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传奇
（戏 曲）
编剧： 赵奎生
时 间：
崇祯三（1632）年冬至至康熙三（1644）年初夏。
地 点：
苏浙两省都会、城镇、皇宫、衙门、青楼、监狱、山野、潭滨、渡口等处。
人 物：
柳如是,本姓杨，名爱，乳名朝云。改姓柳，名是，字如是。出身歌妓，女诗人。钱谦益妻。
钱谦益，号牧斋，世称虞山先生。崇祯朝官礼部侍郎，弘光朝任礼部尚书。入清，授礼部侍郎。东林党首脑，诗人，学者。谢三宾座师。
陈子龙，字卧子，选绍兴推官。鲁王授兵部尚书，隆武帝授七省总督。爱国志士。诗人，许都友。
宋徵舆，字辕文，官至副都御使。诗人。
李 雯，字舒章。入清，荐任内阁中书舍人。诗人。
李待问，字存我，号问郎。官至中书舍人。工文章，精书法。
陈继儒，号眉公。诸生。工诗善文，艺术家。
汪尔谦：字然明，旅居杭州的徽州富商。柳如是忘年交。
许 都：诸生。白头军首领。陈子龙友。
朱 彪：白头军头目。
马友龙：白头军头目。
戴法聪：白头军头目。
黄毓琪：字介子。贡生。反清义士。
弘光帝：明神宗孙。封福王。弘光朝皇帝。
马士英，字瑶草。崇祯朝官凤阳总督，弘光朝为内阁大学士。
周道登，崇祯初任内阁大学士。
赵之龙，崇祯朝南京守将。
何 刚，官职方主事。钦差大臣。
谢三宾：官至太仆寺少卿。工诗善画。
左光先：官两浙巡抚。
方岳贡：官松江知府。
王 雄：官金华兵备道。
陈 氏：钱谦益妻。
朱 氏：钱谦益妾。钱孙爱生母。
王 氏：钱谦益妾。
钱孙爱：钱谦益与朱氏之子。
钱 梅：钱谦益与柳如是之女。
赵 管：钱梅之夫。
钱 观：钱府家院。
船 姑：柳如是之丫环。
钱朝鼎：曾任浙江按察使。钱谦益族侄。
钱 曾，字遵王。诸生。钱谦益族侄孙。门生。
书 僮：陈子龙之仆。
云夫人：李侍问之妻。
徐 佛：名妓。归家院院主。
梁道钊：归家院名妓。
宋如姬：归家院名妓。
张轻云：归家院名妓。
周 母：周道登之母。
道登妾甲
道登妾乙
道登妾丙
道登妾丁
周振孙：周道登侄，过继为嗣。
皇太后
韩赞周：太监。
田 成: 太监。
盛名儒: 钱曾之友。
钱府丫环甲，乙。
钱府迎亲亲友若干。
周府家丁
周府丫环
宋府家院
李府丫环甲，乙
陈继儒府家丁若干
陈继儒府丫环若干
谢府家院
差 官
松江府衙役甲，乙
巡抚衙门衙役若干
宫廷卫士若干
宫女若干
武士若干
官兵若干
下书人
军 校
探 马
牢 头
龟 奴
拐 子: 贩卖人口者。
媒 婆
轿夫甲，乙
船夫甲，乙
官绅，商贾，儒士，佳丽若干
妓女若干
围观者若干
壮汉若干
青年男女游客若干
青楼恨
（上本）
第一幕 被拐
幕后合唱
盛泽古镇出丝绸，
车载船装把利求。
青楼生涯归家院，
声色犬马竞风流。
合唱声中幕起。吴江归家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龟 奴：（内声）贵客到！
徐 佛：（内声）姑娘们，接客！（上）
曲牌声中，官绅商贾，儒生阔少鱼贯而上。
妓女们笑迎嫖客入内。
龟 奴：（内声）有客求见院主！
徐 佛：请！
拐子上
拐 子：（念）发财靠拐骗，
娇娥换银钱。
请问哪位是院主？
徐 佛：奴家便是。
拐 子：听院主口音，象是嘉兴人氏。
徐 佛：正是。
拐 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有个苦命的外甥女，年方十二，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怎奈我无力抚养，还请院主大发慈悲，将她----嘿嘿..
徐 佛：收留！
拐 子：收留？不不，将她买下！卖给你这位同乡，我一百个放心！小的外甥女花容月貌，可是棵摇钱树哇！
徐 佛：人在哪里？
拐 子：院外等候。待院主看过人之后，将这个画了押的卖身契交与院主，我拿了银子就走，免得她哭哭啼啼，令人伤心。请院主先验过契约。（将卖身契递与徐佛）
徐 佛：（验过卖身契）领来一见。
拐 子：（收好卖身契）稍候。（下）
徐 佛：（念）高树艳旗集名花，
归家院内我当家。
归家院主徐佛是也。青楼苦心经营，归家院名播四方。王孙公子、大官小吏、豪绅富商、墨客文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来此寻花问柳，潇洒风流。归家院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踏破了！
杨朝云：（内唱）理云鬓整罗裙花厅来进，
杨朝云随拐子上。
杨朝云：（唱）泪悲盈心不宁盼见亲人。
徐 佛：（唱）身娇小貌俏丽娉婷风韵，
令人怜惹人爱一见动心。
拐 子：云儿，见过你姨妈！
杨朝云：（惊喜）姨――妈！（扑入徐佛怀抱）
徐 佛：（安抚）我的儿呀！
杨朝云抱住徐佛啼哭。
拐 子：（掏出卖身契，对徐）人交给你了！
徐 佛：（收下卖身契，掏出一张银票给拐子。抚慰杨朝云）宝——贝！
拐 子：（一看银票，旁白）我这个表舅，她这个姨妈那位都是假的，这百两银票可是老太婆纳袜底——千针（真）万针（真）！（窃笑，下）
徐 佛：（替杨朝云拭泪）既已到此，休要啼哭。我来问你，姓甚名谁？
杨朝云：（惊疑）姨妈问我姓甚名谁？
徐 佛：是的！
杨朝云：姨妈不认识我？
徐 佛：素不相识。
杨朝云：表舅刚才当面说你是我姨妈呀！
徐 佛：什么表舅，他是骗子，把你卖给我了！我是院主，叫我姨妈，有何不妥？
嫖 客：（内声）臭婊子，敢不伺候老爷，打死你！
妓 女：（内声）饶命呀！饶命呀！
杨朝云：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徐 佛：归家院，又名“十间楼”，是远近闻名的青楼。
杨朝云：（震惊）喴——呀！
（唱）霹雳一声当头震，
受骗卖身惊人魂。
朝云本是杨家女，
书香门第嘉兴人。
肉粥鱼羹抚育我，
教我知礼读书文。
父母双亡遭厄运，
抛下孤女难生存。
姨妈积德多怜悯。
开恩放出青楼门。
徐 佛：放出青楼你又去往何处安身？
杨朝云：这个么……
徐 佛：说不定离开归家院，反进鬼门关！
杨朝云：鬼门关！青楼就是鬼门关！
（唱）贪生青楼敷红粉，
辱没祖宗罪孽深。
朝云生来有血性，
宁愿一死当自珍。（冲下）
徐 佛：拦住她！拦住她！
龟奴拖杨朝云上。
龟 奴：想死，没那么便宜！
徐 佛：（命龟奴）退下。
龟 奴：是（下）
徐 佛：为何如此轻生？
杨朝云：宁愿一死，决不卖身。
徐 佛：归家院也可卖艺不卖身。
杨朝云：卖艺不卖身？
徐 佛：这就要看你的天赋了。
杨朝云：（沉默不语）
徐 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性，倒也难得。
（唱）山高自有通衢路，
水深自有渡船人。
有缘与你同乡井，
认做养女结亲情。
聘请明师勤教训，
来日一定倾人城。
杨朝云：（转悲为喜）妈妈受女儿一拜！（施拜）
徐 佛：看你精灵乖巧，人见人爱，妈妈给你取名杨爱如何?
杨朝云：多谢妈妈赐名。
徐 佛：（对内）姑娘们，快来呀！
梁道钊
宋如姬：（内应声）来——也！
张轻云
梁道钊、宋如姬、张轻云上
梁道钊：（唱）风月场中列花谱，
宋如姬：（唱）色艺冠时称名姝。
张轻云：（唱）萧鼓楼船年华度，
梁道钊：
宋如姬：（唱）来日伤春女校书。
徐 佛：姑娘们，这位是新来的小妹妹杨爱！
杨朝云：（向梁道钊、宋如姬、张轻云施礼）杨爱这厢有礼。
梁道钊：（自我介绍）奴家梁道钊。
宋如姬：（自我介绍）宋如姬。
张轻云：（自我介绍）张轻云。
梁道钊：（打量杨朝云）小妹妹长得确实娇小可爱。
宋如姬：肤色莹洁，面若桃花，俏丽动人。
张轻云：有妈妈费心栽培，定能倾国倾城。
徐 佛：松江名士陈眉公正在本院执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杨爱就交与他调教好了。
梁道钊：名师定出高徒！
徐 佛：（对内）有请眉公！
陈继儒上。
陈继儒：（念）望梅阁老通六艺，
编书授徒一布衣。
老朽陈继儒，这“儒”嘛，自然是“君子儒”，不是那“小人儒”。（问徐佛）院主唤我何事？
徐 佛：请老先生收徒！（对杨爱）拜见你师父！
杨 爱：请师父受弟子一拜。（施礼）
陈继儒：好个小美人！
（旁唱）仙女飘然下天宇，
姿色冠时赛西施。
青楼生涯谈何易，
鲜花难免沾污泥。
可惜呀!可惜！
徐 佛：可惜？老先生是说杨爱在归家院可惜了？
陈继儒：（发觉说漏了嘴，忙改口）非也！非也！老朽是说可喜！可喜！这个女弟子我收下了。
徐 佛：如此甚好。摆拜师宴！
龟 奴：（内声）摆宴啦！
乐动。
柳荫深处十间楼，
玉管金樽春复秋。
只有可人杨爱爱，
家家团扇写风流。
――合唱声中幕闭
第二幕 做妾
崇祯五（1634）年春。
周道登府邸后堂。
周母手拿念珠上。
周 母：（念）积德行善
念经参禅。
内 声：归家院院主求见老夫人！
周 母：请——！
杨 爱：（内唱）含悲忍泪难挪步，
徐 佛：（唱） 豪门作婢莫踌躇。
杨 爱：（唱） 为婢亦走伤心路，
徐 佛：（唱） 名花守节谁惜姝？
徐佛引杨爱上。
徐 佛：
:（施礼）拜见老夫人！
杨 爱
周 母：免礼。
徐 佛：遵老夫人吩咐，徐佛忍痛割爱，将归家院头牌杨爱送来伺候老夫人。
周 母：（问杨）你就是杨爱？
杨 爱：正是。
周 母：待我看来！（端视杨）好俊俏的丫头，比那团扇上画的漂亮多了！
（唱）花容月貌春柳态，
分明西施又投胎。
徐 佛：（唱）琴棋书画入流派，
能歌善舞有诗才。
杨 爱：（唱）侍侯不周多耽待，
愿效犬马任遣差。
周 母：（唱）粗俗丫环谁喜爱？
美女伺候遂我怀。
徐 佛：快谢老夫人积德行善。
杨 爱：多谢老夫人！
周 母：徐院主且随我去立下卖身文书，领三百两纹银。
徐 佛：（对杨）小心伺候老夫人。妈妈去了。
杨 爱：送妈妈。
徐 佛：免
徐佛随老夫人下。
杨 爱：苦——哇！
（唱）归家院栽培我用心良苦，
人姣好才艺佳名扬三吴。
离青楼不甘作摇钱宝树，
宁可作女侍婢守节不污。
弱女子似风筝人难自主，
何时能赎回我卖身文书？
愿此生莫似那无根花木，
立不稳长不成叶萎花枯。
盼只盼一片天一条出路，
显才情领风骚早出茅庐。
周 母：（内声）杨——爱！杨——爱！
杨 爱：来——了！（下）
周府高堂贴身婢，
玲珑乖巧名不虚。
侍奉周到可人意，
雁去燕来左右随。
合唱声中，天幕变换四季外景。
杨爱抱琴伴周母上。周母入座，杨爱侍立一侧。
周 母：（旁唱）闲来为我读诗词，
杨 爱：（旁唱）闷时陪她斗围棋。
周 母：（旁唱）她弹琴来我赏曲，
杨 爱：（旁唱）我献舞来她欢娱。
周 母：（旁唱）口方觉渴茶先沏，
杨 爱：（旁唱）寒风乍起早备衣。
周 母：（旁唱）桑榆晚景享富贵，
杨 爱：（旁唱）豆蔻年华路崎岖。
杨爱暗暗拭泪，周母瞥见。
周 母：周家对你不薄，为何伤心落泪？
杨 爱：奴婢为自家孤单身世伤怀。
周 母：不必过虑，我已是垂暮之年，长眠之前，定会嘱咐家人与你配个夫婿，也不枉你侍侯我一场。
杨 爱：多谢老夫人！奴婢弹奏一曲，请老夫人点曲。
周 母：弹一曲《凤求凰》如何？
杨 爱：遵命。
杨爱抚琴，周母赏曲。
周道登上。
周道登：（念）罢相归里人讥诮，
诗酒声色任逍遥。
某，周道登。当年圣上抓阄选阁臣，有幸入阁为相。如今闲居故里，虽说妻妾成群，怎奈皆不通文墨，难称佳人。唯有高堂侍婢杨爱姿韵绝伦，惹得老夫垂涎。（拍手称赞杨爱琴艺，话外有音）妙哉！妙哉！动人心弦！
杨 爱：（停奏）老爷过奖。
周道登：（对周母打躬）给母亲请安！
周 母：罢了。
周道登：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周 母：何事？
周道登：只是难以启齿。
周 母：但讲无妨！
周道登：母亲听了！
（唱） 琴心惹人心花放，
妙手流韵《凤求凰》。
艳女娇娥在堂上，
纳作小妾遂心肠。
杨 爱：（唱） 老爷戏谑休孟浪，
母婢作妾负高堂。
甘为奴婢勤侍奉，
寿星康宁福绵长。
周 母：（唱） 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有妻妾十二房。
贴身丫环也指望，
不孝之子负亲娘。
周道登：（唱） 妻妾虽多未生养，
不孝之罪难承当。
周 母：（唱） 侄儿继嗣无两样，
血亲一脉合伦常。
周道登：（唱） 但愿生珠如老蚌，
亲子总比侄儿强。
周 母：（唱） 明知贪色巧语诓，
难顺侍婢逆儿郎。
杨 爱：（唱）年未及笄求体谅，
另择佳偶生儿郎。
周道登：（唱）劝尔依从休违抗，
杨 爱：（唱）逼我作妾宁自戕。
周 母：阿弥陀佛，念经去也！（下）
周道登：（对内）来人！
家丁、丫环各一上。
周道登：（吩咐家丁）看住她！别让她死了！（吩咐丫环）与夫人梳妆打扮！（对内）准备酒宴，今宵洞房花烛！哈哈哈哈…（下）
内 声：准备酒宴哪！
杨 爱：天——哪！
（唱）刹那间只觉得天崩地陷，
弱女子跌进了万丈深渊。
作小妾享荣华毫不稀罕，
薄命人遭轻贱难自保全。
哀哭喊悲声咽肝肠痛断，
生亦难死亦难有谁见怜？
杨爱欲以头撞柱寻死，被家丁、丫环拉住。
喜乐大作。杨爱闻乐气昏。
丫 环：（唤杨）夫人！夫——人！
——幕闭
第三幕 被诬
距上幕数月后
周府花厅
吴氏与道登妾甲、乙、丙、丁上。
吴 氏： （唱）贪花阁相蒲柳身，
专宠杨爱小妖精。
：（唱）色是钢刀害性命，
：（唱）吭煞寡妇一大群。
吴 氏： （唱）狮威胜虎来寻衅，
：（唱）出气消遣小贱人。
吴 氏： 周府阁相三房太太吴氏是也。
道登妾甲：妾身都是当年任由阁相挑眉择眼，
道登妾乙：嫌高厌矮，
道登妾丙：挑肥拣瘦的姨太太，
道登妾丁：个个长得呀好有一比——
吴 氏
：比作什么？
道登妾丁： 好比三九天穿罗裙——
：怎么样？
道登妾丁： 美丽冻（动）人！
：比得好！比得妙！
道登妾甲：还有一伙正斗牌赌酒，喂猫养犬。
吴 氏： 诸位听了，小妖精断文识字，若不对她先下手，往后哪有我等的好日子？不如趁大夫人回娘家省亲之机，让小妖精尝尝我等的厉害，以消心头之恨！
：全凭三房太太作主。
吴 氏： 一言为定。
：决不反悔。
周振孙：（内痛苦呼叫声）哇——呀呀呀！哇——呀呀呀！（双手抱头上）
吴 氏：（惊讶）呵哟哟，少爷为何头破血流？（见周振孙有难言之隐，猜测）不小心撞伤了？
周振孙：（摇头，呼叫）哇——呀呀呀！
吴 氏：跌破的？
周振孙：（摇头，呼叫）哎——哟哟哟！
吴 氏：被人打的？
周振孙：（点头）痛煞我也。
吴 氏：哪个吃了豹子胆竟敢冒犯少爷？说出来我等与少爷作主！
周振孙：（用手指舞台一侧示意）是她…….
