伺候父台。
李如桂:你看这可是令爱的头吗?
吴志宁:这不是,丹墀跪的是小女。
李如桂:人来,唤吴翰林的邻居。
衙役:唤吴翰林的邻居。
(众邻居上)
众:伺候老爷。
李如桂:去认丹墀那女子是谁?
众:(认)是翰林的女儿。
李如桂:下去。(众邻居下)老先生,那果是你女儿吗?
吴志宁:是。
李如桂:下边伺候。(吴志宁下)朱年兄,这可是令正的头吗?
朱尔旦:是。
李如桂:你妻是谁杀的?
朱尔旦:这个其间,有鬼神之事,连晚生也不得明白。
李如桂:来人,枷起来。
朱尔旦:住了,解元岂可用刑?
李如桂:解元不可用刑,解元倒可杀人么?
朱尔旦:哪个杀人?
李如桂:既没杀人,你家哪里的人头呢?
朱尔旦:这个……
李如桂:(笑)这个什么,来人,去了衣巾,枷起来。(枷)
(宋飞燕上)
宋飞燕:哎,夫呀!
(唱)见相公受五刑肝胆裂炸,不由人泪淋淋哭跪公衙。
哎,老爷。
(唱)我丈夫读诗书怀刑[40]为大,这件事真将人活活气煞。
望老爷你将奴一齐拷打,既要死我夫妻同赴黄沙。
李如桂:请吴老爷。吴志宁上)老先生,你看这是你读书知礼义的女儿,贞节如何?
吴志宁:老父台与腐儒存些体面罢!
李如桂:我不处治她就是了,领回去。
宋飞燕:老爷,我不是他女儿。
李如桂:来吗来吗,为着情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了。
吴志宁:棱五,将这蠢才扯回。
棱五:回咱家里走。
宋飞燕:呀,夫呀!
吴志宁:(打燕)气煞我也,好蠢才。(棱吾扯宋飞燕同吴志宁同下)
李如桂:朱年兄,人命重案,怪不得下官无情拷打与你,你快些招来。
朱尔旦:一字不知,招什么呢?
李如桂:枷起来。(枷)
(零干上)
零干:老爷,冤枉冤枉。
李如桂:你是什么人?
零干:老爷将我大叔松刑,小人有招。
李如桂:松刑。
零干:大叔,事到如今,把我二十年阳寿舍了罢。
李如桂:怎么舍起阳寿来了?
零干:老爷,我大叔这事,都在我肚里包本着里,与老爷实说了罢!
李如桂:你说。 
零干:这都是陆判官弄下的事,你把他拿来,一问便知。
李如桂:陆判官他是何人?
零于:他不是肉人,他是十王庙中东廊下那个木头判官。
李如桂:(笑)胡说,掌嘴。(打)赶下去。(衙役赶下零干)
零干:哎,屈煞我了,屈煞我了。(下)
李如桂:你教怎说,我这里无头人命,正断他不清,又来了一个疯子,公堂上混闹起来了。
朱尔旦:我朱尔旦自思,今日纵然说了实话,他未必肯信,枉受刑具无益。
李如桂:朱年兄,你妻是你杀的,旁人杀的?
朱尔旦:旁人杀的。
李如桂:这就不像了。旁人将你妻杀死,你为何不报官呢?
朱尔旦:这个……府台你说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李如桂:你杀她为何?身子今在何处呢?为何不言?呵,是了,适才见你妻头面甚是丑陋,想来你不爱她,才与吴绛仙往来。少不得你妻妒嫉,与你吵闹,因而将她杀坏,把绛仙拐到你家。又怕吴家追寻,故把绛仙的衣服,与你妻尸首穿上,移在她家,与他个死无对证。还怕认出首级,将头抱在你家。又与他个两无查照,是也不是?
朱尔旦:老府台说是就是。
王十:犯人画供。
李如桂:哼,画什么供?
王十:画就定了。
李如桂:胡说。唤禁子,(禁子上)将你朱老爷请到狱中,好好服侍。
如若难为,将你骨拐打坏。
禁子:不敢不敢。朱老爷,请来待我将你背上。(朱尔旦同禁子下)
李如桂:唤吴宅掌家。
衙役:唤吴宅掌家。
(棱五上)
棱五:伺侯。
李如桂:将这人头拿去,与那尸首同殓。
棱五:这不是我姑娘的头,怎在我姑娘项上安咖。
李如桂:你姑娘现在,那是朱娘子尸首。
棱五:我家杀的,明明是我姑娘。
李如桂:呵,你怎知是你家姑娘?
棱五:那时小人看尸,见得明明白白。我姑娘尚未出嫁,头上还有扎髻。四更时还在,五更时方不见了。
李如桂:呵,你且将这头拿回去,本县细细再审。(棱五拿头下)不好了,听吴宅掌家说来,四更时头还有,五更才不见了,怎么朱尔旦说的是他妻的头。难道这人命还有两个不成吗。倘若有两个。这宋氏的身子,向何处去了?绛仙的头,又在哪里?今日吴翰林领去的,她又是何人?由此看来,朱尔旦必有冤枉。我的这顶纱帽,恐怕就在这一案了。来人,前去十王庙中安置,我要抽签求神。
衙役:是。
李如桂:(诗)琴堂古无照妖镜,地府恐多冤鬼魂。(同下)
第十回冥判
(鬼卒引秦广王判官上)
秦广王:(引)冥府不容通关节,阴曹那许人说情。
吾阎罗天子秦广王。只因吴绛仙前生不该杀死白犬,故白犬脱化王十,以报一刀之仇。但吴翰林阴功有余,吴绛仙孝行可嘉,奉菩萨法旨,送她还阳。判官查吴绛仙还有多少阳寿?  
 陆判官:(看)还有五十余年。
秦广王:阳寿未尽,领她还阳去罢!
陆判官:身首两断,魂无所附。 
秦广王:这个……,再查。
陆判官:现有花严之女,禄命已绝,送她那里投魂还阳。
秦广王:这就是了。鬼使,引吴绛仙真魂来见。(鬼卒引吴绛仙魂上)吴绛仙,你是王十杀坏,与朱尔旦无干。你阳寿未尽,送你还阳。你丈夫现在缧绁,要你替他伸冤。
吴绛仙:小女子未曾许人,哪有丈夫?阎君爷爷,明白指示。
秦广王:你的头在谁家,就是谁家。如意簪在谁家,便是谁家。鬼使领他吴家托梦,花家还魂去罢。(鬼卒引吴绛仙魂下) ?
(四衙役、王十引李如桂上)
李如桂:(引)有职正宜伸民冤,无奈何妨敬鬼神。(湃)
(唱)今日里这才是无头人命,现过了五个月审断不清。
忙来到十王庙抽签求梦,这也是没法了黑处投明。
取签筒来。十殿阎君在上,弟子陵阳知县李如桂,今为吴家命案,不能明白,凶犯尚在未得,望冥王分明指示。(抽签)原是上上签,簿上查看。
(看)本由十王起祸端,还向十王问根源。
若欲十王说凶犯,便将十王颠倒颠,颠倒颠。
哈哈哈,这尽都是糊涂话了。 
王十:小人明白。
李如桂:你明白什么?
王十:这人是阎王杀的,将十个阎王颠倒吊起来,就明白了。
李如桂:胡说。打轿回衙。
(唱)木偶人哪曾有半点灵应,签簿上却不知是甚藏经。
说的话都叫人难以悟醒, 
哎,阎王爷。
(唱)我懵懂你也懵懂。(下)
王十:老爷去了。待我先祝告一番。阎王爷爷你在上,千万莫把凶犯现了。我的爷爷,我的爷爷。
陆判官:呀呸!(吹起香灰)
王十:呸呸呸,香炉灰尽,吹下一脸。好怪呀!这木头判官,见我好像出了声了。老爷去得远了,待我赶去。怕怕怕。(下)
秦广王:鬼使收了威严。
(念)漏网奸雄休得意,孽镜台前自分明。(秦广王、陆判推案下)
第十一回托梦
(吴妻上)
吴妻:(唱)老院子[41]他与我细说一遍,曾言道凶犯是朱家解元。
那夜晚在忙中未曾细看,杀死的才不是我儿绛仙。
今日里又听得我儿回转,教老身展愁眉喜在心间。
(吴志宁带棱五上)
吴志宁:好气也。
(唱)不肖女这丑声宣扬一县,思量起不由人怒发冲冠。
这样女倒不如一刀两断,也免得人唾骂遗臭万年。
吴妻:老爷回来了。
吴志宁:回来了。你那好女儿也回来了。咳嘘。
吴妻:回来了,在哪里?
吴志宁:在后边里。你看她还违违差差[42],怕进来的样子,还要人叫哩。
棱五:(叫)姑娘,进来罢。
宋飞燕:哎,天呀!
(唱)谁家女却来在谁家宅院,进门来忍不住珠泪涟涟。
这冤枉即苏张也难分辨;背地里哭一声受苦解元。
罢么
(唱)我今日也只得随机应变,须设法与朱郎解此奇冤。
(哭)我想那老儿是一翰林,我就认他为爹娘,亦不玷辱与我。只要他在官衙方便,将我丈夫开活,与他做个女儿何妨?便是这个主意。
吴妻:儿啊,你回来了。我儿这多日向哪里去了?
吴志宁:(打)老乞婆[44],你还假装不知。
棱五:五分[45]。
吴志宁:(唱)这件事满县中人人传遍,你还来装不知细问根源。
这是你养女儿沾光不浅,俺今日定要她早赴黄泉。
宋飞燕:你二老不必争吵,就当[46]我是你女儿。
吴志宁:(哭)老乞婆你听,连你我都不认了,才就“当”起来了。
宋飞燕:爹娘,只说我既是你女儿,怎忍叫你孩儿的丈夫在狱中受罪?
