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李芳桂剧作全集香莲佩 - 秦腔剧本大全 - 戏曲剧本

香莲佩

（又名《钉呆迷》）

剧情简介

吕思望与妹庚娘，去给舅父拜寺，路遇被继母逼出捡柴之魏绛霄。庚娘将其兄所带金镯一只，赠与绛霄，代为其兄订婚。此时忽来二贼探，调戏庚娘、绛霄，被吕思望之义兄马飞杀死。马去当阳县自首，思望随去探望，并送绛霄回家。庚娘久侯其兄不见，适县令曹也参之子曹秀生，领兵征贼经此，庚娘见其人物非凡，遂订婚姻。时已天晚，庚娘借住车夫牛二家中。吕思望因吃酒过多，以银十两，请牛二用车送其回家，中途醉倒车上，牛二以为已死，因弃尸路旁，取其包裹而归。回家以所遇告其妻，适为庚娘闻知，责牛二不义。牛二恐涉人命，遂与妻同谋勒死庚娘，弃尸林中。西坡村乡约诸葛暗，半夜回家见尸，差人报官，不意吕思望酒醒走去。诸葛暗发觉不见尸首，恐县官责其诓报，乃借绛霄弟呆迷尸体顶替。县官验尸，发觉头上有钉，绛霄之继母张氏，审讯时诬赖绛霄与吕思望通奸害死呆迷，县官因此将绛霄与思望同押狱中。并限期命诸葛暗找回原尸。诸葛暗又在林中找见庚娘之尸，欲顶替，庚娘此时又复苏醒，县官命其回家。庚娘又去牛二家中，杀牛二之妻，将人头暗放正在捡柴之绛霄继母张氏笼中。县官以案情难明，乃藉狱神生日，暗藏神龛，命男女犯皆来上香，思望与绛霄遂各诉衷曲，全案始明。马飞、吕思望、庚娘又平贼立功，救回被掳之曹秀生，两对男女乃得团圆。

场次

第一回拜寿

第二回升帐

第三回捡柴

第四回赠镯

第五回出首

第六回赠佩

第七回钉呆迷

第八回掳秀生

第九回投宿

第十回赶脚

第十一回借尸

第十二回验尸

第十三回谋害

第十四回寻尸

第十五回杀仇

第十六回嫁祸

第十七回背审

第十八回平贼

人物

吕思望武生秀才

吕庚娘武旦思望妹

麻也清仙旦寨主

叶贝净贼将

严勒净贼将

包住丑贼探兵

冯年丑贼探兵

张氏丑旦姚婆

魏绛霄小旦张前房女

曹也参生当阳县令

曹秀生武生县令子

马飞净豪杰

牛二丑车户

牛二妻丑旦车户妻

蒋松杂地方

诸葛暗杂乡约

四卒

四衙役

定慧丑贼将

折杯丑书童

第一回拜寿

(吕思望武装上)

吕思望：(引)少小须勤学，平生志气高。

(念)素性激昂胸气豪，学书不成学剑刀。

男儿身手终何用?要与国家立功劳。

小生，吕思望，字熊飞，当阳县石桥寨人氏。明日乃是舅父王员外寿诞之期，不免同妹子前去拜寿一回。折杯走来。

(折杯上)

折杯：(念)谁为醉乡客，我是酒中仙。

半日不见酒，肚肠一齐干。

大叔说什么?

吕思望：王家寿礼，可曾办齐?

折杯：齐备多时，已送王府。

吕思望：如此请你姑娘。

折杯：是。有请姑娘。

(吕庚娘上)

吕庚娘：(念)钗横宝髻挽乌云，虽处香闺志不群。

慢道干城［1］无女子，周家十才有妇人［2］。

哥哥万福。

吕思望：少礼，坐了。

吕庚娘：请问哥哥，唤妹子前来，想是同去与舅舅拜寿。是乘马，还是步行?

吕思望：咱兄妹二人，一同步行才好呵。

(唱)少年人放开步行走方便，又何必脚沿蹬身坐雕鞍。

轻扬袍漫舞袖精神不倦，乘快马却不能观水看山。

缓步儿当车马闲把景玩，到中途射飞鸟潇洒安然。

吕庚娘：哥哥。

(唱)听哥哥这言语眼界大展，却不学膏粱辈走马扬鞭。

况而今兵马乱民遭涂炭，必须要学勤苦不避艰难。

乘车马实不如步行方便。(同下)

第二回升帐

(叶贝、严勒同上)

叶贝：(引)凛凛威风高万丈。

严勒：(引)惯捉猛虎赛金刚。

叶贝：(引)如来若有施法力。

严勒：(引)狮吼一声镇八荒。

叶贝：俺，混世魔王叶贝。

严勒：俺，破头罗汉严勒。

叶贝、严勒：早来伺候。（同下，又同上，牌子）

(麻也清上)

麻也清：(念)汗湿胭脂红雨滴，风飘髻发乌云飞。

旌旗闪闪龙蛇动，现出莲花一牟尼。

襄阳华宗范之妻麻也清，当阳人氏。曾在女娲山前化缘，弥勒佛下受戒，烧香聚众，约有两万余人，欲图大事。不料夫主路过山下，被毒蛇伤害。众将扶我为主，尊名渡世仙姑。纵横荆襄一带，所向无敌。今日来至当阳县，又闻当阳知县甚得民心，兼之此县豪杰甚众、未敢轻动。莫若先差二将，秘密打探，然后相时而动。传冯年、包住进帐来见。

卒：是。冯年、包住进帐。

(冯年、包住上)

冯年、包住：仙姑在上，二将拜参。

麻也清：免。命你二人扮作当阳农民，混入城中，细细探听消息，不时来报。

麻也清：传先锋进帐。

叶贝、严勒：叶贝、严勒拜参。

麻也清：免了。就此安营下寨，你二人率领小军，不时巡逻，勿得有误。

叶贝、严勒：得令。(严勒、叶贝下）

麻也清：知己知彼方知战，能进能退是能军。（同下）

第三回捡柴

（姚婆张氏唱）

张氏：（唱）不是红颜多命薄，克性颇费男子多。

而今成了残头货，再想嫁人谁要我。

老身张氏，自幼出嫁王门，不幸三四年，男人就死了。那时我要守节，只因年纪太轻，再嫁了一个姓李的，四五年，男人又死了。那时我便想立志守节，再不嫁人，谁知魏家老汉，偏中了我的人物。他累次央媒来说，从此又嫁到魏家。幸喜魏家老汉，还算耐实，活了七八年，才死了。如今死心踏地，只得守节罢了。只因他的前妻，所生一男一女，男名呆迷，女名绛霄。男娃虽不醒人事，女娃倒十分伶俐，只是与我缘分不和。今日不免将她的性子折磨折磨，也教她知道我的厉害。绛霄走来。

（绛霄同呆迷上）

魏绛霄：来了。

（引）泪如秋夜雨，暗滴到五更。

满腹伤心事，尽在不言中。

母亲万福。

张氏：倒是个千福。

魏呆迷：母亲万福。

张氏：瓜娃，她是个女孩子，你是个男娃子，怎么也拜起来了。

魏呆迷：我见娘常与人拜哩。

张氏：娘也是个女人。

魏呆迷：是是是。

张氏：绛霄，你看你那兄弟，百事不醒，当不得一个人了。娘又老了，现在厨下无柴，你也该做个周旋。

魏绛霄：母亲呀。

（唱）念孩儿及笄桃李颜，也不比奴仆去使唤。

况又是荒郊无人伴，独自还怕路人看。

鲜花倘惹游蜂恋，也却不是娘的体面。

母亲呀。

叫母亲细细参，这却不是孩儿懒。

魏呆迷：母亲，我姐姐哭哩!眼中哪里的水来?

张氏：尿水子。

魏呆迷：怎么不见娘的尿水子呢。

张氏：再莫胡说，出去。

魏呆迷：是。

张氏：蠢才，说了半晌，你竟然不去吗?

魏绛霄：孩儿去不得！

张氏：我晓得你不去，待我取家法，打死你这小蠢才！

魏绛霄：母亲息怒，儿去就是了。

张氏：去了便好，饶你不死。待娘取笼来。(下，又上)这是大笼一个，若不捡满，你休要回来。哼，自来姚婆不良善，今日先试看一看。（下）

魏呆迷：姐姐，我把笼提上，要跟姐姐去哩。

魏绛霄：那怕你不去。

(唱)她立意要把人摧残，纵然哀求是枉然。

只可怜金莲小玉手纤纤，怎样去把芦柴捡。

母亲呀。

我虽不是你亲生女，你也是我一重天。

为何不把儿怜念。(同下)

第四回赠镯

(魏绛霄与呆迷上)

魏绛霄：(唱)在深闺只怕人瞧见，今日却来野河滩。

羞答答粉红桃花面，举步迟金莲小行动可怜。

正行走、抬头看，亲娘坟墓在那边。

哎、母亲呀……

痛裂肝肠寸寸断！

魏呆迷：待我立在土堆之上，跳咕咕噔［6］。咕咕噔。(看)姐姐，你怎么坐在土堆子跟前，哭啥呢?

魏绛霄：兄弟呀，兄弟呀，这就是你我亲娘之墓，你认作了土堆子。

魏呆迷：咱娘跑到这里头做啥去了？姐姐，我饥了，我要回去吃饭。你把咱娘叫出来，引回来，我把笼拿回去呀。(下)

魏绛霄：兄弟转来，转来。

内：兔出来了，撵兔。

魏绛霄：咳咳咳，不明白的兄弟呀！

(唱)他还想回家去用膳，还亏你朦懂不熬煎［8］。

娘呀。

娘去九泉不复返，丢下了你儿谁可怜。

墓上的藤萝经霜断，白阳风冷透骨寒。

儿这里将娘千声唤，娘怎么全不应一言。

（吕庚娘执弓箭上）

吕庚娘：(唱)臂挂雕弓手拈箭，行走中途甚消闲。

呀!

谁家幼女无伙伴，独坐孤坟泪涟涟。

这其间，必有冤，不免向前问一番。

请问这位姐姐，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魏绛霄：侬乃西坡村人氏，名唤魏绛霄。

吕庚娘：想是在此坟茔焚化纸钱，也该有人同伴。孤身在此，必有原故。请问这墓是何人之墓?

魏绛霄：这是我亲娘之墓。

吕庚娘：这是你的生母，想必还有继母?

魏绛霄：这位姑娘，你倒猜得不错。若无继母，侬家如何得到荒郊之外?

吕庚娘：姐姐，莫要惨凄，想我们女儿家，终是外姓之人，不久出嫁，自然不受继母之害。不知姐姐许与谁家?

