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传奇(九场新编戏曲)

编剧

人物刘文釆侠盗，冒名臧浩，充雷州知府。

李海翁侠盗，冒名吕贵，充雷州府经历。

李翠环侠盗，刘文采妻。

陈彪侠盗，充雷州守备。

茶婆茶坊老板娘。

王文彬海康秀才。

陈秀英王文彬妻。

崔二地保。

胡峰海康知县。

张千担海康恶绅。

刁义海康捕头。

赵兰皇家采珠总管太监。

张狼赵兰亲随，校尉头目。

熊通太监，钦差。

臧浩雷州知府。

臧幼浩臧浩之子。

士绅、歌女、太监、校尉、百姓、兵丁、家院、信使、侠盗若干人。

时间明天启末年。

地点雷州府海康、徐闻县。

序幕

〔幕启。洪泽湖上，月黑风高，芦苇瑟瑟，孤雁声声。

〔一条官船停泊湖边，船头灯球高挑，“雷州府正堂”五字赫然醒目。

〔众校尉警戒过场。

〔一声梆响，苇丛中射出如蝗火箭，霎时官船起火，烈焰腾空。

〔火光中，众侠盗冲杀上。臧浩率众校尉仓皇应战。小开打。

〔陈彪、李翠环等力毙众校尉。臧浩见势不妙欲逃，被刘文采截住，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李海翁大哥，臧浩一路之上强抢民女，逼死人命，今日定要让他偿还血债！

刘文釆慢。

臧浩大王饶命！下官情愿献出印信文书，以赎罪愆。（掏出金印部照呈上）

刘文釆（接过，若有所思）臧浩，我且问你，那雷州大小官吏，你可熟识？

臧浩下官这顶乌纱花钱买来，尚未到任，雷州委实没有熟人。

刘文釆你的家眷何在？

臧浩眷属全在舱内，只有犬子羁留京中。

刘文釆羁留京中？！

臧浩（有所察觉，改口）永留京中。

刘文釆从实招来！

臧浩犬子染病身亡。

刘文釆此话当真？

臧浩不敢撒谎

刘文釆好，来呀！

二侠盗是！

刘文釆摘了他的乌纱帽。

〔二侠盗摘下臧浩纱帽。

刘文釆剥了他的大红袍。

〔二侠盗剥下臧浩官袍。

刘文釆推下去斩了！

二侠盗是！

臧浩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二侠盗将臧浩推下。

李海翁大哥，狗官衣帽要它何用？

刘文釆这张虎皮大有用场。

李海翁莫非你想冒名顶替？

刘文釆正是。眼下天子昏庸，魏阉弄权，生民涂炭，你我立誓扶危济困，替天行道，正可借此机会，前去雷州干一番事业。

李海翁好主意。来呀，伺候大哥更衣！

二侠盗是！（帮刘文釆穿衣戴帽）

李海翁（取过衣镜）大哥，你瞧。

刘文釆（左右照看）哈哈，好一个雷州知府！

（唱）天子昏庸乱朝纲，

阉臣弄权害忠良，

英雄揭竿起草莾，

替天行道义旗扬。

扶危困，惩豪强，

拯黎庶，保安康，

且借它衣冠印绶做文章，

众侠盗（合唱）闹它个翻天覆地慨而慷！

〔众造型。亮相。

〔天幕上打出剧名《侠盗传奇》。

〔幕落。

第一场戏胡

〔幕启。海康县。城外小茶坊。

〔饥民扶老携幼过场。

刘文采（内唱）离洪泽万里迢迢到雷州，

〔刘文采、陈彪客商打扮上。

刘文采（接唱）雷州府连年旱灾令人愁。

一路上青山不明绿水瘦，

五谷未熟草已秋。

饥民卖儿在村口，

饿殍横尸抛荒丘。

盼赈灾南天百姓同翘首，

暗察访，解民倒悬费筹谋。

陈彪大哥，行来已到海康县城，路边有一茶坊，不妨进去歇息片刻。

刘文采如此甚好。

陈彪店主人！

茶婆（内应）来了！（捧着钱匣上，慌乱中泼撒铜钱）哎呀，原来是两位客官，里边请。（抹桌、斟茶，拣拾铜钱）

刘文采啊，老婆婆，你这茶坊紧靠城关，生意一定不错？

茶婆唉，天灾人祸，百业萧条。不瞒二位，三天了，小店这是头一遭待客！

刘文采难怪刚才进店，你手忙脚乱哩！

茶婆客官莫见笑，老身当是崔二，催命鬼来了！

刘文采崔二，崔命鬼？

茶婆此人是本方地保，为人心狠手辣，大家背后都叫他催命鬼。

陈彪俺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小小地保，今天到要见识见识！

刘文采老婆婆，崔二要来干甚？

茶婆催缴香花捐。

刘文采什么香花捐？

茶婆今天这捐，明天那捐，我也闹不清，只说是每家一吊，迎接新任知府。

刘文采贵县太爷倒是很会巴结上司？！

茶婆（愤愤地）他这是借名目捞油水！

刘文采倒要请教。

茶婆客官听了——

（唱）本县太爷姓胡名峰，

贪财爱钱胜似山野胡蜂，

蜇石头，无血无肉蜇个疱，

蜇鸡蛋，无隙无缝蜇个洞，

借名目，巧取豪夺要供奉，

蜇蜇蜇，蜇得小民百姓额头肿。

刘文采（大怒）来呀，贪官如此可恶，速去捅了这胡蜂窝！

陈彪是！

茶婆客官不可自找麻烦。

刘文采（猛醒）这倒也是。老婆婆，胡峰如此行径，难道雷州无人敢告他么？

茶婆告有何用！

刘文采愿闻其详。

茶婆胡峰无恶不作。数月前，霸占王秀才祖传古砚，秀才不服上告，前任知府陈大人收了他的诉状，谁知竟被赵兰奏了一本，丢了前程。

刘文采赵兰是何许人？

茶婆皇家釆珠总管太监，胡峰的干爹。

刘文采原来如此。

茶婆客官请用茶，老身还得搜罗搜罗，好歹凑齐一吊铜钱。（捧起钱匣数下）

陈彪大哥，贪官勾结阉贼，横行地方，俺去将他头颅割来，为民除害。

刘文采不可造次！你前去接应众家兄弟府衙会合，再做区处。

陈彪遵命。（下）

崔二（上念）花狸猫把鱼爱，

黄鼠狼将鸡拜，

县太爷敬的是赵公大元帅，

崔二我跑腿为的捞外块。

（吆喝）茶婆子！茶婆子！

茶婆（上）哟，崔二爷，您来了。

崔二你每次都要等我上门催吗？

茶婆瞧您说的，我正要给您送去哩。呶，请您过目。（递上刚串好的一吊铜钱）

崔二（接过点数）哼，你当我不识数！

茶婆老身卖掉大床一张，茶几两只，才凑足一吊，怎敢——

崔二混账东西，难道二爷讹你不成！

茶婆是，是，请问还差多少？

崔二铜钱三枚！

茶婆三枚铜钱？！（翻看钱匣）二爷，您看——

崔二那就跟我县衙去走一趟！

茶婆（大惊）这，这不是要我的老命！

崔二放心吧，太爷要钱不要命！

〔茶婆哀求，崔二不允，两人拉扯。

〔刘文采摸出一把铜钱塞进崔二手中。

崔二你？！好，既然有人代垫，二爷我饶你一次。

茶婆多谢客官。

刘文采不必客气。

崔二嘿嘿，我也是逗你玩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二爷我那能这样缺德。

茶婆多承关照，老身谢了。

崔二那好啊，那就拿来吧。

茶婆什么？

崔二跑脚钱！

茶婆理当孝敬，怎奈手长衣袖短，还求宽限。

崔二宽限？难道要我打赤脚给你当差！

茶婆二爷，为了这香花捐，老身已经两天没有揭锅了。

崔二你再推三阻四，别怪我崔二爷翻脸不认人！（拎起桌上茶壶）

茶婆别，别，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您不能——

崔二我不能？一把破茶壶，就砸了还能有啥声响！（欲摔）

刘文采（托住茶壶）且慢！

崔二狗撵耗子！

刘文采猫捉老鼠！

崔二癞蛤蟆打呵欠，口气不小哇，好吧，你要多管闲事，就给二爷我拿来！

刘文采拿什么？

崔二钱啊，跑脚钱、茶水钱、洗澡钱，酒钱、烟钱、功夫钱，还有二爷我费心劳碌、损气耗神的滋补钱！

刘文采哈哈，要钱，有，有啊。

崔二好，痛快，那就拿来吧。

刘文采我这里有五根金条，请地保老爷受用！（猛击崔二耳光）

崔二呀，呸，呸，你这江洋大盗，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扑向刘文釆）

〔刘文釆戏耍崔二，闪了他几个狗吃屎。

崔二有种你就别走，咱们太爷面前会话。

刘文采正要告你勒索民财，你自愿带路再好不过！

〔幕后锣响，众衙役引胡峰上。

胡峰（念）紫燕衔泥筑巢忙，

春蚕结茧吐丝长，

猢狲坐禅装人样，

老夫奔波图财香。

下官胡峰，多蒙赵兰赵公公提携，捐了个七品前程，将本求利，不到三年，赚下了十万两雪花银。眼下新知府到任，是我借此名目，大捞一把。怎奈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市井无赖，拖欠官银。我不免亲自出来走走，查办几个刁民，以儆效尤。