吴志宁:(冷笑)咳咳咳,老乞婆你听,才正大光明地有了丈夫了。(打宋飞燕)我把你小蠢才。
棱五 :一钱一钱[47]。
吴志宁:(唱)黄花女全不顾门楣有玷,公然间认丈夫无耻厚颜。
做此事你全然不知羞惭,到今日你还是藕断丝连。
吴妻:老爷莫要上气,我想朱尔旦是个青春少年,又是新科解元,女儿既然爱他,就将女儿许他何妨?
吴志宁:(打)你倒放屁。
棱五 :钱半钱半。
吴志宁:(唱)怒冲冲骂一声蒋氏婆贱,真乃是无志气母女一般。
枉为着翰林妻人前立站,真个是败门楣玷辱祖先。
吴妻:哎,老狗,你不住打地为何?
棱五:打你教你疼着哩。
吴妻:(打棱五一掌)咳,你也气我。
棱五:你作贱的我为啥?只说半夜三更,你二老吵闹,不怕东庄西庄[48]听着了吗?啥体面事?有话难道没明白了?
吴志宁:这奴才说的倒是。(指宋飞燕)若到明日,定要蠢才一死。棱五。
棱五:有。
吴志宁:将门上了,睡去罢。
棱五:(自语)我心上好影儿[50]。那一晚杀的明明是我姑娘,难道这是我姑娘?我看老爷明日必然要难为于她,不如指个明路罢。(向宋飞燕)哎,姑娘,你好好睡去。尾门旁边有个豁口子,你就莫要悄悄跑了。
吴志宁:多嘴。
吴志宁:你还操心她吗?(诗)养女不孝败门楣,
吴妻:(诗)为父太严母慈悲。(同下)    
宋飞燕:(诗)心中有苦只自知,如同哑子吃黄柏。
(下,内打二更,宋飞燕又上)哎!天哪,我宋飞燕自思,方才那老儿言道,明日处我于死地。我想我死于此,不如与朱郎同死狱中。那院子说尾门有路,分明叫我逃走。此时他们睡熟,我不逃走,等待何时了?
(唱)这苦楚在朱门何曾受惯,不由人扑漱漱泪洒胸前。
小院子指明路叫我逃窜。
哎!
也免得到明日打骂几番。(下、内打三更)
(鬼卒引吴绛仙魂上)
吴绛仙:(唱)耳听得谯楼上更鼓二点,魂飘飘随鬼使转回家园。
进门来将前后细观一遍,不由人痛煞煞心如刀剜。
呀!这不是我的绣房么?   
过中庭将许多回廊绕遍,转步儿来到了小房门前。
床头上还有那孝经一卷,妆镜台又有我首饰钗环。
被褥上隐隐地还有血点,那王十杀我时就在此间。
做鬼儿还教我心惊胆颤,急忙忙到上房二老床前。
哎、爹娘呀。
(唱)你二老休推说梦中是幻,这冤魂原是你女儿绛仙。
儿将这前后事纲讲一遍,望爹娘醒来时牢记心间。
悔不该十王庙去把会玩,谁晓得便惹出杀身祸端。
有贼人名王十确实凶犯,那夜晚忽来在小房内边。
你孩儿着了忙高声叫喊,那贼人一刀下头离项肩。
三更后起狂风头首不见,那原是陆判官弄出手段。
将儿头他借与宋氏飞燕,显神灵移花木去接牡丹。
初见了朱娘子桃李未辨,搜人头又惹出不白之冤。
父不知其内情出手告案,料知县也难断其中屈冤。
这就是杀儿的真实凶犯,为什么连累了朱家解元?
(内鸡叫,鬼卒扯仙魂)
鬼卒:走了罢。
吴绛仙:(唱)话未毕忽听得鸡鸣戒旦,无奈了别爹娘珠泪涟涟。
你孩儿不久地还来相见,到那时与爹娘再说根源。
(鬼卒、吴绛仙下。吴志宁跌下床,上)
吴志宁:哎呀,父的儿呀!
吴妻:把老怪跌得死么?哎,儿呀!
吴志宁:老乞婆你还未起来吗?哭什么?
吴妻:是你不知,我梦见女儿,血淋淋站立床边,说有王十,将他杀坏,与朱尔旦无干。
吴志宁:是呀,我也梦见如此。还说不久与我二老相见。哎呀,父的儿呀。哼,这不是胡闹起来了,我儿现在怎么才托起梦来?
吴妻:是么。
吴志宁:丫环将那小蠢才扯出来。
丫环:姑娘、姑娘,不好了。禀老爷,我姑娘逃走了。
吴妻:嗐,老狗,你将我女儿吓走了,我和你甘休不成,哎,儿呀?
吴志宁:哼,这还了得。走向哪里?
棱五:一定寻那相好的去了。
吴志宁:(打)小奴才。
棱五:清晨早起,就清水架脖子地煽哩[51]。
吴妻:老狗,你将我女儿吓走了,我和你甘休不成,我那儿呀!
吴志宁:棱五,随我去寻。
棱五:寻啥哩?那就心野了。
吴志宁:胡说。
(唱)方归濮上又私奔,豪气于今短几分。
纵使无儿同伯道[53],何必有女似文君[54]。
好气也。(同下)
第十二回还魂
(花严、花晓云同上)
花严:儿呀、扎挣些。
花晓云:哎哟!
(唱)十王庙见鬼判病加沉重,虽有那岐黄[55]手枉服参苓。
这几日越觉得神魂不定,恐不久埋玉树香散奁空。
花严:哎,儿呀!
(唱)是人家养女儿赤绳早定[56],我孩儿近标梅[57]尚守闺中。
怪不得今日里得下这病,细思想还是我年老颠懂[58]。
是我害了儿的命。
花晓云:爹爹。
(唱)你好痴呆迷不悟,我身在咱家魂已无。
花严:儿呀。
(唱)努力加餐且自受,病中忘病渐渐逋。
儿呀!这半晌何如?
花晓云:这半晌眼花得要紧。(鬼卒引吴绛仙魂上)爹爹,你看那都是什么人?
花严:没人么。
花晓云:那都是青脸红发的,都来了。
花严:在哪里?(看)没人么!
花晓云:(乱打)爹爹,他们来了。
花严:儿呀,你心血虚了。(吴绛仙投魂人花晓云身窍)晓云,晓云!儿呀!怎么样了?
吴绛仙:哎哟!
花严:罢罢罢,我儿有救了。待我谢天谢地。
吴绛仙:(唱)这半晌走得我身疲力倦,自觉得气怯怯腰肢疼酸。
花严:我儿想是劳碌坏了。
吴绛仙:(唱)领我的小鬼使怎么不见,想必是回阴曹报与判官。
花严:莫要说鬼话吓着为父。
吴绛仙:(唱)这却是谁家的茅屋一院?
花严:这是咱家的。
吴绛仙:(唱)我为何错步儿来到此间。
花严:怎么认不得了?
吴绛仙:(唱)为什么我头上乌云乱挽?身穿的是谁家粗布衣衫?
花严:儿呀!病好了,为父与你另缝几件好的。
吴绛仙:哎,我明白了。
花严:明白了,为父才得放心。
吴绛仙:(唱)曾记得我在那森罗宝殿,阎王爷说的话今日果然。
花严:哼,又糊涂了吗?
吴绛仙:我的爹。
花严:为父在。
吴绛仙:我的娘。
花严:她亡故多年,你哭她是怎的?
吴绛仙:哎,说是爹娘呀。
(唱)你那里梦醒来望儿不见,少不得哭一声叫着绛仙。
花严:哎儿呀!你又糊涂了。
吴绛仙:(唱)这老儿他与我素不识面,抱着我叫女儿两次三番。
这其间说实话有些不便,我只得低下头缄口不言。
花严:看我儿好便好了,恐有些疯气儿。你且休息休息,为父与你看个医生来疗治。哼,是疯是疯是疯。(花严下)
吴绛仙:我吴绛仙今日还魂到此,我爹娘不知怎么想我。趁此老儿不在,不回我家,等待何时了。
(唱)那老儿山村家草野气象,怎比得我爹爹金马玉堂。
投林鸟恋旧枝不忍相忘,我不免寻我那亲生爹娘。
(下)(花严引医生同上)
花严:先生快走。
医生:忙地咋哩。我是医生亦道生[60],人该命尽我送终。花老儿,令爱在哪里?
花严:先生你且站了。(进)晓云。(急出)哎,我的儿呀!
(下)
医生:往常病人等大夫,今日大夫等病人。
(唱)到此莫得解药包,还是病人造化高。
一来省下开包礼[61],且免亲戚把纸烧。(下)
第十三回还簪
宋飞燕:(唱)偷出了翰林府心急如箭,(跌)恨不得插双翅飞到那边。
到狱中与朱郎见得一面,纵死在九泉下我也心甘。
我宋飞燕的好苦命也。
(滚白)只因吴家杀伤人命,将我丈夫牵涉在内。说他拐骗乡宦之女,杀妻移尸,竟然下在狱中。吴翰林误认我为他女儿,不由分辩,从公堂扯回他家,又说我有什么丑事,要百般拷打。哎呀呀!只说朱解元将妻杀死,那么我又是何人?说我跟随情人偷走,我倒不知,自古至今,本夫本妻才成了什么奸情之事了。想我冰清玉洁,被此丑声,无端冤枉,我问心无愧,还则罢了。只说吴家人命,杀的果是何人?杀人的又是哪个?连累我丈夫,无辜受屈。这才是谁杀人就该叫教谁偿命了!