魏绛霄：尚未受聘。

吕庚娘：怎么还没有主儿哩?妙妙妙。姐姐，你我一般都是女孩儿家，我有一句话，实为唐突，你认不得我，我是石桥寨人氏，名唤吕庚娘。我哥哥吕思望，是个年轻秀才，尚未娶妻，你若情愿，我劝我哥哥央媒议亲，如何?

魏绛霄：吕姑娘休要取笑，奴家命薄如纸，焉有“乘龙”之望。

吕庚娘：是是是，这也怪不得，你没见过我哥哥，自然不允的。你看，我兄长后边来了，你先当面端详端详。

魏绛霄：再休取笑。

(吕思望上)

吕思望：(唱)妹子行路贪玩耍，真是闺中女豪侠。

呀。

中途与人共说话，不知那人在谁家。

此事却教人异岔。

吕庚娘：哥哥来了，将金镯与我。

吕思望：要镯子何用?

吕庚娘：妹妹要带。

吕思望：怎么半路要带?拿去。

吕庚娘：这是我哥哥的金镯，交付与你，那事儿也就定了。

吕思望：呵，妹子，哪是何人，怎么将镯子与她?

吕庚娘：哥哥不知。她是西坡村魏家人，名唤魏绛霄?妹妹见她人才出众，因而大胆与哥哥定了百年之盟了。

吕思望：胡说，你也太得大胆。婚姻大事，岂可这样草率?

吕庚娘：哥哥你将那人细细再看，天下的好事，可遇而不可求。恐怕求下的亲事，未必得如路上遇着的佳人。

吕思望：你的好利嘴。

吕庚娘：不利些都与人说媒咖。

魏绛霄：姑娘你今赠我金镯，为我，也未可见，害我，也未可知。

吕庚娘：姐姐何至说得这样厉害?

魏绛霄：我母乃是贪财之人，将我视为奇货，你家纵然遣媒议亲，允不允尚未可知。若是不允，姑娘你想，难道我将金镯带到别人家不成。那时我只有一死，纵然不死，必削发为尼，这岂不是金镯害了我吗?

吕庚娘：这个?

吕思望：呀!

(唱)初见她人物甚出众，谁知她志节又坚贞。

真令人可爱又可敬，若还错过最难逢。

海誓山盟今朝定。

妹子，你对她说，与舅舅上寿回来，即便央媒议亲。就是费银三五百两，也是无妨的。

吕庚娘：这就是了。姐姐，那话想是你也听见了，省得我再说。

魏绛霄：这个。

内：走走走。

吕思望：那边来了两人，好凶险的脸面。你们站在这里。

吕庚娘、魏绛霄：是。

(冯年、包住上)

冯年：(引)冯年莫缝严［11］。

包住：包住没包住［12］。

冯年：吃了几杯酒。

包住：寻着要惹事。

冯年：我乃冯年。

包住：我乃包住。

冯年：奉了仙姑命，打探军情。今有曹公子领兵出城，回报仙姑便了。俩好美貌的女子呀!

吕思望：哼!哪里来的酒徒，放路不走，胡说什么?

包住、冯年：你认不得我，我是曹公子手下兵丁，奉了少爷之命，要娶两个押寨夫人。这两个女子刚刚就使得。

吕思望：胡说。

吕庚娘：呀，待我送了他的性命。

吕思望：不可。

冯年：你莫挡，教她来，看把她急得，莫要把人的兴头子打回去了。

内：他吵闹，为兄来也。

(马飞带刀上)

马飞：哼。

冯年、包住：猛然闪上一个大木头么。

马飞：哪里的混徒，可认得我马飞么?

冯年、包住：我们是曹公子手下兵丁，善缚马翅，恐怕教你飞不起来。

马飞：曹公子的兵丁，他们都是铁脖项不成，待我先试一试刀。怎么不行。

(杀冯年、包住)(绛坐)

吕庚娘：哈哈，杀得快活。

吕思望：仁兄，你好莽撞也。他们无礼，只可抢白几句，为何杀他?

马飞：哎，贤弟呀。

(唱)天地间大豪杰有你有我，岂容那小人辈横行作恶。

打不平全不怕惹出大祸，杀贼人也只图一时快活。

吕庚娘：是啊，果然杀得快活。

吕思望：杀了人，难道不怕偿命么?

马飞：贤弟，你又说错了。世间只许我杀人，难道不许人杀我的时候，那时节我也快活够了。

吕思望：呀，这才是奇论了。

马飞：贤弟。

(唱)尘世上我杀人人也杀我，这都是平常事怕它怎么！

到官堂应人命一面有我，大限到也不过来把头割。

决不肯连累人一个。

我便去也。(下)

吕庚娘：哥哥，你看仁兄上县出首去了，明知是祸，岂有不救之理吗?莫若哥哥赶他同来，妹妹在碧云观前等候，一同放他逃走，方不失八拜之交。

吕思望：妹妹，言之有理，待我赶他回来。

吕庚娘：且慢，哥哥从魏家村路过，将她送回去吧。

魏绛霄：哎，老天爷呀!

（唱）险些将人胆吓破。

吕庚娘：咳。

(唱)胆小便不称哥哥。（下）

第五回出首

(马飞上)

马飞：(唱)大丈夫自幼儿浑身是胆，抱不平把生死焉在心间。

敢杀人敢偿命方为好汉，决不肯将别人无故牵连。

为出首来至在当阳小县。

马飞来至大堂，静静悄悄，那个耐烦等他坐堂，不免将堂鼓击了。（击鼓）

（衙役上）

衙役：哪个击鼓?带了。

马飞：呔。

衙役：打掉门牙两个。

(曹也参带衙役上)

曹也参：(引)连日辛苦办军差，三堂睡觉正自在。

不知何人击堂鼓，硬把老爷敲出来。

下官，曹也参，山东济宁府人氏，皇榜进士。因我做官过于宽厚，人都称我曹浆水。小儿秀生，领兵剿贼，是我送到教场，方才回衙休息，不知何人击了堂鼓?人役们，将击鼓之人带上来。

衙役：是。

(带马飞上)

曹也参：好大汉子，叫什么名字?

马飞：小人马飞。

曹也参：有何冤枉?敢击堂鼓。

马飞：小人无冤，与人伸冤。有人杀死二命

曹也参：凶犯是谁?

马飞：就是小人。

曹也参：哼，怎么才是你，这就奇了。你将人杀了，又来与他伸冤，得如你不杀他。这话有些怪气，你杀他二人为何?

马飞：老爷容禀。

(唱)只为他胡抢夺做事暴横，凭官势在民间纵酒行凶。

曹也参：他叫什么名字?

马飞：(唱)路途中不曾问他的名姓，他道是曹公子手下兵丁。

曹也参：哪个曹公子?

马飞：(唱)也不知是谁家侯门将种，只晓得他大名，叫作秀生。

曹也参：不得了呀!

马飞：(唱)可笑他年纪小全无号令，任凭那兵丁们扰害百姓。

因此上一刀杀二命，故来与他把冤明。

曹也参：马飞，是你这等说，秀生就是我儿。

马飞：小人不知是少爷，若知是少爷，就是把当阳县百姓杀尽，也是理之当然。

曹也参：走，你这狗头，怎么在本县堂上，说起七成话来了。也罢，我一面命人去查，若是他手下兵丁，他便有约束不严之罪。漫说杀了两个，就是杀上十个八个，都不要你偿命的。若是别人，你须要偿命。

马飞：小人情愿偿命。

曹也参：这就是了。唤禁子，将马飞暂且寄监。

衙役：是，唤禁子。

(禁子上)

禁子：伺候老爷。

曹也参：将马飞寄监。

禁子：是，当堂上刑。

曹也参：上甚么刑具?

禁子：不上刑具怕跑了。

曹也参：他那肯跑些［14］，若知跑，得如不来。好好领到监中，酒肉相待。若果难为于他，定将你骨拐砸坏。

禁子：是。请马爷坐到监中。

(禁同马飞下)

曹也参：人来，唤仵作［15］，前去野河滩验尸。再细细打听，杀的是何人？

衙役：是。(下)

曹也参：哎呀，该不能?

役：马飞把小人牙打掉了。

曹也参：我说该不能呀?

役：现成打掉了。

曹也参：我儿军法严密。

役：如今不严了。

曹也参：怎么这样泄气。

役：门牙打掉了，自然泄气。

曹也参：啊，你奴才还跪在这里做甚么?

役：禀老爷，马飞把小人牙打掉了。

曹也参：怎么，把你的牙打掉了。

役：正是。

曹也参：打掉了几个?

役：打掉了两个。

曹也参：哼哼哼，他把人都两个两个杀哩，还稀罕你两个牙!啖嘴的王八。掩门。 (下)

役：好老爷哩，小人当时连凉粉都吃不成了，还能吃得成黄瓜。

衙役：看什么，老爷退了堂了。

役：咳咳咳，悔气悔气，还看什么堂鼓，连自己的牙都看不住了。回家去，再不当差了，到三河口拽船去咖。

第六回赠佩

(吕庚娘上)

吕庚娘：(唱)哥哥去把仁兄赶，如何半晌未回还?

观外荒凉人迹远，惟见群雁自相连。(内、兵喊介)

呀。

是何处兵马喊?金鼓之声振耳边。

适才观主曾说，曹公子领兵剿贼，从此路过，我不免藏在道碑之后，先看他军容如何？

(唱)我且藏在碑后看，

将他军容观一番。(下)

（卒引曹秀生上)

曹秀生：(引)男儿志在安天下，扫除贼寇定中华。

宝剑不住鸣，定要将贼杀。

凌烟阁上把图画。(遗箭、同下)

(吕庚娘上)

吕庚娘：(唱)只见那帅字旗儿下，少年将军甚飘飒。

身材儿不大，年纪儿约有十七八。

头戴小小凤翅盔，身披窄窄锁子甲。

又英雄、又俊雅，真真把人活爱煞。

恨无缘和他答句话。(拾箭)

这是什么东西？原是羽箭一支，上面有字，是个“曹”字。想是那人掉的，这好机会也。我不免向他后边，箭射盔缨，他必命人前来拿我，岂不见了他了。便是这个主意。（射箭介）

(曹秀生上，着箭介)

曹秀生：(唱)这一箭将人胆惊破，却怎么半路遇荆轲。

当阳县何人敢刺我，恐怕邪教有细作。

拿来定要将皮剥。

人来，将刺客与我拿了。

卒：是。

吕庚娘：你休要进前，想是你元帅差你拿我。不用动手，待我去见。领路。小女子与少爷叩头。

曹秀生：怎么，才是个美貌女子。这一女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箭伤人？

吕庚娘：小女子与少爷并无冤仇，岂有暗害少爷之理？请看这箭，是少爷所掉下的箭，小女子捡来，还与少爷。

曹秀生：怎么，这箭原是我掉的，你这样还法，太得出奇。若是低得三五寸，如何了得?