崔二小人给太爷磕头。

胡峰崔二，捐银收齐了么？

崔二回太爷，小人正在公干，有一江洋大盗白日行劫，被小人当场捕获。

胡峰这，这还了得，人犯现在何处？

崔二就是此人。

胡峰（唱）乍闻江洋大盗从天降，

吓得我腿肚抽筋冷汗淌，

偷眼望，他衣冠整齐气宇昂，

神情坦然不慌张，

肩头上，一条行囊有份两，

分明是，走南闯北大客商。

（夹白）嘿嘿，嘻嘻……

财神爷送来桩大买卖，

蜻蜓它撞进了蜘蛛网。

来呀，伺候升堂！

衙役太爷，茶坊酒肆，恐失官体。

胡峰下官一向勤勉王事，不拘小节，尓等不必饶舌。

衙役是，升堂！

〔众衙役吆喝堂威，胡峰升坐。

胡峰带强盗！

〔二衙役带刘文釆上前。

胡峰左右，拖下重责四十大板！

刘文采（冷笑）太爷还未问案，便动大刑，难道没有王法？！

胡峰王法？本县的规矩就是王法！

刘文采既然如此，小人情愿领打，不过——

胡峰怎讲？

刘文采打坏小人筋骨无妨，打坏黄白神物，只怕财神爷计较。

胡峰（下座）哎呀，本县最敬赵公元帅，你身带黄白神物，下官理当一拜。（拜揖）崔二，快请神物下堂歇息。

〔众窃笑。崔二抢过刘文采行囊，偷偷地摸出一锭白银塞进腰包。

胡峰（归座）强盗，本县看在赵公元帅金面，暂且寄下四十大板，只要你从实招出姓名，如数交出赃物，本县自然看承。

刘文采太爷恩典，小人愿招。

胡峰讲！

刘文采小人姓胡名桐，大家都唤我胡蜂。

胡峰叫什么？

刘文采胡蜂，胡涂的胡，野蜂的蜂。

胡峰大胆强盗，竟敢冒犯下官名讳，来呀，掌嘴！

刘文采太爷息怒，小人委实是叫胡蜂。

胡峰此话当真？

刘文采太爷听了——

（唱）这名字本是众人起，

皆因我生来多贪鄙。

见钱眼开见利忘义，

巧取豪夺费尽心机；

见人就蜇见血就舔，

敲诈勒索软硬兼施。

犹如胡蜂山野浪翅，

胡作非为万民唾弃。

谁料想太爷名讳亦如是，

我好比乌鸦占了凤凰枝，

赎罪愆，小人愿将美名还，

（夹白）这胡蜂二字么——

拱双手，让给你，

太爷名副其实最相宜！

胡峰（乱拍惊堂木）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唱）骂一声强盗作乱犯上，

竟胆敢戏耍本县巧舌如簧。

刘文采（唱）问一声太爷你为何惊慌，

莫非是心有暗鬼害怕阳光。

胡峰（唱）喝令左右伺候拶子与压杠，

小螳螂挡车可笑你不自量。

刘文采（唱）有劳书吏备下笔墨与纸张，

一笔笔罪恶务必记录周详。

胡峰大胆强盗，你在雷州作了多少案子？

刘文采三年作案无数！

胡峰这一次你又抢了多少财物？

刘文采一家一吊，一共多少，太爷心里有数！

胡峰本县如何有数？

刘文采有数，翻开海康户籍，一数就出来了！

胡峰赃银藏在何处？

刘文采随身携带。

胡峰（半信半疑）随身携带？

刘文采一点不错！

胡峰（喜形于色，下座）好，很好，好得很，交出赃银，既往不咎。

刘文采只怕你拿它不动！

胡峰拿得动！拿得动！

刘文采既如此，小人理当奉送！

胡峰（迫不及待）拿来！拿来！

刘文采（从袖中摸出金印）请太爷过目。

胡峰啊，金印！（跪倒）下官有眼无珠，求府台大人海涵！

刘文采好你个海康县，竟敢诬本府为盗，该当何罪？！

胡峰卑职该死！卑职该死！来呀，崔二诬官为盗，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替府台大人出气！

〔二衙役拖崔二下。

刘文采海康县，本府风闻你是个贪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你借本府名头，摊派香花捐，限你三日为期，按三分付利，原钱发还，若敢阳奉阴违，哼哼……

胡峰这。

刘文采嗯。

胡峰（一躬到底）是。

〔收光。幕落。

第二场化缘

〔幕启。雷州府衙花厅。

〔内声：臧大人回府！

〔刘文采官服上，李海翁随上。

刘文采（唱）察民风考吏绩微服私访，

戏胡峰惩恶役震动海康，

想当初洪泽湖飞舟划桨，

看今朝南海潮踏波踢浪，

谁说是山寨草寇草鸡肚肠，

济世安民俺有棱有角有模样。

来呀，伺候升堂！

李海翁喳，升——堂！

〔刘文采、李海翁相视大笑。

刘文采（接唱）臧大人打坐在雷州大堂，

要为那山河争辉天地重光！

唉——

李海翁大哥为何唉声叹气？

刘文采眼下雷州灾情严重，饥民嗷嗷待哺，这雷州府的威风当不得柴薪，充不得米粮，叫人如何是好！

李海翁大哥，何不开仓赈济？

刘文采不可，私自开仓，岂不是云头跑马，自露马脚。为今之计，只有广设粥厂，先活饥民性命才是上策。

李海翁好主意，事不宜迟，即刻施行。

刘文采万事俱备，还欠东风。

李海翁还欠东风？

刘文采你我初到雷州，立足未稳，如何筹措这笔巨款？没有钱，粥厂岂非一纸画饼！

李海翁这倒也是。

〔李翠环捧装有首饰的托盘上。陈彪等侠盗随上。

李翠环相公，我有首饰数件，也许熬得几锅稀粥。

众侠盗大哥，些微积蓄，聊作一捧柴薪。（掏出银两放进托盘）

刘文采（接过托盘）众兄妹一片热心，大哥代雷州百姓致谢了！

众侠盗理当效力！（退下）

刘文采（唱）众兄妹热心肠相帮相衬，

为百姓尽全力情真意真，

只可惜杯水车薪难解饥馑——

（沉吟再三）难，难啊！

李翠环这有何难？

（接唱）你忘了俺兄妹是何出身？！

刘文采此话怎讲？

李翠环（唱）俺头顶抢字江湖闯荡，

打老财劫大户易如反掌，

为赈灾俺重操旧业老店新开张，

定让那炉火旺炊烟香百姓欢畅。

刘文采不可！我等万里迢迢来到雷州，就是想借这顶乌纱，造福一方，如果惊动官府，岂不前功尽弃！

李海翁大哥言之有理。

李翠环哎呀，借，无处借，抢，不能抢，这，这……吔，有了——

刘文采有了？

李翠环有了！明偷不如暗抢，暗抢不如——

李海翁敲竹杠！

刘文采敲竹杠？

李翠环对，敲竹杠！

家院（上）回禀大人，海康十八位乡绅求见。

刘文采怎讲？

家院海康十八位乡绅备下酒席为大人接风，请大人示下。

刘文采传话下去，本府旅途劳顿，概不会客！

李海翁慢，依小弟看来，大人应该领情才是。

李翠环送上门的木鱼，此时不敲，更待何时！

刘文采你们的意思——

李海翁大哥，酒席桌上，只须如此……（耳语）

刘文采妙计，妙计。家院，速请贵客花厅相见。

家院有请诸位乡绅！（下）

〔李翠环暗下。张千担、赵钱孙李众乡绅上。

张千担（拜揖）海康张千担拜见公祖大人！

众乡绅（拜揖）海康赵钱孙李拜见公祖大人！

刘文采罢了，诸位乡绅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张千担公祖大人荣膺雷州，我等备得薄酒，专程前来为大人洗尘。