吴 氏：小妖精杨爱？
周振孙：（点头）
吴 氏：你招惹她了？
周振孙：（点头又忙否认）岂敢！
吴 氏：有何不敢。 （对内）来人！
家丁上。
吴 氏：快扶少爷去疗伤。
周振孙：诸位娘亲只可吓她一吓，千万别把她打坏了！
家丁扶周振孙下。
吴 氏：我等出气去者！
道登妾甲：此事要不要禀报老夫人？
吴 氏：先斩后奏，打了再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随我来！
吴氏领道登妾甲、乙、丙、丁下。
周振孙上。
周振孙：（年）天鹅肉未尝，
反被娇娥伤。
刚才几只“母老虎”为我去找杨爱出气，怕是要出人命，这这这如何是好？有了······（急下）
杨 爱：（内声）放开我！放开我！
“急急风”锣鼓声中，吴氏与道登妾甲、乙、丙、丁押杨爱上。
吴 氏：大胆小贱人，还不跪下！
杨 爱：平白无故，为何要我下跪？
吴 氏：不许贱人花言巧语，快快动手！
杨 爱：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杨爱是何道理？
吴 氏：你胆大包天，打伤少爷，要断我周家血脉，罪该万死！打！与我狠狠的打！
道登妾甲、乙、丙、丁不容杨爱分辩，用棍棒殴打杨爱。
杨爱挣扎，推开道登妾甲、乙、丙、丁。
杨 爱：（唱）棍棒相加不哀号，
筋伤骨断不求饶。
杨爱未曾违妇道，
今日之事说根苗。
逆子借故来讨教，
淫辞猥亵太轻佻。
正言厉色拒骚扰，
他欲施暴毁节操。
情急掷砚赶他跑，
负伤流血始惊逃。
凌辱尊长大不孝，
你你你，你们——
（接唱）包容逆子为哪条？
吴 氏：（唱）贱人乱伦口反咬，
家法难容你逍遥。
杨 爱：（唱）黑白任人乱颠倒，
阴曹地府恨难消。
吴 氏：打！往死里打！
道登妾甲、乙、丙、丁以棍棒殴打杨爱。
周 母：（内声）住——手！
周振孙前导，丫环伴周母上。
道登妾甲、乙、丙、丁闻声收住棍棒。
周 母：（见杨爱浑身是伤）阿弥陀佛，打的忒狠！（命丫环）快扶她疗伤去吧！
杨 爱：求老夫人与杨爱作主！
周 母：放心疗伤去吧！
丫环搀扶杨爱下。
周 母：（对吴氏、道登妾甲、乙、丙、丁动怒）大——胆！
吴 氏、道登妾甲、乙、丙、丁忙跪下。
吴 氏：启禀老夫人，杨爱勾引少爷不成，反用砚台重伤少爷。我等正用家法教训小贱人！
周 母：我来问你，周家倒底谁做主？
吴 氏：老夫人恕罪！都怪我等一时气糊涂了，未曾先禀报老夫人。
周 母：我儿在时，尔等争风吃醋。如今，我儿尸骨未寒，尔等就要置杨爱于死地。
吴 氏：小贱人有辱门风，她在周府，家宅难以安宁！
：恐怕会闹的鸡犬不宁！
周 母：谁敢？
：我等不敢！
周 母：（对周振孙）我来问你，她为何打你？如实讲来！
周振孙：这个——
周 母：是她勾引你？
周 母：你对她非礼，是也不是？
周振孙：（默认）
周 母：馋嘴猫！下流坯！
周振孙：（跪下）老祖宗恕罪！
周 母：（唱）贪花好色迷心窍，
头破血流祸自招。
家丑不可外人晓——（行弦）
吴 氏：让我来灭口！
周 母：（接唱）人命官司谁坐牢？
道登妾甲：老夫人放心，刚才三房太太言道，天塌下来有她顶着。
周 母：好大的口气！
吴 氏：我一时失言，还求老夫人恕罪。
周 母：罢，罢，罢!（旁白）如此看来，周府的悍婆妒妇容不下杨爱……（思索）唔，有了！
（对内）来人！
周 母：（吩咐家丁）速往归家院，给徐院主传话，多带纹银，赎回杨爱。如若不能，卖往他乡！
家 丁：遵命。
吴氏、道登妾甲、乙、丙、丁窃笑。
周 母：阿弥陀佛！
聚光周母。
第四幕 拜寿
崇祯五（1632）年秋。
欢庆的曲牌声中幕启。陈继儒府。后台正中悬“宝颜堂“匾”泥金大“寿”字赫然显目。堂中张灯结彩。
家丁扛寿酒、丫环端寿桃等过场。
陈继儒兴冲冲地上。
陈继儒：（念）精通经史喜书画，
人称雅士乐管弦。
老朽虚度七十有五，今日大摆筵席，款待前来贺寿的墨客文友，名姝丽姬，忙的不亦乐乎，呵哈哈哈哈……
（唱）年过古稀称老朽，
采薇林下度春秋。
宝颜堂主广交友，
宾朋满座迎名流。
内 声：柳姑娘到！
陈继儒：柳姑娘？长的什么模样？我与她认识么？（回想）为何想不起此人？
柳如是上。
柳如是：恩师别来无恙？弟子拜寿来了！
陈继儒：原来是徒儿杨爱，怎么改姓柳了？
柳如是：恩师容禀。
（唱）有幸拜师蒙教授，
诗书琴画始入流。
陈继儒：多亏你聪明好学。
柳如是：（唱）沦落风尘操自守，
不容轻薄客怨尤。
陈继儒：你卖艺不卖身，令人佩服。
柳如是：（唱）周府为婢年尚幼，
逼为小妾人蒙羞。
陈继儒：委屈你了！
柳如是：（唱）阁相归阴逐我走，
院主赎回“十间楼”。
陈继儒：难得徐佛惜玉重才。
柳如是：（唱）更名换姓人依旧，
漂泊江湖得自由。
弟子专程来拜寿，
祝福海屋再添筹。
恩师受弟子一拜！（施礼）
陈继儒：呵哈哈哈，老夫消受了！
柳如是：妈妈徐佛有事难以分身，特托弟子代她拜寿！（施拜）
陈继儒：呵哈哈哈，客气！客气！（感慨地）好个徐佛，可谓用心良苦！
（唱）徐佛欲将尔造就，
瞻前顾后作深谋。
今日有心来栽柳，
宝颜堂上会名流。
柳如是：（接唱）前辈待我亲骨肉，
助我更上一层楼。
内 声：李儒士到！
李待问上！
李待问：（念）问字载酒往，
名存天地间。
晚辈李待问给老先生拜寿！（施拜）
陈继儒：不敢当！不敢当！（向柳如是介绍）松江名士李待问，字存我，号问郎。
柳如是：早已拜读过先生书法精品，令人佩服！
李待问：见笑！见笑！
陈继儒：（向李待问介绍）老朽的弟子柳如是。
李待问：久仰！久仰！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貌若天仙！
柳如是：柳如是实不敢当！
陈继儒：劳烦问郎到老朽书房指点柳姑娘书艺如何？
柳如是：请先生不吝赐教！
李待问：尊敬不如从命，只好班门弄斧。
李待问与柳如是同下。
内 声：“云间三子”到！
陈继儒：有请！
陈子龙、宋徵舆、李雯上。
陈继儒：（唱）云间三子名声噪，
陈子龙：（唱）共创几社领风骚。
宋徵舆：（唱）流连文酒自啸傲，
李 雯：（唱）诗宗汉唐细推敲。
陈子龙
宋徵舆：老先生万寿无疆！（施拜）
李 雯
陈继儒：多谢!多谢！唔，有了，让柳姑娘与“云间三子”一会。（对内）有请柳姑娘！
内接声：有请柳姑娘！
柳如是：（内声）来——也！（上）
陈继儒：（给柳如是介绍）“云间三子”——
陈子龙：（自我介绍）陈子龙！
宋徵舆：（自我介绍）宋徵舆！
李 雯：（自我介绍）李雯！
柳如是：久仰！久仰！
宋徵舆：幸会！幸会！
陈子龙：（旁唱）粉黛薄施艳绝伦，
宋徵舆：（旁唱）双目流波好精灵。
李 雯：（旁唱）冰肌凝脂身娇嫩，
柳如是：（唱）“云间三子”风流人。
陈继儒：（唱）以文会友诗和韵，
宋徵舆：（唱）一见如故遇知音。
柳如是
众会心大笑。
陈子龙：今日一来是给老先生拜寿，二来是借此贤达名流相聚之机求助！
（唱）魏阉馀孽乱朝纲，
朋党为奸害忠良。
关内民变生险象，
外虏后金似虎狼。
江南社党负时望，
匡世济民作栋梁。
编文献多仰仗文友同党，
作史鉴兴大明经世安邦。
陈继儒：风闻卧子正编印《皇明经世文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陈子龙：多谢老先生褒奖。此书乃兵、农、礼、乐、刑、政大全，有五百卷之多。凭我一人实在力不从心，还望先生及诸位鼎力相助！
陈继儒：此乃治国兴邦大事，老朽义不容辞。待客人到齐，一定为募集经费效劳！
李 雯：我几社文友一定出人出力！
柳如是：“云间三子”忧国忧民，令人敬佩！
宋徵舆：不敢当！实不敢当！
陈子龙：募捐一事，还请辕文代劳。
宋徵舆：一定尽心尽力。
内 声：张西铭先生到！
李 雯：复社领袖来了！
陈继儒：动乐相迎！
乐起。众随陈继儒下。
曲牌声中，前来贺寿的豪绅巨贾、名士佳丽纷纷过场。
柳如是：（内唱）鼓乐喧天红烛亮，（上）
（唱）贤士才人聚一堂。
寿星有心安排当，
又拜名师李问郎。
陈君子龙有学养，
愿作桃李出门墙。
编书匡世志豪壮，
鼎力相助应解囊。
（对内）宋君请了！
宋徵舆上。
柳如是：（接唱）此番未曾带银两，
金钗一支表心肠。（摘下发间金钗）编印《皇明经世文编》，至关国运昌隆。柳如是虽为女流，这天下兴亡，匹妇有责！
宋徵舆：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妇有责！”
（旁唱）巾帼不把须眉让，
慷慨认捐好大方。
才貌双全人豪爽，
令人仰慕柳姑娘。
多谢姑娘美意，恕辕文不能收受。
柳如是：金钗是我用卖字画所得购买，来路正当，为何不收？
宋徵舆：柳姑娘误会了，辕文岂敢收女儿家心爱之物？
柳如是：原来如此！如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宋徵舆：既然如此，辕文代卧子多谢柳姑娘。久闻柳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藏古琴一张，来日送与姑娘！
柳如是：初次相见即赠丝桐，实不敢当！
宋徵舆：柳姑娘何必见外。
（唱）琴归妙手流雅韵，
相见恨晚聊献芹。
柳如是：（唱）缔交不在赠礼品，
流水高山贵知音。
宋徵舆：敢问柳姑娘下榻何处？
柳如是：泛舟为宅，漂泊江湖。
内 声：有请柳姑娘！
柳如是：来——也！（对宋徵舆）后会有期。（下）
宋徵舆：(唱)一见钟情慕红粉，
天涯海角苦追寻。
柳——姑——娘！
第五幕 约会
崇祯六（1632）年初春。
曲牌声中幕启，。松江府谷阳门外白龙潭。
船姑驾舟载柳如是上。
船 姑：（念）白龙潭上荡彩舟，
有人欢喜有人愁。
柳姑娘站稳啰！
柳如是：知道了。
（唱）寒风阵阵扑人面，
白龙潭上行画船。
遨游江湖任往返，
诗朋画友争留连。
挥毫泼墨不知倦，
酬唱席间乐陶然。
独有宋君情缱绻，
赠琴表意欲结缘。
情意真假待试探，
错看人品后悔难。
传笺相约潭畔见，
试探且看此一番。
（思索）有了，船姑附耳上来。
柳如是对船姑耳语。
船 姑：知道了。
柳如是：船往潭心！（入舱）
船姑驾船载柳如是下。
船姑摇船上。
船 姑：（唱）轻摇画船远离岸，
晨雾未消潭水寒。
姑娘才艳人赞叹，
心洁好比水中莲。
记得佘山曾游览，
公子徐三来求欢。
高门后裔才气短，
专爱弄棒并舞拳。
清茶一杯礼相待，
劝他精武跨征鞍。
钱财万贯不稀罕，
守身如玉巧周旋。
除夕之夜约相见，
果然来了痴情男。
尽兴畅饮席自散，
婉拒徐三成美谈。
今日宋君受考验，
看他怎过这一关。
宋徵舆：（内声）宋辕文来——也！（携古琴上）
（唱）顶风冒寒路途赶，
盼来赴约白龙潭。
古琴赠与美人弹，
但愿知音能定弦。
船姑请了，劳烦驾舟靠岸。
柳如是上。出舱。
柳如是：宋君果真来了！
宋徵舆：姑娘有约，辕文岂敢不来！寒风刺骨，快快让我上船！
柳如是：且——慢！
宋徵舆：（疑惑不解）这是为何？（将琴放于一旁）
柳如是：宋君啊！
（唱）你我文社虽为友，
缘何赠琴意绸缪？
宋徵舆：（唱）二人同庚且同调，
愿牵红丝结鸾俦。
柳如是：（唱）我乃相府下堂妾，
曾为歌妓在青楼。
宋徵舆：（唱）我慕姑娘内外秀，
敢与相如竞风流。
柳如是：（唱）你有高堂主婚媾，
恐难任你专自由。
宋徵舆：（唱）割臂为盟共白首，
何惧风雨愿同舟。
摇船靠岸，让我上船。
柳如是：此事还望三思，宋君请回!