吕庚娘：古人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少爷若还不信，请看那边飞来要射第三只，箭中左肋而死。少爷将箭与我。

曹秀生：你且射来，我看。(吕庚娘射雁落地)

卒：果然好箭，中左肋而死。

曹秀生：真乃女中之养叔也，快快请起讲话。

吕庚娘：少爷恩宽。

曹秀生：请问小姐香名贵字?

吕庚娘：小女子本县石桥寨人氏，名唤吕庚娘。

曹秀生：小生有心带你同去讨贼，你可情愿否?

吕庚娘：岂有不愿之理，只是中途不便。我有一哥哥，名唤吕思望，他也有万夫不当之勇。莫若少爷前行，我兄妹随后就到。

曹秀生：这就是了。小生军中无有稀罕之物，随带香莲佩赠与小姐。姐姐可曾明白否?

吕庚娘：也没有什么不晓得的。小女子也有指环一只，赠与少爷，亦可明白否?

曹秀生：不明白。

吕庚娘：有什么不明白处。(笑)小女子用圈儿，将少爷记事下了。

曹秀生：这就是了。人来，看了文房。

卒：是。(下，又上)文房到。

曹秀生：待我修书。(写介，排子)小姐教令兄将这书送到我父衙中。书内虽未细说，我父自然明白了。众将，起马。

(唱)百年夫妻三生定，

吕庚娘：(唱)千里姻眷一箭穿。

曹秀生：好好好，千里姻眷一箭穿。左右顺马伺侯。（下）

吕庚娘：好喜也。

(唱)秋波远远将他送，不由人暗地喜心中。

一箭便把良缘定，胜似当年孔雀屏［18］。

不用三媒和六证，月老何必系红绳。

碧云观仍把哥哥等。

(吕思望上)

吕思望：(唱)感仁兄情性烈不能回转，他竟然自出首去见县官。

吕庚娘：哥哥回来了。你前去搭救大哥，怎么样了?

吕思望：大哥性刚气盛，不听我劝，他一溜风地出首见官去了。

吕庚娘：从早出门，月亮已经西现了。舅父寿期是明日若是今日，岂不耽误了。

吕思望：不料路途之中，却有多少耽搁。

吕庚娘：咳，哥哥呀。

(唱)耽搁的好来好耽搁，庚娘不住笑呵呵。

若不是路上有耽搁，恐怕今世难逢着。

吕思望：这话怎么说?

吕庚娘：(唱)妹子心中喜气多，今日不与哥哥说。

吕思望：妹子，今日这样喜法，莫非捡下什么东西?

吕庚娘：(唱)苍天有意巧作合，妹妹拾下人一个。

吕思望：住口。

(唱)听说这话有情由，不由教人闷心头。

不知你作下什么事，且请讲明才罢休。

你我今日快快走。(同下)

第七回钉呆迷

(张氏上)

张氏：(唱)半日不见那绛霄，我在家中自逍遥。

眼中钉子拔不了，心里疙瘩不开交。

女儿去荒郊，我才把气消。(呆迷上，捏张氏介)

呆迷：我才晓得了。

张氏：呆迷，我娃你捏的娘做啥呢?

呆迷：我今日才明白了。

张氏：明白什么。

呆迷：人家都说娘是个姚婆子，我只当是窑里烧出来的，今日才知道娘是个肉的。

张氏：我娃精灵过人，才晓得娘是个肉的。

呆迷：我跛子叔说来，娃子，你饥了，把你娘杀的吃了。姚婆子肉，连驴肉一样。

张氏：怎么连驴肉一样?

呆迷：全没一些人味儿。

张氏：姚婆子，没人味儿，连肉也没人吃吗?他还说些什么?

呆迷：他还说，姚婆子的心肝，万万吃不得。

张氏：怎么吃不得?

呆迷：毒死人哩。

张氏：只指甲有些毒儿。

呆迷：他还说姚婆子的肉，是一块好吃难消化的肉。

张氏：那怪你没煮烂。

呆迷：他说煮不烂，脸皮太厚。

张氏：娘都是杀地吃的?再莫要胡说，给你遭孽哩。

呆迷：我见杀猪的架子上，整年杀猪，咋不遭孽呢?

张氏：那杀的是猪。

呆迷：我当把猪叫娘哩。

张氏：好娃哩，你饥了吃去，你乏了睡去，莫再要淘气我。

呆迷：我明白了，吃了就不饥了，睡觉就不乏了。我吃饭去㈤。

张氏：都看，我这样的好儿，将来还想得娃的什么济?今日趁着绛霄女儿不在家中，莫若等他睡熟，再寻良策。待我看去。(下，又上)呆迷，呆迷呀，幸喜呆迷睡熟，我不免用长钉子一根，从天门穴钉下去吧。招祸。(钉介)

呆迷：(内哭介)蝎子蛰哩，蝎子蛰哩。(死)

张氏：真个好大的蝎子，刺先有三四寸长，把我娃蛰得深沉了。(低声，看，白)发中微有血痕，料他看不出，我再拭净，神仙也看不出来。还是将尸首放在门扇上。娃子一死，我不哭两声，心上不得过去。(哭）心疼的娃呀。

（唱）我娃遭了蝎子的祸，不由两眼抹唾沫。

你今一死还犹可，叫谁把娘驴肉割。

可惜了一件宝贝货。(下)

(魏绛霄上)

魏绛霄：(唱)此时候进门来惊心才定，思念那吕秀才兄妹多情。

在郊外赠金镯百年约定，见继母还恐怕惹祸发凶。

张氏：绛霄，你回来了。你兄弟回来，饿狼饿虎要吃，想是吃地猛咧，把娃给噎死了。

魏绛霄：咳，难见的兄弟呀。这是你回得家来，用的好饭也。

(唱)你平日并没有半点疾病，却怎么回家来忽然丧生。

这其间倒叫人狐疑不定，

咳呀，

还恐咱俩磔湛不分明。

泪珠儿滚滚如泉涌。

张氏：儿呀，再不必哭了。(看)我看你手上带一对金镯，是哪里来的?

魏绛霄：正要禀知母亲。今日郊外，遇见石桥寨一个秀才，名叫吕思望，与他妹子庚娘，赠与孩儿金镯一对。

张氏：快快卸下，与为娘戴。

魏绛霄：孩儿往常不敢违母命，今日此镯是万万不能与娘的。

张氏：啊，知道你不与我，你的情人赠与你的，岂肯舍得与我?

魏绛霄：（滚）哎哎哎，母亲母亲，你儿死丧在地，全不伤惨，又为孩儿造丑名，看将起来，你好狠心也!

(唱)你的儿今死故全不哀痛，却反来与孩儿造这丑名。

看起来真好似豺狼心性，似你这瞎心肠天理何容?

儿女们今世里少下你的命。(下)

张氏：我倒把你。(作打势，又上)你待怎说，被这蠢才抢白了一场。本该要饱打一顿，现成我做下这亏心事，恐怕打出祸来。暂且忍耐一口气，等将呆迷埋了，另寻法儿，摆布与他。

（念）任你捣尽千般鬼，终喝老娘洗脚水。

淘气淘气。（下）

第八回掳秀生

（嘛也清带卒将上）

麻也清：(引)探马不住报连声。准备今日大交锋。

冯年、包住一去并无信音。适才军人报到，曹公子十分英俊，领兵前来。传下。

卒：有。

麻也清：将来将四面围定，务要擒拿，不许枉发一箭。杀上前去。

(下，两军对阵，交战。喽兵使用绊马索，擒住曹秀生)

喽兵：禀仙姑，拿住曹公子。

麻也清：绑上来。

喽兵：是。(绑曹秀生上)

麻也清：哎呀，果然风流出众，若得此人成了夫妻，就是九五之位，也不愿坐了。慧定。

慧定：有。

麻也清：前去劝他，在此招亲。

慧定：是。(向曹秀生白)呔，这一汉子，愿死愿活。

曹秀生：不用问，快快将你家少爷杀了。

慧定：瓜物，我就不信你愿死。你看我家仙姑，不久要成大事，你若将她招了，这大位便是你的。她与你做了娘娘，这事不难为与你。

曹秀生：你倒放屁。

(唱)妖妇异端倡邪教，杀人放火犯天朝。

死在眼前全不晓，又将淫词污英豪。

廉耻二字尽丧了。

慧定：姑娘，他不但不从，还骂哩。你晓得他骂的意思，他想的想的骂咱哩。想把咱骂恼了，就将他杀了。姑娘如今任他骂，你才总不恼，看他其奈我何?

麻也清：这么正好。慧定。

慧定：有。

麻也清：将这小将军，领到你的营中，晚间慢慢地劝他回心。饮食总要可口。快去。

慧定：是。走，随我们到营中歇宿，走走走。

曹秀生：好贼。(下)

麻也清：传令，众将收兵。

卒：是。

麻也清：(唱)有意要会仙郎面，无心拜佛去参禅。

若得公子遂我愿，配成一对并蒂莲。(同下)

第九回投宿

(吕庚娘上)

吕庚娘：(唱)哥哥不肯听我劝，那料酒醉倒路边。

呀!

忽然忘了事一件，包裹还在他身边。

侬乃庚娘。只因哥哥酒醉路旁，我不免回家命折杯前来接他。舅父与我十两银子，又在他的身边，如何放心得下?哎，想来也是无妨。

(唱)他是盖世英雄汉，虽醉无人敢向前。

不久他的酒气散，何必替他把心担。（看）

忽然细雨天色变。(站立)

(牛二妻上)

牛二妻：(唱)我家丈夫把脚赶，日暮不见转回还。

呀!

谁家女娘路途站，天晚微雨又绵绵。

怎么独自又无伴，只得前去问一番。

这位姑娘，因甚在此?

吕庚娘：奴家石桥寨人氏，名唤庚娘。

牛二妻：石桥寨离此甚远，我男儿赶脚未回，家中只我一人，姑娘莫若宿在我家，到明日再回去罢。

吕庚娘：（庚娘自思)我哥哥酒醒自能回家，我不免暂宿她家。大嫂美意，只是叨扰不便。

牛二妻：好说。请到家中。

吕庚娘：请。(同下)

第十回赶脚

(吕思望醉上)

吕思望：啊，好酒也。

(唱)往日力举千斤鼎，反教美酒困英雄。

飘飘荡荡足不定，何时才得到家中。

呀!

忽然间，酒气涌，头昏腿软步难行。

周身软困不能动，将身跌倒路途中。

(牛二赶车上)

牛二：得其，得其。

(唱)凭一条鞭子把钱挣，终日奔忙马不停。

只因远路把脚送，夜半回来黑洞洞。

我乃东坡村人氏，车户牛二的便是。呀，怎么马不前进?待我向前去看。

哎呀，你是哪个?睡到这车渠子里是支车呀?