刘文采诸位盛情，下官心领，只是——

众乡绅大人不必过谦，万望赏给我等一个脸面！

刘文采如此，下官讨扰了。

张千担（朝侧幕）酒宴上来！

〔张府家丁捧食盒歺具上。李海翁布置设席。张府家丁下。刘文釆与众乡绅谦让就坐。

张千担公祖大人英名远播，如雷贯耳，今日得瞻风采，实乃三生有幸，请大人满饮此盅。

刘文采请。

众乡绅请。（一饮而尽）

赵乡绅大人史治严明，勤政为民，雷州三县百姓洪福不浅，我等代黎庶敬大人一杯。

刘文采诸位谬奖，不胜惶恐。请。

众乡绅请。（一饮而尽）

张千担风闻公祖大人履新，乃当朝九千岁魏公公亲自举荐。

刘文采（一愣）噢，张翁真是消息灵通啊！

张千担（得意地）实不相瞒，日前在赵公公府中闲坐，听赵公公言讲。

刘文采原来如此。

张千担魏公公恩泽四方，我等理当为九千岁福寿绵延干一杯！

刘文采（恼怒）怎么讲？

张千担为九千岁福寿绵延干一杯

刘文采哼，下官不胜酒力，不干也罢！

张千担干一杯！

刘文采（唱）提起奸佞怒火烧，

魏忠贤祸国殃民罪滔滔，

啖其肉寝其皮难解心头恨，

俺岂肯为阉贼祝福祈祷。

众乡绅公祖大人请了！

刘文采（接唱）众乡绅举酒杯频频相邀……

李海翁大人呀——

（接唱）你浅酌慢饮怎算英豪！

刘文采（省悟）噢，也罢，下官勉力奉陪，诸位乡绅请了！

众乡绅公祖大人请！

〔众干杯，刘文采突然踉跄晕倒。

李海翁哎呀，大人旧病复发，来人哪！

家院（上）吕经历何事呼唤？

李海翁大人旧病复发，快快扶进后衙抢救！

家院是。（与李海翁搀扶刘文采下）

〔众绅士议论纷纷。李海翁上，众绅士迎上询问。

李海翁（长揖）诸位乡绅——

众乡绅公祖大人怎么样了？

李海翁大人的病，全仗诸位救度！

赵乡绅我等不是郎中，如何治得大人贵恙？！

钱乡绅经历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海翁唉，诸位乡绅呀——

（唱）大人早年生怪病，

遍访名医药不灵，

夫人神前许愿心，

城隍保佑消灾星。

谁知大人家贫寒，

那有闲钱谢神明，

如今城隍来追命，

夫人号淘泪盈盈。

孙乡绅如此看来，大人的病是怠慢神明所致，速去还了愿心，定能遇难呈祥。

李海翁只是了此心愿，还得仰仗诸位。

李乡绅不知夫人许下什么大愿？

李海翁（唱）夫人设誓开粥厂，

扶贫济困救饥荒，

十八张大灶炉火旺，

四十九天炊烟香，

恳求诸位凑银两，

救苦救难功德无量。

众乡绅（面面相觑）这，这。

李海翁（长揖）诸位乡绅，千儿八百两银子对诸位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我这里先替大人谢了！（取出捐款簿置于桌上，暗笑下）

赵乡绅这哪是要开粥厂，分明是要见面礼！

钱乡绅天下猫儿都吃腥，看来他上任就想满把撸。

孙乡绅岂有此理，我等好心为他接风，他却耍出这种手段！

李乡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家一走了之，看他找谁要钱。

众乡绅对，走！（赵钱孙李欲下）

〔众校尉上，拦住去路，众乡绅惊退。

赵乡绅（唱）臧大人设下牢笼计，

钱乡绅（唱）他癞头和尚敲木鱼，

孙乡绅（唱）秃老鹰逮住铁公鸡，

李乡绅（唱）哎呀呀，今天要蜕一层皮。

赵乡绅啊，张翁，你看今日之事——

张千担哈哈……诸位，承蒙臧大人看得起咱们，这可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咱们理当奉献！

众乡绅理当奉献？！

张千担对呀——

（唱）亏你们在商言商门槛精，

却不懂资本运营奥妙深，

一个个抱怨官府敲竹杠，

却不闻财神菩萨在敲门，

臧大人他要钱，

咱放债图利生

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咱大红伞下财源滚滚。

若不是我等走好运，

这天大的好事何处寻。

赵乡绅张翁果然高见，今天我们救他的急，明天他自会解我们的难。

钱乡绅对，就算借给他一千两，不愁来日收不回。

孙乡绅哼，麻雀比不得雁飞，我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李乡绅要钱就怕真没有，我与他正月半的汤圆，慢慢地搓（坐）哟！

张千担诸位捐与不捐，请自拿主张，张某先行一步。（取过捐款簿写）恕不奉陪！（下）

〔赵钱孙李无计可施，陆续写下认捐数，下。众校尉随下。

〔刘文采、李海翁上。

李海翁（取过捐款簿）大人，十八家乡绅每人一千两，总计壹万八千两。

刘文采好。这真是：臧大人装病化缘，

李海翁开粥厂普渡众生。

〔两人相视大笑。

〔幕落。

第三场路告

〔幕启。徐闻县赵兰行辕竹苞堂。

〔赵兰居中高坐把玩青花紫石砚。瘸太监伺立。

〔笙歌盈耳，众歌姬翩翩起舞。

众歌姫（唱）采珠采珠潜海岫，

老蚌吐珠射斗牛。

晶莹圆润输官租，

缀成步摇摇风流。

昭阳宫里羽衣舞，

釆珠少女红颜瘦。

明珠一颗泪一斗，

借问人间几多愁。

赵兰（呵斥）咱家奉旨督办采珠，尔等竟敢借古讽今，口出怨言，一个个都不想活命了，还不快滚了下去！

众歌姬是。（欲下）

瘸太监慢！（趋前跪倒）启禀公公，奴卑恭贺公公新得希世之珍，特令众歌姬习成青花紫石砚歌，谨供公公开颜一笑。

赵兰（转嗔为喜）噢，青花紫石砚歌。

瘸太监请公公示下。

赵兰（一脚踏在瘸太监背上）啰嗦什么，快快献舞上来！

瘸太监献舞上来！

众歌姫（唱）端州石工巧如神，

踏天磨刀割紫云。

雕琢抱水月初成，

暗衬青花碧血痕。

秋光数点透纸绫，

墨香满室更宜人。

圆毫落处风雷吟，

尼山孔砚何足云。（舞毕暗下）

赵兰好，好，好一个尼山孔砚何足云！倘若此曲传世，咱家这方青花紫石砚岂不更是身价百倍。

瘸太监（乘机爬起，献媚）明天公公还朝，说不定圣上会拿碧玉如意来跟您换哩！

张狼（持拜帖上）回禀公公，雷州新任知府臧浩臧大人求见。

赵兰（接过拜帖）哈哈，咱家正想找个识宝的方家，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有请！

张狼是。（下）

瘸太监（凑趣）公公，您老人家能掐会算，料定来人是个识宝猴子？

赵兰（洋洋自得）唔。

（唱）几天前锦衣卫秘密来文，

通知咱雷州府已补新任，

九千岁亲自举荐圣上恩准，

他本是京中巨富古董商人。

瘸太监古董商人？敢情他这五品前程也是银子换来的。

赵兰咱家不管这些闲账，他听咱家的话，咱家就抬举他，他敢违咱家的拗，咱家就让他滚蛋！（一脚踢倒瘸太监）

瘸太监是，是，咱家滚蛋。

赵兰奴才滚蛋！

瘸太监对，对，奴才滚蛋！（爬起，下）

刘文采（上，念）冒假名全凭侠肝义胆，

闯虎穴巧与豺狼周旋。

（拜揖）卑职雷州知府臧浩拜见赵公公。

赵兰免了，都是自家人，一旁请坐。

刘文采谢坐。（坐）赵公公，卑职临行之前，蒙魏公公关照，到任之后，务必先来拜访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教训。