柳如是入船舱.（下）。
宋徵舆：（情急而无可奈何）柳姑娘！柳姑娘！
船 姑：宋公子听了，若对柳姑娘果是一片真情，何不涉水上船？
宋徵舆：（为难地）天寒地冻，潭水冰凉。再说辕文乃一介书生，不识水性岂不枉然？还请船姑行个方便，休要戏弄辕文。
船 姑：戏弄你？嘿嘿，今日你若不涉水上船，刚才你说的那番话呀——
宋徵舆：怎么样？
船 姑：（故意激宋）分明是戏弄柳姑娘！
宋徵舆：啊呀呀呀！罢了！柳姑娘，辕文来也！（跳入潭中）
船 姑：（唱）不畏寒不顾险痴情一片，
宋徵舆：（唱）水冰凉身抖颤涉水向前。（涉水）
柳如是上，出舱。
柳如是：（唱）离深潭莫迟延回头登岸，
宋徵舆至水深处，溺水。
宋徵舆：（唱）生爱恋死无憾何忌水淹。
宋徵舆呛水，挣扎。
岸边围观者上。
围观者甲：好个风流浪子，为了美人连命都不要！
围观者乙：这才是宁愿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引发围观者一阵哄笑。
船 姑：宋公子休要惊慌！
船姑驾船靠近宋徵舆，伸出船桨。
宋徵舆用手抓住船桨，船身一晃，抓桨脱手，呛水。
船姑再次驾船靠近宋徵舆，伸出船桨。
宋徵舆死死抓牢船桨，被船姑救上船。
宋徵舆：（深情地）柳姑娘，我来了！
柳如是：（激动地）冤——家！
围观者甲：当众丢丑！
围观者乙：伤风败俗！
围观者对宋徵舆、柳如是一片嘘声。
第六幕 责子
距上幕不久。
锣鼓声中幕启。宋府后堂。
宋母上。
宋 母：（唱）坐立不安心焦躁，
我儿狎妓涉惊涛。
整肃门风严家教，
探明实情训儿曹。
宋府夫人是也！夫君在京为官，膝下二子，倒也孝顺。长子辕文传闻他近来在流妓画船之上厮混，实在荒诞！气煞我也！
宋府家院上。
家 院：（念）唤得公子回家转，
禀报府主如实言。
禀报夫人，大相公随后就到。
宋 母：我且问你，在何处寻得大相公？
家 院：白龙潭边画船之上！
宋 母：可是流妓柳如是的画船？
家 院：正是。
宋 母：你且下去。
家 院：是。（下）
宋 母：可恼呀！可恼！
宋徵舆惴惴不安地上。
宋徵舆：（念）娘亲呼唤扰幽梦，
恋柳家母恐难容。
孩儿给母亲请安！
宋 母：罢了！
宋徵舆：母亲唤孩儿回来为了何事？
宋 母：你不在书房攻书习文，天天早出晚归，神情恍惚，寝食不安，究竟为何，给为娘从实讲来！
宋徵舆：这个——
宋 母：（咄咄逼人）你说呀！
宋徵舆：这个么——
宋 母：你讲呀！
宋徵舆：娘亲听了！
（唱）倜傥少年学书剑，
以文会友吟诗篇。
对酒同话沧桑感，
出游共览美山川。
宋 母：（唱）蠢才敢将为娘骗，
败坏门风丑闻传。
青楼女子人低贱，
贪财卖笑世人嫌。
宋徵舆：（唱）柳姑娘卖艺不淫乱，
守洁如玉品行端。
三吴名姝噪才艳，
谁人见她不爱怜？
宋 母：（唱）她曾做妾被驱赶，
你是宦门未婚男。
岂能容你再荒诞，
当从母命择良缘。
宋徵舆：（唱）燕侣莺俦双飞伴，
相如文君成美谈。
儿愿娶她做家眷，
还望成全赤绳牵。
宋 母：小奴才色迷心窍，岂不知人生七尺躯，畏惧三寸舌。松江人的唾沫难道淹不死你？你你你还不与我跪下！
宋徵舆：（跪地）娘亲！
宋 母：（唱）不孝子气的我浑身抖颤，
未开言早已是泪如涌泉。
你的父重家声堪为风范，
赴任前嘱托我教养儿男。
你本当求功名做高官光宗耀祖名扬姓显遂娘心愿，
却为何恋女色伤娘心肝？
人世间名门闺秀千千万，
偏要娶烟花女子为哪般？
倘若是不与她一刀两断，
为娘我撞死在你的面前。
宋徵舆：唉呀呀呀，老天爷呀！
（旁唱）娘亲她怒气生不容分辩，
倒叫我宋辕文左右为难。
年迈人若有个三长两短，
败家声留骂名岂敢承担？
倘若是遂娘愿鸳鸯拆散，
负心人怎面对多情红颜？
无情棒打方寸乱，
苦思良策渡难关。
（旁白）姑且先向母亲认错，再想两全之策。（对宋母）娘亲，孩儿知错了！
宋 母：你知错了？
宋徵舆：知错了。
宋 母：与我起来！
宋徵舆：（起身）多谢娘亲！
宋 母：知错就改，快进书房闭门攻书去吧！
宋徵舆：娘亲——
宋 母：唔——还不快去！
宋徵舆：（无可奈何）遵命。（下）
宋 母：来人！
家院上。
宋 母：将书房门锁牢，无有我的许可，谁也不许开门！
宋 母：锁住书房倒也容易，要锁住我儿的心嘛，可就难了！（思索）有了！
（唱）快刀且把乱麻斩，
岂容藕断丝相连。
左思右想暗盘算，
釜底抽薪绝情缘。
（对内）备轿，本夫人要上知府衙门去者！
内 声：给夫人备轿!
宋 母：（自信地）我就是这个主意！
聚光宋母。
第七幕 断交
距前场数日之后某夜。
幕启，白龙潭畔。渔火船灯，萧鼓歌吹。
柳如是独坐船舱，案上置古琴一张。
柳如是：（唱）波光灯影耀窗外，
白日社交入眼来。
文友相聚人欢快，
饮酒赋诗各展才。
平起平坐善相待，
乱世伤时抒情怀。
几社聚会，为何不见宋郎身影，叫人好不牵挂。船姑，拿酒来！
船姑端酒上，斟酒。
船 姑：姑娘虽是有酒量，还是少饮为好。
柳如是连饮三杯。
柳如是：好——酒！
伫立船窗前遥望夜空，思绪牵动。
（唱）玉轮隐星光淡风摇烛影，
意中人人不见难定心神。
莫非他远道访友人劳顿？
莫非他书房发奋攻书文？
莫非他偶感风寒生疾病？
莫非他家有要事难分身？
别一日如隔三秋难安枕。
罢！罢！罢！——
消闲愁解幽闷且抚瑶琴，
柳如是抚琴。
“急急风”锣鼓声中，宋徵舆手提灯笼上，圆场。
宋徵舆：（唱）破窗翻墙脱羁禁，
提心吊胆来潭滨。
耳听瑶琴流愁韵，
欲见怕见心上人。
船姑请了！
船姑上。
船 姑：原来是宋公子来了！
宋徵舆：我要上船。
船 姑：请！
宋徵舆：搭过扶手。
船 姑：宋公子给水淹怕了？
宋徵舆：休要取笑。
船姑伸出船桨，宋徵舆手扶船桨登舟。
船 姑：小心。
宋徵舆：啊——！（失手将灯笼掉入水中）灯笼没了，如何回得家去？
船 姑：（调侃）只要宋公子对柳姑娘莫象灯笼千只眼，似那蜡烛一条心，这画船不就是你的家么？
宋徵舆：取笑了！（入舱）
船姑下。
柳如是：（停止弹琴）宋郎为何半夜来此？
宋徵舆：辕文实在难以启齿。
柳如是：尽管言讲，不必为难。
宋徵舆：柳卿呀！
（唱）遭慈训被羁禁一言难尽，
皆只因瞒娘亲私订终身。
柳如是：（唱）你若是铁石心愿结秦晋，
早就该话挑明议定婚姻。
宋徵舆：（唱）爱慕情结缡意禀报娘亲，
怎奈何重家声难容佳人。
柳如是：（唱）讲门第论贵贱令人怨愤，
岂不闻梁红玉千载扬芬。
宋徵舆：（唱）大丈夫千金诺自当守信，
欲践言无违约力不从心。
柳如是：（唱）学红佛托丝萝你我私奔，
宋徵舆：（唱）离家门舍双亲负义忘恩。
柳如是：（唱）倘从母命无缘分，
宋徵舆：（唱）若违母命背人伦。
柳如是：（唱）何去何从计策问？
宋徵舆：（唱）姑避锋芒暂离分。
你我皆青春年少，求你暂且离开松江，待我取得功名，定将卿卿娶进家门。
柳如是：你若是今生今世金榜无名呢？
柳如是：你要我姑避其锋，是躲三年还是五载？
柳如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唱）听他言猛一阵无情棍棒，
眼流泪心流血痛断肝肠。
说什么重家声母命难抗，
分明是难容我再嫁从良。
说什么锋芒暂避他乡往，
分明是自欺欺人巧言诓。
想当初赠琴示爱凤求凰，
到如今千般情万般爱海誓山盟尽付汪洋。
柳如是气愤地下，取倭刀复上。船姑紧跟其后。
船 姑：姑娘持刀作甚？
宋徵舆：（误以为柳如是欲自杀，惊恐地抓住柳如是拿刀之手，哀求）柳卿，千万不可！
（唱）劝柳卿倭刀放休要莽撞，
且息怒莫轻生来日方长。
船 姑：（唱）背盟约负姑娘令人失望，
千刀剐万人骂该死宋郎。
宋徵舆误以为船姑劝柳如是杀己，忙对船姑施拜。复抓住柳如是之手。
柳如是：（愤怒地）走——开！（持刀之手挣脱，猛将琴弦一刀划断）
（唱）挥倭刀断琴弦从此绝响，
恩爱绝情意断天各一方。（将琴抛给宋徵舆）
宋徵舆接琴，跌坐于地。
船 姑：（用手指宋徵舆）你呀！
宋徵舆垂头丧气。
第八幕 遭逐
距前场三天后。
白龙潭畔码头。
衙役甲、乙前导。
方岳贡上。
方岳贡：（念）为官松江一郡，
造福安境保民。
本府，方岳贡。只因宋府夫人状告流妓柳如是勾引其子，险些要出人命。那松江才子宋辕文真个是色迷心窍，竟然舍命跳潭赴约，闹得满城风雨。本府已下令限流妓三日内离开松江，今日期限已到。
（念）严防流妓伤风化
白龙潭边细巡查。
（对衙役）潭畔可有停船？
衙役乙：启禀府台大人，前面有画船一艘！
方岳贡：传令开船过来！
衙役乙：前面的画船听着：府台大人有令，开船过来！
柳如是：（内唱）一天愁云吹不散，
船姑驾船载柳如是上。
柳如是：（唱）意乱心烦受熬煎。
方岳贡：船上何人？
柳如是：柳如是见过府台大人！（施礼）
方岳贡：本府问你，可曾看过府衙告示？
柳如是：看过了。
方岳贡：期限已到，为何不远离松江？
柳如是：启禀大人，柳如是早已脱籍离开青楼，不属衙门告示驱逐之列。
方岳贡：大胆刁妇，休想蒙骗本府。听了——
（唱）画船久泊白龙潭，
来此作甚休隐瞒。
柳如是：（唱）啸傲江湖随意转，
诗朋画友结社缘。
方岳贡：（唱）看你相貌才学浅，
松江才子怎高攀？
柳如是：（唱）休将民女等闲看，
琴棋书画名师传。
方岳贡：（唱）松江民风守规范，
岂容烟花任污玷。
柳如是：（唱）府台莫将人轻贱，
无有凭证休妄言。
方岳贡：（唱）宋家府衙来报案，
告你淫乱肇事端。
柳如是：（唱）宋家公子将我恋，
儿女私情无不端。
方岳贡：（唱）速离松江作了断，
违令定将你收监。
柳如是：（唱）愿上公堂容申辩，
青白不分难开船。
方岳贡：（旁白）好一张厉嘴！那宋辕文之父在京为官，若不将柳如是驱逐出境，岂不多有得罪？何况宋母送来厚礼，俗话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对衙役）来呀！
衙役甲
：大人有何吩咐？
衙役乙
方岳贡：押船离境！
柳如是：（跪于船头）若作流妓驱赶，柳如是誓死不敢从命！
方岳贡：胆敢抗命，押进大牢！
：（于左右将柳如是挟持）走！
柳如是：冤——枉！
陈子龙：（内声）且——慢！且——慢！（上。对方岳贡施礼）陈子龙拜见恩师！
方岳贡：免礼。
陈子龙：恩师容禀！
（唱）劝恩师且息怒莫要驱赶，
宋柳恋合情缘鱼水交欢。
柳如是：（唱）遭诬陷中暗箭满怀哀怨，
解危难卧子他一马当先。
方岳贡：（唱）重风宪严法令休得扰乱，
逐流妓与尔等毫不相干。
陈子龙：（唱）文社对她刮目看，
分韵酬和传名篇。
鼎力相助编文献，
校勘尽心又捐钱。
经世图书成帙卷，
还请府台赐序言。
学生不才，编辑《皇明经世文编》还须多多仰仗府台大人扶持！
方岳贡：“云间三子”之中，卧子果然不凡。当年本官秋围主考将你列为第一，看来并未错拔人才。刊行《皇明经世文编》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本府定当全力扶持！（得意地纵声大笑）
（旁唱）经世文编松江版，
作序延誉美名传。
翻云覆雨凭手腕，
逐妓改推顺水船。
卧子听了，柳如是既然是几社文友任随她往僻静处助你编书去吧！快快离开松江，宋家可不是好惹的！
陈子龙：学生明白。
方岳贡：（对衙役）打道回府！
陈子龙：送大人！
方岳贡：免。
衙役甲、乙前导，方岳贡随下。
柳如是：（如梦初醒）天啊！天——！
（唱）身不由己命运蹇，
柳如是抬头问青天：
父母为何偏命短，
抛下孤女有谁怜？
三次卖身苦井陷，
满腔苦水赛黄连。
平生头回儿女恋，
走眼错看负心男。
拜师访友江湖间，
官府非难难诉冤。
爱以诗酒酬师友，
爱与文人结良缘。
却为何出身青楼被轻贱，
府台他偏袒权门滥用权！
不容爱来不许恋，
世态炎凉欺红颜。
呼天不应天地暗，
情断义绝伤心肝。（咳血）
船姑急上。
陈子龙：柳姑娘息怒！
船 姑：柳姑娘吐血了，如何是好？
徐 佛：（内声）徐佛来迟！（上）我的儿呀，妈妈来迟了！
徐佛与船姑一同搀扶柳如是。
柳如是：（接唱，幕后帮腔）
青楼恨，无尽怨。
泪难干，恨绵绵。
众亮相。
上本剧终
中本 分飞恨
第一幕 探病
崇祯六（1633）年春。
曲牌声中幕启，松江南楼。挂剑摆琴，缥湘满架。
柳如是两手各持一燕子风筝上。
柳如是：（唱）烟花三月风景异，
万绿丛中娇莺啼。
造化江南佳丽地，
人在画图不自知。
青山见我柳如是，
一样妩媚两相宜。
大好春光应珍惜，
放飞风筝任高低。
多蒙几社文友相助，借住南楼养病。卧子虽曾来此探问，似有避开如是之意，实在难违他了，近日自觉病愈，不妨放风筝去者！
李雯上。
李 雯：（念）暗恋名姝柳如是，
欲寻机缘表相思。
李雯与刚欲出门的柳如是相遇。
李 雯：李舒章问候柳姑娘！
柳如是：原来是舒章君来了！请！
柳如是引李雯进门。
李 雯：看来柳姑娘贵体无恙了！
柳如是：多谢关爱。
李 雯：理当如此。柳姑娘呀！
（唱）横云山野风光丽，
花雨松涛泉石奇。
同卧白云醉诗酒，
烹茶煨芋伴相知。
舒章在横云山筑有别馆一座，远离尘嚣。柳姑娘如不嫌弃，请到寒舍静养一段时日如何？
柳如是：多谢舒章君！
（唱）蒙君相邀表谢意，
潭滨惊魂留伤痍。
仗义卧子常慰籍，
难舍南楼听莺啼。
日后如有机会，定往横云山拜会。
李 雯：（旁白）柳姑娘钟情陈卧子，舒章我好不尴尬。（对柳如是）后会有期！告辞！