吕思望：哎哟。

牛二：你叫卖药。哪里人?

吕思望：我是石桥寨人氏，名叫吕思望。你是哪个?

牛二：我是车户，赶脚的。

吕思望：你既是赶脚的，将我送回我家。

牛二：晚间不送脚了。

吕思望：你若肯送我回去，与你十两银子。

牛二：多少。

吕思望：十两。

牛二：你可莫要说谎?

吕思望：我舅母与我十两银子，现在包裹内边。

牛二：黑地里看不见，待我先摸揣摸揣，哎呀!有个包裹，沉沉的，待我把这打开先看，有银子哩。哈哈，吕相公，我和你取笑哩，取笑哩。这送脚全靠晚间，待我背你上车。(下又上)哎，天爷下蒙蒙雨哩，车上有张芦席，与你盖上。哈哈，我车户牛二的时运来了。得其口窝口窝。

(唱)只说空车往回赶，谁知半路发财源。

路走几十里，原系纹银一个半。

哪里有这美的脚钱，从今后再不往别处赶。

烧房内边转，酒房门前看，单单等地载醉汉。

哎呀，黑地里走路，就不胜白天。怕离西坡村不远了。过了西坡，就是东坡，过了东坡，再有［20］七八里，就是石桥寨，这十两银子就到我腰里了。吕相公，你在石桥寨东头哩吗，西头哩，怎么不言传［21］。吕相公，吕相公。（揣）天爷爷，地妈妈，怎么死到车上了？这该怎么？这该怎么？咳，送他到家怕什么？谁把他害死的吗?呀，不妥当，不妥当，话是恁说，沾了人命了，黏不得。还想要银子吗?不如将他包裹拿去，将尸首丢在大路旁边。半夜三更，有谁知道?(取包裹)待我先把他发落下去。下去吧，连这张席也舍了罢，与他盖在身上。如今回去吧。呀，不对不对，我想官府明日到这里，必然验尸，离我家不远，我心上影儿不系的［22］。不如仍将车打回石家店，明日再回，越发干净。只是难为我的马了。口外其，口外口外口外。

(唱)这事儿做得妙，就是神仙也难知道。哎，马呀。

今晚多走几里路，明天有你吃的料。

不由人暗地哈哈笑。(下场)

第十一回借尸

(诸葛暗上)

诸葛暗：咳，好酒也。

(唱)众人举我当乡约，谁知乡约甚罗嗦。

东庄只为分家事，请的官人去说合。

兄弟只嫌少，他哥要得多。

争吵打架管不下，忙了地方和乡约。

桌子上碗碟都摔破，酒壶倒了我一脚。

两头说得下了场，回来倒有半夜多。

天黑地黑乌洞黑，好似老鼠迷了窝。

打的灯笼灯不亮，高一脚来低一脚。

本乡约复姓诸葛名暗，字孔黑，道号卧蛇先生。众人因我有管仲、乐毅之才，屡次举我当乡约。是我念起三顾之诚，只得应承。今日东庄了事回来，半夜以后，又无月亮，连路也看不清了。(拌倒)呀，这是什么东西?将我先拌了一跤。原是一张芦席。席下是什么东西?呀，哪里这个死人来?好怕怕。地方快来，地方快来。

（蒋松上)

蒋松：来来来了。

(唱)你打灯笼前头走，把我遗在老后头。

不是崖来便是沟，开步跌倒无人揪。

爬仆跌了个没其数

我乃蒋干之后，蒋松是也，表字长青。这松岂不常常是个青吗?这字儿表得好，还要表哩。

诸葛暗：你还表字儿哩，不好了！

蒋松：怎么不好了?

诸葛暗：不知谁把芦席遗到这里了?

蒋松：一定是我的。

诸葛暗：你怎么遗到大路上?

蒋松：想是娃昨日晒罢麦子，忘了收拾。

诸葛暗：你的席下边还有件东西。

蒋松：不是蒲篮便是斗，那还是我的!

诸葛暗：一定是你的，向前看去。

蒋松：不用看，大约是的，你看这席先像像的。呀，我的妈呀，哪里来的这个东西来?

诸葛暗：你说是你的东西，你还不晓得。

蒋松：好乡约叔哩，那不过是取笑哩。你晓得我这脾气，爱占小便宜。只说这该怎处?这该怎处?快用计来。

诸葛暗：有计，有计。你我都是官人，自然要吃官饭，管官事哩。

蒋松：自然么。

诸葛暗：我想是行路客商死了，也没什么大事。只得报官验尸。

蒋松：谁去报官?

诸葛暗：三人同行，小的受苦。你是小伙子，你该去。我在这里看尸，再找人搭尸棚。

蒋松：你看这啥事吗?将灯笼给我，我就去了。只说熬了半夜，又遇着这事。今晚不得见觉了。

(收)为人且莫当地方，当了地方要着忙。(下)

诸葛暗：地方去了，这尸首还看什么。说是怕狗呢，一村八家人，看［23］一条母狗，还下了一窝狗娃子，它还顾不得窜野。我不免在车房睡觉去。(下) (吕思望酒醒介)

吕思望：呀，谁与我盖了一张芦席?包裹哪里去了?哎，想是酒后被人盗去了，呵呵呵呵。你吃的好酒也。

(唱)一醉就将身体坏，枉作堂堂一秀才。

包裹失遗将谁怪，自悔贪杯太不该。

从今后定要把酒戒。（下）

(蒋松上)

蒋松：(唱)整整一晚莫见觉，才把蒋松跑松了。

我乃地方蒋松。前去报官，官府后边就到。不知乡约将尸待我先看来。棚上中间少一张席没搭严，想是再没席了。当乡约呢?连这一点材料都没有。这尸首上边不是有一张席，先把盖那尸首的一张席揭来，先补合，岂不严了。难道叫老爷坐到天底下不成?待我取来。(揭席)哎呀，怎么不见尸首，哪里去了?赛诸葛，快来快来。

（诸葛暗上)

诸葛暗：(引)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蒋松：你还文哩，带了七分龟气了，你还图什么?我问你，席下尸首向哪里去了？

诸葛暗：在席下哩么，能走得了？

蒋松：你来看，你来看。

诸葛暗：你把席再腾一腾。

蒋松：难道是个虱，钻到席缝里面去了。

诸葛暗：怎么干下这活。哼，想是尸首麓了。

蒋松：呀，不好，咱们报了官了，官来验尸才没尸，分明是戏耍。防备咱挨板子。快寻计来。

诸葛暗：有计有计，用绳子一条。

蒋松：要绳子何用?

诸葛暗：拴到梁上。

蒋松：拴到梁上为何?

诸葛暗：你去吊死，尸首也就有了，省得你挨板子。岂不是两全之计吗?

蒋松：呸。我方才报案，谎不过人。他没见你，还是你上吊才好。这是绳，快一点。

诸葛暗：有计有计。我想魏家呆迷，昨日才死的，还没埋哩，把他尸首借来，着官验一验，将这事不就结了局了。

蒋松：只是魏家寡妇难说话，未必肯借咱的。

诸葛暗：你放心，连一个婆娘都说不转，还敢舌战群儒吗?

蒋松：如此快走。

诸葛暗：脚步跷［24］得宽，两步到门前。

蒋松：魏家二嫂子在家否?在家否?

诸葛暗：过来，事都紧成啥了，看你那种子叫法。

蒋松：你叫。

诸葛暗：魏家二嫂子开门来，开门来。（“叮铛，叮铛”。拍门栓）

(张氏上)

张氏：亏心事，叫门心便惊。

是哪个?原是你乡约叔，你地方哥，你们都来了。

蒋松、诸葛暗：呀，怎么这样相称?同是叔。

张氏：我是误记了，同是叔。

诸葛暗：二嫂子，你先莫伤心。呆迷娃子，平日没见他病过，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张氏：正是我的命苦处。

诸葛暗：二嫂子，我们来意，你可知否?

张氏：还不知道。

诸葛暗：与二嫂子借件东西。

张氏：穷汉家有什么东西?

诸葛暗：就是呆迷那付尸首，借于我们使一使。

张氏：那话怎说?

诸葛暗：二嫂子不知，大路旁边死下个走路客人。我们已经报了官了，尸首忽然不见了。把呆迷尸首借去，支应一时，等官验毕，我着官人埋了，省得你叫人打墓。明日七七斋斋，着地方借与你一斗麦，我帮你三十文大钱，你看如何?

张氏：那个如何通得?

蒋松：看咋向哩，我说这婆娘难说话。呀，这人不识好歹，一村一院，谁家没有借东借西。你把我的蒜窝捶捶子使得还少么。我且问你，你是个寡妇，没人，把我这男人常常借过没有?

诸葛暗：二嫂子，你怎么借起男人来。

张氏：你倒放屁。谁还借男人来?

蒋松：你现成借过我。

张氏：胡说的什么，几时借过你来?

蒋松：你记得那一年，那一年腊月二十四，你往你娘家看戏去，不是我给你赶的黑吊吊驴儿，到你娘家，你二嫂还给我一个灶火爷饦饦，你还敢犟?你还敢强辩?

张氏：贼杀的。有的，是实。

诸葛暗：好说好道呀。人家相貌堂堂一个小伙子，都借与你。你把了个死烂娃，都舍不得借与我们，这道理都出在何处?抬上硬走。

蒋松：待我背上走。

张氏：你乡约叔，你不知道。

诸葛暗：我不知道啥吗?已经定了，再莫叫唤。硬抬上走。(抬尸下)

张氏：哎，他如何知道是我钉死的。不好。

第十二回验尸

(诸葛暗，蒋松抬尸上)

诸葛暗：呀，好重好重。把娃放在棚中间。你看娃这牙啮［25］的，捶头攥的。你娃活了一场人，几时见过那官。今日也教你经个大世事。（内锣响）锣响哩，老爷来了。

蒋松：去接老爷走。(下)

(曹也参带衙役上)

曹也参：(引)官清利润少，运倒瞎事多。

军需加人命，捅［26］成马蜂窝。

魏绛霄：咳，兄弟呀。

诸葛暗：呀，不好，这娃从哪里来了，坏事咖。

魏绛霄：(唱)大路上死的谁却将谁验，人命事却怎么诡计哄官。兄弟呀

你在世把辛苦受了千万，到今日做鬼魂不得安然。

见尸首不由人肝肠裂断。

蒋松：哎呀，我解大手呀。

诸葛暗：你静静立着，咱的已经拉下了，还解拉啥咖。

(下)

曹也参：那女子莫要哭，上边回话。

魏绛霄：是。伺候老爷。

曹也参：你叫什么名字?