赵兰哈哈，咱家也正要向你请教。

刘文采（一愣）不敢，请公公明示。

赵兰听说臧知府做过珠宝古董生意？

刘文采正是。

赵兰（递过古砚）咱家这方古砚，请你仔细看来。

刘文采（接过古砚）理当效力。（旁白）我本是个穷秀才，只因联名上书，请诛奸宦，被魏忠贤迫害，沦落江湖，哪里识得古董！

赵兰（迫不急待）臧知府，莫非你这古董商人有假？！

刘文采（一惊）不假，不假，公公莫急，待卑职仔细看来。（旁白）赵兰奸诈，倘若被他看出破绽，岂不坏了大事！（思索）有了，记得早年读过一首唐诗，咏的青花紫石砚，不妨借来搪塞一番。（转对赵兰）公公大喜，此乃唐朝有名的青花紫石砚。

赵兰何以见得？

刘文采公公，端砚产于端州端溪，其中以紫色石制者为贵，紫色中又以有青花纹者为首。公公这方端砚，正是青花紫石，唐朝诗人李贺所谓“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 便是咏的此砚。

赵兰臧知府果然慧眼别具，博古通今，可喜可贺。

刘文采公公谬奖，卑职才疏学浅，还望公公指点。

赵兰好说，好说。

瘸太监（上）回禀公公，适才张千担派人前来言道，王文彬之妻仍未死心，意欲上告。

赵兰哼，她要上告就让他去告呗。

瘸太监让她上告？

赵兰前车之辙，后车之鉴，那陈知府多管闲事，丢了前程，咱家到要看看，还有哪个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敢收她的状纸？！

瘸太监谁敢收她的状纸，就让他滚蛋！

赵兰臧知府，你以为如何？

刘文采下官初来乍到，公公未免……

赵兰（语塞）这，咱家气糊涂了，臧知府不必介意。

刘文采公公有话请讲，下官理当效力。

赵兰好，真人面前不说假，你听了——

（唱）海康县张千担家资百万，

他与咱交情厚非同一般，

这一方古砚张氏祖传，

感谢他忍痛割爱慷慨奉献。

谁知那王文彬秀才造反，

勾结盗贼强抢青花紫石砚。

好在咱王法条条手中攥，

不怕它小泥鳅掀浪把船翻。

刘文采（旁唱）赵兰他恃权势口出狂言，

不由人怒火烧七窍生烟，

搜民脂刮民膏他本性贪婪，

欺百姓逞霸道劣迹斑斑。

（夹白）赵兰啊，阉贼！

且莫夸王法条条手中攥，

你可知小泥鳅掀浪能翻船，

任凭你树大根深有靠山，

俺强盗有朝一日将你扳！

赵兰臧知府，这古砚一案……

刘文采公公放心，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赵兰哈哈……

刘文采呵呵……

〔收光。暗转。

〔徐闻县城郊。

刘文采（内唱）强装笑颜离行辕，

〔李海翁率众亲随上。圆场。

刘文采（上唱）催马扬鞭出城关，

阉贼逞威南天暗，

恨无铁索将虎拴。

一路行来暗嗟叹，

〔内声：冤枉呀，冤枉！

刘文采（接唱）忽然间风起云暗庶民呼冤。

〔陈秀英头顶状纸上。

陈秀英青天大人，冤枉呀！

（唱）呼一声冤枉跪路旁，

求青天，开青眼，

接下这一纸沉冤泪千行。

刘文采呔，下跪何人，胆敢挡道！

陈秀英大人，下跪民妇陈秀英，冤枉啊！

刘文采讲！

陈秀英（唱）民夫姓王名文彬，

寒窗苦读入黉门。

家有祖传一古砚，

青花紫石价连城。

刘文采你家祖传青花紫石砚？

陈秀英正是。

刘文采接下去讲。

陈秀英（唱）同村恶霸张千担，

强买古砚屡登门，

民夫执意不应允，

贼子恼怒毒计生。

刘文采且慢，这恶霸姓啥名谁？

陈秀英张千担。

刘文采张千担？

陈秀英正是这个恶贼！

刘文采果然是他？！

陈秀英果然是他！

刘文采后来怎么样了？

陈秀英（唱）张千担勾结刁义设陷阱，

买通强盗陷夫君，

大堂上严刑拷打逼招认，

夫君他死囚牢里挨晨昏。

刘文采你既蒙不白之冤，为何不去县衙府衙告状？

陈秀英（唱）知县胡峰贪贿金，

不肯为民把冤伸。

知府大人接诉状，

横祸飞来丢前程。

刘文采噢，前任知府丢了前程？

陈秀英传闻张千担抢夺古砚，实为孝敬赵兰。前任知府接了民妇诉状，赵兰恼恨，被他暗算了。

刘文采哎呀呀，这还了得！

（唱）张千担夺古砚泯灭天良，

刁捕头诬良善丧心病狂，

胡知县枉法纪阿谀阉党，

赵总管贪贿赂罪恶昭彰。

古砚案牵连着虎豹豺狼，

俺正好顺藤摸瓜扫净魍魉。

来呀，将她带回府衙候审。

李海翁大人，俗话说打虎防虎伤，你可得——

刘文采（醒悟）嗯，就此将她带走，难免走漏风声，万一胡峰杀人灭口，岂不坏了大事！（急中生智）有了，来呀——

众亲随喳。

刘文釆刁妇诬告官府士绅，扯碎诉状，轰了下去！

陈秀英你你你，你这瞎了眼的……

（唱）骂一声你这瞎了眼的天，

有眼无珠是非不辨，

官官相护不为民做主，

陈秀英诉状呈上阎罗殿。（欲撞）

刘文采大胆刁妇，竟敢撒泼，左右，将她押回府衙，本府定要将她重重治罪！

众亲随是。（押陈秀英下）

刘文采啊，吕经历。

李海翁啊，臧大人。

刘文采二弟，你看如此处置可好？

李海翁大哥，这出戏唱得不错，小弟差点被你瞒住了！

〔幕落

第四场行贿

〔幕启。张府后园逍遥亭。

〔刁义、张千担、胡峰急得团团乱转。

刁义（念）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一支飞签到囚牢，

臧知府提走王文彬，

重审古砚在明朝，在明朝！

张千担（念）实在糟糕，实在糟糕，

祸从天降传噩耗，

东窗事发责难逃，

血压增高冷汗冒，冷汗冒！

胡峰（念）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六神无主魂颠倒，

凶吉祸福难预料，

七品前程怕难保，怕难保！

刁义

张千担（合）这真是蚂蚁爬上热锅台，

胡峰

逍遥亭前不逍遥。

张千担（对胡峰）若是依我一顿棍棒结果了王文彬，哪来今日之忧！

胡峰都怪你屡屡惹事生非，贪图古砚送人情，才弄得如此狼狈！

张千担赵公公不会撒手不管！

胡峰只怕臧知府不讲情面！

刁义胡太爷、张老爷，你们快拿个主意。

胡峰（垂头丧气）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办法。

刁义太爷英明，这点小事有何难断。

胡峰下官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头绪。

张千担（无可奈何）我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刁义张老爷财大气粗，何必心虚胆怯。

张千担张某眼皮乱跳，只怕不是好兆头。

刁义依小人看来，办法还是有的。

胡峰刁捕头有何良策？

刁义臧知府提走王文彬，并未堵死我们的退路。

胡峰你的意思？

刁义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

胡峰废话，下官若是有理，怕他怎的？！

张千担张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理！

刁义二位过谦了，胡太爷有的是银票，张老爷有的是金条，怎说“无礼”？！

〔胡、张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刁义常言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臧大人开粥厂，放赈济，不过是装潢门面，沽名钓誉，如今他拉开架势，咱们若是装疯卖傻，一毛不拔，可就怨不得人家了！