柳如是：恕不远送。
李雯怏然下。
柳如是：（对内）船姑！
船 姑：姑娘唤我何事？
柳如是：你去南园打听一番，看陈相公从华亭回来了没有？
船 姑：陈相公回华亭与胞妹主婚尚不到半月，那有这么快回来。只要他一回到松江，保准急急忙忙——
柳如是：（急问）作甚？
船 姑：看望你柳姑娘！
柳如是：（闻此语面露悦色）瞧你说的。
船 姑：陈相公对你可说是十分关爱，你与他也算是天生一对，只是——
柳如是：（急问）只是什么？
船 姑：（发觉说漏了嘴，旁白）陈相公家中已有一妻二妾，这话岂可对柳姑娘言讲？（对柳如是）只是——只是陈相公对姑娘好有一比——
柳如是：比作什么？
船 姑：好比小娃娃放鞭炮——
柳如是：怎么样？
船 姑：又爱又怕！
柳如是：(佯嗔)俏皮！看我撕烂你的嘴！
船 姑：我忙活去了！
柳如是：听便。
效 果：鸟语啁啾。
柳如是：（唱）望天宇燕喃呢呼朋唤侣，
妙龄人心池中荡激澜漪。
眼见得踏春去游人如织，
放雌燕上青天比翼有期。
忽听得画楼西管弦韵律，
踏乐曲起舞步婆娑风姿。
手拿风筝随乐曲翩翩起舞。青少年游客上，伴舞。柳如是于舞蹈中放飞风筝。众随柳如是舞蹈下。
书僮肩挑一头酒坛罈、一头书箱上，陈子龙随上。
陈子龙：（念）饮罢胞妹婚嫁酒，
忙探病人到南楼。
承蒙友人关照，柳姑娘暂住在南楼养病，我借居南园读书。南楼南园，两地一河之隔，往来倒也方便。柳姑娘在家么？
船姑上。书僮歇担。
船 姑：陈相公回来了！
陈子龙：回来了。柳姑娘不在家？
船 姑：大病初愈就到外面放风筝去了。
陈子龙：呵嗬，放风筝去了，雅兴！雅兴！
船 姑：只要陈相公一到，柳姑娘保准马上回来！
陈子龙：此话怎讲？
船 姑：用你们文人的话来说这叫——
书 僮：（插嘴）心有灵犀！
陈子龙: 调皮！
柳如是：（内声）卧子在哪里？卧子在哪里？
船 姑：（对陈子龙）我说的没错吧！
陈子龙：（忙应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柳如是：倒底回来了，叫人好生挂念。
陈子龙: 病痊愈了？
柳如是：差不多了。进屋叙话。
众入屋内。陈、柳各自入座。
陈子龙：带来胞妹的喜酒“女儿红”一罈，送与豪饮的柳姑娘品尝。
船 姑：“女儿红”，这可陈年佳酿，女儿生时酿造，女儿嫁时取此酒大宴亲朋好友。
柳如是：开罈取酒，我与陈相公小饮几杯。
书僮开罈，船姑拿来酒器。书僮取酒。船姑与陈柳斟酒。书僮、船姑下。
柳如是：请！
陈子龙：请！
柳如是：（饮酒）好酒啊好酒！
（旁唱）陈酿美酒清香溢，
见酒伤情泪湿衣。
家破此酒无处觅，
此酒令人叹嘘唏。
陈子龙：（旁唱）见酒伤情泪如雨，
柳家遭难早闻知。
父母双亡人孤寂，
教她如何不伤悲。
柳姑娘，休要见酒伤感，不妨释怀饮酒。（斟酒）
二人对酌。
陈子龙：此次回华亭，搜罗不少文献，劳烦柳姑娘费心勘校誊正。
柳如是：卧子你尽心报国，实在令人敬佩，如是我理当听命效劳。
（旁唱）好一个陈子龙江南名士，
年方幼称神童文誉不虚。
陈子龙：（旁唱）好一个柳姑娘天生丽质，
南国貌温柔情令人心仪。
柳如是：（旁唱）编文献留史鉴经世大志，
创几社树一帜词翰倾时。
陈子龙：（旁唱）志相同道相合红颜知己，
似儒士如侠女心高志奇。
柳如是：（旁唱）有文韬知武略魅力无比，
陈子龙：（旁唱）怀霜操多才艺谁不痴迷。
柳如是：（旁唱）似这般男子汉终生可寄，
陈子龙：（旁唱）似这般儿女家相宜结缡。
柳如是：（旁唱）没奈何无嫡位难论嫁娶，
陈子龙：（旁唱）没奈何当回避家有发妻。
柳如是：（旁唱）难了情伤心史欲忘犹记，
陈子龙：（旁唱）免非议知进退莫越雷池。
柳如是：这对燕子风筝是我亲手绘制，与你一具，（递一雄燕风筝与陈）一同放飞去者！
陈子龙：（接过风筝）还是让书僮、船姑放去！
（对内）书僮！船姑！
书僮、船姑上。
柳如是：不，你我同放！
（旁唱）愿劳燕借风力长空比翼，
重交谊岂顾及爱恨相随。
船 姑：风停了！
书 僮：风筝飞不上天了！
柳如是：风停了，风筝飞不上天？！
（旁唱，幕后帮腔）
谁为这有情人呼风唤雨？
谁让这知心人不弃不离？
第二幕 同居
崇祯七（1634）年初秋，明月夜。
曲牌声中幕启，松江南楼与南园。迷幻般灯光照射，舞台一半为柳如是南楼书斋，案置古琴。一半是陈子龙南园书斋，壁间挂剑。两地景色各有异同。
陈子龙、柳如是分别从舞台两侧上，陈进南园书斋，柳入南楼书斋。
陈子龙：（唱）南园南楼隔两地，
柳如是：（唱）咫尺天涯苦相思。
陈子龙 今日共赏一轮月，
：（合唱）
柳如是 权借笔墨通灵犀。
：明月当空，不可无酒，不可无诗文。（对内）酒来！
船姑、书僮分别从两侧端酒器上。船姑送酒与柳如是，书僮送酒与陈子龙。
：笔墨伺候。
船姑、书僮铺纸、磨墨。
柳如是、陈子龙各自伫立书斋，遥望夜空，满怀感慨。
柳如是：（唱）挥毫作赋表方寸，
心中自有男洛神。
独立高标凌波上，
叫人如何不思春。
陈子龙：（唱）泼墨成赋赞人品，
心中自有芙蓉神。
不染淤泥君子韵，
教人倾吐爱莲情。
柳如是：（对船姑）送往南园！（将写好的书稿与船姑）
船 姑：（接过书稿）明白。
陈子龙：（对书僮）送往南楼！（将写好的书稿与书僮）
书 僮：（接过书稿）知道。
船姑与书僮巧遇。
船 姑：（唱）但愿诗词作月老，
书 僮：（唱）全赖歌赋为媒人。
船姑至南园，书僮至南楼。
船 姑：柳姑娘文稿！（递文稿与陈子龙）
陈子龙：（接过文稿）拜读了。
书 僮：我家相公文稿。(递文稿与柳如是)
柳如是：（接过文稿）领教了。
船姑、书僮分头下。
陈子龙：（看文稿）好一篇《男洛神赋》，将我比作男洛神，爱我者柳如是也！
柳如是：（看文稿）好一篇《采莲赋》，将我比作莲花，知我者陈子龙也！
（唱）两篇文赋心相印，
陈子龙：（唱）才性相通慕知音。
柳如是、陈子龙自斟自饮。
柳如是：（唱）七情六欲难自禁，
陈子龙：（唱）痴情又怕情太深。
柳如是、陈子龙醉酒。
效 果：二更更鼓声。
柳如是：（唱）樵楼更鼓一声声，
陈子龙：（唱）睡意朦胧魂离身。
柳如是：（唱）月为红媒星作证，
柳如是 南楼
：（唱） 走出梦中人。
陈子龙 南园
灯光渐暗。纱幕中柳如是、陈子龙相会。
柳如是：（梦呓）男洛神，你来了！
陈子龙：（梦呓）芙蓉仙子，你来了！
柳如是：（唱）愁心放但愿他藏娇有屋，
陈子龙：（唱）情莫负无情未必真丈夫。
纱幕启，月光映照下的南楼柳如是卧房。
陈柳携手入罗帐。
三更更鼓声。稍间歇。四更更鼓声。
书僮急上。
书 僮：船姑请了，
船姑手拿烛台照明上。
船 姑：半夜叫门，有何急事？
书 僮：有要事禀告我家相公，夫人已经从华亭动身，一早即到南园。
船 姑：（大惊）啊！消息走漏得真快！太快了！（对内喊）陈相公醒来！陈相公醒——来！
第三幕 说媒
崇祯八（1635）年深秋。
幕启，南楼客厅。
媒婆上。
媒 婆：（念）不怕鞋烂嘴皮破，
只要谢媒银子多。
到了，待我冒问一声，柳姑娘在家么？
船 姑：（念）门前乌鸦噪，
令人锁眉梢。（开门）
何人叫门？
媒 婆：是我，陈家请来的大媒人。
船 姑：天下姓陈的多得是，哪个陈家？
媒 婆：华亭江南才子陈子龙家，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船 姑：（旁白）媒婆来了有喜事，就怕她是张乌鸦嘴，胡说八道！（对媒婆）请进。
媒婆进门。
船 姑：（对内）有请柳姑娘！（下）
媒 婆：恭喜柳姑娘！贺喜柳姑娘！
柳如是：请问喜从何来？
媒 婆：我是华亭陈子龙家请来得大媒人。
柳如是：托媒之事，陈相公未曾对我讲过。
媒 婆：是陈夫人托我来做媒。
柳如是：原来如此。（旁白）来者不善，多多提防。
媒 婆：（旁白）先说好听的，试探试探。（对柳如是）柳姑娘听了！
（数板或数板兼唱）
零零碎碎说周全，
媒婆半点不欺瞒。
他祖父抗倭一身胆，
出生入死保家园。
父亲曾进翰林院，
清正廉明二品官。
华亭才子陈子龙，
三江四海美名传。
学富五车六奇术，
七弦八采皆非凡。
九天仙女将他爱，
十全其美好姻缘。
姑娘想嫁百夫雄，
千万多给谢媒钱，谢媒钱！
柳如是：刚才所言，我都知道。（旁白）如此看来，卧子夫人对我并无恶意。
媒 婆：柳姑娘都知道了？
柳如是：没错，我都知道了。
媒 婆：（旁白）哎唷喂，你说没错，我可错了！陈夫人千叮万嘱只许谈崩，不准成功，倘若成功，十两谢媒银子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对柳如是）柳姑娘，对陈家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柳如是：请讲！
媒 婆：听了！
万绪千端说个遍，
且把陈家仔细谈。
虽有良田近百亩，
家口太多生计难。
十拗祖母难奉养，
九愁内外难周旋。
八节礼仪难打点，
七件大事难出门。
身怀六甲更难办，
陈家五代皆单传。
四德三从讲妇道，
二妾一妻未生男。
女婿只当半个子，
身后零丁断香烟，断香烟！
柳如是：这个么——
媒 婆：柳姑娘也都清楚？
柳如是：是的。
媒 婆：（旁白）好的歹的她都知道！柳姑娘呀柳姑娘，就怕你不识好歹！（对柳如是）陈相公只顾读书，不管家事。陈家如今是公鸡不叫母鸡叫，什么事情都是陈夫人作主。
柳如是：也真难为陈夫人了。
媒 婆：（旁白）陈夫人可偏偏难为你柳姑娘！（对柳如是）陈夫人托我说媒，要娶你做陈家的三姨太——
柳如是：（闻言色变）住口！
（唱）提起做妾好凄惨，
任人作贱心胆寒。
媒 婆：（旁白）她怕了。
柳如是：（唱）贪占红颜如花艳，
受宠本是受摧残。
媒 婆：（旁白）没错。
柳如是：（唱）有朝一日姿色减，
抛弃一旁如破衫。
媒 婆：（旁白）痴心女子负心汉嘛！
柳如是：（唱）周府险些把命断，
无是生非醋罎翻。
媒 婆：（旁白）听说过！
柳如是：（唱）做妾比人矮一半，
哪个女子没尊严？
托媒分明放毒箭，
穿我心来伤我肝。
宁可终生成孤燕，
娶我做妾难上难。
媒 婆：柳姑娘，陈夫人盼你嫁过去给陈家添个男丁哩！
柳如是：（对内）船姑，将媒婆赶了出去！
船姑持棍棒上。
船 姑：（对媒婆）上门讨打，还不快走！（举棍威吓媒婆）
媒 婆：我走！我走！
柳如是：气煞我也！
媒 婆：（旁白）笑煞我也!十两银子到手了！
柳如是：（手指媒婆）快滚！
第四幕 拒嫁
距前场不久。
二幕外。渡口。
书僮挑担前导，陈子龙随上。
书 僮：（对陈子龙）渡口已到。
陈子龙：稍候。
柳如是：（内声）卧子慢走！
船姑提食盒前导，柳如是随上。
柳如是：（唱）渡口道别忍悲戚，
船欲离岸人难离。
陈子龙：（唱）此番赴京应秋试，
金榜题名遂志时。
柳如是：（唱）南楼诗笺尽付你，
权作红豆寄相思。
将一叠诗稿交与陈子龙。陈子龙接过诗稿交与书僮收好。
陈子龙：（唱）两情同心结紧系，
何恨劳燕各东西。
柳姑娘将欲何往？
柳如是：云游吴越，广交名流，顺便探望旧友恩师。
陈子龙：如此甚好。就此别过。
柳如是：酒——来！
船姑打开食盒，端出酒器，与陈子龙、柳如是斟酒。
柳如是：（举杯）请！
陈子龙：（举杯）请！
柳如是、陈子龙一饮而尽。
船姑收拾酒器，提食盒下。
陈子龙：（唱）酒饮满觞人惆怅，
柳如是：（唱）欲行不行结衷肠。
保重！
陈子龙：保重！
（唱）官渡寒柳永难忘，
柳如是：（唱）执手难忍泪千行。
柳如是、陈子龙拱手作别，分头下。书僮随陈下。
一朝分手人何往，
行迹杳然两茫茫。
二幕启。横山别墅客厅。
汪尔谦上。
汪尔谦：（念）茶售三江财路广，
雅好诗文称儒商。
某，汪尔谦，字然明，徽州人氏。生性任侠好义，人称黄衫豪客。素有怜香惜玉之心，江南名姝柳如是就寄居寒舍横山别墅，使免漂泊之苦。令老夫高兴的是竟与柳如是结成忘年之交。今日陈子龙托人送来为柳如是刊印的诗集《戊寅草》，此书当让柳姑娘先睹为快。（对内）有请柳姑娘。
柳如是：（念）清晨喜鹊闹，
烦愁顿时消。
给先生请安！
汪尔谦：免礼。柳姑娘，有人将对你的爱慕之心送来了。
柳如是：先生真会开玩笑。
汪尔谦：（将《戊寅草》与柳如是）柳姑娘请看！
柳如是：（接过《戊寅草》）《戊——寅——草》！
汪尔谦：柳姑娘的诗集！
柳如是：谁人为我刊印？哪个送到贵府？
汪尔谦：陈子龙为你刊印，他托人送到寒舍。
柳如是：（感慨地）渡口一别，转眼三载，交与他的诗稿如今刊印成书了！
汪尔谦：陈子龙的《皇明经世编》也问世了！
柳如是：可叹还未曾拜读。
汪尔谦：更可叹的是陈子龙二次进京应试又落榜了。
柳如是：他又落榜了。（为之垂泪）
汪尔谦：柳姑娘！
（唱）卧子有情书刊印，
才女诗名天下闻。
诗草一册称妙品，
倾倒多少风雅人。
听说《戊寅草》问世，赢得一片喝彩，就连文坛泰斗钱谦益也赞不绝口。
柳如是：钱谦益！虞山先生！果真如此么？
汪尔谦：岂能有假。听说虞山先生在草衣道人王修微家中看罢《戊寅草》，写下绝句一首夸赞你呢！
柳如是：夸我？
汪尔谦：老夫不妨一吟虞山先生佳作：“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今日西陵夸柳是，桃花得气美人中。”好一个“桃花得气美人中”！
柳如是：虞山先生过奖了。多谢卧子一片深情。（将《戊寅草》放桌上）