魏绛霄：小女子魏绛霄。

曹也参：尸首是你什么人?

魏绛霄：是我胞弟。

曹也参：因甚死到这里?

魏绛霄：我兄弟死到家中，没有死到这里。

曹也参：尸首如何得到此地?

诸葛暗：你就说尸惊了。

魏绛霄：是乡约地方抬到这里。

曹也参：哈哈哈，这才奇了。你且下去。

魏绛霄：是。(下)

曹也参：唤乡约。

人衙：是。唤乡约。

诸葛暗：自然来了。

曹也参：我把你这奴才，人家的家里死了人，你怎么抬来交我验。你们闲得没事了，把本县拿来解愁闷不成?

诸葛暗：不敢瞒老爷。这里路旁死了个走路客人，小的自然要禀知老爷。谁知这个死人，天明才不见了。老爷是民之父母，远远来［28］到这里，难道说教老爷空回去不成?因而借了这付尸首，伺候老爷。

曹也参：呵，原是你们的好意。只是这板子，远远的也闪到这里，还教它空回去不成。扯下去，每人重责四十。

役：是。(扯乡约地方下)

诸葛暗：哎哟，好老爷哩，(下，挨，又上)

曹也参：好，你们费心借了一场，罢么，胡球麻嗒［29］验一验。地方拈香。(看介)唔呀，这尸首下口唇有牙印，手心有指甲印，总是疼极了死的。仵作，去验。身上细细看过。

仵作：是。(验介)

仵作甲：双足。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双膝。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八神。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前心。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后心。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两肩。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两膀。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两手。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口中。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鼻孔。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两耳。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两眼。

仵作乙：无故。

仵作甲：天门。

仵作乙：不好，老爷，头上有一个盖。

曹也参：放屁，什么盖?

仵作：尸首头上有个钉盖。

曹也参：什么什么，快快拔出来。

仵作：老爷验过。

诸葛暗：呀，不好，带起粘牙凹来了。

曹也参：诸葛暗，我把你个奴才，这人是谁害的?

诸葛暗：小人只是抬哩，谁还顾得看来。

曹也参：他家都是什么人?

诸葛暗：适才哭的是他姐姐。还有他母亲，也在这里。

曹也参：唤他母亲来。

诸葛暗：是。魏家二嫂子，快来，老爷唤你呢。

(张氏上)

张氏：来来来了。你乡约叔讲说什么?

诸葛暗：老爷唤你哩。看你口至下这冷活。

张氏：民妇伺候老爷。

曹也参：你儿子是谁钉死的?

张氏：小妇人不知道。

曹也参：你怎么不知道?来拶［31］起来。

张氏：老爷息怒，小妇人说了实话吧。实不瞒老爷，我女儿有外人私交，想是她害死的。

曹也参：奸夫是谁?

张氏：秀才吕思望。

曹也参：有何凭证?

张氏：我女腕上金镯，是他赠的。

曹也参：看你鬼头鬼脑，莫要屈了好人。

张氏：不敢。

曹也参：下边伺候。

张氏：是。哎呀，把我婆娘家险乎吓坏了。(下)

曹也参：人来。

衙役：有。

曹也参：这是火签一支，立拿吕思望尸场回话。

衙役：是。(下)

曹也参：唤魏绛霄上堂。

(魏绛霄上)

魏绛霄：伺候老爷。

曹也参：抬起手来。(魏绛霄抬手)你戴的这金镯，可是吕思望与你的?

魏绛霄：是他妹子庚娘赠的。

(役带吕思望上)

役：禀爷，将吕思望带到。

曹也参：命他上来回话。

吕思望：父台在上，小生打躬。

曹也参：绛霄的金镯，是你与他的?

吕思望：是我妹妹庚娘赠他的。

差役：报。

吕思望：何事?

差役：把我少爷被贼拿去了。

曹也参：哎，我的儿呀。

魏绛霄：哎!苦呀。

曹也参：哭哭哭，先尽你的哭。

诸葛暗：看这娃不省事，老爷要哭，你该先让老爷哭。

曹也参：多嘴。来人，暂且将他们带县收监，闲了再问。

衙役：是。

吕思望：哎，屈煞人了。(役押)

曹也参：嗐，儿呀。哎，我儿死于疆场，乃天幸也。况且还未必死。赛诸葛，你借呆迷尸首搪塞，只说这席下尸首哪里去了?

诸葛暗：哼，这也难定。说是行路客人，又无行李。此臣之未解一也。说是有人将他害死，身上毫无伤痕，此臣之未解二也。深更半夜，路途之上又哪来的一页席来与他盖上，此臣之未解三也。眼见是死人，为何不见了，难道谁还偷尸不成?此臣之未解四也。

曹也参：我也不管你三也二也，人命大事，难道说不见下落，罢了不成。我限你三天，若无尸首，将你的骨拐砸坏。下去。人役，打轿。

(唱)贴赔儿子来做官，越发不得够本钱。(下)

诸葛暗：咳，这尸首哪里去了?乡约，地方，三日以内，若无尸首，免不下一顿重板子，连命也保不住了。

诸葛暗：(唱)赛诸葛来泪涟涟，再一阵就到五丈塬。

初出茅庐遭凶险，曹公限我仅三天。

哎，赛诸葛，我好悔也。(下)

第十三回谋害

(吕庚娘与牛二妻上)

吕庚娘：(唱)老天无端将雨下，离家咫尺是天涯。

又将我兄心牵挂，不知到家没到家。

今日又叨扰了。

牛二妻：天雨未晴，足下现有泥泞，明日早回去未迟。

吕庚娘：我哥哥昨日酒醒，想必回家去了。只是既到家中，也该着人接我。

牛二妻：你在我家，他如何得知?

牛二：(唱)卸了车，拴了马，急忙上前将门打。哈哈，

今日把财发，银子一大把。

浑身不觉只害怕。

开门来，开门来。

牛二妻：呀，我丈夫回来了。

吕庚娘：这该怎处?

牛二妻：不妨。你在上房去歇，我夫妻小房安眠。

吕庚娘：如此待我回避。(下)

牛二妻：呵，怎么这般时候才回来了?

牛二：不要问，先接包裹。内中有十两银子。

牛二妻：哪里的银子来?(吕庚娘暗上)

牛二：是我昨晚回来，路旁醉倒一人，他说他叫吕思望。拿着这个包裹，差我把他送到他家。我将他扶上车，不料行至中途，哈哈!他才死了。我便将尸首卸下，将包袱与咱提回家来。

(庚娘进前)

吕庚娘：呀!好贼呀!

牛二：这是谁?

牛二妻：她就是吕思望的妹子。

牛二：哎哎哎，怎么干下这活?

吕庚娘：贼呀，害我哥哥，还不从实说来。

牛二：谁害他来?他是醉死的。

吕庚娘：既是醉死，就该送回他家。不送还则罢了，为甚偷他的包裹?依我看来，明明见财起意，将他害死了。好贼呀!

(唱)若不是黑夜里图财害命，那包裹怎得到你的手中。

这便是凶犯的真赃实证，到明天公堂上要辩分明。

贼呀，害人一命还一命。(下)

牛二：我把你个坏婆娘，你把她招留到家里做啥来了?

牛二妻：我只管给你使眼色呢，你不省得么。

牛二：不好。昨日西坡村验尸，没有凶手，这女子明日必然告我，我岂不顶了缸了。慢说银子不能到手，连性命也未必保住。呵，这该怎处?呀!有了，有了。娘子附耳来。今日要干净，必须如此如此。

牛二妻：使得。

牛二：你去先看她睡了不曾?

牛二妻：待我看去。(下又上)她在床上打盹。

牛二：快取绳子来。(同下，勒死庚娘)已经绝了气了，你再不骂了。

牛二妻：尸首置于何地?

牛二：背去丢在竹林内边。(背下又上)这倒做得干净。取出包裹，先看银子来。

牛二妻：银子在哩。

牛二：哈哈哈，总而言之，该是谁的，总是谁的，到底走不脱。

牛二妻：那妮子没良心，我把她答应了一天，把咱的红白萝卜偷地吃了没多少，还要告咱哩。

牛二：照这样说，她就该死。世上没良心的人，都不得好死咖？夜深了，等我睡了罢。

牛二妻：是呀，如今放心睡走。

(唱)这也不是我胡闹，还怪你寻死入圈套。(同下)

第十四回寻尸

(诸葛暗上)

诸葛暗：(唱)出得门来到处跑，卧蛇先生运倒了。

官府与我把尸要，该向何处找材料?

眼看三天限期到，急得人心中似火烧。(放屁介)

大炮，霎时又觉恭紧了。

哎、屁呀。

昨日挨得还嫌少，人到忙中胡打搅。

急向林中走上出师表。（进林看）

呵呀，只见一付尸首，倒在竹林内边。(指尸)到处找不见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哈哈，你这死的比我这活的还跑得快。只要有了你，我便不挨板子了。只好报官。(道锣声响)老爷象是验壮丁回来，这便凑巧极了。好好好，禀老爷，席下尸首寻着了。

内：领我去验。

(衙役引曹也参上)

曹也参：唤乡约。

役：是。唤乡约。

诸葛暗：伺候老爷。

曹也参：你把那冒名顶替的手段学精了。昨日把人家家里的尸首，顶替路旁的尸首。今天又把女人的尸首，来顶替男子的尸首。

诸葛暗：老爷，这尸首还有公母吗?

曹也参：这样混账，人来，与我打。

诸葛暗：老爷，小人还有下情。我恁大年纪，再打一顿重刑板子，那小人也就成了尸首了。

曹也参：也罢，打嘴。

役：是。(打介)

曹也参：乡约，这尸首又借下谁家的?凶犯又是谁?

诸葛暗：这倒不是我借的，原是小人我找见的。凶犯又不知是谁?

役：禀老爷，尸首有些微气，身上还有小书一封。

曹也参：呈上来。乡约前去救来。

诸葛暗：是。马王爷爷保护，活来了，这事就明白了。

曹也参：待我看来。(看书)呀，怎么才是我儿书札，这才奇怪。

(念)禀知父亲，孩儿中途遇一女子，名唤吕庚娘，有万夫莫当之勇力，百步穿杨之箭法。问其年纪，与儿同庚。哈哈哈，与儿同庚。好奴才，眼色不错，沿路上谋出快活来了。

役：禀老爷，那女子救活来了。

曹也参：活来正好。再问她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役：是。这一姑娘，你是哪里人氏?名叫什么?

吕庚娘：我是石桥寨人，名叫吕庚娘。

役：谁将你害死?