(唱)到如今不知道谁是凶犯,牛替羊真乃是不白之冤。
老天爷难道说你不睁眼,举贤良偏中的短命解元。
(滚白)昨日里我到他家,他二老以我为他女儿。我也勉强认他为爹娘,实指望吴翰林当堂出力,开活我丈夫。谁知这丈夫二字刚出口,他越法怒上加怒,不唯不救解元,还要将我处死。所以昨晚三更以后,从他尾门逃走。今到狱中,望我丈夫。他若是个活罪,我夫妻还有伸冤之日。他若是个死罪,与他死在狱中,携手黄泉。这正是生则同室,死后要与他同穴了。
(唱)这都是从奴身生出大变,害解元在缧绁实实可怜。
奴定要到狱中生死相伴,绝不肯半路里破镜断弦。
要做个贞烈女松筠不变,也不枉我丈夫他是解元。
(滚)哎,想我前日丑虽丑,却有多少安然自在。自从陆判官做下这事,倒弄出天大的祸来。今日才信得丑人多福,红颜薄命了。
(唱)到今日我却将那个埋怨,一声声只恨着多事判官。
谁教你献好心将我头换,害得我夫妻们负屈含冤。
(跌倒)
哎哟,自昨夜三更,走到此时,两足疼痛,实难挣扎。来此是海云亭,去他家远了,不免在此休息休息罢!   
(唱)路途上这苦楚何曾受惯,一霎时腰肢软难移金莲。
坐小亭不住的汗流满面,泪汪汪低下头喘息无言。
(吴绛仙上)
吴绛仙:(唱)想爹娘想得我肝肠裂断,望故乡望得我眼儿欲穿。
又恐怕那老儿前来追赶,恨不得插双翅飞到门前。
正行走抬头看,海云亭打坐一婵娟。
呀。
那个人儿好面善,云髻上戴我如意簪。
好了。
终身事且喜有针线,奴不免上前问一番。
这位姐姐见礼了。
宋飞燕:奴家不能起来,不便还礼了,姐姐勿怪。
吴绛仙:请问姐姐哪里人氏?贵姓呢?
宋飞燕:途人相遇,何必细问?
吴绛仙:我见姐姐有些面善,说了何妨?
宋飞燕:哎,我也不知我姓什么,是哪里人氏了。
(唱)奴本是宋家女小字飞燕,我丈夫他姓朱新科解元。
吴绛仙:原来是朱夫人宋氏。
宋飞燕:我也说我是的,谁知才有人说不是的。
(唱)有一个吴翰林旧日官宦,他把我当他女扯回家园。
吴绛仙:他把你当他女儿,他女儿向哪里去了?
宋飞燕:呀!
(唱)他女儿被贼人一刀两断,我夫妻才抱着不白之冤。
吴绛仙:姐姐不必说了,我尽明白了,天哪天哪!我今日才见了我了。
(唱)怪不得初见时有些面善,她原来才是我吴氏绛仙。
到今日才见了庐山真面,不由人伤心泪湿透衣衫。
宋飞燕:请问大姐,适才说见我面善,还是从哪里见过来?
吴绛仙:我在镜儿内见过你来。
(唱)对菱花那一朝不把你见,但梳妆你就在我的面前。
我开口你也曾樱桃红绽,我画眉你也曾笔度春山。
宋飞燕:大姐这话,我好不明白。
吴绛仙:料你不得明白。我与你实说了罢!我就是翰林的女儿,名叫绛仙。
宋飞燕:(惊)你既莫死,你家那付尸首是谁?你父女无故害得我夫妻死也不得死,活又不得活,害得我夫妻好苦也!
(唱)你现在海云亭上坐,你家里杀的是哪个?
这本是你家无头祸,连累我丈夫为什么?
吴绛仙:姐姐你且想来,我若未死,你的头从何而来?
宋飞燕:哎,这才奇了。你既被人杀死,你又是谁?
吴绛仙:姐姐,你听。
(唱)那一晚遭祸身命殒,一时冤魂见阎君。
他说我阳寿还未尽,到花家借尸还了魂。
宋飞燕:这话似乎难信。    
吴绛仙:你将我的头借去,你倒信得。我将这人身躯借来,你倒信不得么?
宋飞燕:如此说来,或者有之。
吴绛仙:我且问你,那如意簪从何而得来?
宋飞燕:是我丈夫拣来的。
吴绛仙:姐姐勿怪,这簪是我前日十王庙中有意掉的,以卜天缘。今日落在你家,正是天作之合。我想解元今日受屈,都从我身上所起。情愿以身赎罪,与姐姐叠被铺床,侍奉解元,望姐姐收留罢。
宋飞燕:他今性命不保,有甚心情还说那话?
吴绛仙:姐姐若能容我,我能与解元伸冤。若不容我,我便死在姐姐面前,与解元作一鬼魂夫妻了。
(唱)救解元这件事一面在我,订百年望姐姐不必推托。
假若是与解元钗分镜破,我定要刎颈死重见阎罗。
宋飞燕:大姐你道能救解元,还是怎样的救法?
吴绛仙:你且听了。
(唱)杀我贼名王十真实凶犯,我今去叫我父禀明知县。
放解元出狱来天从人愿,若不肯我还要亲身见官。
这是我衷情话始终不变,有意外即便是狗肺狼肝。
宋飞燕:哎,大姐。
(唱)你果能救解元出狱免难,我夫妻还正要结草衔环。
我将你称姐姐偕老相伴,作聘物暂与你如意金簪。(与簪)
虽然是归旧主不甚稀罕,赠与你也权当我是解元。
吴绛仙:(唱)承姐姐慷慨允妹妹多感,再问你此时候去向哪边?
宋飞燕:哎,妹妹呀!
(唱)向狱中看朱郎不敢怠慢,
吴绛仙:(唱)我与你要同去探望解元。
宋飞燕:哎,妹妹。
(唱)你本是吴家女不甚稳便,
吴绛仙:姐姐呀!
(唱)花家女谁认得我是绛仙。姐姐起来。
宋飞燕:(唱)在你家我将那委屈受遍。
吴绛仙:都是妹妹不是。
宋飞燕:(唱)这时候还恐怕追寻后边。
吴绛仙:也不怕他追寻了。
(唱)还魂事料解元不信大半,此一去望姐姐细说根源。
 (同下)
第十四回探狱
(禁公、零干扶朱尔旦上)
零干:大叔慢慢走。
朱尔旦:(唱)公堂上我把那五刑受遍,还不知我杀的是女是男。
哎,陆老师。
(唱)前日里我将你感恩不浅,谁知你才是个勾命判官。
(宋飞燕、吴绛仙同上)
宋飞燕:(唱)都只为夫妻们恩爱难断,顾不得街头走出露红颜。
吴绛仙:(唱)那一日在庙中见郎一面,到狱中要与他盟定海山。
宋飞燕:禁公大哥,内有朱解元,你对他说,就说他妻望他来了。
禁公:少站。朱老爷,令正夫人望你来了。
朱尔旦:呵!她如何得到这里?快叫她进来。
禁  公:(开门)进来、进来。(宋飞燕、吴绛仙进,吴背立)
宋飞燕:(抱哭)解元解元,哎夫呀。
(唱)见解元不由人肝肠裂断,夫妻们抱着头泪如涌泉。
这苦楚读书人何曾受惯?怎不叫为妻的心内痛酸。
朱尔旦:娘子,你被吴翰林扯去,他把你当就他的女儿,却怎么又得到这里?
宋飞燕:我是逃走到此的。
(唱)在他家我受了百般辱践,说我是黄花女月下花前。
眼巴巴将你我鸳鸯拆散,故逃此欲同死携手黄泉。
朱尔旦:(气)吴志宁,我把你老……
吴绛仙:(哭)哎噫。
宋飞燕:(掩口)如今骂不得了。我的头原是他女儿的,自然要错认,又见你我同行,只当他女儿,自然要羞要恼,这事也怪不得他了。
(唱)你今日再休将翰林埋怨,论根由该埋怨多事判官。
换头事你何不当堂分辩,为什么认人命哑口无言?
朱尔旦:那日零干上得堂来,只说出判官二字,那知县便说他是个疯子赶下。也怪不得他,即我坐官,也是不信的。
零干:遇这浆子宫,再不用说了。
朱尔旦:(唱)陆判官做此事实实罕见,纵说了人不信也是枉然。
冤枉事终有个水落石现,但不知何一日才得见天?
零干:大娘,我想来,要我大叔出狱不难,有了他的原物在,省得与他胡斯赖。只把她的头割下来还他,一场事岂不毕了。
朱尔旦:胡说。
零干:谁还有啥本事?
朱尔旦:妻呀!你从吴家逃走,他若追寻,这该怎处?
宋飞燕:他如今有了女儿了,你半晌还没望见,(指吴绛仙)那就是翰林女儿,名叫绛仙。
零干:大娘,你也成了拐子手[63]了。
朱尔旦:这才奇了。她被人杀死了,如何又在这里?
宋飞燕:你听。
(唱)世上的奇怪事千千万万,她原是借尸首才把魂还。
朱尔旦:呵!此话不近人情,令人难信。即有此事,她不回她家,到此做什么来了?
宋飞燕:(唱)她与你前世里缘分不浅,你拾的原是她如意金簪。
为妻的在途中与她相见,已许下与解元订盟百年。
朱尔旦:妻呀妻呀,你好多事也!
(唱)只一个美人头消受不过,弄出来天大祸生死未卜。
这姻缘她的父若不允诺,少不下我两家又动干戈。
我夫妻怎当得祸上加祸,劝娘子你莫要错中又错。
这个姻缘该推过。
吴绛仙:(转身跪)
(唱)吴绛仙对神灵发下誓愿,急忙忙双膝跪狱神面前。
哎,狱神爷爷呀。
(唱)他为我无故地遭此大难,奴情愿将此身补报前愆。
今日里有王十真实凶犯,奴定要公堂上与他雪冤。
假若还我不能了却此案,只有个刎颈死同赴九泉。
神灵暗中须临鉴。
宋飞燕:解元,你听见了么?