胡峰（恍然大悟）你是说送礼！

刁义对头。

张千担行贿！

刁义不错。

张千担（自我解嘲）惭愧，惭愧，老朽懵懂，竟不如三岁孩童的见识。

胡峰（转忧为喜）哈哈，下官一时糊涂，居然也忘了这剂包治百病的灵药。

张千担如此，我们连夜打点。

胡峰且慢，且慢，下官丑话在前，此事原本与我无干，是你拿着赵公公书信找我，如今让我掏腰包，我可不做这蚀本的买卖！

刁义太爷，蚀本事小，保命事大，能不能逢凶化吉还难说哩！

胡峰这点芝麻绿豆大小事，难道还有性命之虞？

刁义太爷，知法犯法，贪赃枉法，诬良为盗，草菅人命，哪一桩不是杀头之罪！

胡峰这，这便如何是好？

刁义小的狗命不值钱，太爷您可是千金之躯，我看还是保命要紧！

胡峰（无可奈何）好吧，（伸出一根指头）这个数如何？

刁义太轻！太轻！

胡峰（伸出两根指头）这个数。

刁义不行！不行！

胡峰（咬咬牙伸出三根指头）这个数，再多一两我也不干！

刁义（伸出一只手）至少这个数。

胡峰五百两？

刁义五千两！

胡峰五千两？！我的天……（晕倒）

〔刁义、张千担唤醒胡峰。

胡峰（连连摆手）下官宁要银子，不要头颅！

刁义掉了脑袋，银子有何用场！

胡峰没了银子，脑袋又有何用！

刁义太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胡峰怎讲？

刁义臧大人手眼通天，若能与他结交，魏公公面前多多美言，何愁这点儿银子打了水漂。

胡峰唔，这主意不差。张老兄——

张千担太爷——

胡峰五千两你我各出一半，请代垫急用，待下官升官晋爵，加倍奉还。

张千担（苦笑）你我至交，何用奉还。

胡峰好，连夜打点。

张千担来呀！

家丁（上）老爷有何吩咐？

张千担将那四坛“陈年花雕”抬上来。

家丁是。（下）

〔众家丁抬贴有陈年花雕的酒坛上。

胡峰这是何意？

张千担太爷，送礼的规矩——

胡峰噢，明白了。（念）陈年花雕，

张千担（念）腹中藏宝，

刁义（念）极品佳酿，

胡峰

张千担（念）知府醉倒！（大笑）

刁义

〔收光。幕落。

第五场审坛

〔堂鼓三击，众衙役吆喝堂威。

〔幕启。雷州府大堂，刘文釆居中高座，胡峰旁坐，刁义侍立。史胥衙役站立如仪。

〔衙役引王文彬上。

王文彬学生王文彬叩见青天大人。

刘文釆秀才，今日本府与海康县同堂会审，快去见过胡大人。

王文彬学生王文彬叩见胡大人。

胡峰来呀，将这死囚拖下重责四十大板！

刘文釆且慢，胡大人，此乃知府大堂，贵县的规矩就免了吧！

胡峰这，大人体恤人犯，卑职敢不从命。（转对堂下）王文彬，今日来在知府大堂，你要小心了，胆敢诡辩翻供，哼哼！

刘文釆秀才，本府今日坐堂，有话只管讲来！

王文彬谢青天大人！

刘文采来呀，传张千担上堂。

一衙役传张千担上堂！

张千担（上念）世上钱为本，

有钱能通神，

腰缠十万贯，

放胆进衙门。

小民张千担叩见知府大人。

刘文釆张千担，有人告你谋夺古砚，勾结捕头，虐打良民，快快从实招来！

张千担（旁白）乖乖，听这口气，莫非……，咳，此乃知府大人虚张声势，掩人耳目罢了。（转对刘文采）大人，冤枉呀！

刘文釆讲。

张千担（唱）家藏古砚有一方，

代代相传自李唐，

盗贼盗宝不知终，

也曾报案到海康，

多亏太爷擒盗贼，

秀才家中起贼赃。

小民向善好施舍，

吃斋念佛有名望，

那里会作奸犯科触法网，

求大人明镜高悬伸冤枉！

刘文采秀才，张千担所言可是实情？

王文彬大人，张千担句句谎言！

张千担大人，小民句句实情，王文彬勾结盗贼铁证如山！

王文彬（大呼）冤枉呀！冤枉！

刘文采讲。

王文彬（唱）喊一声冤枉满腔愤恨，

张千担抢古砚天良丧尽，

他买通刁捕头滥用私刑，

可怜我生生死死几番断魂，

胡太爷良莠不辨皀白不分，

他，他，他……

胡峰嘟，大胆死囚，还不与我闭了臭嘴！

刘文采你与我接着讲！

王文彬（接唱）他执法鼎循私情草菅人命！

刘文采胡大人。

胡峰臧大人。

刘文采他二人都喊冤枉，叫我如何分辨？

胡峰王文彬勾结盗贼，窝藏贼赃，人证物证俱全，岂能容他翻案！

刘文采刁义，你有何话要说？

刁义大人明察，小的与张千担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素不相识，从无交往，怎会干此丧天害理的勾当。

刘文采如此说来，王文彬通匪是实？！

刁义一点不假。

刘文采张千担失窃是真？！

胡峰千真万确。

刘文采海康县断案无讹？！

张千担不差毫厘。

刘文采好，传证人上堂。

衙役回禀大人，证人熬刑不过，被当堂夹死了。

刘文釆（冷笑）嗬嗬，死无对证了！

胡峰（窃笑）嘿嘿，死无对证了！

刘文采（大笑）哈哈，本府还有一个证人！

胡峰（惊疑）还有一个证人？！

刘文采来呀，传证人上堂！

衙役传证人上堂！

〔众衙役抬酒坛上，胡峰、张千担、刁义大惊失色。

刘文采陈年花雕，如今来在大堂，快快与我如实讲来！

胡峰大人——

刘文采贵县有话请讲。

胡峰大人呀！

（唱）酒坛盛酒酒醉人，

怎上公堂来作证。

刘文采依你之见——

胡峰（唱）恳请大人暂退堂，

抬入后衙细勘问。

刘文采本府尚未审问，怎可堰旗息鼓。

（唱）酒坛有口亦有心，

喜怒哀乐诚可信，

贵县捂住酒坛口，

莫非其中有隐情？！

胡峰（唱）大人早年生怪病，

陈酒可疗陈年病，

城隍庙中去还愿，

聊为大人谢神灵。

刘文采（唱）生老病死天命定，

不劳贵县来操心。

堂前证人听分明，

开口讲话说真情。

胡峰（唱）大人何必太较真，

得饶人处且饶人。

刘文采（唱）都说公堂好行善，

秀才的冤情谁来伸？

胡峰（唱）天下官宦是一家，

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刘文采（唱）乐与百姓同甘苦，

耻与贪官共晨昏。

胡峰罢，罢，罢，大人执意要审酒坛，它不开口，看你如何收场！

刘文采下官自有严刑峻法，何愁它不开口讲话！来呀——

众衙役喳！

刘文采酒坛刁顽，给我打断它的筋骨，看它招是不招！

众衙役是！（痛打酒坛）

〔酒坛破裂露出金银、书信。众哗然。

〔衙役捡起书信呈上。

刘文采海康县，酒坛难熬严刑，开口讲话了！

胡峰这……

刘文采吕经历当堂读来。

李海翁是。（接过书信朗读）知府大人台鉴：大人初莅雷州，我等无以为敬，奉上花银五千，聊表渴慕之情。至于古砚一案，罪犯业已具结，还望大人周全，共享天下太平。卑职胡峰暨海康士绅张千担顿首再拜。

刘文采张千担，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还有何冤情要诉？！

张千担（跪倒在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刘文采贵县，想来你也无话可说了吧！

胡峰（离座跪倒）求大人饶恕卑职一时糊涂！

刘文采画供上来。

〔胡峰、张千担无奈画供。

刘文采刁捕头，你知罪吗？！

刁义小人冤枉！

刘文采你有何冤？

刁义小人虽有罪，但上命差遣，职分所属，太爷让我上东，小人怎敢上西，求大人明察。

刘文采泼皮倒会推诿！来呀，拉下去痛打五十大板！

〔众衙役拖翻刁义，打介。

刘文采刁义，招是不招？

刁义大人恩典，小人委实冤枉！

李海翁大人，对付这种恶棍，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文采唔，速去刁义家中搬取十八种私刑，让他逐一尝尝其中的滋味！

刁义大人不必动刑，小人愿招！小人愿招！

刘文采讲！

刁义小人收了张千担二百两银子，捉拿王文彬，私刑拷打，逼写卖砚字据。王秀才不从，小人买通囚犯，诬陷秀才勾结盗贼，谁知囚犯良心发现，当堂翻供，也是小人杀人灭口，将他夹死。

刘文采大胆恶贼，丧心病狂！来呀，将刁义装进站笼，衙前示众，再行处决！

〔众衙役押刁义下。

刘文采胡峰身为知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缷去冠带，暂行看押，待本府申报吏部议罪！