吕庚娘：车户牛二。

曹也参：人来，立拿车户牛二回话。着那女子站起来回话。

役：这一女子，站起来讲话。

吕庚娘：(唱)半日里魂灵儿飘飘荡荡，只觉得咽喉内疼痛难当。

与我哥冤未鸣误入贼网，多回是大意了未曾提防。

哎，贼呀!

我与你终须要算账。(跪介)

曹也参：慢着，你是吃了惊的人，不用下跪。你就叫吕庚娘。

吕庚娘：老爷恩宽。

曹也参：牛二因何害你?细细诉来。

吕庚娘：大老爷容禀了。

(唱)我兄妹与舅父曾将寿上，归来时我哥哥醉在路旁。

小女子先回家孤身前往，因天晚寄宿在牛二小房。

小女子在牛二家中，昨晚牛二回家，拿一包裹，却是我家之物。是我暗听他夫妻之言，才晓得将我兄害了。

(唱)只因那包裹内银子十两，将我兄害死在西坡路旁。

他怕我到天明伸冤告状，下毒手才将我勒死小房。

曹也参：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吕庚娘：我哥哥名叫吕思望。

曹也参：怎么叫吕思望。你就冤屈人了，你哥哥因害命，害死魏绛霄之胞弟，现在狱中，怎么说牛二害死。

吕庚娘：我哥哥何尝有这事?

曹也参：他与魏绛霄往来，赠有金镯一对，你可知否?

吕庚娘：何尝不知?

(唱)我哥哥未曾死才把心放，却怎么又有这无头冤枉。

魏绛霄与我家并无来往，因那日在河滩遇到墓旁。

乍相见并非是桑涧濮上，又况且赠金镯是我庚娘。

那日赠镯以后，我兄妹就同去拜寿。次日我兄酒醉如泥。老爷呀。

(唱)他二人初会面无有来往，到次日我哥哥又入醉乡。

是几时谋杀人魏家庄上，是几时与绛霄窃玉偷香。

这人命与奸情都无影象，望老爷把情由细细参详。

曹也参：这一案我心上也就疑惑。那日我还未曾细问，忽然报到，我儿被捉着去了。

吕庚娘：呀!天哪。(气死)

曹也参：乡约快快去救。

诸葛暗：这是怎的?

曹也参：他知我知，你是不晓得的。

诸葛暗：庚娘苏醒。

吕庚娘：嗐

(唱)听一言不由人魂灵飞荡，背地里忍不住两泪汪汪。

只说是订盟后山海一样，谁料想今日里祸起萧墙。

这哀苦羞对旁人讲。

曹也参：乡约，你可有老婆吗。

诸葛暗：老婆子倒有，可不是借下人的。

曹也参：你将庚娘引到你家，叫她用些茶饭。

诸葛暗：是。庚娘随着我来。(与庚娘下)

(役带牛二上)

役：禀爷，牛二带到。

曹也参：带上来。

牛二：伺候老爷。

曹也参：牛二，这竹林内的尸首，可是你丢下的?

牛二：咳，不是。

曹也参：你还不招，与我捆起来。

牛二：小人有招，是小人丢下的。

曹也参：这就是了。西坡席下那尸首，也是你丢下的?

牛二：是小人丢下的。

曹也参：那尸首是谁?

牛二：是吕思望。

诸葛暗：我把你这嵬娃子，照顾我挨板子跑路，我把你！

役：看这人，老爷在此。

诸葛暗：我才把老爷给忘了。

曹也参：人来，将牛二带县收监。

役：是。走!

牛二：哎，我车户牛二毕了［32］。(役押牛二下)

(折杯上)

折杯：好酒好酒，谁将我大叔抬去了?

役：呸，你向哪里走?

折杯：我的腿由我着呢。

曹也参：不可，那是醉汉，莫要阻挡，看他到这里说什么。

折杯：你听，这位大哥说话，另是个味道。这位大爷请了。

曹也参：高揖了。

折杯：老大哥在上，我就见礼了。

曹也参：高揖了。

折杯：你没见我大叔么?

曹也参：你大叔是谁?怎么得失遗?

折杯：老大哥你听。

曹也参：不敢当。

折杯：(唱)

未曾开言泪如索，失遗大叔没下落。

圪里角落［35］都寻过，亲戚各家找不着。

跑得我饥又饥来渴又渴，背着烧酒当蒸馍。

饥了也是喝，渴了也是喝。

曹也参：好呀!两便。

折杯：老大哥。

曹也参：岂敢。

折杯：(唱)你若与我通音信，绝不难为老大哥。

教我大叔提携你，出些本钱开烧锅。

咱的好喝。

曹也参：好好好，咱的开烧锅先不出行户钱［35］。他倒说得有个意思儿。你说了半晌，你大叔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折杯：你不认得我，我叫折杯。

曹也参：好器皿。

折杯：我大叔叫吕思望。

曹也参：照你说，咱开烧锅有希望了。你可知你大叔在哪里？

折杯：不知道。

曹也参：在监里。

折杯：瞎，那个龟娃子把我大叔收到监里去了。

曹也参：呸呸呸，该死该死。

折杯：哼，这还了得。

(唱)听此言不由人心中起火，那一个王八蛋把大叔押着。

今日里若还撞见我，一定要拿刀子戳。

曹也参：哎呀，你了不得了。

折杯：燎不得了，冷喝。

曹也参：你好，教你喝。这是乡约。

诸葛暗：伺候。

曹也参：你将尿端上一大碗，教他喝。

诸葛暗：有有有。尽量地喝。

折杯：哎呀，好大的杯子。老大哥请。

曹也参：不让，不让。

折杯：老大哥，你这酒做的不得法，不知是曲大吗，还是走了气了，味道不佳。(吐介)

曹也参：那是开瓮酒。(吕庚娘上)

吕庚娘：(引)心中无限哀苦事，欲对人言半句无。

那是折杯。

折杯：谁叫哩?那是姑娘。

吕庚娘：还不与老爷跪下。

折杯：你是老爷。

曹也参：或者。

折杯：老爷在上，请罚小人一壶。

曹也参：把你这狗头，若不是老爷设法救你，恐怕就把你醉死了。本该打你，念你受苦寻主，是个义仆。将你姑娘领回，好好侍奉。老爷将你大叔问明，不久就要开释。

折杯：姑娘回。

吕庚娘：是。

(念)虽然主仆重相会，思想姻缘锁眉头。(同折杯下)

曹也参：乡约，你是个好的，办了两次尸首，都活来了。

诸葛暗：这也是咱初出茅庐第一功也。

曹也参：好，打轿回衙。

(念)验尸验的是儿妻，只怕好事还未必。(同下)

打轿。

第十五回杀仇

（折杯引吕庚娘上）

折杯：姑娘快走。

吕庚娘：(唱)一路上忍不住长吁短叹，只觉得闷悠悠懒步金莲。

不住把香莲佩看了又看，赠佩的小才郎今在哪边?

牛二害我，他的书札不知失遗何处?婚姻之事，他父还未必得知。在狱中，我还未曾禀明。却怎么生出这意外之变?呵。

(唱)莫不是前世里恩缘太浅，偏遇贼拆散了彩凤姣鸾。

只可怜得意人遭此大难，还不知他性命着谁保全。

哎噫，难见的哥哥呀!

折杯：官府说不久就开释我大叔，你再莫要哭。

吕庚娘：你走你的路。

(唱)哭出声又恐怕旁人听见，只落得暗地里珠泪涟涟。

那人儿今世里着实罕见，赛得过昔日里宋玉潘安。

那贼人纵要杀也许手软，我何必为着他常把心耽。

怕的是那贼人淫欲发现，必定要强扯他同上巫山。

可惜我做熟的一碗好饭，却被他无耻的强盗占先。

折杯：吃迟一点不紧，只要有酒喝。

吕庚娘：多嘴。

(唱)正行走，抬头看，不由怒火烧心间。

今日要把仇人见，管教他一命丧黄泉。

冤家相遇难躲闪。

折杯，这就是牛二之家。咱的包裹在他家中，你我前去取来。

(念)昨为东道主，今作大仇人。

开门来，开门来。

(牛二妻上)

牛二妻：你是谁?(开门看)呀、不好，吕姑娘。打鬼打鬼。

(唱)害你死都是那男子主见，却与我小妇人有无相干。

他今日被公差拿去上县，你不该在此间将我麻缠。

吓得我浑身团团颤。

折杯：把咱当鬼着哩。我便再装一装鬼，唔。

牛二妻：哎，好妈妈。(下) ，

吕庚娘：好贱人。(执菜刀追下)

折杯：赶到灶房内中去了。案上有个酒壶子。

内：先寻包袱。

折杯：包裹在哩。(庚娘提头上)

吕庚娘：将人头包上带走。

折杯：怕怕，死人的头，拿它做什么?

吕庚娘：将人头背上走。我敢杀人，必不连累别人。我带上头，当堂出首。牛二在县，将这头让他一见，活活要吓死他，以雪不平之气也。

(唱)害人一命还一命，天理循环不能容。(同下)

第十六回嫁祸

(张氏上)

张氏：我好悔也。

(唱)悔不该我把女儿害，今天亲自捡芦柴。

冷冷凄凄来郊外，这样愁苦实难挨。

自己错了将谁怪。

老身张氏。女儿绛霄，今在狱中，家内无有柴烧，只得亲自捡来。

(吕庚娘、折杯背头上)

吕庚娘：(唱)将气散，见牛二定要报仇冤。

为出首主仆同上县，大豪杰不将人牵连。

谁家妈妈把柴捡，不免向前问一番。

折杯：女人家见了女人总爱拉扯。

吕庚娘：这位妈妈，哪里人氏?这般天冷，为何在此捡柴?

张氏：我是西坡村魏家庄人。

吕庚娘：魏家庄有个女子，名唤绛霄，你可知否?

张氏：哎!莫要问，她是我女儿，现在狱中。

吕庚娘：因为何事收她到狱中?

张氏：他与吕思望通奸，害死我儿呆迷，因而收在狱中。

折杯：害我大叔，就是她，先照顾一下。(解包裹取人头)姑娘，我可耍怪咖。

吕庚娘：任你自便。(折杯将人头丢入笼中)

折杯：给上边盖些柴柴。

吕庚娘：吕思望与你女儿往来，你可知否?

张氏：我如何得知?

折杯：肯教你知道。知道了，我的手段就不妙了。

吕庚娘：听得人说，官府验尸，验出铁钉，你在家中，总没有看见吗?

张氏：谁看见来?

折杯：你如何看见。等你看见了，人家将活都做停当了。

张氏：姑娘，你是哪里人?向哪里去?