朱尔旦:也罢。她若与我伸冤,出狱之后,再做商量。
零干:大叔,咱不要她伸冤。
朱尔旦:怎么样?
零干:你听。
(唱)劝大叔与大娘且放心宽,我明日十王庙寻那判官。
出决时纵然将大叔头斩,也不过脖子上稍得一安。
朱尔旦:你又胡说起来了。快将你大娘送回去。
零干:是是是。
宋飞燕:妹妹,你我同回去。
吴绛仙:姐姐你且回去,我要到吴家与我爹爹说明,好与解元伸冤。
宋飞燕:正是,
(念)失意偏有如意簪,
吴绛仙:(念)未知如意在何年。(零干、宋飞燕、吴绛仙同下)
朱尔旦:(念)有朝扭断金龙锁,展翅凌云上九天。(同下)
第十五回寻女
(吴志宁带棱五上)
吴志宁:好气呀!
(唱)小蠢才你将那廉耻丧尽,最可羞这样女辱败家门。
棱五: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吴志宁:(唱)我也曾作翰林堂堂人品,生这女倒不如断苗绝根。
这样事怎好将人问?
棱五:贴上一张告示些才好。
吴志宁:胡说。
(唱)这件事路途上难将人问,却叫我这时候何处追寻?
(吴绛仙上)
吴绛仙:(唱)出狱来辞姐姐急忙前进,忙回家与爹娘细说原因。
这半晌望烟树离家又近,呀!却喜得路途上遇见父亲。
哎呀,爹爹呀!
吴志宁:谁家姑娘儿,站远些。
吴绛仙:爹爹呀。
(唱)见爹爹只管走不将儿问,急忙忙走上前扯住衣襟。
棱五:好黏串[64]的事。我寻我姑娘咖,快丢开。
吴绛仙:(唱)叫棱五你不必只管前进,我就是你姑娘还寻何人?
棱五:唔呀,这才怪怪怪,怎么晓得我叫棱五。
吴志宁:这位姑娘,莫要错认了人。
吴绛仙:哎、爹爹呀!
(唱)你孩儿把爹爹不曾错认,儿本是绛仙女今回家门。
料爹爹一时间必不肯信,听孩儿把前后细说原因。
(滚)别个言语,且莫要说起,只问爹爹,昨晚难道没有梦见孩儿来么?
吴志宁:此梦她如何得知?
吴绛仙:那是孩儿与你托梦,就说今日与母亲爹爹相见,难道你忘了不成?
吴志宁:不好,打鬼打鬼。
棱五:该霉哩!白日见鬼哩!
吴绛仙:爹爹莫要害怕,孩儿昨晚原是鬼,今日却是人了。
棱五:这都咋着哩[65],变得这么快。
吴绛仙:爹爹,那一晚,儿被王十杀死。
吴志宁:是,梦中也说是王十来。
吴绛仙:你棱吾看尸,到天明时不见了儿的首级。
棱五:叫,有因有因,对着哩。
吴绛仙:那时儿已到阴曹地府,阎王曾说,儿为爹爹常念孝经。
吴志宁:看孝经是实。
吴绛仙:因此添了阳寿,着儿今日还阳。爹爹呀!
(唱)恨棱五看尸首全不谨慎,失却了儿的头无处追寻。
阎王爷他说我阳寿未尽,才送我到花家借尸还魂。
自然爹爹不肯信。
吴志宁:世上有这样事。棱五,你听她说话声音,总是你姑娘。
棱五:是得是得。从外面子看,不是我姑娘,从里面子看,这却是我姑娘。
吴绛仙:爹爹不必狐疑,到家中见儿的母亲,大家细细再问。若不是你儿,那时任儿去罢。
棱五:老爷,这也说的是。依我说来,这个姑娘,先胡斯收拾一下,挪出那个姑娘,着她外边冻去罢!
吴志宁:胡说。也罢,你先领回去。
(唱)细听她说一遍有些可信,那言语总是我女儿声音。
吴绛仙:(唱)至家中凭爹娘仔细盘问,那时节方晓得庐山是真。
(同下)(花严上)
花严:(唱)寻女儿跑得我通身是汗,还不知这时候走向哪边?
儿呀!
我为你在病中医卜经遍,却怎么才起床反患疯癫。
内:那不是花老儿。
花严:是。
内:你和吴翰林是甚么亲眷?
花严:无亲。
内:适才见翰林领着你令爱去了,我只当有亲。
花严:好了。儿呀,你怎么走了这些路了。
(唱)只说你初病起身困力倦,却怎么到路途不怕艰难。
急忙寻去莫久站。(下)
(吴志宁、吴绛仙、棱五同上)
吴志宁:(引)芍药依然花一枝,荣枯代谢有谁知。
吴绛仙:(引)床帏未改奁镜在,不异小窗刺绣时。
吴志宁:(坐)哎哟,将人走坏了。
吴绛仙:待我先看我娘去。(下)
吴妻:好气呀!
(唱)一声声恨老怪,不由人怒气填胸怀。(打吴志宁)
吴志宁:老乞婆了不得了。
棱五:又闹起来了。
吴妻:(唱)只问我儿今何在,将谁家女儿领回来?
(吴绛仙上扯吴妻)
吴绛仙:(唱)孩儿未曾将口开,母亲自然要疑猜。
劝老娘休将我父怪,随着孩儿你进来。 
儿与母亲细分解。(吴绛仙扯吴妻下)
吴志宁:你教怎么说,她未曾问女儿一声,就是这样无礼。(花严上)
花严:(引)气象巍巍栋宇深,好似金马玉堂人。
这是吴老爷,小老有礼。
吴志宁:老丈何人?
花严:小老花严。小女病起,有些疯疾,走到老爷府中,莫要见笑。
吴志宁:有什么令爱?不曾到此。
花严:怎么没有来,那人谎我么?
(吴妻、吴绛仙同上)
吴妻:儿呀!快随娘来,与你爹爹赔罪。
(唱)细将我儿问原因,且喜她是两世人。
老爷,果然是咱女儿,我得罪了。
棱五:你不用陪罪,恐怕有岔子哩!
花严:呀,那不是我女儿,怎道没在你家?儿呀!随父来!回去了罢!
吴绛仙:母亲进来。(下)
花严:这是何意?
吴志宁:花老儿,你错认了,那是我女儿。
花严:难道我女儿,我认不得么?
吴志宁:难道我女儿,我认她不得么?
花严:难道我女儿,我认不得。吴老爷,你这是认糊涂咧!
吴志宁:走,好该死的,怎么在此放刁[67。
花严:放刁怕什么?(用头顶吴志宁,吴倒)
吴志宁:了不得了。
花严:(唱)听言罢不由人心中焦燥,只问你这还是哪个放刁?
似这等作翰林全无分晓,私收留迷失女大犯律条。
我虽是乡间人年纪衰老,哪怕你官宦家一品当朝。
在你家也不必和你争闹,公堂上我与你见个低高。
来来来,
咱两家就把车对[68]了。
(下)
棱五:看咱这翰林家,结的这茧儿。 
吴志宁:(打)放屁。我说未必是的,你说总是的,还教我胡乱收拾一下!嗐,
(引)我怎么糟到这步地,寻着寻着惹是非。(下)
棱五:(引)还是咱的造化低,着[70]的都是呕肚子气。(下)
第十六回内审
(花严上)
花严:(唱)作翰林敢说无理话,将我女隐昧在他家。
我不与翰林比官大,难道说朝廷没王法。
急急忙忙到公衙,将这堂鼓击了罢。(击鼓)
(四衙役引李如桂上)
衙役:你老人家恁大年纪,跑到这里打鼓来了。
李如桂:(引)河阳花作县,颖水有清源。
何人击鼓?带上来。
花严:老爷冤枉。
李如桂:什么冤枉?
花严:小人名叫花严,有个女儿花晓云,有些疯疾,走失在外,吴翰林赖是他女儿,望老爷与小人作主。
李如桂:怎么又是他来?人来,请吴翰林,再将花老儿女儿带来。
衙役:是。(下)
李如桂:花严,你女儿因何逃走?
花严:不是逃走,因她有些疯疾。
衙役:吴老爷到。
(吴志宁、吴绛仙同上)
吴志宁:治员搭恭。
花严:晓云儿呀,你来了,跪在这里。
吴绛仙:噫。(跪)老爷!
李如桂:老先生,花严告你赖认他女,这是何意?
吴志宁:老府台,那是我的女儿。
李如桂:胡说。前日验尸,我曾问你,有几个令爱,你道只有一个小女。怎么你家杀的,你说是你女儿;跟朱解元逃走的,你又说是你女儿;今日花严之女,你又说是你女儿,你到底有几个女儿?你说!
吴志宁:这个、这个。她说她是我女儿。
李如桂:哈哈哈!这才岂有此理了。自己的女儿,难道认她不得。她说是你女儿,就是你女儿。这样混账至极,可笑可笑。下去罢!
吴志宁:(念)用手掬起千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下)
吴绛仙:老爷,小女子实是翰林的女儿。
李如桂:他女儿曾被朱解元拐骗,是我已经断离,既回他家了,怎么你又是他女儿!
吴绛仙:老爷说朱解元拐骗,此中有大冤枉。又将他问成杀人凶犯,越法是覆盆之冤[71]了。
李如桂:哼,你晓得他有什么冤枉?