（唱）眼前一集《戊寅草》，
不由心中起波涛。
松江官府欺弱小，
难忘解围胆气豪。
难忘病中常照料，
难忘桃李报琼瑶。
难忘诗词多指教，
难忘南楼度良宵。
难忘渡口人分手，
相思珠泪湿鲛鮹。
神交不怕人迹渺，
情在心中总难消。
汪尔谦：你虽对卧子一片深情，无奈他已有发妻。恕老夫直言，今生今世你与他恐怕是没有夫妻缘分了。
柳如是：如是早知如此。
汪尔谦：你早知如此！
柳如是：决不后悔当初！
汪尔谦：好一个早知如此，不悔当初！姑娘年岁不小了，岂可名花无主，耽误青春？归家院主徐佛，昔日名花，如今嫁与兰溪周金甫，半老徐娘，只好屈尊为妾。
柳如是：如是决不做达官贵人后宫花！
汪尔谦：且随我去到后堂，听听内人对姑娘终生大事有何主见。
柳如是：我正要向尊夫人请安哩！先生，请！
柳如是、汪尔谦同下。
谢三宾上。
谢三宾：（念）身有名位人气派，
纵情声色仗钱财。
某，谢三宾。官拜陕西道御史，监军登莱。剿灭土寇叛乱，擢升太仆寺少卿。所得战利金银，富可敌国。如今闲居杭城西子湖畔燕子庄，好不逍遥。
（唱）杭城筑造乌衣巷，
画阁楼台赛天堂。
名姝丽姬任玩赏，
燕子庄是风流乡。
（对内）谢三宾前来拜访！
内通报声：谢太仆来访！
汪尔谦：（内声）动乐相迎！（上）谢太仆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
谢三宾进门。宾主入座。
谢三宾：汪庄主可知谢某来意？
汪尔谦：想必是为柳姑娘而来？
谢三宾：正是。
汪尔谦：谢太仆多次托我为媒，只是柳姑娘虽命如纸薄，却心比天高。
谢三宾：有劳庄主请出柳姑娘，容谢某对她一表爱慕之意。
汪尔谦：请稍候。（下）
谢三宾：（见桌上《戊寅草》翻阅）《戊——寅——草》！柳如是至今不忘旧情，谢某偏偏不信我这堂堂进士比不过陈子龙区区举人！
柳如是：柳如是这厢有礼！
谢三宾：（拱手答礼）谢三宾问候柳姑娘。
谢三宾、柳如是入座。
谢三宾：近日购得柳姑娘墨宝，柳姑娘的诗才书艺，谢某佩服！佩服！
柳如是：谢太仆乃诗画高手，如是涂鸦之作，岂敢教太仆破费。
谢三宾：过谦！过谦！姑娘才貌双全，爱慕之心，容谢某表明！
（旁唱）未曾相见心先动，
佳丽才艳久闻名。
柳如是：（旁唱）未曾相见早有闻，
奇才少年早簪缨。
谢三宾：（旁唱）初次相见讶倩影，
芙蓉出水人娉婷。
柳如是：（旁唱）初次相见实有幸，
儒将风度人精明。
谢三宾：（旁唱）再次相见令人敬，
谈诗说剑四座惊。
柳如是：（旁唱）再次相见发雅兴，
工诗善画非奉承。
谢三宾：（旁唱）三次相见当上宾，
大轿高车相送迎。
柳如是：（旁唱）三次相见令警醒，
猎色如狼露狰狞。
谢三宾：（旁唱）今日相见鸳侣定，
石榴裙下愿倾身。
来呀，珍珠献上！
谢府家院端上大斛珍珠上，将珍珠置舞台中间。下。
谢三宾：谢某奉上东海珍珠一斛权作聘礼，愿纳柳姑娘为妾。
柳如是：（接唱）今日之事难应允，
柳是决不做小星。
谢三宾：量珠为聘乃聊表谢某心愿。
柳如是：谢太仆可知柳如是心愿？
谢三宾：不知。
柳如是：柳如是有三不嫁。
谢三宾：这一不嫁——
柳如是：无文坛泰斗钱谦益之才不嫁！
谢三宾：二呢？
柳如是：不为嫡配不嫁！
谢三宾：这三不嫁——
柳如是：不是明媒正娶不嫁！
谢三宾：这这这……
柳如是从桌上收起《戊寅草》。
柳如是：失陪了！（下）
谢三宾：（见状，思索）明白了。
（念）要将名花摘到手，
务必除掉陈子龙！（奸笑）
第五幕 招抚
崇祯十（1637）年春。
二幕外。
锣鼓声中头缠白布的白头军士卒过场。
朱彪、马友龙、戴法聪上。
朱 彪
马友龙：大哥请了！
戴法聪
许都上。
朱 彪：（唱）岁荒浙东遭饥馑，
马友龙：（唱）豺狼贪暴征饷银。
戴法聪：（唱）官逼民反揭竿起，
许 都：（唱）威风凛凛白头军。
朱 彪：某，朱彪！
马友龙：马友龙！
戴法聪：戴法聪！
许 都： 许都！可恨东阳知县姚孙斐以借饷为名搜刮民财，中饱私蘘。许某为抗饷百姓仗义执言，那姚孙斐竟诬我谋反，敲诈我万两纹银方可免罪。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东阳县衙已被我白头军攻占，那姚孙斐望风而逃。众家兄弟！
马友龙：（应声）呵！
许 都：杀奔浦江，捉拿赃官去者！
朱彪、马友龙、戴法聪、许都下。
二幕启。巡抚衙门大堂
众衙役上，两厢排班。
左光先上。
左光先：（念）刁民造反犯王法，
扫平贼寇保乌纱。
本官，两浙巡抚左光先！
探 马：（内声）报——！（从台左侧上）
探 马：报！白头军攻破浦江！
左光先：（一惊，旁白）大事不好！（对探马）再探！
探 马：得——令！（下）
左光先：浦江攻破，兰溪失守，这这这如何了得？传金华兵备道王雄进见！
衙役甲：（传令）金华兵备道王雄进见哪！
王雄上。
王 雄：（念）官拜兵备道，
手握杀人刀。
下官拜见府台大人！
左光先：本抚命你速率本部人马进山，十天之内务必缴灭白头军。如误期限，军法从事！
王 雄：遵命！（欲下）
谢三宾：（内声）且——慢！
左光先：何人喧哗？
内 声：谢太仆求见！
左光先：（旁白）此时前来，不知为何？（对内）请！
内 声：有请谢太仆。
谢三宾：（施礼）参见抚台大人！
左光先：免礼！请坐！
谢三宾：谢坐！（入座）
左光先：当年谢太仆监军进剿山东叛乱，一战成功。如今平定浙东民变，不知谢太仆有何高见？
王 雄：抚台大人，白头军不过乌合之众，况且只有二百来人。王雄不才，十日之内，定来报捷！（欲下）
谢三宾：且慢！且慢！
左光先：若不进剿，又当如何？
谢三宾：招抚！
左光先：招抚？白头军贼势正盛，此时官府岂能招抚？
谢三宾：抚台大人哪！
（唱）此番民变不宜剿，
派员招抚免兵刀。
左光先：（唱）网开一面计策妙，
何人进山胜券操？
谢三宾：（唱）若命一人去劝导，
浙东定唱太平谣。
王 雄：（旁唱）令某招降事难料，
一介武夫少高招。
左光先：谢太仆要举荐何人？
谢三宾：绍兴推官陈子龙！
（唱）如此安排有玄奥，
他与许都是故交。
招抚事成且罢了，
大人平乱勋劳高。
招抚事败上奏表，
告他通匪罪难逃。
（旁白）不管成败如何，陈子龙呀陈子龙——
（旁唱）尔乃一只笼中鸟，
借人一箭射双雕。
左光先：（唱）妙棋一着待捷报，
依计而行美名标。
（欲发令牌）来呀，快马传绍兴推官陈子龙前来听命！
谢三宾：听说陈子龙已来杭城。
左光先：如此甚好。传陈子龙听令！
衙役甲：（对内）传陈子龙听令！
谢三宾：抚台大人履行公务，谢某在野，自当回避。
左光先：请便。
谢三宾下。
陈子龙上。
陈子龙：（念）故交许都被逼反，
请命招抚莫迟延。
下官参见抚台大人。
左光先：陈子龙听令，本府命你火速进山，教那白头军头领许都率众归顺朝廷。如若不降，进剿大军定杀它个片甲不留！
王 雄：绝不手下留情！
陈子龙：（旁白）命我进山招抚，正中下怀。（对左光先）下官遵命。还请抚台大人下令打开官仓，赈济灾民。
左光先：开仓赈灾，本府自有安排，不消多嘴。陈子龙，本府为何命你进山招抚？
陈子龙：想必是下官与许都乃故交。
左光先：明白就好。本府专候招抚佳音。退堂！
众衙役下。王雄下。左光先退堂。
陈子龙：（唱）内忧外患乱云起，
为国分忧作前躯。
进山招抚晓大义，
掉转锋镝抗蛮夷。
山林好汉当易帜，
立功边关赴戎机。
亮相 ——幕闭
第六幕 中计
幕启。山野，一侧为悬崖峭壁。灌木丛林，适合藏兵。
一队官兵前导，王雄随上。
王 雄：（念）太仆又献杀人计，
一网打尽休漏“鱼”。
绍兴推官陈子龙招降白头军大功告成，那谢太仆又向抚台大人献上一计，来个斩草除根，消除后患。陈子龙与谢太仆无冤无仇，为何偏要陷他于不义？王某猜不透这个闷葫芦！罢！罢！罢！这真是天理全不顾，无毒不丈夫！（对一拨官兵下令）尔等备酒犒劳白头军！
一拨官兵：（应声）呵！（下）
王 雄： （对另一拨官兵下令）尔等四面埋伏，听我号令！
另一拨官兵：（应声）呵！（下）
王雄下。
白头军士卒前导，朱彪、马友龙、戴法聪上。
朱 彪：（唱）官衙招抚息民怨，
马友龙：（唱）收编义军守边关。
戴法聪：（唱）军旅效命听差遣，
朱、马、戴：（合唱）保家卫国把敌歼。
白头军士卒下。
王 雄： 诸位头领慢走！抚台大人赏赐美酒十罈，特命王某在此恭候，代为犒劳。
马友龙：谢抚台大人赐酒！
王 雄：请下令众军士歇马饮酒。
朱 彪：（对内）众位兄弟，饮过犒劳酒再走！
二官兵扛酒上。给朱彪、马友龙、戴法聪、王雄斟酒。
王 雄：（举杯）请！
马友龙：（举杯）请！
王雄与朱彪、马友龙、戴法聪对饮。官兵斟酒。
马友龙：（举杯，对王雄）请！
王雄： （掷杯）来呀，与我拿下！
众官兵一拥而上。
马友龙：这是为何？
王 雄：大胆反贼，还不俯首就擒！
官兵趁朱、马、戴不备动手，朱、马、戴反抗，短兵相接，打斗。朱、马、戴终因
寡不敌众被擒。
官兵甲上。
官兵甲：启禀大人，乱匪已全部拿下。
王 雄：斩首示众！
马友龙：（怒骂）无耻小人！
王 雄：押下去砍了！
朱彪、马友龙、戴法聪被官兵押下。
王 雄：谢太仆设下的圈套果然厉害，将那白头军分作两队，剿它一股，灭它一股，不费吹
灰之力。陈子龙与许都正往杭城而来，待我迎上去者。
众官兵上。
王 雄：（下令）四下埋伏！
众官兵：（应声）呵！
众官兵圆场，下。王雄下。
白头军士卒前导，许都、陈子龙随上。
许 都：（唱）难分难舍离乡井，
军令如山分队行。
陈子龙：（唱）今日干戈化玉锦，
招抚义军顺民心。
王 雄：（内声）陈大人留步！（上，拦住陈子龙、许都去路）
陈子龙：王大人为何在此？
王 雄：抚台大人有令，陈大人快马加鞭赶往巡抚衙门听令！许头领已命为千总，带兵戍边。
王某奉命在此为白头军壮士饯行。
陈子龙：既然如此，（对许都）你我就此道别！
一路保重！
许 都：仁兄保重！
（唱）送别一声多保重，
陈子龙：（唱）为国效命两心同。
许 都：（唱）马革裹尸何足恐，
陈子龙：（唱）男儿浩气贯长虹。
告辞！（上马。下）
王 雄：诸位，这边饮酒。（下）
白头军士卒下，许都随下。
锣鼓声中，王雄上。
王 雄：（念）唯图升官前程好，
哪管鲜血染钢刀。
团团围住！杀——！（下）
众白头军与许都上。
众官兵上，将白头军、许都包围。开打。
许都杀出重围。下。
众官兵与白头军下。
官兵乙上。
官兵乙：报，许都杀出重围！
王 雄：啊？放箭！快放箭！
一队队官兵弓箭手先后上，朝舞台一侧轮番放箭。
悲壮的音乐声骤起。
第七幕 申辩
紧接前场。
幕启。巡抚衙门公堂。
左光先：（念）平乱待等凯歌奏，
调虎离山巧计谋。
内 声：绍兴推官陈子龙到！
陈子龙：下官听候抚台大人差遣。
左光先：站立一旁。
内 声：王大人得胜回营！
陈子龙：（惊讶）得胜回营？
吹打乐奏“得胜令”。王雄上。
王 雄：参见抚台大人！
左光先：战况如何？
王 雄：（奉承）全凭抚台大人妙计！
（唱）兵不厌诈依计行，
浙东乱匪一扫平。
割下人头来剿令，
旗开得胜回军营。
左光先：（一阵狂笑）呵哈哈哈······献上许都人头！
陈子龙：（大惊）许——都！
王 雄：（接唱）许都中箭舍性命，
跳下悬崖难逃生。
陈子龙：（惊呼）许都兄弟！
左光先：少了许都的人头唯你是问！
王 雄：抚台大人放心，下官已派士卒下到崖底，去割许都首级！
陈子龙：抚台大人，下官奉命进山招抚，白头军深明大义，上下一心，归顺朝廷，为何偏要加害？
左光先：加害？一派胡言！刁民造反，王法难容，不斩尽杀绝，后患无穷！
陈子龙：天哪，苍天！白头军竟被斩尽杀绝！
左光先：你进山招抚，调虎离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陈子龙：有我一份功劳？我陈子龙竟成了帮凶！
官兵甲：（内声）报——（上）启禀抚台大人，已将匪首许都首级悬挂在城楼示众。
陈子龙：（悲痛地）许都兄弟！
左光先：上酒庆功！
三官兵端酒上。左光先、王雄、陈子龙端酒。
左光先：满饮此杯！
左光先、王雄饮酒。
陈子龙：许都兄弟！（将酒洒地为奠）
左光先：（斥陈）大胆！
陈子龙：抚台大人哪！
（唱）东阳县借筹饷横征暴敛，
白头军无生计被迫揭竿。
姚孙斐逃金华闻风丧胆，
似这等父母官劣迹斑斑。
左光先：（唱）姚孙斐擅逃离东阳失陷，
摘乌纱从严办问罪收监。
陈子龙：（唱）白头军既归顺为何问斩？
一个个死得惨衔恨含冤。
左光先：（唱）剿乱匪岂能够心慈手软，
陈子龙：（唱）施仁政爱黎民当解倒悬。
左光先：（唱）小推官竟敢将乱党偏袒，
陈子龙：（唱）杀许都失信义自食其言。
左光先：大胆狂徒，竟敢勾结乱匪！
陈子龙：说下官勾结乱匪有何凭证？
左光先：许都与你是故交，难道你脱得了干系？
陈子龙：哎呀抚台大人，那东阳县令姚孙斐与大人有同乡之谊，如此说来，大人你也脱不了干系！
左光先：这个么？——来呀！
众衙役：（应声）呵！
左光先：将陈子龙与我拿下！
二衙役擒拿陈子龙。
内 声：钦差大人到！
何 刚：（内声）圣旨下——！
左光先离座。
何刚上。
何 刚：（手拿圣旨）许都接旨！
左光先
：（大惊）许都接旨？
王 雄
何 刚：许都接旨！
陈子龙：钦差大人，许都不能来接旨了。
何 刚：（收起圣旨）这是为何？
陈子龙：他他他，他被官兵乱箭射中，跳崖身亡，被割下首级悬挂城楼示众!