吕庚娘：我是世上人，向县里坐监去。

张氏：姑娘说话好怪，为何寻的坐监？

吕庚娘：坐监，都是姚婆子害得到这步田地了。

(唱)子实在可恨，害人家儿和女丧尽良心。

全不怕遭下孽空中雷震，这样人真正与禽兽不分。

再不必你从头往下问。(同下)

张氏：呵，这小妮子，像是骂我哩。

折杯：可晓得她是骂谁呢?

（诸葛暗蒋松上)

诸葛暗：走着。

(唱)前日验尸董成酱，

蒋松：(唱)今日人命又一桩。

诸葛暗：（唱）不见人头胡打账。

蒋松：(唱)忙煞乡约和地方。

诸葛暗：(唱)运倒了，该遭殃，

蒋松：(唱)出门来遇见崽婆娘。

张氏：你乡约叔地方哥，你们都向哪里去？

蒋松：只管说我的是同一辈，着是那样称呼。

诸葛暗：原是二嫂子，昨日牛二的老婆子不晓得教谁杀了，没有人头，我们上县报官。(看)呀，怎么把鸭子打得上了架了，你也捡起柴来了?

张氏：我也说不得了。

诸葛暗：二嫂子，你捡柴倒是个外行，把头发捡到笼里了，臭的怎么烧哩吗?

张氏：哪里有头发？

诸葛暗：这是啥。(取头出)呀，不好，哪里这个东西来?

蒋松：这还了得，我把你这婆娘鳖养的。(打)

张氏：你乡约叔地方哥，这该怎处?(蒋松作打张氏势)

诸葛暗：慢慢慢着，待我问个明白。二嫂子，这人头怎么得到你的笼中?

张氏：这才怪了，天呀天呀，我不晓得。

蒋松：明明人头在你笼内，你还说不晓得，硬瞪白眼哩。你与我官人董烂子［38］咖。我真想把你失塌［38］了呢。

诸葛暗：慢着慢着。二嫂子，这里你可看见有人过去吗?

张氏：不敢冤枉人，有个少年女子，和一个小伙子过去，并没见什么东西。

诸葛暗：这就是了。少年女子哪里的人头来?呵呵是了，你儿死尸不明，想是冤鬼放下的。

张氏：可晓得呢。你乡约叔，你快与我寻上计来。

诸葛暗：有计有计，光出的是计。依我之见，你把人头送到县里见官，他丈夫牛二也在县里。只问他的仇人是谁，那就是谁杀的。难道说你老婆子到东坡村杀人不成?官府也是不信的。

张氏：是。

诸葛暗：你如今总是往县里去咖，我与你再定上一计。我想为娘的人，害死儿子，也没有偿命之理。你何不将这一案揽到你的身上，只说你儿子是你害死的。有了你女儿这样人物，卖上几百两银子，也够你半世过活了。倘若卖于富豪人家，不但有银子，还要沾光哩。

张氏：你乡约叔，你这话把我倒提醒了。我今与你实说了罢，呆迷原是我钉死的。

诸葛暗：哼，就是你钉死的，母亲害儿子，你实说了，也是无妨的。

张氏：全仗你们照应。

诸葛暗：不用叮咛的，将你人头柴笼都提上走。

诸葛暗：好妙计也。

(唱)姚婆子上了我的当，大约去后难回乡。

虽然不胜诸葛亮，也算得苏秦说六邦［40］。(同下)

第十七回背审

(曹也参上)

曹也参：(念)世上万般冤屈事，尽在背地暗审中。

潜身但听耳后言，个个屈枉自分明。

唤禁子。

役：唤禁子哩。

(禁子上)

禁子：伺候老爷。

曹也参：老爷今日身藏狱神庙中，门从外锁，就说狱神生日，着监内男女犯人，都要上香。

禁子：是。呔，老爷传出，狱神今日生辰，不论男女人犯，都要到狱神庙中上香。(牛二内白)

牛二：我牛二不来，要掷骰子哩。

曹也参：好一个该死的狗头。

(魏绛霄上)

魏绛霄：好苦命也。

(唱)女监听得禁子唤，出门低头泪涟涟。

古今多少不平事，我欲搔首问青天。

齐妇含冤三年旱［41］，我今与她正一般。

这哀苦只将天公怨。

曹也参：是呀，昔日齐国孝妇含冤而死，而苍天三年不降甘霖。怪不得绛霄瞒怨于天。

(吕思望上)

吕思望：咳!好气也。

(唱)犯罪的情由全不晓，糊里糊涂坐监牢。

（马飞上）

马飞：咳，贤弟呀。

(唱)我弟兄时运不来到，天公有意困英豪。

弟兄同到狱神庙。

吕思望：那不是魏绛霄么?

魏绛霄：呀!相公呀!

吕思望：你害得我好苦也。

(唱)赠金镯有舍妹将你怜念，在荒郊也非是强定姻缘。

你家中因何事发生命案?为什么无故地将我牵连?

魏绛霄：冤杀人也!

(唱)那一日蒙令妹金镯相赠，这原是你兄妹好义多情。

我家中虽遭下糊涂人命，千不知万不晓害了相公。

因路旁有死尸不知名姓，从席下走去了无影无踪。

马飞：住了，这就奇了，尸首走向哪里去了?

吕思望：走到监里来了。那便是我，醉卧路旁，酒醒，我便走了。

曹也参：怪不得家人叫折杯，主人先是个酒罐子。

马飞：寻不见席下尸首，向后是怎么样了?

魏绛霄：你听

(唱)请官验赛诸葛设谋计定，借兄弟那尸首验出铁钉。

我母亲因金镯强作凭证，这人命真个是捉影捕风。

相公呀，慢说呆迷是我兄弟，我怎忍加害?就是说我害死，那时我还在荒郊，你是亲眼见过，难道我有分身之术，魂灵儿回家害他不成?就是相公，与奴中途见一面，从没到过我家，今日这个人命，岂不冤煞人矣。

曹也参：冤枉冤枉，明明是冤枉。

马飞：哼，有这情节，何不当堂分辩?

魏绛霄：那日官府不问一声，即便收监，该向哪里分辩?

马飞：哼，这样糊涂的官，待我反出狱去，结束了他，也教咱们快活快活。

吕思望：仁兄不可。

曹也参：哼，好血性，好血性。红血涌上来了。

吕思望：仁兄不知，这也怪他不得。官府那日正来验尸，探子报到，少爷被贼拿去了，原说开了还要再审的。

马飞：我说老爷是个好官，忽然糊涂，这话尚可容恕。

曹也参：谢过马爷不斩之恩。禁子开门来。

（禁子上)

禁子：是。

马飞：什么人在庙内?

曹也参：活狱神。

禁子：老爷在此。

曹也参：我为你们冤枉不明，到此背审。也罢，今日就在狱中，将你们几个案都结了。先审马飞。

马飞：伺候。

曹也参：你杀的那两个人，我已打听明白，是贼的细作。你这算红到向上了。你在狱中住了两日，本县也没难为与你。你看老爷审得是也不是?

马飞：是得。

曹也参：敢说不是了，不是了你就要快活我哩。你也有些胆略，今在我衙中听用。唤吕思望。

役：唤吕思望。

吕思望：伺候。

曹也参：你妹子曾说，赠镯之后，你兄妹就往王家拜寿去了。第二天回家，一醉如泥，他家遭下人命，与你无干。也是无罪之人，起去。

吕思望：父台恩宽。

曹也参：魏绛霄。

魏绛霄：伺候老爷。

曹也参：你的冤枉，我也录下口供。只问你母亲可是亲生母否?

魏绛霄：是继母。

曹也参：待你姐弟如何?

魏绛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女子不敢说。

曹也参：我明白了，你到那边去。

魏绛霄：老爷恩宽。

(衙役上)

衙役：禀老爷，魏绛霄他母亲张氏要见。

曹也参：命他进来。(张氏上)

张氏：老爷，我与女儿诉冤。呆迷原是我害死的。

曹也参：你为甚么害他?

张氏：因他是个呆子，恐怕日后连累与我，趁着他睡熟，将他钉死。

曹也参：为何诬赖你女儿?

张氏：因她不与我金镯，一时错了。她实没有奸淫致命之事。

曹也参：哼!我把你个该死的狗头。

马飞：这样人还说什么，摔死去吧。(摔死介)

曹也参：马飞，你怎么这样的闹法?

马飞：老爷说该死，我就将她摔死。

曹也参：谁劳你来。也罢，将尸首扯下去。

役：禀老爷，吕庚娘探望她兄来了。

曹也参：着她进来。

役：是。唤吕庚娘。(吕庚娘上)

吕庚娘：哎，哥哥呀。

吕思望：哎，妹妹呀。

诸葛暗：禀老爷，张家婆子笼子里还有个人头。

曹也参：这可是哪里的人头?

吕庚娘：老爷，这是牛二之妻的头。

曹也参：如何得到她笼里?

吕庚娘：是小女子杀的。来县自首，路遇张婆捡柴，因她陷害我哥哥，折杯将头丢在她的笼内，要吓死她，以消不平之气。

曹也参：这就是了。

吕庚娘：先将老爷吃了一惊。怎么不见牛二在此?

役：牛二在那里掷骰子哩?

曹也参：马飞去拿。

内：满上。哈哈哈，我赢了。

马飞：呔、牛二，老爷唤你。

内：忙着哩。

马飞：哎噫!(下两手举牛二上)老爷，牛二到。

(摔死介)

曹也参：呵!马飞，你又了不得。教你拿活人，怎么把死人拿来了。

吕思望：马兄，还不跪了。

马飞：是。

曹也参：好马飞呀!

(唱)马飞胆比天还大，你要杀人你便杀。

欺了官长无上下，眼中何尝有王法。

照这样任性怎能罢?

折杯：马大哥，到老爷面前使性子，这就不对。你与老爷先斟上一杯。

马飞：老爷息怒、小人摔死张婆、牛二，小人与他偿命。

曹也参：怕死的偿命贼，还说什么呵。有了主意，如今兵荒马乱，这两案我也不详审了。把尸首丢在城外，与贼安上［42］，糊里糊涂便结案了。

(役上)

役：报报报，贼兵将城围了。

曹也参：再探、再报。

役：是。(下)

吕思望：小人兄弟，屡蒙老爷大恩，情愿出城平贼。

曹也参：你们前去，到那里尽量地快活吧。

吕庚娘：慢着。我二位兄长前去平贼，必能成功。只是少爷现在贼营，贼人若败，必然加害。小女子前去诈降，愿保少爷无事。然后举火为号，杀个里合外应，岂不是两全之计?

曹也参：妙妙妙。只要将小儿救回，将他许配与你。

吕庚娘：与我怎么样?