花严:老爷,她不晓得。
吴绛仙:这个冤枉,老爷虽是清官,也是断他不清的。若要断清,除非你家太太一堂就审清白了。
李如桂:哈哈哈,这才奇了。做了半世官,断事才不胜个婆娘了。也罢,我就交她审。
吴绛仙:太太审事,不要别人,只要吴翰林夫人,与朱解元的娘子。
李如桂:咳,朱娘子已是杀死,还有什么解元娘子。
吴绛仙:何尝杀死,现在他家。
李如桂:呀!事就黏了。人来。
衙役:有。
李如桂:提吴翰林夫人,朱娘子,二堂[70]听审。
衙役:是。(下)
李如桂:花严,你且下去,有你的女儿就是。
花严:是。儿呀,你管他闲事是怎的?(下)
李如桂:花晓云,且到二堂齐集候审。下去。
吴绛仙:老爷。(下)
李如桂:(诗)不必愿从微里发,但愿人在镜中行,[71](下又上)
欲待后堂破疑阵,先向夫人借援兵。
有请夫人。
李妻:(引)单父琴弦随意弄[72],潘公花香满头簪[73]。
老爷万福!
李如桂:夫人到了。
李妻:命妾到来,有何吩咐?
李如桂:今有一案奇事。
李妻:什么奇事?
李如桂:就是朱尔旦的命案。他们说夫人能审明白。
李妻:妾晓得什么,还是老爷审好!
李如桂:不妨,你在这里问,我在帘内暗摘[74]口供。丫环将帘垂下。
丫环:是。
李如桂:唤他们进来。
丫环:是。我如今也当了差了。都进来。
(宋飞燕、吴绛仙、吴妻同上)
宋飞燕:宋飞燕。
吴妻:吴蒋氏。
吴绛仙:吴绛仙。
众:与太太叩头。
李妻:站起来回话。
众:太太恩宽。
李如桂:哎呀!夫人的堂规先松松的。
李妻:一个分明是花晓云,为何口称吴绛仙。一个分明是吴绛仙,为何又称宋飞燕。从头细细诉来。
宋飞燕:太太容禀。
李如桂:不外,问的就是窍[75]。
宋飞燕:(唱)小女子宋家女小字飞燕,与朱郎偕琴瑟已经五年。
我丈夫他平日浑身是胆,相遇着十王庙一个判官。
李妻:这就奇了,人连鬼咋相遇起来了。
李如桂:开场就玄玄的,把女官人拿住咖。
吴绛仙:当日寇莱公死后,僧克勤、克俭见寇公于曹州[76]。太子申生死后,命狐突御车于下国[77]。此类尽多,人鬼岂无相遇之处?
李如桂:她倒有些学问。
李妻:与判官相遇后来又是怎么样?
宋飞燕:那判官呵!
(唱)与我夫相往来不止一遍,说诗书论文章师弟一般。
李妻:这就不像了,一个木头人,晓得什么,怎么讲论诗文,才会说话了。
李如桂:是我也不信。
吴绛仙:屈轶知节[78],桐叶知闰[79]。荆花枯死,知兄弟之将分[80]。连理树生,知夫妻之相守[81]。这木头何尝无知?秦文公时,有一奴佛寺,寺前有一梓树。有人听见树与鬼说话[82]。三国时,有一人得大龟,将献孙权,半路将龟拴在一个枯桑树上,这桑树与大龟谈论了半夜[83]。又如晋国,石言于魏榆地方[84],这石头尚会说话,难道木头不会说话么?
李妻:这也罢了,再往后说。
宋飞燕:太太。
(唱)那一晚在我家饮酒夜半,与我夫纳灵机剖出心肝。
李妻:怪怪怪,一个人将心肝剖出,还能活么?
吴绛仙:俞跗解肌洗胃,载在史记[85]。越人穿胸换心,见于列子[86]。人尚能如此,况于神乎!五代之时,有一人名曰周仁裕,神人剖开肠胃,引江水洗之,后来才思大进[87]。由此看来,这破纳灵机之事,都是有的。
李如桂:哎呀!她倒是个大学问。
李妻:纳灵机之后,又是怎样?
宋飞燕:太太,小女子那一晚呵。
(唱)起来时床褥上尽是血点。
李妻:哪里来的血来?
宋飞燕:(唱)又是陆判官弄出手段。
在梦中他将我头首斩断,拿来个美人头与我接连。
李妻:这竟是笑话了。难道将头割了,你还不得死么?
李如桂:太玄了,将头割去,还莫醒来,也算睡得太死。
吴绛仙:这等事,世上无知之人,说这是玄事、假事,自然不信。我老爷科甲出身,博物君子,必然是信的。当日秦晋交兵之日,晋国捉住秦国一个细作,杀到绛州市上,到第六日,却又活来了。这是鲁宣公八年之事[88]。
李妻:且当不死,只问你将头割去,放在何处?又将谁的头拿来,与你接换?
吴绛仙:太太,而今再不必问她了。
(唱)那一晚吴绛仙贼将头断,四更时陆判宫拿去那边。
我老爷那一时呵!
从朱家将宋氏头首搜见,因此上把人命诬坐[89]解元。
吴妻:怎么才纫着阳咧!
李妻:如此说来,杀宋氏者便是陆判官了,杀绛仙的想是朱解元么!
吴绛仙:不是不是呀!
(唱)有贼人见冶容仗起色胆,到晚来提利刃入室图奸。
吴绛仙着了忙高声呼喊,一刀下血淋淋头离项肩。
这贼人叫王十真实凶犯,与朱家新解元有何相干?
李如桂:嗐,王十,十王,是了,那日十王庙中抽签,签簿上后两句曾说,若欲十王说真犯,只将十王颠倒颠。这十王颠倒,岂非王十乎!由此看来,这是有些可疑可信处。
李妻:我且问你,这是吴家命案,又是夜晚之事,你如何知之甚切?
吴绛仙:杀的是我,我如何不知?
李妻:嗐,怎么杀的又是你?
吴绛仙:容禀。
李如桂:这才奇了,将她杀了,这说容禀的,却是谁?怪怪怪。
吴绛仙:(唱)我虽是花晓云身体头面,却实是翰林女吴氏绛仙。
吴妻:到底是我女儿。
吴绛仙:(唱)只因我杀死后冤魂不散,随鬼使到阴曹森罗殿前。
那阎王爷呵!
命判官生死簿细细查看,他说我有阳寿五十余年。
李如桂:了不得了,把状审到阴司去了。
吴绛仙:(唱)只为我无有头形骸已烂,到花家借尸首才将魂还。
李妻:怎么都是这样怪事?
吴绛仙:这也不为怪。昔日晋朝有——羊枯,五岁时与乳母要他金环,乳母言道,咱家没有此物。羊枯到邻人李氏家树中取来。李氏言道,此是亡儿之物。以后才知,是儿之魂转世脱化羊家[91]。八仙中有一李纯阳,神出舍外,去赴华山老君之约,弟子看守尸骸不慎,把尸首被老虎吃了,及至回来。神无所依,借一跛子尸首还魂,因此拄着铁拐,人称他为铁拐先生[92]。此喜载于经典,人人皆知,借尸还魂,有什么怪处。
李如桂:哎呀,她此等学问,花老儿必无此女,定是翰林之女无疑了。
李妻:你说的虽是有理,让人终是难信。
吴绛仙:太太,若再不信,我与太太亮个证见。
李妻:什么证见?
吴绛仙:姐姐将衣服解开,让太太细看。
李如桂:怪道了,不要我审,原来是个剥皮子审法。
吴绛仙:(唱)款去衣请太太上下细看,头与身却怎么色不一般。
项与肩还有那刀痕一线,这便是换头的确实证见。
太太你想,自项而上,常见风日,只有个上赤而下白,那有上白而下赤的道理。你看她面如冠玉,项下却带赤色,这就显然可见了。
李妻:(肴)果然如此,这却近情。
李如桂:(帘内看)果然有接下的茬哩么!
吴绛仙:太太你再看他的两乳。
李如桂:哼呀。(李如桂从帘内看)难审难审。
吴绛仙:(唱)吴家女她本是黄花未绽,宋家妇养孩儿已经数年。
只将这鸡头肉细细再看,谁家妇谁家女一目了然。
李妻:哎呀,果然不是黄花闺女儿。
李如桂:这夫人就是内行了,自然认得真切。
吴绛仙:再问太太,可曾问过我老爷,当日验尸,身上可有甚么记验否?
李妻:这倒不曾问过。
吴妻:我女儿右肋下有一红痣,其大如钱。
吴绛仙:如此请看。
吴妻:(看)怎么没有了。
吴绛仙:不是你女儿身子,自然没有。
(唱)她本是宋家女朱家宅眷,那有得右肋下红痣如钱。
误事处都只认上截一半,因此上弄了个不得零干。
李妻:是是是。从此看来,换头之事是实了。
李如桂:换头是实,借尸还魂也是实了,凶犯王十也是实了。
吴绛仙:小女子还有乞恩处。
李妻:乞甚么恩。
吴绛仙:太太呀!
(唱)朱解元他为我遭此大难,奴情愿——
姐姐你说。
宋飞燕:哎。
(唱)她情愿侍巾栉补报前愆。
吴妻:哎。
(唱)她情愿侍巾栉补报前愆。
望太太对老爷细说一遍,还要他作红叶[93]十分周旋。
吴妻:此事我也情愿,望太太玉成罢!
李妻:这个一面在我。
李如桂:这官府的太太才与人家当起媒婆子来了。
李妻:你这一案,已审明白。只难为花老儿了。依我看来,吴绛仙当认花老儿为父,宋飞燕也认翰林夫妇为爹娘。将飞燕的头与绛仙的尸首同殓,就让朱解元领葬,当写花氏灵位,全作鬼魂夫妻吧。是也不是?