何 刚：许都遇害了！圣谕：命许都多招义勇，以备勤王！
：（目瞪口呆）这——
陈子龙：钦差大人，白头军已全部被斩首！
何 刚：好歹毒！将义士首级与我从城楼快快拿下，设奠祭祀！
左光先：快将义士首级拿下城楼！
内 声：遵命！
何 刚：杀害白头军，谁的主谋，如此大胆！
（唱）招抚义士江山保，
民心可用皇恩高。
竟然妄杀无人道，
不查此案负圣朝。
本钦差即刻问案。来呀！升——堂！
众衙役吆喝堂威。何刚升堂。
：（大惊失色）啊！（两人面面相觑）
第八幕 分飞
幕启。灵堂。内设许都、朱彪、马友龙、戴法聪灵位。
差官、何刚上。
何 刚：（唱）伤天害理计毒狠，
残杀义士伤民心。
真相查明奏一本，
严惩元凶正义伸。
本官，兵部职方主事何刚。
（对亡灵表白）诸位义士死得如此之惨，死得如此之冤，我何刚若不为白头军伸冤，枉为钦差大臣！（对差官）祭灵！
哀乐声中，何刚祭拜亡灵。上香、洒酒为奠。
陈子龙上。柳如是女扮男装从另一侧上。
陈子龙与柳如是相遇。
哀乐声中，陈子龙、柳如是祭亡灵。
陈子龙：何大人，卑职冒问一声，加害白头军的元凶是否查明？
何 刚：本钦差已讯问兵备道何雄。他已供认加害白头军都是谢三宾暗中出谋划策！
：谢三宾！
何 刚：正是此人！身为巡抚的左大人对他言听计从，也难辞其咎！
陈子龙：（惊异）奇怪呀，好生奇怪！
（唱）谢三宾在野人当守本分，
献毒计杀义士是何居心？
何 刚：（唱）白头军罢刀兵易帜归顺，
谢三宾暗算你招抚使臣。
柳如是：（唱）招抚人落得个负义失信，
有功臣成罪人反留骂名。
陈子龙：（唱）谢三宾他与我无仇无怨，
何 刚：（唱）料定他有阴谋讳莫如深。
柳如是：（旁唱）谢三宾心险恶欺人太甚，
远小人防暗箭斩断祸根。
对谢三宾之辈务必小心提防！
何 刚：本钦差回京一定奏明圣上，严惩元凶。令人担忧的是阉党依旧阴魂不散，那左光先、谢三宾依附权奸，倘若阉党馀孽庇护此等邪恶之徒逍遥法外，却也奈何不得！
陈子龙：（感慨地）国势堪忧！国事堪忧！
差官上。
差 官：钦差大人，白头军眷属求见。
何 刚：请到前厅叙话。
差官、何刚下。
陈子龙：朝政国事，皆被阉党把持。东林党人、复社社友尽遭排斥，杞人忧天，并非多馀！
（唱）八方风雨阵阵紧，
高台将倾恨奸臣。
鞑虏嚣张难安寝，
九州子民大难临。
忠臣辅政关国运，
恢复元气振东林。
东林党首钱谦益宗伯负经世之才，以天下为己任。如今他隐居常熟，我公务在身，还请柳姑娘常熟一行，请虞山先生出山振臂一呼！
柳如是：为国事奔走效命，柳如是义不容辞！
陈子龙：若能请出钱谦益宗伯，真乃社稷之大幸！百姓之大幸！
书僮上。
书 僮：启禀老爷，太夫人捎来口信。
陈子龙：快快讲来。
书 僮：小的不敢言讲。
陈子龙：但说无妨。
书 僮：太夫人命老爷速回华亭纳妾！
陈子龙：回华亭纳妾？你即刻赶往华亭禀告太夫人，就说我不再纳妾了。
书 僮：太夫人言道，如不从命，就是不孝！
陈子龙：这这这如何是好？
柳如是：（旁白）喴呀呀！张夫人将我视为情敌，处处设防。谢三宾将陈子龙视为情敌，为夺我作妾，不择手段暗害陈子龙！想要心爱之人免遭不测，只有立即远离是非之地为妙。（对内）船姑听了，打点行装，即刻上路。
船 姑：（内声）知道了。
陈子龙：（对书僮）收拾行囊，任所去者！
书 僮：是！（下）
陈子龙：柳姑娘，陈子龙此生有负于你呀！
柳如是：卧子此言差矣！
陈子龙：（唱）落叶秋风催花雨，
比翼翅折伤心时。
柳如是：（唱）旧梦如烟长相忆，
后会何日是佳期？
陈子龙：（唱）此生但求得知己，
柳如是：（唱）此生唯盼伴相知。
陈子龙：（唱）恨只恨有情人难论嫁娶，
柳如是：（唱）恨只恨无情棒暗袭明笞。
陈子龙：（唱）恨只恨金屋藏娇我无力，
柳如是：（唱）恨只恨正室嫁衣无缘披。
陈子龙：（唱）恨只恨南园柳成伤心碧，
柳如是：（唱）恨只恨《戊寅草》是断肠诗。
陈子龙：（唱）忧国心相思泪牵情系志，
柳如是：（唱）劳燕飞各东西难舍难离。
陈子龙与柳如是道别。
中本剧终
下本 亡国恨
第一幕 驱柳
崇祯十三（1640）年冬
幕启。常熟“半野堂”。
朱氏、王氏上。
朱 氏：（念）半野堂中作小妾，
王 氏：（念）钩心斗角难和谐。
朱 氏：妾身朱氏
王 氏：王氏
朱 氏：我家老爷钱谦益，字牧斋，自称风流教主。近来老爷被那女扮男装来访的柳如是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要娶她为妻！
王 氏：柳如是长得如花似玉，老爷要将她扶为正室，我等岂不要守活寡？可恼呀可恼！
朱 氏：可恨呀可恨！
（唱）风流教主太放浪，
青楼女子作妻房。
王 氏:（唱）清誉家声落千丈，
大妻小妾抛一旁。
朱 氏：（唱）生米炊熟休妄想，
王 氏：（唱）教她一枕梦黄粱。
内 声：夫人到！
丫环伴陈氏上。
朱氏、王氏出迎。
朱 氏
： 夫人万福！
王 氏
陈 氏：免礼。（入座）将我从乡间接来半野堂有何大事？
朱 氏： 夫人哪! 我们家老爷被那松江来的小狐狸精柳如是给迷得神魂颠倒，竟然特意修造“我闻室”任她消遥！
王 氏：老爷已托族中长者做媒说合，还答应那妖精以嫡配之礼往松江迎娶！
陈 氏：果真有此事？
朱 氏：这事在常熟城里城外都传开了，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王 氏：只有夫人你蒙在鼓里！
陈 氏：（闻言生气） 柳如是，好个女妖精！ （一想，泄气）只是老爷拿定主意的事，谁也说不动他！
朱 氏： 夫人，我等早已想好了主意。
王氏与陈氏耳语。
陈 氏： 依计而行！这真是——
（唱）平日嫡庶如仇敌，
朱 氏：（唱）争风吃醋见高低。
王 氏：（唱）今日同唱一台戏，
陈 氏：（唱）同腔同调将柳驱。
二房的听了，儿子孙爱是你亲生，见神见鬼也要他说得像模像样，千万别露破绽！
朱 氏：会不会做戏，就看我的了！
陈 氏：与钱朝鼎可否谈妥？
王 氏：夫人放心，他即刻就到。
朱 氏：来它个内外夹攻！
钱 观：（内声） 贵客到！
陈 氏：回避！
陈氏、朱氏、王氏下。
钱朝鼎上。
钱朝鼎：（念）得人钱财，
与人消灾。
装个正派，
实来拆台。
某，钱朝鼎，官拜浙江按察使。如今解职闲居，族中大事小事都要过问过问，就连族叔娶柳如是，也要干预干预！
钱观上。
钱 观：（对钱朝鼎）请进！（对内）有请老爷！
钱谦益上。
钱谦益：（念）风流教主好福气，
绝代佳人做娇妻。
某，东林党首钱谦益。年近花甲，有幸遇红颜知己柳如是，真是艳福不浅，
（不禁大笑）呵哈哈哈.……
钱朝鼎：给族叔请安！
钱谦益：罢了。来此何事？
钱朝鼎：风闻族叔要明媒正娶柳如是作夫人，可有此事？
钱谦益：确有此事。你是前来道喜的？
钱朝鼎：非——也！
（唱）族叔大名震儒林，
怎娶烟花做夫人？
娶妻娶德休娶色，
贪色难免伤自身。
名不正来言不顺，
违规越礼辱斯文。
老夫少妻不相称，
败坏家声害子孙。
陈氏夫人封诰命，
再娶正室是欺君！
钱谦益：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听了——
（唱）柳如是沦为青楼妓，
出于无奈休再提。
她身似文君玉貌美，
人同薛涛才冠时。
劝我出山扶社稷，
助我东林掌帅旗。
夫妻交契无老少，
肝胆相照两心知。
迎娶才女为正室，
世俗偏见全不拘。
钱朝鼎：此事还请从长计议。
钱谦益：长辈婚事，岂有晚辈干预之理？（生气）荒唐！真是荒唐!
钱朝鼎：（顶嘴）荒唐的是族叔你钱谦益！
钱谦益：（气极）来人，赶了出去！
钱朝鼎：告辞（忿忿地下）
钱谦益：气煞老夫！
陈 氏：（内声）老——爷！老——爷！
陈氏急上！
陈 氏：大事不好！
钱谦益：何事惊慌?
陈 氏：儿子孙爱在祖宗堂看见列祖列宗了！
钱谦益：（惊讶）列祖列宗又显灵了？
陈 氏：正是！老爷可曾记得当年祖宗显灵之事？
钱谦益：记得的，记得的！当年我这东林党魁惨遭阉党祸害罢官回乡，一家人好不凄凉。那
一日，我那年幼的长子突然说在祖宗堂见到三位老祖宗，老祖宗说我明年要朝见新
天子。本以为是我儿病中发烧，胡言乱语，谁料想第二年当今圣上登基，钱某又入
朝为官。可惜我那长子却夭亡了，令人好不伤怀。
陈 氏：刚才三位老祖宗又现身，口口声声说要驱逐“城南之柳”！
钱谦益：（惊讶）驱逐“城南之柳”？
陈 氏：老祖宗警告：“若不驱柳，势必败家。”
钱谦益：若不驱柳，势必败家！
丫环上。
丫 环：夫人，孙爱少爷昏过去了！
陈 氏：休得惊慌，我来也！（下）
丫环随陈氏下。
钱谦益：（大惊失色）“城南之柳”显然指的是柳如是！这柳如是却是我钱谦益红颜知己！驱柳，驱——柳！
（唱）忽闻驱柳人惊诧，
好似钢刀将心挖。
祖宗显灵训示下，
警诫纳柳要败家。
国色天香成祸水，
刹时凤凰变乌鸦。
柳如是非某她不嫁，
非柳不娶某恋她。
不问显灵真与假，
嫁娶主张自己拿。
要某驱柳除非它——
马头生角鸡长牙。
钱 观：老爷有何吩咐？
钱谦益：快速打造芙蓉画船，如期前往松江迎亲。
钱 观：是。
钱谦益：天哪！柳如是尚未娶进家门成新人，即为家中旧人所不容，我死之后，必生家变。
罢！——罢！——罢！即使如此，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伎俩阻拦我娶柳如是为妻？
（狂笑）呵哈哈哈······
第二幕 迎亲
崇祯十三（1640）年冬。
幕启。张灯结彩的李府大厅。
柳如是：（唱）逗人喜鹊枝头唱，
柳如是今日做新娘。
看重人格成嫡配，
甘为知己起靓妆。
牧翁虽是皓首郎，
雄才峻望乃栋梁。
愿做诗婢相依傍，
诗酒文宴度时光。
头戴凤冠凤仪彰，
身穿嫁衣貌更扬。
李待问、云夫人上。
云夫人：（唱）好个仙女从天降，
李待问：（唱）惊世姻缘世无双。
柳如是：（唱）师恩如山胜爹娘，（对李待问、云夫人施拜）
解囊赠嫁好排场。
李府男女仆佣搬运陪嫁物件过场。
云夫人：（唱）钱柳姻缘堪赞赏，
李待问：（唱）情同地久共天长。
宋徵舆：（内声）且——慢！
宋徵舆上，阻拦搬运嫁妆。
云夫人：辕文为何阻拦？
李待问：辕文不得无理！（示意男女仆佣继续搬运嫁妆）
男女仆佣搬运嫁妆下。
宋徵舆：柳姑娘呀！
（唱）劝你休要自委屈，
莫为老翁披嫁衣。
辕文与你才般配，
莫因名份心窍迷。
柳如是：（唱）嫡庶贵贱如天地，
难忘作妾惨凄凄。
我要嫡位他敢娶，
你尊母命断红丝。
痴心老汉通情理，
负心郎君令人嗤。
敢作敢当钱谦益，
胆怯懦夫宋徵舆。
宋徵舆：言辞何必如此刻薄！
柳如是：（唱）当年断弦难再续，
李待问：（劝宋，唱）知趣而退顾脸皮。
宋徵舆：（唱）此事荒唐体统失，
违规越礼世人讥。
白发青丝难偕老，
钟馗岂能娶西施？
一旦迎亲画船至，
骂声如潮后悔迟。
柳如是：（唱）久慕清望以身许，
愿嫁牧翁情不移。
云夫人：（唱）相知相爱结连理，
李待问：（唱）辱骂非难不相宜。
迎亲音乐大作。
内 声：花轿到！请新人上轿！
柳如是：师父师母受如是一拜！
李待问
：免！
云夫人
丫环甲、乙上。欲伴柳如是下。
宋徵舆：（阻拦）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柳如是：（怒视宋）闪——开！
李待问将宋徵舆拉至一旁。
柳如是欣然为自己盖上头盖。
丫环甲、乙伴柳如是下。
李待问、云夫人随下。
宋徵舆：柳姑娘，千万不可呀（追下）
二幕前。
鼓乐声中，钱谦益上。
钱谦益：（唱）当年殿试争鼎甲，
未占鳌头中探花。
难忘阁臣争相位，
又遭弹劾摘乌纱。
如今争得柳如是，
芙蓉画船生彩霞。
箫鼓声中拜天地，
风流人生数咱家。
谢三宾虽说是有钱有势，怎奈为人阴险奸诈，即使量珠为聘，柳如是还是选
中了我这个白发黑脸、貌似钟馗的钱谦益。我乃谢三宾座师，钱柳姻缘量他
奈何不得！哈哈哈哈·····动乐迎亲！
钱府迎亲乐队、花轿上。
圆场。钱谦益随迎亲花轿下。
二幕启。松江码头。
钱谦益引花轿上，柳如是坐轿中。
李待问、云夫人在后送亲。
船夫甲、乙驾芙蓉画船上。
傧 相： 新郎新娘登船！
柳如是下轿，钱谦益、柳如是登船。
柳如是由钱府丫环伴扶。
迎亲乐队、花轿下。钱、柳乘画船下。
李待问、云夫人下。
锣鼓声中，松江士绅、儒生若干上。
士绅甲： 伤风败俗！来呀，拿砖头往船上砸！（带头朝船上扔砖块）
众士绅、儒生朝船上扔砖头石块。
儒生甲： 成何体统！骂呀！使劲骂呀！臭婊子！老乌龟！
众士绅、儒生骂声四起。
士绅乙： 将那狗男女拖上岸来打！
儒生乙： 追！快追！
众士绅、儒生边扔砖石边骂，下。
钱、柳乘画船上。
钱谦益：（唱）砖石乱飞心不动，
辱骂权当耳边风。
柳如是：（掀去盖头。唱）
面对喧哗态不窘，
瑶琴一曲诉情衷。
瑶琴侍侯！
丫环捧琴上。摆好琴。
柳如是：（命船夫）常熟去者！
船 夫：是。
岸边众士绅、儒生目睹柳如是风采，皆惊艳。
聚光从容抚琴的柳如是、仰天长啸的钱谦益。
宋徵舆急上。见状、以袖掩面。
第三幕 出山
崇祯十七（1644）年初夏。
幕启。官道。
钱观前导，钱谦益、柳如是策马上。
柳如是一身戎装，冠插雉尾。走圆场。
钱谦益： 钱观听了，你且先行一步打探消息去者！
钱 观： 是。（下）
柳如是：（唱）吟诗著书半野堂，
惊闻国难痛断肠。
钱谦益：（唱）先主晏驾煤山上，
朝廷岂可无君王：
柳如是：（唱）流寇四起生险象，
鞑虏兴兵犯我邦。
钱谦益：（唱）策马出山南京往，
拥立潞王坐朝堂。
柳如是：（唱）赴汤蹈火往前闯，
匹妇有责挽危亡。
钱谦益：（唱）并辔而行人豪壮，
同纾国难难同当。
柳如是：（唱）冠插雉尾英姿爽，
钱谦益：（唱）戎装控马意气昂。
柳如是：（唱）学一个粱红玉抗击金兵擂鼓助战黄天荡，
好一似宝刀出鞘露锋芒。
下书人：（内声）虞山先生留步！（上）
钱谦益：来者何人？
下书人：在下乃史可法尚书部属，奉命送书信一封与先生。（呈信）
钱谦益：你怎认得老夫？
下书人：柳夫人冠插雉尾，戎装控马，有如昭君出塞。一路之上，传为美谈。
柳如是：原来如此。
下书人：告辞。
钱谦益：请便。
下书人下。
钱谦益：待我看来！（展信与柳同观）
（唱）皇位纷争见书信，
一著棋慢心如焚。
柳如是：（唱）凤阳总督恃兵刃，
欲立新主成权臣。
钱谦益：（唱）福王虽是先帝孙，（收起书信）
贪淫暴虐难为尊。
柳如是：（唱）潞王贤明世公认，
当立为君把朝临。
钱谦益：（唱）倘若福王鼎先问，
东林难以辅乾坤。
柳如是：（唱）誓与天下为己任，
钱谦益：（唱）马不停蹄朝前奔，