曹也参：我儿的信在你身上，我已收到了，也看过了，你还问什么?(吕庚娘低头笑介)折杯，你好喝酒，以后你来了，酒尽量地喝。把你这折杯折满就是了。禁子，开了监门。

禁子：是。

马飞：(唱)当阳山里起了兵。

吕思望：(唱)囚犯个个是英雄。(与马下)

吕庚娘：(唱)此去定将功成就，

折杯：(唱)烧酒喝的醉轰轰。(下)

魏绛霄：老爷呀。

曹也参：你也无罪，出去罢。

魏绛霄：小女子向哪里去?

曹也参：这才将我粘住了。是呀，他兄弟母亲都死了，与吕家虽有金镯之约，尚未完婚。她兄妹都走了，她该向哪里去呵?有了，我家夫人没有女儿，莫若把她收为义女。

魏绛霄：孩儿听见了，先拜过爹爹。

曹也参：我娃好尖耳朵。随父进衙。

(唱)后院内先把你干妈见。

魏绛霄：(唱)脱笼的鸟儿方安然。(同下)

第十八回平贼

(麻也清带卒上)

麻也清：(唱)恨无好事谐琴瑟，那有心情动刀兵。

卒：禀知仙姑，有一女子和一少年前来投军

麻也清：命他进来。

卒：是。命你进来。

(吕庚娘与折杯上)

吕庚娘：(引)不施万丈深潭计，那得骊龙项上珠。

投军人与仙姑叩头。

麻也清：叫什么名字?

吕庚娘：吕庚娘。

折杯：折杯。

麻也清：你们恐怕是诈降?

吕庚娘：仙姑，我哥哥吕思望，被当阳县下在狱中，因而来投降，要救我哥哥，怎见是诈降？

麻也清：我也听说，有个豪杰吕思望，在当阳狱中。这就是了。庚娘封你副军，凡事须要小心。

吕庚娘：谢过仙姑。闻听仙姑出兵一来，所向无敌，不久要成大事。

麻也清：你我都是女孩儿，总然登了九五，有什么高才。前日拿来一个曹公子，心想留他招亲，谁知他执意不从，现在营中软禁。

吕庚娘：妹妹不才，情愿前去顺说，只用三言两句，管教他心从意愿。

麻也清：如此，仰仗小姐作合，我便感恩。

吕庚娘：元帅暂且回避。(麻也清下)喽卒们。

卒：有。

吕庚娘：将曹公子与我押上来。(卒下)

卒：是。(卒押曹秀生上)

吕庚娘：喽卒们，你们退下。

卒：是。

曹秀生：这不是吕吕吕……。

吕庚娘：住口。仙姑命你招亲，可该从下。

曹秀生：这这这……。

吕庚娘：说是你附耳来。

曹秀生：我明白了。

吕庚娘：随我去见仙姑。(同下)

内：妖贼休走。

(曹秀生、吕庚娘、折杯同上)

吕庚娘：折杯接头。(掷头折接介)

曹秀生：妖贼已除，放起火来。(放火介、同下)

(马飞、吕思望上)

吕思望：贼营起火，想是妹妹成功，你我杀上前去。

(下又上，遇贼将战，杀贼将死介，追下)

(曹也参上)

曹也参：(引)撒出鹰鹞去，捉拿燕雀回。

(马飞、吕思望、曹秀生、吕庚娘上)

马飞：托庇老爷洪福，一战功成。献上妖妇首级。

曹也参：好好好!就将贼首解省请功，待我备文详报。你们都是有功之人，就在衙内听候封赏。二堂设宴，先与你们贺功。(同下)

内：圣旨下。

众：有迎。

(曹也参、马飞、吕思望、吕庚娘、曹秀生、魏绛霄、折杯同上)

(内侍捧圣旨上)

众：大人开旨。

山侍：旨开。皇帝诏曰，曹也参剿贼安民，特授本省布政使，曹秀生着以提督叙用。马飞、吕思望，着以参将叙用。吕庚娘、魏绛霄各从夫爵，照例封赠。折杯随营效力，着以千总叙用。(旨毕山呼）

众：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也参：大人请到宴上。

内侍：王命在身，不便叨扰，告辞。

曹也参：奉送。

内侍：免。(下)

曹也参：来，后堂设宴。

众：请。(同下)

注释

［1］干城：抵御敌国的武器和工具，比喻国家主权的捍卫者。

［2］周家十才有妇人：周武王有十位具有治国平乱才能的大臣，这十人是周公旦、召公爽、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及文母。文母即文王的妻子，武王的母亲。“颂曰：周室三母，太姜、任、姒，文武之兴，盖由斯起。太姒最贤，号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太矣！”

［3］及笄：笄［jī］，本来是指古代束发用的簪子，古代女子一般到15岁以后，就把头发盘起来，并用簪子绾住，表示已经成年。“及笄”即年满15岁的女子。

［4］姚婆：后娘的俗称。

［5］金莲：女人缠足后所成的小脚。

［6］跳咕咕噔：一种小孩游戏，“咕咕噔”，一种鸟叫的声音，摸仿小鸟啼叫着从高处向低处跳。

［7］才：陕西方言，念得很轻，副词。

［8］熬煎：担忧生计，日子难过。也就是担忧。

［9］乘龙：乘龙快婿的简称。相传春秋时代(约公元前700年)，秦穆公有个小女儿，非常喜欢吹笙。有一个神人便与她用箫声相和。穆公便派人在华山中峰明星崖找到了这位吹箫人，叫萧史，把他带回秦宫。穆公见他举止潇洒，风度翩翩，心里十分高兴，马上请他吹箫。萧史取出玉箫，吹了起来。一曲还不曾吹完，殿上的金龙、彩凤都好像在翩翩起舞。大家不约而同地齐声赞道：“真是仙乐!真是仙乐！”

萧史和弄玉结成夫妻。从此萧史就教弄玉吹箫学凤的呜声。一天晚上，奏完笙箫之后，箫史对公主说：“我很怀念华山幽静的生活。”公主也说：“这宫廷生涯，我压根儿就厌烦，我愿意与你去同享山野的清静。”从此二人便隐居在华山的中峰之上。有一天，弄玉带着玉笙乘上彩凤，萧史带上玉箫跨上金龙，一时间龙凤双飞，双双升空而去。当时的人们便把箫史称为乘龙快婿。

［10］端祥：看。端祥端祥，就是细细看上一遍。

［11］缝严：陕西方言“冯年”的读音与“缝严”一样。是“缝严”的谐音。

［12］包住：陕西方言，“包住”即包好了，包紧了，没有抛撒的可能。

［13］出首：自首。

［14］些：语气助词，相当于“的话。”

［15］养叔：即神箭手养由基因姓养，故叫养叔。《战国策·西周策》中记载：“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百发百中、百步穿杨都出自这里。此人号“养一箭”，一箭就足以中命取胜了。

［16］仵作：装敛死者的人，这里是指验尸官。

［17］记事：做了记号。

［18］《孔雀屏》明传奇戏，叙写李渊招亲的故事。

［19］任你捣尽千般鬼，终吃老娘洗脚水：俗语，你怎么捣鬼，都不会出了我的圈套。

［20］丢：剩下。

［21］言传：说话。

［22］影儿不系的：心中犯疑，产生畏惧，亦叫“犯误影”哩。

［23］看：养。

［24］跷：跨。

［25］牙啮的：啮牙咧嘴。

［26］搁：搅。

［27］月：大。

［28］闪：因。

［29］胡求：胡弄。

［30］粘牙：吃东西粘在牙上，一时下不来。比喻事情越来越麻烦，一时解决不了。

［31］拶：拶刑(拶：zān)，又称拶指，中国古代一种夹手指的肉刑，一般用于女性。用刑时用绳索穿系着五根小木棍夹住手指，行刑者用力拉紧绳索，轻者皮开肉绽，重者指骨可能被夹断。官府常用此刑对女犯逼供。刑具叫做拶子。据说，行刑时衙役先把拶子朝地上一摔，吓唬受刑的犯人。然后命令犯人跪地双手合掌，向上高举过头顶，不让犯人看到自己受刑的双手，再把刑具套上犯人的指缝之间，夹在大拇指以外四对手指的指根部位，拉动绳套收拢木棍，挤压犯人的手指，造成剧痛。而犯人看不到受刑的双手，会加强用刑的效果，更快失去抗拒的意志。行刑时两个衙役在犯人左右两旁收绳，一个衙役在犯人身后扯着犯人头发，防止过度挣扎。

［32］毕了：完蛋了，也是说任何事情结束了。

［33］圪里角落：所有地方。陕西方言，亦同“疙里旮嶗”。

［34］开烧锅：开酒坊。

［35］行户钱：开业申请费用。

［36］冷喝：因发烧要使劲喝水

［37］麻缠：纠缠找事，罗索事。

［38］桐烂子：制造麻烦。

［39］失塌：捣弄坏。也就是弄坏的意思。

［40］苏秦说六邦：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自称“进取之臣”，“以不复其常为进者”(《战国纵横家书》五)。早年游说诸侯。后为燕昭王亲信，受命使齐，从事反间活动，使齐疲于对外战争，以造成“弱燕敌强齐”的形势。齐洛王末年任齐相，劝滑工勿与秦称东西帝，使秦亦废帝号。与赵奉阳君李兑共同约燕、齐、韩、赵、魏五国合纵攻秦。赵封为武安君。秦因而归还所夺魏地温(今河南温县西南)、轵(今河南济源市南)、高平(今河南济源市西南)，归还所夺赵地王公、符逾。后燕将乐毅大举攻齐，其反间活动暴露，被车裂而死。《汉书·艺文志》纵横家类录《苏子》三十一篇，佚。

［41］齐妇含冤三年旱：东海有孝妇名周青，年少守寡，没有儿子，侍奉婆婆恭敬孝顺，婆婆劝她改嫁，孝妇始终不肯，婆婆曾对邻居说：“我的媳妇侍奉我孝顺勤苦，可怜她无子守寡，为了我耽误终身幸福。我年老了，长久托累于她，心中实在不忍，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自杀而死，其女不明实情，诬告孝妇杀死其母，太守逮捕孝妇严加烤打审问，孝妇不堪重刑，被迫含冤认罪，狱案已成，文书具备，送到官府，于公据理为孝妇昭雪，太守不听，于公极力争论不能得，于是抱着已成的狱案文书，痛哭于官府上。太守不理，竟然判处孝妇死刑。孝妇死后，东海郡内，枯旱三年不雨，五谷不熟。后来新任太守到任，询问原故，于公又为孝妇洗雪冤情，太守占卜得知原故，于是亲自祭祀孝妇坟墓，并作表颂扬立碑于墓，天立时大雨，当年东海郡，便得丰收。这就是后来《窦娥冤》的原本。

［42］与贼安上：将杀人是罪过推到盗贼身上。新校李芳桂剧作全集春秋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