众:太太断得最好。
李如桂:啥乃好?生联[94]哩。
李妻:吴夫人将事之前后,须对翰林说明。绛仙也与花老说明。你们出去,我好回复老爷。
众:(诗)水落方知石大小,雪消才见路高低。(同下)
李如桂:(内书)哈哈!夫人,清白了。要审男犯,请夫人退任。
李妻:倒是笑话了。
(诗)扫将云雾去,撤却傀儡场。(下)
李如桂:罢罢罢!今日才知朱解元的冤枉了。(报子上)
报子:报报报,狱中失火了。
李如桂:不好,快去救火。(急下)
(陆判官上扯朱尔旦下)
陆判宫:贤契随我来。
第十七回哭狱
(李如桂带王十衙役上)
李如桂:嗐,朱年兄呀。
(唱)离公堂来救火一步迟慢,只听得风声响火焰触天。
还喜得这狱中再无人犯,只可怜屈死了朱家解元。
李知县不觉泪满面。 (宋飞燕上)
宋飞燕:哎、奴的夫呀!(跌倒)
(吴绛仙上)
吴绛仙:姐姐。(零干上)
零干:大娘。
李如桂:那是朱娘子,快救。
零干:我的[95]会救,不劳你救!
宋飞燕:哎,夫呀!
(唱)哭一声跌倒地昏迷不醒,魂飞去九霄外半晌无声。
吴绛仙:哎噫,姐姐呀!
李如桂:唤禁子那奴才。
卒:禁子烧死了。
李如桂:嗐呀。
宋飞燕:(唱)我姐妹在二堂为你争讼,这冤枉今日里才辨分明。
只说是出狱来夫妻相庆,谁料想又遭遇这样事情。
夫呀!
哭声夫阴曹路须将我等,我与你同去在枉死城中。
罢罢罢,将身扑火先丧命。(吴绛仙、零干同扯住)
李如桂:扯住扯住。
零干:我会扯,不劳你吩咐。
李如桂:咳,冤枉。
吴绛仙:哎哟,解元呀!
(唱)都只为我一人无头人命,害解元遭大难死在狱中。
阎王爷呀!
如意簪今成了一张画饼,阎王爷你的话怎么不灵?
早知道红颜女如此薄命,倒不如不还阳省得伤情。
零干:哎,大叔。
(唱)哭大叔我把判官叫,我大叔因你把瘟遭。
只说你剜心手段妙,又说你换头武艺高。
武艺高、手段妙,害的我大叔坐狱牢。
又遇着浆子官胡捣椒,把大叔害得火葬了。
李如桂:哼!冤枉。
宋飞燕:(滚)我叫叫一声屈死的解元,奴的夫呀。就当你是杀人的真实凶犯,也不过押赴市曹,一刀两断,还落得一付尸首。似今日死在火中,骨骸尽成灰烬,岂不痛煞你妻了。
吴绛仙:哎哟,解元呀!
宋飞燕:(唱)今日里要尸骸也无踪影,这都因李老爷问事不清。
李老爷!
李如桂:朱娘子再不要哭。
宋飞燕:(唱)只问你谁杀人教谁偿命,似这等冤枉事天理何容?
李如桂:这个。
宋飞燕:(唱)他也曾龙虎榜[97]标过名姓,为什么不细问便下狱中?
无故害了他的命。
李如桂:唉,朱娘子,你试想来,当日下狱之时,为何不将他功名先除了,也知其中必有冤枉。事明之日,自然开活。谁知今日有意外之变。
(唱)这都是遭不幸难以分辩,你二人再不必埋怨下官
似你家这问讼着实难断,谁知道陆判官有此手段。
零干:老爷,这判官二字,若从小人的口内出来,少不了四十个嘴巴子。今从老节口说出米,比屁还淡。
李如桂:走走走,好该死的。
零干:该死些,把我也烧死了。
李如桂:人来,捕役十名,立拿王十定罪。
王十:小的有下情,如今世上没有这个王十。
衙役:他叫王召,也叫王十。
吴绛仙:老爷,他就是王十。
李如桂:怎么就是他。(向王十)王十,吴家人命是你杀的?
王十:小的该没有。
李如桂:(脚踏)好奴才,扯出狱门,先重责四十,与二位娘子出气。
(唱)恨奴才胆比天还大,作公差就敢把人杀。
为此事抽签又卜卦,谁知凶犯在公衙。(打)
衙役:打毕。
李如桂:我想此案事出情理之外,不便详审,就此结了罢。来人,将这厮仰面朝天,翻来复去,与我打打打。(打)
衙役:禀老爷,打的遍体稀烂,肠出而死。
李如桂:将王十尸首扯在火中。
衙役:是。
李如桂:来人,书房安置朱老爷灵位,摆设猪羊,下官我亲自祭奠。朱娘子,你二位且到衙中,与解元招魂罢。
宋飞燕:也罢,就随老爷去。
零干:走,借灵堂哭悽惶走。
宋飞燕、吴绛仙:呀噫,夫呀!(同下)
李如桂:(诗)法因疑处思开网,罪到泣时欲下车[99]。(下)
第十八回团圆
(李如桂带丫环上)
李如桂:(引)凛凛严霜三尺法,融融甘雨四时春。
前日狱中失火,烧却朱解元,大有不便。侥幸只一人,遂恳朱娘子修了病故之书,尚未行去。
(衙役上)
衙役:禀老爷,今日剿贼捷报上面有朱尔旦的名字。
李如桂:什么?待我看来。(看)丫环,快请朱家二位夫人。
丫环:是。请朱夫人。
(宋飞燕、吴绛仙同上)
宋飞燕:(引)断魂何年瞻化鹤,
吴绛仙:(引)春闺几度恨飞莺。
李如桂:二位夫人接喜。
宋飞燕:愁有万千,喜从何来?
李如桂:这是京报你看。
宋飞燕:(看)妹妹你先看,朱郎未曾死,且立军功,又点翰林,莫不是梦么?
吴绛仙:这又奇了,他怎么出得狱来?
零干:不用说了,一定可是陆判官的手段。
李如桂:理当然也。夫人,这报上又说他今日回乡祭祖,你可先去见他,将前后之事说明,待下官负荆请罪。
宋飞燕:我便先去。
李如桂:人来,小轿一顶,送朱夫人回家。
衙役:是。
宋飞燕:(诗)喜今重开乐昌镜[100],(下)
吴绛仙:(诗)宜早检点阳春妆。(下)
李如桂:来人。
衙役:有。
李如桂:将此事报与吴翰林、花老儿得知。让他衙中相会。
衙役:是。(下)
(宋飞燕上)
宋飞燕:(引)才郎已掇千寻桂,淑女轻移一朵莲。
(衙役引李如桂上)
李如桂:夫人到了。
宋飞燕:拙夫亦到。
李如桂:如此且到三堂。
(宋飞燕下)
衙役:朱老爷到。
李如桂:有请。(四卒引朱尔旦上)
朱尔旦:前后之事,寒荆已经说明,老父台的好硬官。
李如桂:还是大人的好玄事。(同笑)
衙役:禀老爷,吴翰林老爷、花老同到。
李如桂:有请。(吴志宁花严同上)
(诗)鲲飞出意外,雀跃入衙中。(官见礼)
吴志宁:朱老爷真奇人也,有此许多的奇事。
零干:也就不为奇,杀呢杀不死,剐呢剐不死,烧呢还烧不死,奇就奇到命牢上了。
李如桂:闲话少说。朱老爷,吴绛仙之事想是令正夫人说明了。
朱尔旦:多感父台玉成。
李如桂:还是大人福星。丫环。
丫环:有。
李如桂:与绛仙姑娘梳妆,就此衙中成礼。
丫环:晓得。(下拜堂)
李如桂:请。同到宴上。
卒:请。(同下)
注释:
[1]朱衣点头:欧阳修作贡举考官,觉得有朱衣老人在旁点头,文章就合格,于是写诗云: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暗点头。
[2]泮水虽然早游,桂枝尚未高攀:虽已考取秀才,入学泮宫,但没有考取进士,蟾宫折桂,还不能当官。
[3]貌虽等于无盐,却有孟光之贤:无盐是古代中国奇丑无比的女人,由于她才德兼备,竟然使得齐宣王大为折服,而成为他的夫人。后世用以称颂貌丑而有德行的妇女。孟光是梁鸿的妻子,梁鸿,字伯鸾,东汉初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东汉文学家。梁鸿幼年丧父。东汉初年,梁鸿入太学受业,虽然家境贫寒但学习刻苦,受业期间曾遍览古今典籍,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后来他们到无锡,白天梁鸿为人舂米,晚上每当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时,盂光已经为他做好了香喷可口的饭菜。她非常敬重丈夫,不敢抬头直视,就半曲身子将盛着饭菜的托盘举至眉前端给丈夫吃。这就是著名的“举案齐眉”典故的由来。有一次给主人看见了,惊叹道:“能使妻子这样敬重自己的人必非常人!”于是换了间大房子给梁鸿夫妇居住,自此梁鸿方得潜心学问,闭门著书。
[4]弄璋:从前,把生男孩子叫“弄璋之喜”。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
[5]才经汤饼之会,忽逢夭殇之惨:汤饼之会是指孩子出生第三天举行的洗儿仪式。夭殇指小孩死亡。
[6]黄公有女虽然丑,且喜夫婿是卧龙:诸葛亮的妻子黄硕,长得很丑,她的邻居们以貌取人,看不起她。他们哪里知道诸葛亮正是得其所哉,庆幸自己娶到了一位贤德的媳妇。这里是妻子高兴自己的丈夫有本事。
[7]丧明之失:《幼学琼林》有“子夏哭子而丧明”。意思是:孔子的学生子夏死了儿子,哭瞎了眼睛。后指丧子的悲伤。
[8]秋闱:即秋试。科举时代,乡试例于八月举行,故称秋闱。闱是考场。
[9]鸡呜戒旦:怕睡过头而耽误正事,天没亮就起身。语本《诗·齐风·鸡鸣序》:“《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晋书?文苑传?赵至》:“鸡鸣戒旦,则飘尔晨征;日薄西山,则马首靡托。亦作“鸡鸣候旦”。
[10]伯鸾:汉梁鸿的字。鸿家贫好学不求仕进。与妻孟光共入灞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夫妇相敬有礼。
[11]乘龙:见46页香莲佩注9。
[12]卢扁:扁鹊是中国古代第一个进入正史的医生。其真实姓名是秦越人,家于卢国(今山东长清一带),因名卢医。据人考证,约生于周威烈王十九年(公元前四O七年)。