〔众衙役卸介，押胡峰下。

刘文采海康恶霸张千担，平日窝藏盗匪，欺压良民，无恶不作；近又贿赂官府，收买捕头，谋夺他人古砚，残害百姓，威逼人命，罪不容赦，判处极刑，立即执行，以正国法。

张千担（垂死挣扎）大人，你判小民死罪，小民无怨，但须呈报京师，候刑部示下，才能执行。难道你身为知府，竟然罔顾国法？！

刘文采（大笑）哈哈，张千担，死到临头，你别做梦了——

（唱）说什么判极刑京师呈报，

分明想苟延残喘耍花招；

说什么开杀戒前程难保，

本知府视乌纱轻如蒿草。

我要让屈死冤魂开颜笑，

我要让奸佞豪强魂魄消，

我要让朗朗乾坤阳光照，

我要让黎民百姓挺起腰，

可笑你死到临头终不悟，

（夹白）来呀，将这死囚押下去——

（接唱）送他去断头台上赴阴曹！

〔刽子手架起张千担下。

〔内声：刀下留人！

信使（闯上）知府大人请了！

刘文采（怒）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堂！

信使在下赵公公信使，特来传书。

李海翁原来是赵府贵差，请坐。

信使（呈上书信）请大人暂缓行刑。

李海翁来呀，传话下去，暂缓行刑。

刘文采（看信）嘿嘿，赵公公给张千担求情，面子不小啊！

李海翁大人，既是公公讲情，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刘文采你是说——

李海翁公公立等回音，不妨……（耳语）

刘文采（转怒为喜）贵差！

信使大人！

刘文采公公意思，本府明白。本府要去拜见公公，请贵差先行回复。

信使是。（下）

刘文采速传本府号命，立即处死张、刁二犯！

李海翁是。（下）

刘文采来呀！

衙役大人有何吩咐？

刘文采前去查抄张千担全部家产，不得有误！

衙役是。（率众衙役下）

刘文采王秀才，这里有纹银二十两，你拿去疗养身体贴补家用，日后查出古砚，再行发还。去吧！

王文彬谢青天大人！（下）

刘文采退堂！

〔史胥及众衙役退下。李海翁上。

李海翁大哥，张千担、刁义人头落地，小弟特来复命！

刘文采那胡峰——

李海翁胡峰业已畏罪自杀，不必大哥费心了！

刘文采好，好呀——

（唱）今日坐堂威风显，

遂心惬意喜开颜，

何时再将赵兰除，

笑看南天红日悬。

李海翁大哥，赵兰不肯善甘罢休，还须早做打算。

刘文采愚兄成竹在胸。赵兰贪婪，他与张千担狼狈为奸，图的是钱财，若将张千担家产拱手相送，谅他一定不会疑心。

李海翁张千担数十万家产，全是民脂民膏，怎能送给老贼享用？！

刘文采二弟放心，愚兄早有安排。（耳语）

李海翁妙计！妙计！

衙役（上）回禀大人，赵公公驾到！

刘文采果然来了，快快有请！

衙役有请赵公公！

〔刘文采、李海翁整冠相迎。

〔幕落。

第六场劫宝

〔幕启。鹰峰兀立，松树茂密，夜风乍起，林涛阵阵。

〔驿路穿过松林，路边界石上依稀可辨“徐闻县”三字。

李翠环（内唱）松涛阵阵夜风凉，

〔李翠环率众侠盗上。圆场。

李翠环（唱）乌云翻滚残月黄，

远看那鹰峰振翅欲飞翔，

呼唤俺冲锋陷阵上战场。

半月来装模作样在后堂，

闷得俺坐卧不宁心发慌，

今日里脱下裙衩披戎装，

只觉得一腔热血腾万丈。

兴冲冲来到围猎场——

孩儿们！

众侠盗有！

李翠环前面已到鹰峰，速去松林设伏，不得有误！

众侠盗是！（下）

李翠环（接唱）设奇兵，布罗网，

且看俺盘马弯弓射天狼。（下）

〔二校尉灯笼前导引张狼上。众校尉押车随上。

张狼（醉步踉跄）嗬嗬哈哈……

（念）仰天大笑上山岗，

夜行何惧草头王，

一身武艺世无双，

赫赫威名四海扬。

某，赵公公驾前亲随校尉张狼是也。蒙公公委派，押运张千担家产，小的们，随某回徐闻复命去者！

众校尉是。（圆场）

张狼（唱）蒙委派海康县财宝押运，

臧知府设盛宴十分殷勤。

一席酒开怀畅饮日西隐，

直喝得脸红耳赤醉酩酊。

最可恼吕经历将某看轻，

说什么鹰峰下出没强人，

乘酒兴某放胆挑灯夜行，

眼见得来到了莾莾松林，

猛然间灯火明灭山风紧，

又听那乌鹊聒噪传警讯，（酒醒）

但愿得阿弥陀佛来保佑，

不教某撞上强盗恶煞神。

小的们，前面来到鹰峰，刀出鞘，箭上弦，小心向前！

众校尉是。（圆场）

〔突然弓弦两声，灯火应声而灭。

张狼（惊疑）嘟，何人大胆，灭我灯火！（静听四周寂然无声）奇怪，莫非是山风吹灭？！

〔弓弦又响，射落张狼头盔上红缨。

张狼哎呀，好厉害的弩箭！（强作镇定）呔，大胆强盗，有本事出来，某与你见个高低！

李翠环（内声）姑奶奶来也！（率众侠盗上）

张狼来者何人，胆敢挡道？！

李翠环我乃公道大王，在此恭候已久，留下不义之财，饶你一条狗命！

张狼无名草寇，休得张狂，看刀！

〔开打。李翠环力战张狼。李翠环越战越勇，张狼败下。李翠环追下。

〔众侠盗与众校尉混战，众校尉纷纷毙命。

〔张狼败上。李翠环追上。开打。张狼爬上山崖逃跑。李翠环弯弓搭箭。张狼中箭跌落山崖。

〔众侠盗冲上杀死张狼。

李翠环孩儿们，速将两车财宝原路推回。

众侠盗是。

李翠环（唱）鹰峰围猎凯歌扬，

堪笑赵兰梦一场，

盗亦有道担正义，

收拾财宝赈饥荒。

〔众簇拥货车造型。亮相。

〔收光。幕落。

第七场激变

〔幕启。赵兰行辕。

〔赵兰怒冲冲上。瘸太监随上。

赵兰（唱）三更好梦五更醒，

一腔欢喜化烟云，

强盗拦路劫金银，

急得咱家要跳井。

瘸太监公公息怒，奴卑以为其中有些蹊跷。

赵兰讲！

瘸太监公公，臧知府花三万两银子买这五品前程，图的将本求利，眼下这柱大利息，他岂肯轻易送人？

赵兰你是说——

瘸太监恕奴卑直言，他是在公公鼻尖上抹糖，让公公嗅得着，吃不着。

赵兰唔，臧浩竟敢戏弄咱家！

瘸太监公公只在臧浩身上追比，自然水落石出。

赵兰嗯，来呀！

二校尉（上）公公有何差遣？

赵兰臧浩到来，见机行事，让他尝尝咱家的厉害！

二校尉遵命！

〔内声：臧大人到！

〔刘文采、李海翁上。

刘文采卑职雷州知府臧浩参见赵公公！

李海翁卑职雷州府经历吕贵参见赵公公！

赵兰好你个臧知府，咱家的银子和张狼哪里去了？！

二校尉（拔刀相逼）说！

刘文采公公容禀，昨日贵差到来，卑职督促装车，交割完毕，已是黄昏，贵差执意连夜赶回，卑职再三相劝不从，致被强人打劫，人财两空，望公公明察。

赵兰如此说来，你倒没有责任？！

刘文采卑职理应负责！

赵兰好，那你还我银子！

刘文采（假意为难）这……

赵兰咱家从来认钱不认人，今日见不着银子，谁也休想脱身！

李海翁公公息怒，雷州百姓刁顽，有些人明是良民，暗是盗贼，知府刚刚到任，肃清盗

贼尚待时日。

赵兰咱家不管闲账，归还银子，万事皆休，不然，莫怪咱家不讲情面！

李海翁公公放心，银子不少分文！

赵兰银子不少分文？！

李海翁公公呀——

（唱）羊毛出在羊背上，

强盗躲藏在本乡，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咱逮住方丈追和尚。

公公你责令县衙悬重赏，

赵兰悬赏？

李海翁缉盗捕贼，人人有责，七日之内，无人掲榜，即系通匪，到那时——

赵兰（迫不急待）到那时又当如何？

李海翁（接唱）让那徐闻百姓连本带利来赔偿！

赵兰让徐闻百姓赔咱家银子？

李海翁卑职保证只多不少！

赵兰好，此计正合吾意！吕经历真是智多星，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李海翁吕贵理当效力。