老夫当效东晋谢安，不出则已，出则以安天下为己任！走！
钱、柳策马圆场。
钱 观：（内声）老爷休走！夫人休走！（上）
钱观左右拦挡钱柳去路。
钱谦益：为何拦马？
柳如是：为何挡路？
钱 观： 在下探听得凤阳总督马士英勾结阉党贿赂四大总兵，已立福王为新主，改元弘光！
钱谦益：已立福王为新主！改元弘光！果真如此？
钱 观：句句实言。那马士英妄图独揽朝政，欲将兵部尚书史可法大人排挤出京。
柳如是：史大人如今怎样？
钱 观：史大人安危难料！老爷！夫人！决不可冒险前往南京！
钱谦益：你可探知朝中东林党人如何应对马士英？
钱 观：朝中东林党人无不义愤，欲与马士英一决雌雄！
柳如是：党争说起即起，东林党人岂可群龙无首？夫君！
钱谦益：夫人！
柳如是：快马加鞭——
钱谦益：进——京！
钱 观：千万不可进京！依在下愚见，老爷还是隐居自保为妥！
钱谦益：你若害怕丢掉性命，调转马头回常熟去吧！
钱 观：在下担心的是老爷、夫人的安危！
柳如是：国难当头，岂能只顾个人安危，把路让开！
钱 观：不可！不可！（在钱、柳马前左右拦挡）
钱谦益：钱观休要阻拦！
（唱）朝廷党争风声紧，
内讧先起祸害深。
柳如是：（唱）外敌当前内先稳，
复兴大明要齐心。
钱谦益：（唱）前程险恶关国运，
岂能隐退自沉沦？
柳如是：（唱）为国效命乃本分，
国若不存我何存？
（举起马鞭，命钱观）闪开了！
钱 观：打死小的也决不让路！
柳如是调转马头，挥鞭策马，走圆场。
复调转马头，策马跃过钱观。
钱谦益举鞭策马。
钱观急让路。
钱柳挥鞭亮相。
第四幕 沦陷
弘光元（1645）年初夏。
二幕前。皇宫。
武士前导，韩赞周、田成伴驾，弘光帝上。
弘光皇帝：（唱）登基无有一年整，
清兵进逼南京城。
观剧饮酒正豪兴，
春梦未醒离龙廷。
效果：三更更鼓声。
探马上。
探 马：报！城外百里之内无一清军！
弘光皇帝：再探！
探 马：是。
弘光皇帝：备——马。
三武士牵马上。
弘光皇帝上马。
韩赞周、田成上马。
弘光皇帝：马摘銮铃。
韩赞周：不必如此。万岁放心，今夜出城神不知鬼不觉。
田 成：南京城尚在梦中，圣驾已到太平县境了。
弘光皇帝：起驾！
武士前导，韩赞周、田成伴驾下。
“急急风”锣鼓声中，武士前导，马士英乘马、皇太后乘辇上。伴驾宫女随上。
马士英：（唱）扬州失陷败局定，
半壁江山难支撑。
保驾如同保权柄，
首辅唯我马士英。
皇太后：马相国！
马士英：臣在。
皇太后：半夜出城，欲往何处？
马士英：奉旨护送太后前往杭城与万岁会合。
皇太后：原来如此。带路！
马士英：遵命。
武士引马士英、皇太后下。
二幕启。
钱谦益南京官邸后花园。有凉亭、池沼、树木、花圃。
钱谦益：（唱）狼烟滚滚天下乱，
国难当前见忠奸。
洪贼承畴将国叛，
助纣为虐犯江南。
吴逆三桂倒戈反，
引狼入室为红颜。
史公可法头可断，
报国忠心一寸丹。
马相擅权朝野怨，
阉党祸国败江山。
君相外逃百官散，
国亡面临生死关。
钱谦益进府。
丫 环：大人回来了！
钱钱益：夫人现在哪里？
丫 环：夫人在后花园中，正等着老爷回府！
钱谦益：待我去见夫人。
钱谦益、丫环走圆场。
钱谦益：（见柳如是一身打扮，惊疑）夫人今日为何打扮得如此娇艳端庄！
柳如是：今日自应非同寻常。
（唱）金鸡一唱天破晓，
面对镜台妆艳描。
钱谦益：（唱）金钗翠钿光彩照，
绣衣罗裳分外娇。
柳如是：（唱）热血一腔出心窍，
涌上雪颊化红潮。
钱谦益：（唱）双眸凝神庄重貌，
令人惊疑觉蹊跷。
柳如是：夫君上朝刚回，应知局势如何？
钱谦益：昨夜三更，万岁爷跨马从通济门出奔，阁相马士英将皇太后护驾出城，不知去向。
这等大事，满朝文武竟多不知晓。
柳如是：南京尚未陷落，君相竟如惊弓之鸟，大明气数尽矣！
钱谦益：（慨叹）大厦将倾，无力回天！
柳如是：（对内）酒——来！
丫环端酒上，将酒器摆放凉亭石桌上。
钱、柳步入凉亭，丫环侍立一旁。
钱、柳入座。柳如是亲自斟酒。
柳如是：（举杯）夫君请！
钱谦益：（举杯）夫人请！
钱柳对饮。
柳如是：大明将亡，夫君官拜礼部尚书，身为重臣，打算如何为国尽忠？
钱谦益：这个么？
柳如是：怎么，夫君还未拿定主意？
钱谦益：依夫人高见？
柳如是：夫君哪！
（唱）天子蒙尘社稷倾，
面对孝陵诉衷情。
夫妻相伴如形影，
相知足以慰平生。
舍生取义今日事，
岂可降清污英名。
清水一池比汨罗，
愿同夫君效屈平。
来来来，如是陪夫君痛饮几杯，尔后同赴清池，以死报国！
钱谦益：以死报国？夫人哪！
（唱）一番言语心感动，
泪珠满面人动容。
生死相随情义重，
成全名节同尽忠。
白发老翁何惜命，
青丝从死理不公。
柳如是：（斟酒，举杯）夫君请！
钱谦益：夫人请！
柳如是：常言道：“人有志，树有节”。如是今日但求与夫君同死，夫妻二人当视名节重于性
命！
钱谦益：名节重于性命！
柳如是：舍生取义！
钱谦益：舍生取义！
柳如是：夫君，请随我来！
柳如是携钱谦益之手步出亭外，来到池畔。
柳如是：请夫君先行一步！
钱谦益：要我先行一步！
柳如是：如是随后就来！
钱谦益：（伸一只脚入池一试，接连后退）
柳如是：你害怕了？休要迟疑，跳将下去！你跳呀——
钱谦益：（面露难色）好凉的水啊！
（唱）一池清水透骨凉，
面对生死起彷徨。
为人本当重声望，
降清骂名愧难当。
我若舍身池中葬，
流芳千古美名扬。
连累娇妻命同丧，
怎不怜惜痛断肠。
红粉多情青史轻，
难下决心难下场。
（唱）烈烈丈夫气性刚，
贪生懦夫软脊梁。
宁死不做亡国奴，
永保名节对上苍。
柳如是欲举身投池。
钱谦益：且——慢！
钱 观：启禀老爷，赵将军到！
钱谦益：请！
赵之龙上。
赵之龙：（念）纳城保民安境，
联络武将文臣。
南京守将赵之龙是也！（对钱谦益）钱大人！
钱谦益：赵将军！
赵之龙：清军兵临城下，南京旦夕不保。某已联络武将，还请钱大人串通文臣，一同迎降，
保境安民！
钱谦益：保境安民，夫人听见了么？
柳如是：无——耻！（举身投池）
钱谦益急忙死死抱住柳如是，不让柳投池。
柳如是：放开！（刚挣脱，又被钱拉住一只手）
（唱）池水呜咽风悲怆，
求死不得此恨长。
第五幕 助饷
顺治三（1646）年冬夜
红豆山庄花厅。
钱谦益：（唱）白雪纷飞铺缟素，
剃发仕清名节污。
娇妻耻为降臣妇，
孤身一人赴京都。
家书传来艳闻事，
满城风雨伤名姝。
辞官为民回常熟，
悔恨难称大丈夫。
钱 观：（内声）老爷回府！
：老爷回来了！
钱谦益：回来了。
朱 氏：（拉钱谦益往左）老爷听我先说！
王 氏：（拉钱谦益往右）听我先说！
钱谦益：（生气地挣脱）谁说我也不听！
朱 氏：老爷不听我也得说！那个贱人——
钱谦益：（接过话头，代朱氏说）那个贱人籍口治病，私约郎中“西门郑”来山庄约会，寻
欢作乐！（问朱氏）这都是你亲眼所见？
朱 氏：妾身岂敢偷窥这等事？
王 氏：那个“西门郑”郎中——
钱谦益：（接过话头，代王氏说）那个“西门郑”在柳妖精的房中进进出出，干见不得人的
勾当。
王 氏：不错。
钱谦益：你为何不叫人当场捉奸？
王 氏：妾身不敢！
钱谦益：尔等唆使、逼迫儿子孙爱到知府衙门状告“西门郑”，竟买通狱卒施重刑，害了“西
门郑”性命。尔等如此歹毒，分明要置柳如是于死地！
：这都是为了老爷的清白！
钱谦益：我钱谦益自毁晚节，还有何清白可言！常言道，花不可无蝶，山不可无泉，石不可
无苔，水不可无藻，我钱谦益离开柳如是，难以活命！
王 氏：啊！那贱人竟是老爷的命根子。
钱谦益：还不与我快快退下！
朱氏、王氏自讨没趣，下。
钱谦益：（对内）有请夫人！
丫环扶柳如是上。
钱谦益：夫——人！
柳如是：（冷冷地）夫君！
丫环下
钱谦益：（唱）见娇妻不胜衣憔悴形貌，
不由人心怜惜愁上眉梢。
柳如是：（唱）艳闻传令新贵名节不保，
柳如是成罪人在劫难逃。
钱谦益：（唱）病魔缠留言谮陷害诬告，
怎忍心再伤害无罪羊羔。
柳如是：（唱）往年的节烈士风采光耀，
今日的轩冕客屈膝弯腰。
钱谦益：（唱）夫人言不由人含羞害臊，
苟偷生违名教自毁节操。
背清流负东林枉为首脑，
附马阮为贰臣罪难恕饶。
柳如是：（唱）天良在知悔改今生再造，
对苍天盟誓愿嫌隙冰消。
秉忠心同学那疾风劲草，
雪国耻灭鞑虏复兴明朝。
夫君，人有失足，马有漏蹄。想当年福王监国，党争如同水火。夫君身为东
林党魁竟依附马士英、阮大铖，如是对此阻止不力，如是有愧！夫君背明降清，为
虎作伥，派人四处张贴告示，招降父母之邦，如是未能以死谏夫，如是有罪！
钱谦益：夫人此言，让老夫无地自容！千错万错，都是我钱谦益的错！我已获准辞官回乡，
从今往后，夫妻同心，反清复明，万死不辞（跪地发誓）苍天作证，永不变心！
柳如是搀起钱谦益。
钱 观：启禀老爷，有客来访！
钱谦益：半夜来访，他是何人？
柳如是：一见便知。
钱 观：（对内）有请（下）
黄毓琪上。
黄毓琪：（念）顶风冒雪来夜访，
皆因营盘缺军粮。
某，黄毓琪，字介子，江阴义师头领是也。（对钱谦益、柳如是施礼）拜见虞山先
生！拜见柳夫人！
钱谦益：（惊喜）原来是官府悬赏五千两纹银捉拿的黄义士！久违了！
柳如是：江阴屠城，十七万生灵死义，黄义士大难不死，实乃万幸！
黄毓琪：柳夫人，你的恩师李待问死守松江东门，城破之日，自缢殉节，气尚未绝，清兵竟
朝他猛刺一刀！
钱谦益：残暴！禽兽！
柳如是：（悲愤地）拿酒来！
丫环端酒器上。丫环斟酒，递酒与柳如是。
柳如是：（跪地）弟子柳如是定为恩师报仇雪恨！（以酒洒地祭奠）
丫环端酒器下。
钱谦益：介子深夜来到红豆山庄必有要事。
柳如是：但讲无妨！
黄毓琪：为起兵反清复明大计，特来求助！
钱谦益 老夫
：反清复明 万死不辞！
柳如是 如是
黄毓琪：眼下七省总督陈子龙正招募太湖兵丁反清复明！
钱谦益：陈子龙！陈卧子！好一个忠臣义士！
柳如是：（旁白）如此夸奖，到也难得！我柳如是对陈子龙只可内心仰慕，当着夫君的面可
夸奖不得！
黄毓琪：陈督帅坐镇指挥，松江、常州两地正准备同时起兵反清！
柳如是：我等当如何效力，义士尽管明言！
黄毓琪：先生！夫人！
（唱）民心不死风雷震，
烈火未熄誓反清。
舟山水师来策应，
常州松江同起兵。
厉兵秣马待号令，
军饷告缺难出征。
红豆山庄求捐赠，
助我义师复大明。
柳如是：义士稍候。（下）
钱谦益：钱某虽无万贯家财，定当尽力相助！
黄毓琪：多谢先生！
柳如是端一首饰盒上。
柳如是：（唱）众人拾柴烈火旺，
愿尽薄力助戎行。
匣中首饰尽珠宝，
皆为如是嫁时妆。
但愿义师兵马壮，
毁家纾难又何妨？
但愿反清风雷荡，
浴血鏖兵似鹰扬。
还我河山战鼓响，
愿随鞍马同勤王。
此乃杯水车薪，还请收下如是一片心意！
黄毓琪：（接过首饰盒）多谢柳夫人！
钱谦益：钱某当即刻筹集银两，送往大营。
黄毓琪：如此甚好。世人都说柳夫人象大宋女英雄粱红玉，还望夫人来军营鼓舞士气！
柳如是：义士过奖！如是恨不得随义师一同杀敌！
钱谦益：（旁白）夫人果然象那大宋粱红玉，钱某却不足比那韩世忠，惭愧呀惭愧！
黄毓琪：此番起义，事关重大，我等对天起誓！（跪）
钱谦益
：对天起誓！（跪）
黄毓琪：如泄机密，天诛地灭！
：如泄机密，天诛地灭！
黄毓琪、钱谦益、柳如是起身。
黄毓琪：告辞！
钱谦益：天寒地冻，义士何不在山庄歇息一晚，明日再起程不迟。
黄毓琪：只怕连累虞山先生。
柳如是：钱家并无外人，尽可放心。
黄毓琪：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钱谦益、柳如是引黄毓琪下。
钱曾蹑手蹑脚上。
钱 曾：（念）父病深夜来讨药，
隔窗偷听知蹊跷。
叔公啊叔公，敢犯灭九族的大罪，连累子孙后代人头不保！哼哼，莫怪我有负师恩，
（思索）设法衙门告密，来它个神不知，鬼不觉！
聚光钱曾。
第六幕 探监
顺治五（1648）年春
官兵押披枷戴锁的钱谦益上。朱氏、王氏、钱孙爱随上。
钱谦益：（唱）捐饷事发落虎口，
死里求生无良谋。
：（啼哭）老——爷！
钱谦益：休要啼哭。
钱孙爱：孩儿给爹爹送行！（跪）
钱谦益：起来！
钱孙爱起身。
朱 氏：老爷吃官司，那个妖精连人影都看不见！
王 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钱谦益：她不是正生病么！
朱 氏：生病：还不是装的！
柳如是：（内唱）抱病从行精神抖，
（接唱）舍身风雨与同舟。
钱谦益：（深为感动）老夫已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怎可连累夫人！
柳如是：军爷请了！
军 校：何事叨扰？
柳如是：我家老爷此番前往南京候审，一路之上，还请军爷多多关照。
钱观端银锭上。
柳如是：（将银锭与军校）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军 校：（收下银两）好说！好说！
柳如是：我家老爷年逾花甲，还望行个方便，允准雇车前往。
军 校：听便！
柳如是：夫君遭难，如是岂然坐视不顾。
钱谦益：多谢夫人！（以厌恶的目光瞥朱、王二人一眼）
：（顿觉尴尬）老爷好走！
柳如是：上路！
钱谦益柳如是相互搀扶下。
官兵随下。
朱氏、王氏、钱孙爱从舞台另一侧下。
二幕启。刑部监狱。舞台一侧摆一小桌。
盛名儒装扮禁卒鬼鬼祟祟上。
盛名儒：一介书生盛名儒是也！我与钱曾颇有交情，他偷听得钱谦益捐饷从逆谋反，便许
我钱财，求我出面告发。（叹气）唉——
（唱）刑部近日传消息，
缄口绝食黄毓琪。
一旦人亡少证据，
反坐必死当无疑。
改扮禁卒来监狱，
杀人灭口寻时机。
（旁白）毒死钱谦益，万事皆大吉。
钱 观： （内声）牢头哥哥请了。
盛名儒：躲——避！（慌忙躲桌下）
钱观提两小罈酒上。
钱 观：（念）探望家主通消息，
设法稳住黄毓琪。
牢头上。
牢 头：何人在此喧哗？
钱 观：牢头哥哥，不认识我了？ 我姓——（塞一张银票与牢头）
牢 头：（脱口而出）钱！
钱 观：对对对，我姓钱！
牢 头：（收下银票）客气！客气！
钱 观：兄弟特来探望钱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牢 头：好说。（见钱观手持的酒罈）这酒——
钱 观：给钱大人饮用。
牢 头：打开尝尝。
钱 观：（明白牢头话意）怕酒中有毒？请看——（开罈稍饮）
牢 头：（酒瘾发作，夺过酒罈）我还得嚐嚐。
（猛喝数口）好酒！好酒！（将酒罈放桌上，指钱观手持的另一罈）打开！
钱 观：（开罈）看清楚——（欲饮）