[12]六道轮回:传说中,六道(又名六趣、六凡或六道轮回)是众生轮回之道途。六道可分为三善道和三恶道。三善道为天、人、阿修罗;三恶道为畜生、饿鬼、地狱。但阿修罗虽为善道,囚德不及天,故曰非天;以其苦道,尚甚于人,故有时被列入三恶道中,合称为四恶道。佛教相信,任何人若遵守五戒,可得六根整然人身。若在五戒上,再加行十善,即可生到天界。
[14]郢垩一挥:求人改文章,叫望赐郢斫。语出《庄子》:郢地有一个人把白色粘土涂抹在他的鼻尖上,粘土薄得像苍蝇的翅膀。于是他让一个石匠人砍削掉这一小白点。石匠听他的话挥动斧子,快得像一阵风,很快地砍过去,削去鼻尖上的白泥,并且没有伤到鼻子。郢地的人站在那里脸色毫无改变。这里取意为请陆判为自己修改文章,纠正错谬。
[15]贤契:对晚一辈的爱称,或称侄子,或称学生。
[16]五千:指老子的文章《道德经》,共五千多字,被称为五千精妙。
[17]剖心比干:《史记》记载:纣王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以验之。
[18]四德:古代对女子的规范标准,即德、容、言、工,就是品德端正,相貌稳重,言语得体,治家有道。
[19]林下之风:出自《世说新语·贤媛》篇:谢遏非常看重他的姐姐,张玄经常称赞他的妹妹,两家有意一争高下。有一尼姑,经常出进张、谢两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即谢道蕴)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就是张家女)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20]谢庭之咏:谢道韫(约376年前后在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东晋女诗人。东晋后期打败苻坚的百万大军的一代名将谢安之侄女,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二儿媳,王羲之之子王凝之之妻。公元399年王凝之为孙恩起义军所杀,她一直寡居会稽。谢道韫识知精明,聪慧能辩,叔父谢安曾问她:“《毛诗》何句最佳?”答:“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称赞她有“雅人深致”。一次谢安召集儿女子侄讲论文义,俄而大雪骤下,安问道:“白雪纷纷何所似?”安侄谢朗答:“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这一咏雪名句,盛为人所传诵。
[21]上头:姑娘的发髻向下,结婚后头发要盘起来向上,这就叫上头。
[22]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诗经·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葑即蔓青,叶和根、茎皆可食,叶子好看不好吃,根茎埋在地下,却很实用。
[23]捻弄:修理。
[24]花明河阳思潘令:“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这是唐代诗人沈彬的诗句。潘令即潘安,真名潘岳(247—300)西晋著名文学家,字安仁,美男子。咸宁五年(279)冬为河阳县令,在河阳期间,他为官清廉,带领百姓因地制宜种桃树李树,因此河阳被称为“花县”,后世常用“河阳”、“潘令”、“潘河阳”、“河阳一县花”等来代称潘岳,也以此比喻勤政爱民的好官。
[25]柳暗彭泽想陶潜:陶渊明是东晋浔阳柴桑人,做过彭泽县令,家门前有五棵柳树,自号五柳先生。
[26]自愧胸无中牟异:《幼学琼林》有“鲁恭为中牟令,桑下有驯雉之异;郭为并州守,儿童有竹马之迎”。意思是:汉代鲁恭为中牟令时,连桑下的雉鸟都很驯服,儿童都知道爱护幼鸟而不伤害它们。郭为作并州太守时,广布恩德,出行时,数百儿童骑竹马在道旁欢迎。这里的意思是自己没有鲁恭在中牟当县令的过人之处。
[27]咱幼儿:方言口语,从一开始。
[28]治弟:旧时部属对长官或旅外官吏对原籍长官的自称。
[29]游案:不用着急结案,等待有机会再说。
[30]掮在腰:相当于把某物在腰间插着,随时随地可以拿出来。此处的意思是他大叔随时可以考取翰林,把老翰林吴志宁不放在眼里。
[31]言喘一句:说上一句话,吱一声。
[32]横:收拾。
[33]开膛过:指陆判煎肠洗胃,破纳灵机一事。
[34]出过决:指陆判换头的事,相当于被刑场处决。
[35]五弦消暇日:唐独孤及《酬常郡县见赠》:“爱君修政若修身,鳏寡来归乳雉驯。堂上五弦销暇日,邑中千室有阳春。”意思是县令当得好,能够手执五弦乐器,以消暇日。
[36]火签:官府交给差役迅速拘捕犯人的凭证。
[37]佻达:即挑达。《诗·郑风·子衿》“挑兮达兮,在城阙兮”。男女幽会之意。后多用于轻薄之意。
[38]濮上桑间:桑间在濮水之上,是古代卫国的地方。后来用“桑间濮上”指淫靡风气盛行的地方,青年男女自由欢会之地。
[39]令正:旧时以嫡妻为正室,因用为称对方嫡妻的敬词。
[40]怀刑:《论语》有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终日所思者,是如何进德修业,小人则求田问舍而已。君子总想安分守法不能受刑,小人则唯利是图,虽蹈刑辟而不顾。
[41]老院子:老家人。
[42]违违差差:不直接朝前走,故意延迟。
[43]苏张:战国时纵横家苏秦、张仪的并称。汉班固《奕旨》:“割地取偿,苏张之资。”梁启超《瓜分危言》第二章第二节:“於此而犹谓山东为吾所有,虽有苏张之舌,不能辩也。”
[44]老乞婆:对老婆的不敬之称,意思是讨饭的老婆子。
[45]五分:打了一巴掌,五个手指头印,戏称得了五分银子。
[46]当:权且是。
[47]一钱:又打女儿一巴掌,两个五分就是一钱银子了。
[48]东庄西庄:东邻西舍。乡间把房叫庄子。
[49]就是这大开门子事了:咱家这事大家都知道了,不用关门掩饰了。
[50]影儿:疑惑,心中有阴影。
[51]黄柏:中药,味苦。
[52]清水架脖子就煽:清早一起来毫无理由就劈头盖脸地扇人耳光。
[53]纵使无儿同伯道:晋邓攸,字伯道。历任河东吴郡和会稽太守,官至尚书右仆射。永嘉末,因避石勒兵乱,携子侄逃难,途中屡遇险,恐难两全,乃弃去己子,保全侄儿。后终无子。
[54]何必有女似文君:指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事,此事在古人眼里认为是很耻辱的事情。
[55]岐黄:岐指岐伯,黄指黄帝。传说是中医的始祖。
[56]赤绳早定:月老用红线将一对男女拴定,婚姻事是前世早定。出自李复言《续玄怪录》:韦固问月老,“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绾。’意思是说古代杜陵少年韦固,一天在路上遇到一个靠着红布囊席地而坐的老人,觉得奇怪,就去问老人。老人说他是主管天下婚姻的,囊中的红绳是用来将夫妻的脚系在一起的,不管他们两人相隔多远,即使仇敌之家,贵贱悬殊,天涯海角去作官,终究会走到一起的,如果断裂就夫妻离散。
[57]标梅:《诗经》有《标有梅》篇,叙说女子婚嫁年龄已过的痛苦。女孩7岁,称之“髻年”;女子12岁时,称为“金钗之年”;13岁则称为“豆蔻之年”;15岁称为“及笄之年”16岁称为“碧玉年华”;20岁称为“桃李年华”;24岁称为“花信之年”;出嫁时称为“标梅之年”。
[58]颠懂:颠三倒四,懵懂不清。
[59]逋:迁移,没有病了。
[60]我是医生亦道生:我虽然是医生,也不能强违自然规律,只能是因道而生,要顺应万物自然发展的潮流,下一句是,人如果要死,那我也只能给他送终。意出于《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即是神,亦由道生。观天下万物,无所不由道生。
[61]开包礼:打开医包就要收酬金。
[62]结草衔环:“结草”的典故见于《左传·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的秋七月,秦桓公出兵伐晋,晋军和秦兵在晋地辅氏(今陕西大荔县)交战,晋将魏颗与秦将杜回相遇,二人厮杀在一起,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魏颗突然见一老人用草编的绳子套住杜回,使这位堂堂的秦国大力士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当场被魏颗所俘,使得魏颗在这次战役中大败秦师。
晋军获胜收兵后,当天夜里,魏颗在梦中见到那位白天为他结绳绊倒杜回的老人,老人说,我是祖姬的父亲。我在九泉之下感谢你救活我女之恩,今天这样做是为了报答你!