赵兰来呀，酒宴伺候。臧知府、吕经历，请！

〔暗转。

〔徐闻街市。差役甲乙鸣锣吆喝上。

差役甲徐闻知县，悬赏挂榜，

差役乙限期七日，缉盗追赃，

差役甲隐匿不报，大家赔偿，

差役乙违者严办，莫喊冤枉。（挂榜，鸣锣吆喝下）

〔众百姓闻讯上。看榜。陈彪等侠盗乔装暗上。

长须者可恶，可恶，缉凶捕盗乃官府责职，居然推在百姓身上，真正岂有此理！

短须者雷州连年旱荒，人都要死绝了，谁有钱赔他银子！

柱杖者赵兰这条吸尽人血的蚂蝗，不择手段讹诈百姓，天啊，雷州又有多少人家要流离失所了！

众百姓三位年尊，快为大家拿个主意吧！

三老事到如今，实在无法可想，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众百姓默然无语。

陈彪众位乡亲，在下倒有一个主意。

长须者你有何法？

陈彪在下愚见，告示虽是徐闻所出，背后却是赵兰，为今之计，只有直接找赵兰评理！

柱杖者赵兰残暴，找他评理，怕是与虎谋皮！

陈彪罪不加众，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也许可以通融。

短须者对，与其任人宰割，不如绝处求生！

长须者好，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联络，即速来此汇合。

众百姓是。（随三老下）

陈彪弟兄们。

众侠盗有。

陈彪依大哥妙计施行。

众侠盗是。

陈彪（唱）干柴烈火冲天烧，

推波助澜掀狂涛，

锦囊妙计除强暴，

绿林好汉逞英豪。

〔幕后梆声乱响，人声鼎沸，由远渐近。

〔三老分率三路百姓穿插上。陈彪等侠盗加入其中。圆场。

长须者（唱）晴天霹雳当头炸，

众百姓（唱）当头炸，

短须者（唱）六月暑天飞雪花，

众百姓（唱）飞雪花，

柱杖者（唱）阉贼赵兰忒恶霸，

众百姓（唱）忒恶霸，

陈彪（唱）催命榜文将人杀，

众百姓（唱）将人杀，

三老（唱）结帮抱团力量大，

众百姓（唱）力量大，

陈彪（唱）义无反顾闹官衙，

众百姓（唱）闹官衙。

〔歌声中天幕景变：皇家采珠总管行辕门前，石狮对峙，高墙巍巍。

陈彪乡亲们，眼前就是赵兰行辕，大家往里闯啊！

众百姓往里闯啊！

〔行辕大门洞开。众校尉杀气腾腾上，赵兰跟上。

赵兰何处刁民，聚众起哄？

长须者徐闻百姓，求见公公。

赵兰咱家不理民刑，有事去找县令。

长须者此事生死攸关，恳望俯察下情。

赵兰摇唇鼓舌，滋生事端。

长须者解民倒悬，祈求恩准！

众百姓（齐声附和）解民倒悬，祈求恩准！

赵兰（见势不妙）好吧，为首的上前说话。

三老（拜揖）徐闻三老拜见赵公公。

赵兰（不屑一顾）你们这三具僵尸，犯上作乱，分明是不想活了！

长须者公公，我们正为多活几日，才来求你！

赵兰讲。

长须者徐闻百姓委实不知强盗行踪，如今硬要百姓赔偿，真是天大的冤枉！

赵兰咱家不这么办，谁肯交出强盗，抓不住强盗，追不到银子，咱家难道不冤？！

柱杖者雷州连年旱荒，百姓生计维艰，即使变卖家产，亦难照价赔偿，求公公开恩。

赵兰废话少说，谁敢抗拒，严惩不贷！

〔陈彪等欲冲上理论，三老拦住。

短须者公公休要逼人太甚，众怒难犯，万一闹出亊来……

赵兰（气急败坏）呸，你们竟敢威胁官府，图谋造反！来呀，将这为首的捆绑示众！

众校尉是！（绑介）

赵兰尔等刁民，速速散去，否则，咱家就让这三颗人头落地！（走进行辕，下）

〔众百姓面面相觑，一时失去主张。

陈彪乡亲们，大家不要惊慌，在下有话奉告！

（唱）赵兰他横行霸道作恶多端，

徐闻县家家都有血泪仇冤，

多少人陷魔掌倾家荡产，

多少人被残害骨肉离散，

多少人蒙冤屈身陷囹圄，

多少人遭毒刑含恨九泉……

乡亲们哪，

咱也是堂堂七尺男子汉，

岂甘愿忍气吞声天地间，

今日里旧恨新仇从头算，

拼将一腔血，踏平阎罗殿！

众百姓（唱）旧恨新仇从头算，

拼将一腔血，踏平阎罗殿！

校尉大胆刁民，竟敢煽动谋反！（欲抓陈彪）

陈彪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乡亲们，上啊！（一脚踢倒校尉）

众百姓上啊！

〔众校尉拦住大门。陈彪夺过一柄大刀与校尉格斗。

〔众侠盗亮出兵器与校尉格斗。

〔众百姓救护三老下。

〔陈彪手起刀落，一校尉毙命，余者见势不妙，夺路逃进辕门。

陈彪（振臂高呼）乡亲们，要活命的，进去杀赵兰啊！

众百姓（随声呼应）杀赵兰啊！

〔愤怒的人群掀翻石狮，推倒辕门，潮水般涌进辕门。

〔杀声震天，久久不息。

〔幕落。

第八场泄密

〔幕启。海康县城外小茶坊。

臧幼浩（上）来人，来人哪！

茶婆（上）客官喝茶么？

臧幼浩不喝茶，我来干啥！

茶婆客官莫生气，来了，来了。（斟茶）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臧幼浩快去给牲口上些草料，少爷我还要赶路。