牢 头：（夺过酒罈）还是我嚐过才放心。（贪馋地饮酒）
盛名儒趁钱观与牢头背转身时，从桌底下钻出半个身子，往放在桌上的酒罈内投毒。
钱观瞥见有人投毒。
牢 头：（舔嘴砸舌）好酒！好······酒（略带醉意）
钱 观：（从牢头手中接过酒罈）就拿这罈酒给我家老爷饮用。桌上那一罈，请牢头哥哥先
替我收着。
牢 头：（捧起桌上酒罈）交给我收着，放······心，待我打开东监牢门。
钱观随牢头下。
盛名儒从桌底下钻出。
盛名儒：哎——呀呀！本想毒杀钱谦益，谁知毒酒让牢头捧了去，要是他喝了，岂不误了大
事？待我躲避一旁，看个究竟！（下）
钱谦益：（内唱）朔气阴森刑部狱，（披枷戴锁上）
（接唱）披枷戴锁心伤悲。
牢笼难拘复明志，
期盼解救赖贤妻。
钱 观：小的给老爷请安。
钱谦益：罢了！我且问你，夫人现在何处？
钱 观：夫人寄居在吴太夫人的雕陵庄。
钱谦益：雕陵庄！吴太夫人可是备兵使梁可慎之母？
钱 观：正是。粱大人乃洪督师身边红人。
钱谦益：洪承畴！
钱 观：不错。洪督师受“招抚江南”衔，手握生杀大权！（低声）老爷的案子能否一笔勾
销，全仗粱大人打通关节。钱粱两家三代世交，因此，夫人走粱太夫人的门路！
钱谦益：夫人高明！
（唱）钱粱两家有交谊，
只怕涉案避嫌疑。
夫人可否求得粱大人为我说情？
钱 观：夫人没有求情，她——
钱谦益：怎样？
钱 观：上书请死！
钱谦益：（一惊）请死？
钱 观：夫人拜见粱太夫人，表白要上书代夫一死，倘若代死不成，则求从夫同死。请粱大人将陈情书信转呈洪督帅！
钱谦益：夫人差矣！
（唱）一死百了事无济，
当求说情解危机。
钱 观：夫人以死救夫，粱太夫人绝口夸赞！（低声）粱太夫人再三叮嘱粱大人设法营救老
爷！
钱谦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唱）以死救夫见情义，
打动人心下妙棋。
夫人啊夫人，钱谦益自愧不如！
钱 观：（低声）夫人探得消息，黄义士拒不招供，绝食求死！
钱谦益：一条好汉！
牢头捧酒罈上。
钱 观：（送上酒，语意双关）老爷，酒若是没喝完，罎口封闭紧，以免走漏——
牢 头：（敏感地）走漏什么？
钱 观：走漏香气！
牢 头：（点头）唔。
钱谦益：（对钱观）代我多谢夫人！（下）
钱 观：老爷保重！
牢 头：（大声地）还有探监的没有？
钱观背转身戴上冉口。
钱 观：（旁白）柳夫人命我试探试探黄义士。
（转身，掏出一小锭黄金）牢头哥哥，不认识我了？（拿过牢头捧着的酒罎，将金
锭塞入牢头手中）
牢 头：（脱口而出）金——
钱 观：对对对，我姓金！请行个方便，领我往西牢，与黄义士见上一面！
牢 头：不行，不行！他可是朝廷要犯，出了差错——
钱 观：（将金锭一把抓回）认错人了，告辞！
牢 头：（一把抓过金锭）拿来呀，我领你去见他！（旁白）俗话说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收起金锭。窃笑）嘻嘻，嘻嘻····
钱观将酒罈放桌上。
钱 观：带路！
牢头引钱观下！
黄毓琪：（内唱）起兵前夜生突变，（上）
（接唱）鲁王按兵壁上观。
某率水师去参战，
天降飓风海船翻。
数百精锐皆遇难，
某幸得救再扬帆。
谁料想常州兵败义勇散，
未赴敌半途闻讯伤心肝。
匿寺院且等待时机好转，
落魔掌成死囚仇恨冲天。
逼招供钱谦益助饷谋反，
受重刑筋骨断紧咬牙关。
誓舍身决不赴刑场问斩，
绝饮食求一死同党保全。
牢头引钱观上。盛名儒躲于一旁窃听。
钱 观：义士受苦了！
黄毓琪：你是何人？
钱 观：（试探地）请问义士可认得本朝礼部侍郎钱谦益。
黄毓琪：（旁白）原来是见过面的钱府家院。唔，借他传个口信，让钱大人放心！（对钱观）
钱谦益乃新朝显贵，我与他水火不容，岂能认识？休来烦你爷爷，滚开！（下）
牢头随黄毓琪下。
钱 观：（旁白）柳夫人要的就是黄义士这句话！（自言自语）盛名儒呀盛名儒，看你如何对
簿公堂！
黄毓琪：（内唱）赤胆忠魂苍天鉴，
反清厉鬼再揭竿。
牢头急上。
钱 观：何事惊慌？
牢 头：还不快走，朝廷饮犯黄毓琪归天了！
钱 观：告辞！（下）
牢 头：火速禀报（急下）
盛名儒：大事不好！
（唱）黄某归天大祸降，
难免反坐赴刑场。
自作自受头难保，（望见桌上酒罈，捧罎欲饮）
（唱）不如饮鸩一命亡。
不，不能因此搭上性命！（将酒罈抛掷一旁）
（唱）三十六计走为上，
匿迹销声远躲藏。
发出一阵自嘲的苦笑。
第七幕 夜祭
柳如是随钱谦益上。
柳如是：（唱）围攻南都聚劲旅，
大明存亡一着棋。
钱谦益：（唱）乘舟外出通消息，
联络东南马奋蹄。
柳如是：招讨大将军郑成功的水师精锐正筹备北伐，夫君务必为你这位背水救国的弟子多多
出谋献策，奔走效劳！
钱谦益：老夫多亏夫人解救得以免死出狱，只要一息尚存，定为光复大明效命，以赎降清之
罪！
柳如是：夫君正可以降臣身份作掩护，以便联络东南。夫君年事已高，如是本当伴随左右，
怎奈女儿年幼，恕我不能同行。
钱谦益：夫人放心，老夫登舟去也！
船夫驾舟上。钱谦益上船。
柳如是：一路保重！
钱谦益：（唱）求医访友为隐蔽，
击楫中流志不移。
柳如是：如是专候夫君的好消息！
钱谦益乘舟下。柳如是从舞台另一侧下。
康熙二（1662）年六月底的一个深夜。
红豆山庄后院。院中摆放供桌，供桌上摆有祭品。
柳如是：（内声）后院去者——
柳如是上。赵管端永历皇帝神主上，钱梅随上。
柳如是从赵管手中接过永历皇帝神主，摆放于供桌正位。
钱 梅：母亲为何不与父亲一同祭拜先主？
柳如是：你父亲年老多病，行动不便！
赵 管：孩儿去搀扶岳父前来祭拜！（欲下）
柳如是：且慢！今日乃先主殉难周年忌日，你岳父风烛残年，前来夜祭，怎经得起过度悲伤。
赵 管
：母亲所言极是！
钱 梅
柳如是：上香！
哀乐声中，柳如是上香，向神主行祭拜礼，以酒洒地祭奠。
赵管、钱梅向神主行祭拜礼。
柳如是：先主呀！
（唱）月晦夜祭先主悲怀难诉，
山河碎北都陷又失南都。
恨鞑虏犯中原遍野尸骨，
恨叛贼负圣恩禽兽不如。
柳如是怀遗恨不甘屈辱，
助义师图匡复鞑虏扫除。
挽危亡夫献计棋坪三步，
广游说暗联络奔走路途。
郑成功袭南都庶民鼓舞，
谁料想成败局此恨难纾。
助夫君修明史心血倾注，
绛云楼遭火焚烧尽藏书。
读佛经修心性难以彻悟。
亡国恨已刻骨怎能消除？
主蒙尘竟遇难天下缟素，
吴三桂弑君王死有余馀辜。
哭先主哭社稷泪干气促，
恨不能为雪耻抛舍头颅。
柳如是昏厥。
赵 管 岳母 岳母
： 醒来！ 醒来！
钱 梅 娘亲 娘亲
钱孙爱搀扶钱谦益上。
钱谦益：（见状，急呼）夫人醒来！
柳如是：（苏醒）喴——呀！
钱谦益：夫人珠泪满面，为何如此悲伤？（见香案）深夜在此祭拜何人？
柳如是：夫君有病在身，深夜露重风寒，为何来此？孙爱好不晓事，还不快快搀扶你爹爹回
房歇息！
钱孙爱：（为难地）这个——
钱谦益：夫人到底祭祀何人？为何瞒着老夫？
柳如是：如是夜祭父母亡灵，有何不妥么？
钱谦益：（一看供桌，顿生疑窦）不对，既然祭祀父母亡灵，这供桌之上为何只有一个神主？
钱谦益：待我一看神主便知祭祀何人！
柳如是：神主不看也罢！
钱谦益：老夫偏要看个究竟！
柳如是：恐怕夫君要添新病！
钱谦益：添心病？呵，明白了，夫人怕老夫吃醋！
赵 管 岳父
： 听错话了，娘亲说的是“添新病”！
钱 梅 父亲
钱谦益：老夫没听错！你母亲祭祀的是陈卧子、陈子龙，怕我又添心病！
柳如是：陈子龙！
钱谦益：陈子龙松江起兵事败被捕，押解途中趁机投水自尽，可恨那清兵还将他枭首示众！
柳如是：惨无人道！
钱谦益：夫人那！
（唱）燃香烛祭亡灵满面泪涕，
好夫人念旧情死别生离。
柳如是：（唱）夫一言不由人对天拜祭，
陈子龙全节义为国捐躯。（对天拜祭）
钱钱益：（唱）妻一语不由人深感羞愧，
毁晚节作降臣叹惜唏嘘。
柳如是：（唱）改过错洗污渍复明赴义，
耄耋人历艰危筹谋戎机。
钱谦益：（唱）多亏了好夫人忠义激励，
怎奈何白发人连累少妻。
柳如是：（唱）与卧子一段缘痴心儿女，
与夫君结伉俪家国兴亡同恨共悲生死关头情不渝。
钱谦益：“云间三子”，宋辕文、李舒章变节仕清，助纣为虐。唯有松江抗清首领陈子龙守节尽忠，令人钦佩，老夫应当对他的神主一拜！（欲施拜）
柳如是：（忙阻止）陈子龙乃夫君晚辈，拜不得的！
钱谦益：对死国烈士大明朝的遗民谁人不尊，哪个人不敬！老夫要拜！
： 不拜也罢！
钱 梅 爹爹
钱谦益：一定要拜！
柳如是：如若要拜得向神主行君臣之礼！
钱谦益：行君臣之礼？这是为何？（走近供桌）待老夫看来！（看神主大惊）先帝呀！
（向神主跪拜）
赵 管：今日是先帝殉难周年忌日。
钱孙爱：难怪娘亲在此夜祭。
钱 梅：娘亲担心父亲有病在身，难饮亡国之恨！
钱孙爱、赵管将钱谦益搀起。
钱谦益：（面对神主感慨地）先帝以“永历”纪年，意在不忘祖宗之业。如今国破君亡，先帝呀！
（唱）夜祭先帝无宗庙，
亡国之恨比天高。
柳如是：（唱）面朝神主丹心表，
甘作遗民怀明朝。
（众合唱）
面对神主丹心表，
钱谦益：尔等听着：老夫死后，布帛盖脸，我我我······羞见先人！（昏厥）
柳如是：夫君！
钱孙爱
：爹爹！
赵 管：岳父！
第八幕 家难
二幕外。康熙三（1644）年六月初。
钱府内甬道。
钱曾上。
钱 曾：（念）抢夺家产如猛虎，
哪怕人骂负义徒。
某，钱曾，字遵王。本是县学秀才，当年因犯哭庙案革去功名。拜叔公钱谦益为师，
受益匪浅。叔公归天，此时不趁机抢夺钱财更待何时？（对内催促）快搬！银壶玉
盏、桌椅板凳，通通搬走！
壮汉数人搬运物件过场。
钱 曾：（大声呼喝）把不听话的奴才、丫环通通赶出门去！
驱赶声中，钱府家丁、丫环惊恐奔逃，过场。
钱朝鼎：这是老夫为官时用的督察院封条，（递封条一叠与钱曾）
将红豆山庄的房屋通通封了！
钱 曾：即刻照办！
钱朝鼎：由你出面逼贱人柳如是还债！
钱 曾：遵命！
钱朝鼎：这真是——（念）趁火打劫
钱 曾：（念）落井下石！
钱朝鼎、钱曾分头下。
钱府灵堂。柳如是身披重孝在灵堂守灵。柳如是上香祭钱谦益亡灵。
柳如是：（唱）半野堂垂挽幛哀乐凄怆，
词坛人弦绝响喟悔而亡。
披重孝放悲声为夫哭丧，
尸未寒家难生族贵嚣张。
钱朝鼎仗权势财产夺抢，
那钱曾负恩师为虎作伥。
阻发丧开虚账卑鄙伎俩，
污清白辱人格我心刺伤。
夫晚年靠卖文家底空荡，
哪有钱填饱他贪婪肚肠。
对恶霸妻何须隐忍退让，
怕的是通海事机密张扬。
怕的是助饷案再起风浪，
怕的是卵巢覆儿女遭殃。
夫君呀！
难道说睁眼望钱家败状？
难道说容鼠辈得意洋洋？
面对这祸水狂如何抵挡？
拼一死誓保全红豆山庄。
赵管、钱梅上。
钱 梅：娘亲、那钱曾又逼债来了！
柳如是：钱朝鼎说欠他的债连一张借契都无有，分明是欺诈钱财！眼下钱家莫说是三千两纹
银，就是三两也囊中无有。
赵 管：这如何是好！
钱孙爱：（内声）仁兄止步！请仁兄止步!
钱孙爱阻拦不住钱曾。钱曾、钱孙爱上。
钱孙爱：恳求仁兄，休要打扰灵堂，孙爱给你下跪了！
：请兄长开恩！（给钱曾下跪）
钱 曾：欠债还钱，下跪何用！
柳如是：（对钱孙爱、赵管、钱梅）都给我起来！
赵 管 ：娘亲？
柳如是：你们的尊严何在？
钱孙爱、赵管、钱梅起身。
柳如是：（对钱孙爱、赵管、钱梅）酒菜早已吩咐备下，前厅招待客人去吧！待我去取来纹银还债！
钱 梅：娘亲何处去借三千两纹银？
柳如是：我自有安排！稍候！（下）
钱 曾：还算识相。
钱孙爱：前厅请——
钱 曾：不必了，就在灵堂等候。三天期限已到，今天要是拿不到三千两银子，哼！休想发
丧（吩咐）看座！
钱观上，给钱曾端座椅。
钱孙爱：我家一门老少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仁兄宽恕！
（唱）家父一生亲笔砚，
冒犯亲友多包涵。
钱 梅：（唱）母主家政多招怨，
里外应酬难周全。
钱 曾：（唱）小妾当家尊序乱，
鹊巢鸠占翻了天。
文魁流妓老少恋，
伤天害理忒厚颜。
赵 管：（唱）不看僧面看佛面，
人方入敛尸未寒。
钱 曾：（唱）鼠辈赵管靠边站，
钱府家财休垂涎。
赵管听着，限七天之内离开钱府，如若不走，打你出门！
钱孙爱：我家妹夫岂有任外人驱赶之理？
钱 曾：你钱孙爱乃姨太太所生，钱家轮不到你作主！
钱孙爱：你你你，你不是我钱家骨肉，凭什么在此嚣张！
钱 曾：休要罗嗦，快拿钱来还债！咦，去了老半天，为何还不见人来？待我催他一催！（下）
钱 梅：我去帮帮母亲！（下）
钱孙爱：钱朝鼎、钱曾之流如此霸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唱）敲诈勒索如猛虎，
利欲熏心不义徒。
尊长百般受凌辱，
平日枉读圣贤书。
赵 管：（唱）母亲生来有傲骨，
岂肯屈膝低头颅。
钱 曾：（内声）晦气！晦气！
钱曾急上。
钱 曾：实在是晦气！（欲溜）
钱孙爱：（对钱曾）前厅有请！
钱 曾：（气汹汹地）改日再来清账，看哪个敢少分毫！（急下）
钱 梅 （内声）不好了！不好了！
钱梅手捧柳如是遗书上。
钱 梅：娘亲她······她她她自缢身亡了！
钱孙爱：（闻言如雷轰顶）天——哪！娘亲！
赵 管：岳母！
钱 梅：这是娘亲的亲笔遗书。
钱孙爱 娘亲
： 有何遗言？
赵 管 岳母
钱 梅：（展开遗书）娘亲遗书言道——
聚光身穿重孝头披黑纱的柳如是鬼魂上。柳如是立于舞台一侧高处，哀乐低沉。
柳如是：（唱）人去楼空心悲惨，
灵堂喧扰肇祸端。
亡灵有知怎闭眼？
百般辱骂我何堪？
面对歹徒逞凶残，
任凭霸道怎心甘？
一旦家产人侵占，
儿女怎免受饥寒？
宁为节义舍玉碎，
岂能低头顾瓦全？
拼将一死立命案，
状告恶霸报仇冤。
命运坎坷难回盼，
国仇家难恨冲天！
赵 管：（面对柳如是鬼魂）状告恶霸，讨还公道！
柳如是微微颔首。
亦侠亦儒人中柳，
盖世才艳数风流。
敢为爱恨轻生死，
节烈巾帼后人讴。
——合唱声中幕渐闭
——全剧终
本网所有发布的剧本均为本站或编剧会员原创作品，依法受法律保护，未经本网或编剧作者本人同意，严禁以任何形式转载或者改编，一但发现必追究法律责任。 原创剧本网(juben108.com)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UserData} {$CompanyDa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