原来,晋国大夫魏武子有位爱妾祖姬,无子。魏武子生病时嘱咐儿子魏颗说:“我若死了,你一定要选良配把她嫁出去。”后来魏武子病重,又对魏颗说:“我死之后,一定要让她为我殉葬,使我在九泉之下有伴。”等到魏武子死后,魏颗没有把祖姬杀死陪葬,而是把她嫁给了别人。其弟责问为何不尊父临终之愿,魏颗说:“人在病重的时候,神智是昏乱不清的,我嫁此女,是依据父亲神智清醒时的吩咐。”
“衔环”的典故:杨震(公元59—公元124,东汉初)父亲杨宝九岁时,在华阴山北,见一黄雀被老鹰所伤,坠落在树下,为蝼蚁所困。杨宝怜之,就将它带回家,放在巾箱中。黄雀只吃黄花,百日之后羽毛丰满,振翅飞走。当夜,有一黄衣童子向杨宝拜谢说:“我是西王母的使者,君仁爱救拯,实感成济。”并以白环四枚赠与杨宝,说:“它可保佑君的子孙位列三公,为政清廉,处世行事象这玉环一样洁白无瑕。”
果如黄衣童子所言,杨宝的儿子杨震、孙子杨秉、曾孙杨赐、玄孙杨彪,四代官职都至太尉,而且都刚正不阿,为政清廉,他们的美德为后人所传诵。
[63]拐子手:拐骗、拐卖人口的人。
[64]黏串:麻缠,麻烦。
[65]都咋着哩:方言,看,确实是这样。
[66]可:方言,又。
[67]放刁:撒野,刁蛮厮缠。
[68]把车对了:象棋术语,两家车相撞,两败而下。
[69]覆盆之冤:头上覆盖着一个翻过来的盆子,里面阳光照不到。形容无处申诉的冤枉。
[70]二堂:旧时指官府中大堂后面办公之处。
[71]不必愿从微里发,但愿人在镜中行:不一定由着自己的主观愿望出发去处理政务,但愿什么事情都能公开公正。唐代卢奂任南郡守,公正廉明,百姓称赞道:吏从冰上立,人在镜中行。形容其办事公开透明。
[72]单仓琴弦随意弄:孔子有位弟子叫宓予贱,他担任单父县(今山东单县)的地方长官时,并未像他的前任那样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而是常常身不出公堂,潇洒自如地抚琴弹曲,结果把县里的事治理得顺顺当当,受到老百姓的拥戴,大家说:“这县官会弹琴,不多事,是个好官。”
[73]潘公花香满头簪:潘岳为河阳县令,为官清廉,带领百姓广种桃树李树,因此河阳被称为“花县”,后世常用“潘令”、“河阳一县花”等来称赞潘岳,也以此比喻勤政爱民的好官。
[74]刮暗摘:暗中摘录。
[75]窍:关键,窍道。
[76]寇莱公死后,僧克勤见公于曹州:寇准死后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在曹州见过,有人说他到阴司还继续审案。
[77]太子申生死后,与狐突御车于下国:晋献公的太子申生于公元前656年,被骊姬谗言陷害逼死,成为春秋前期晋国的一大冤案。公元前650年,执掌国政的晋惠公夷吾为收买民心,准备改葬太子申生,晋国老大夫狐突随行至申生生前所居之邑曲沃新城(今山西闻喜东北)。狐突是晋臣狐偃之父,公子重耳(即后来的晋文公)的外祖父。《左传·僖公十年》和《史记·晋世家》载,狐突在新城参加改葬时,恍惚间遇见太子申生,申生让狐突为他御车,在车上他对狐突有一段关于晋国后事的对话。
[78]屈轶知节:《幼学琼林》中有屈轶能指佞之说。言说黄帝时有一种屈轶草,奸佞的人来,草就指向他。
[79]桐叶知闰:从桐叶数目的多寡可推知今年有无闰月,桐叶生十二,每边有六则无闰,有闰则生十三叶。
[80]荆花枯死,知兄弟之将分: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议分财生赀,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荆树,共议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树即枯死,状如火燃。真往见之,大惊,谓诸弟曰:‘树本同株,闻将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荣茂。兄弟相感,合财宝,遂为孝门。真仕至太中大夫。”喻草木尚惜兄弟手足情。
[81]连理树生,知夫妻之相守:祖冲之《述异记》写一对恩爱夫妻合葬,冢上生梓树,“同根二身,相抱而合成一树。每有双鸿,常宿于上”。
[82]树与鬼说话:春秋秦文公时,雍南山有一棵大梓树,树围粗大,树干笔直。秦文公见这棵树的材质好,便派人砍伐。每次刚开始砍伐,便会刮起大风,下瓢泼大雨,使砍伐工作不得不停止,而被砍伤的枝干又很快地合拢起来。有一天,秦文公属下有个士兵下山就医归来。晚上,他走得疲倦了,又赶不回原来住的地方,便在这棵大梓树下歇息。半夜,他正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山鬼和树神在对话。山鬼说:“如果秦文公懂得叫人披头散发,手拿红丝线把树干围起来再砍伐,你就倒霉了!”树神听了,深深叹了口气说:“如果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
第二天早晨,那位士兵把听到山鬼和树神说话的事告诉了秦文公。秦文公很高兴,便让几个武士用红丝线把大梓树的树干围起来,然后披头散发砍伐。果然不到半天,那棵大梓树便被伐断了。大梓树断下来的时候,树干中竟跑出一头大青牛,那大青牛奔下沣水,便不见了。
过了不久,那大青牛经常上岸骚扰百姓,秦文公知道后,便派武士来杀大青牛,可是没有一个武士斗得过大青牛。正在这时,有一个武士在和青牛激烈的打斗中头上的发髻散开了,青牛见了披头散发的武士,吓得逃回了河中。秦文公恍然大悟,在沣水边竖了一根旗杆,旗杆上挂了一大束松散的头发,从此,大青牛再不敢上岸来危害百姓了。其实,披头散发为古巫形象,而巫可以驱邪,自然能战胜青牛。
[83]桑与龟说话:吴国孙权执政的时候,有个永康人进山遇到一只大龟,就去追赶。龟便说道:“出游没遇到好时候,竟被你捉住。”永康人觉得很奇怪,把龟带出山去,准备献给吴王孙权。夜里停泊在越里,把船拴在一棵大桑树上。半夜时,大桑树招呼龟说:“元绪,你很辛苦吧,什么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龟说:“我被捉住了,将要把我煮了做肉汤吃。即使砍光了南山上所有树木当柴烧,也不能煮死我。”树说:“诸葛元逊见识广博,必定会使你受苦。如果他命令寻找我们这一种类的树当柴烧,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龟说:“子明你不要多说话,不然灾祸就将加到你的身上。”树就静静地不再说话了。到了京城之后,孙权下令煮龟,烧了几百车的木柴,龟说话还像以前一样。诸葛恪说:“应该用老桑树烧火才能煮熟。”献龟的人也说了桑树和龟的对话。孙权立刻派人去砍伐桑树,用来煮龟立刻就煮熟了。
[84]石言于魏榆:《左传》记载:“(鲁昭公)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现在人唱的《木鱼石的传说》就有: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就是魏榆这个地方的传说。
[85]俞跗解肌洗胃,载在《史记》:《史记·扁鹊传》中有:“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酒,针石挢引,案杌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脏,练精易形”。这是黄帝时的一位良医俞跗,医术之高超,几乎已到达现代医学的水准和境界。在5000年以前,俞跗已经懂得使用“割皮解肌,洗涤五脏”的现代外科技术,这种表现,可以说为中国人的智慧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明。
[86]越人穿胸换心,见于列子:《列子·汤问篇》载:“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扁鹊治既,同愈。谓公扈、齐婴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脏腑者……,今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愿先闻其验。’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二人辞归。”
[87]周仁裕剖肠洗胃:明卢象升《忠肃集·卷一·诗》“玉垒之云锦江水,出没千年流万载,高峰逼汉云为章,浩浩洪流濯我肠。”注引《五代史》“周仁裕梦剖胃肠,引江水涤之,文思陡高”。
[88]六日而苏:左传:鲁宣公八年夏,会晋伐秦。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意思是晋国逮捕了秦国的间谍,在绛城处死后六日,此人又活过来了。
[89]坐:判。
[90]才纫着:刚刚才接上头,认上卯。妇女缝衣时,常要将两段线或绳接茬得如同一段一样,这个过程叫纫。
[91]羊祜识环:《独异记》载:晋朝人羊祜三岁的时候,乳母抱着他出去游玩,他在东邻的树洞中找到一只金环。东邻说,“我儿子七岁的时候落到井里淹死了,他活着的时候曾经玩弄过这只金环,但不知道他丢到哪里去了。”于是请算命先生推算羊祜的前身,结果正是东邻人家的儿子。
[92]铁拐先生:姓李名玄,遇太上老君而得道。一日神游华山赴太上老君之约,嘱他的徒儿七日不返可化其身。然而徒儿因母亲病而欲归家,六日即化之。第七日李玄返魂无所归,乃附在一跛脚的乞丐的尸体而起,蓬头垢面,袒腹跛足,以水喷倚身的竹杖变为铁拐,故名李铁拐。赵翼的《陔余丛考》中又说他姓刘。有说他是唐玄宗开元、代宗大历之年人,学道于终南山,一次元神出壳,没曾想尸体为虎所食,只得投身于一个跛乞丐。
[93]红爷:男性媒人,女性为红娘。
[94]生联:生拉硬扯,联结一块。
[95]我的:方言,相当于“我们”,是复数。念“我”时“21”声调。
[97]龙虎榜:科举时代考上进士的榜叫龙虎榜。
[98]些:语助词,相当于“的话”。
[99]法因疑处思解网,罪到泣时欲下车:审判到了疑惑的地方就应该想到网开一面,看到犯罪之人就很伤心,欲下车存问。汉·刘向《说苑·君道》:“禹出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这里表示自己对人民关切的心情。
[100]乐昌镜:南朝陈将亡时,驸马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估计不能相保,因破铜镜各执其半,约于正月十五日售其破镜,俾取联系。陈亡,妻没入杨素家。及期,徐德言辗转依约至京,果访得售半镜者,夫妻卒得重聚。事见唐孟柴《本事诗·情感》。后因以“乐昌分镜”比喻夫妻分离。新校李芳桂剧作全集玉燕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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