茶婆是。（下）

〔臧幼浩一边品茶，一边四下打量。发现神龛里的长生禄位。

臧幼浩（念）雷州知府臧公长生禄位。奇怪，茶坊居然立着父亲的长生禄位？

〔茶婆上。

臧幼浩喂，你家为何立这长生禄位？

茶婆不光是我家，雷州府家家都有。

臧幼浩一定是官府让你们立的？

茶婆客官，你说错了——

（唱）臧大人为民做主为民谋，

救苦难大恩大德遍雷州，

设香案万民感戴敬太守，

祝长寿禄位立在人心头。

臧幼浩嘻嘻，狗头上长角，这就奇了怪了！

（唱）蹊跷蹊跷真蹊跷，

老鼠过街变花猫，

钓名钓利钓稻草，

古董商粉墨唱老包。

〔幕后远远传来鸣锣喝道声。

臧幼浩老婆子，哪来的鸣锣喝道声？

茶婆（眺望）那是知府大人的仪仗。

臧幼浩啧啧，好大的排场，不知知府大人去往何处？

茶婆送钦差大人去七星山伏波祠歇息。

臧幼浩钦差？

茶婆听说是皇上派来查徐闻民变的。

臧幼浩噢，待我赶上前去。（欲下）

茶婆哎，客官，茶钱、草料钱——

臧幼浩哼，堂堂知府公子，还能少你的茶钱！

茶婆你是臧大人的公子？

臧幼浩正是。本公子臧幼浩自京城而来，有胆量你到府衙讨去吧！（下）

茶婆知府公子？知府大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

〔李海翁上。

茶婆吕太爷来了，请用茶。（斟茶）

李海翁老婆婆一向可好？

茶婆好，好，托知府大人的福，老身还好。（忽然记起）噢，老身正要向太爷道喜哩。

李海翁喜从何来？

茶婆知府大人的公子来啦！

〔天幕景变：乌云布合，雷声隐隐。

李海翁（一惊）你说什么？

茶婆知府大人的公子臧幼浩从京城来了！

李海翁此话当真？

茶婆方才他就坐在这里喝茶。

李海翁现在何处？

茶婆赶往伏波祠找他父亲去了。

李海翁（大惊）哎呀，大事不好！

〔闪电裂空，惊雷大作，暴雨倾盆。

〔暗转。雷州府衙花厅。刘文釆秉烛夜读，心神不宁。

刘文釆（唱）夜风紧雷声隆骤雨敲窗，

烛光摇思绪乱掩卷遐想。

数月来冒假名端坐大堂，

放赈济，救灾荒，

洗冤屈，诛阉党，

烈轰轰除暴安良，

情切切造福一方。

谁料想，长缨方伏虎，

熊罴又登场，

魏忠贤，疑民变，

派遣熊通到海康，

形势危，风雨狂，

搅局又窜来一只獐，

臧幼浩泄机密七星山往，

看起来俺强盗行止难藏，

不由人坐立不安费思量。

〔李海翁急上。李翠环、陈彪随上。

李海翁大哥，大事不好！

刘文采二弟，慢慢讲来。

李海翁俺堵截臧幼浩不成，他抢先一步买通锦衣卫，溜进了太监熊通的行辕。

刘文采不出所料，臧幼浩果然溜进了熊通行辕！

李海翁大哥——

（唱）臧幼浩进行辕令人惊心，

俺弟兄处境危一发千钧，

久羁留定难免陷入围困，

展翅飞怕只怕殃及黎民，

走难走留难留难退难进……

刘文采（接唱）一不做二不休釜底抽薪。

李翠环对，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陈彪痛快，咱们宰了那阉老公再走！

刘文采三弟，你有什么主意？

陈彪咱们设下埋伏，单等阉贼前来，瓮中捉鳖！

刘文采此计虽妙，恐怕熊通不会上钩。

陈彪这是为何？

刘文采熊通不知底细，岂敢贸然前来。

李翠环阉贼定会设下圈套，诱骗咱们上当。

刘文采咱们将计就计，乘机杀进伏波祠！

李海翁不可，伏波祠内戒备森严，敌众我寡，岂能自投罗网！

刘文采（大笑）哈哈，二弟啊，臧知府一人能敌十万兵！

李海翁（不解）大哥，你——

刘文采咱们虽然只有二十余众，背后却是数十万雷州百姓啊！

陈彪俺雷州守备还可调动五百人马，士兵们知道知府大人有难，一定会奋勇向前！

李海翁（省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请大哥发令！

刘文采众兄妹。

众侠盗有。

刘文采（唱）为兄聚众发号令，

运筹帷幄出奇兵，

众志成城歼奸佞，

七星山上建功勋。

〔众造型。亮相。

〔幕落。

第九场抽薪

〔幕启。伏波祠内大殿。灯火通明。

〔熊通居中高坐，小太监侍立。

〔臧幼浩上。

臧幼浩（跪倒）雷州知府臧浩之子臧幼浩叩见钦差大人。

熊通臧幼浩，你夤夜来此作甚？

臧幼浩小人有机密事相告。

熊通讲。

臧幼浩钦差大人，小人冤枉啊！

熊通（诧异）你父亲乃雷州知府，找咱家喊什么冤枉？

臧幼浩大人，那知府并非家父！

熊通臧知府不是你父亲？

臧幼浩（唱）数月前家父海康赴新任，

留下我收租收债收金银，

处理完啰唣事来会双亲，

谁料这雷州知府换了人，

哎呀呀，我没过上一天知府公子瘾，

恳求大人把冤伸，把冤伸！

熊通你自称臧公子，可有凭证？

臧幼浩现有债契在此，请大人过目。

熊通（接过观看）唔，这雷州知府是假冒的！

（唱）雷州府民众哗变杀赵兰，

魏公公怀疑其中有机关，

臧幼浩说缘由解开谜团，

果然是强盗盗官掀狂澜，

有道是迅雷不及将耳掩，

强盗呀，强盗，

咱让你南柯梦里归黄泉。

来人！

小太监公公有何吩咐？

熊通拿咱家的帖子，请臧知府速来行辕议事。

小太监是。（下）

熊通臧幼浩，你且去息歇，等会知府到来，你可与他对质。

臧幼浩是。（下）

熊通来呀！

众卫兵（上）嗻。

熊通查雷州知府臧浩系强盗假冒，尔等两廊埋伏，咱家掷杯为号，一举将他擒拿，不得有误！

众卫兵遵命！（下）

〔内声：臧知府到！

刘文采（内唱）跨马飞奔七星山，

（上唱）入虎穴，擒虎子，

放胆来闯鬼门关，

笑看他伏波祠里光刀影剑，

俺这里步闲庭从容向前！

卑职雷州知府臧浩参见钦差大人。

熊通罢了。臧知府，可知咱家相请，所为何事？！

刘文采卑职不知。大人鞍马劳顿，理应歇息才是！

熊通（冷笑）嘿嘿，若是歇息，只怕事情就难办了！

刘文采（大笑）哈哈，天下没有翻不过的山，大人何必多虑！

熊通言归正传，咱家让你见一个人！

刘文采什么人？

熊通贵公子！

刘文采大人，下官拙荆无出，何来公子？

熊通嗬嗬，天上掉下来了？！臧公子何在！

〔臧幼浩上。

熊通臧幼浩，你可认识这位大人？

臧幼浩不认识。

熊通他就是令尊臧浩臧知府！

臧幼浩钦差大人，他不是小人的父亲。

熊通你要看仔细了！

臧幼浩家父不是这付面孔！

熊通令尊不是这付面孔？

臧幼浩大人，你看我——

（念）鹰勾鼻子面皮黄，

老鼠胡须两寸长，

招风耳朵三角眼，

看见女人涎水淌。

与这个人完全是两付模样！

刘文采此人满嘴胡言乱语，分明是个疯子！

熊通天下奇闻，儿子不认老子，老子不认儿子？！

刘文采人间正道，老子还是老子，儿子还是儿子！

熊通乏味得很，你的好戏该收场了！

刘文采有趣得紧，俺的好戏刚刚开场！

熊通咱家倒要领教！（摔下酒杯）

〔众卫兵蜂拥而上。

〔刘文采甩掉乌纱，脱下官服，纵身跳上案桌，抽出匕首，逼住熊通。

刘文采（大喝）谁敢向前，俺先捅了他！

熊通（急止住卫兵）退下！退下！

刘文采送爷爷出门去！

〔刘文采拽住熊通跳下案桌，退出伏波祠。

〔众卫兵尾随其后。

刘文采（唱）骂一声阉贼你听清爽，

俺刘文采顶天立地敢担当，

杀臧浩诛赵兰除暴安良，

劫富豪济贫穷侠肝义肠。

你助纣为逆逞凶狂，

枉费心机织罗网，

到头来自掘坟墓自灭亡，

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好下场！

熊通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刘文采饶你不得！（刺死熊通）

〔众卫兵见状冲杀上。

〔李海翁、李翠环等侠盗从屋上跳下。

〔陈彪率雷州士兵及众百姓杀上。

〔开打。众卫兵不支，逃进伏波祠。

刘文采放火烧庙！

〔众侠盗举火，霎时烈焰腾空。

〔火光中众卫兵逃出庙门，刘文采率众截杀，尽毙卫兵。

李海翁大哥，船只已经按排妥当！

刘文采好。众家兄妹，分头去到府库、大牢，开仓赈济、释放囚犯，事成之后，南海岸边汇合。

众侠盗遵命！

〔熊熊火光中，众造型。

〔灯暗。

〔灯亮。南海岸边。

〔旭日初升，碧波尽染。

〔刘文采率众侠盗与众百姓依依惜别，登船远去。

〔众百姓翘首远眺，目送远去的风帆。

〔合唱：南海水，浪打浪，

遥送风帆下南洋，

侠盗传奇歌一曲，

留于后人去传唱。

〔幕徐徐落。

本剧参照清《虞初新志﹒雷州盗记》、1958年版中篇说部《雷州盗》改编

1986年8月22日二稿于泰兴

2015年8月—10月改定于黄桥

作者简介：

石启荣，江苏泰兴人。结集出版诗集两部，其中诗集《夜行列车》获1996年扬州市五个一工程提名奖。退休后热衷歌词创作，在《词刊》、《歌曲》、《儿童音乐》、《音乐周报》、《音乐天地》、《歌海》、《民族音乐》等刊物发表词作若干，有歌词被作曲家选中谱曲传唱，其中歌曲《银杏颂》、《我爰故乡银杏树》在江苏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激情广场》、《农村大舞台》等大型活动中演播，影响较广；歌曲《远方》获2004年泰州市五个一工程奖；歌曲《为了老百姓》获2005年上海市亷政歌曲评选一等奖；歌词《不老的银杏树》获中国音乐家协会《歌曲》编辑部举办的词曲新作《晨钟奖》；歌曲《茉莉花栀子花》获2010年江苏省推新人大赛创作银奖。多首歌词入选《年度最佳歌词精选》，歌词《梦中的故乡》入选《中国当代歌词精选》，歌词《你是一朵飘泊的云》等10首入选《江苏歌词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