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十五贯》（全本）（秦腔 剧本）

    明时，江南山阳县有熊友兰、熊友蕙兄弟二人，兄友兰出外做工，供弟读书。一日，友蕙买得鼠药，制饼毒鼠。鼠将药饼拉至邻舍冯益五家，又将冯给儿媳苏绮娟的金环和十五贯钱钞移至熊舍。友蕙在清除积尘时拣得金环，拿到冯家金铺对换，被冯认出，疑儿媳与友蕙通奸，即回家追讨金环和钱钞。绮娟言语吱唔，冯命儿子拴狗用棍毒打。不料棍头戳破顶棚，有面饼落地，拴狗食而毙命。冯无奈，以通奸谋财害命由控友蕙、绮娟于县府。知县王志坤不察情理，严刑逼供，致二人屈打成招。

    尤福禄赌博失利，将女尤三姑以十五贯卖与妓院。三姑闻知，避祸逃离。赌徒陆亚夫借便入室，误伤人命，遂带十五贯潜逃。熊友兰得悉其弟蒙冤，昏绝于地，幸蒙陶五公义助钱钞十五贯，急奔县府救弟。友兰行至高桥洞，偶遇三姑。恰逢乡约、差役赶到，拿住三姑；因友兰身带钱钞恰是十五贯，亦被牵入狱。

    秋审大典，陶五公拚命上堂鸣冤，经匡有义明查暗访，两起冤案，真相大白。

    第一场佣工

    熊友兰：（引）蚊龙沧海卧，何日露头角。（诗）十聋九哑吃饱饭，精明伶俐身受贫。伸手要摘天边月，可恨足下不生云，我乃熊友兰。父母早逝，丢下我弟兄二人，兄弟习文，已入黉门。余下习武，略有才进。怎奈家业凋零，度用艰难。是我心想出外与人佣工，供给我胞弟读书，他日功名成就，亦可光宗耀祖，便是这个主意。兄弟走来。

    〔熊友蕙上。

    熊友蕙：（引）芸窗三冬暖，皇榜一世荣。功名不成就，枉在尘世生。小生熊友蕙。哥哥呼唤，上前去见。哥哥有礼。

    熊友兰：兄弟少礼，坐了。

    熊友蕙：哥哥唤弟到来，有何话说?

    熊友兰：哎，自从咱二老没世，家业日渐萧条，为兄心想弃却举业，出外与人佣工，专心供给兄弟上学成名，以慰二老在天之灵。

    熊友蕙：哥哥出外受苦，弟一人在家优亨安乐，叫为弟于心何忍呵！

    熊友兰：不必多言，为兄主意已定。

    熊友蕙：只是有累哥哥。

    熊友兰：哎，兄弟呀！（唱）愿兄弟勤读书功名有望，也不枉为兄我受苦一场。草堂上换衣巾我心惆怅，为兄弟我只得改换行藏。

    熊友蕙：（唱）我的父去世早我母不在，蒙哥哥他将我抓养成材。到今日连累兄佣工出外，但愿得功名成报兄恩怀。

    （同下）

    第二场疑媳

    〔冯益五上。

    冯益五：（引）不愁衣食贫，我儿不胜人。小老冯益五。是我家豪富大，骡马成群。单是一件，所生一子，生来呆笨愚蠢，人事不懂。是我从小与他订下个媳妇，名叫苏绮娟。童养在家，尚未完婚。这个女子，这两日痴呆呆，愁眉不展，莫不是嫌他丈夫丑陋吗?我不免将她唤进前来，问个明白，她若不嫌我儿还则罢了，她若嫌弃我儿，叫她另行改嫁，好与我儿另订别娶。金郎拴狗走来。

    〔冯拴狗上。

    冯拴狗：（引）小子生来不周流，鼻子底下一条沟。说话先将气走了，清鼻流在口里头。我乃金郎拴狗的便是。爸爸有唤，上前去见。爸爸有礼。

    冯益五：坐了。

    冯拴狗：爸爸，唤我可说啥咖?

    冯益五：观见你妻这几日愁眉不展，莫必嫌我儿貌丑不成！

    冯拴狗：哎，八成就是这个事，怪啥我要馍，她却不给我吃。

    冯益五：原来如此，唤你妻见我。

    冯拴狗：妹子快来，爸爸叫你呢！

    〔苏绮娟上。

    苏绮娟：（引）每日痴呆呆，针黹懒安排。光阴容易过，青春不再来。苏绮娟。公父有唤，上前去见。公父万福。金郎礼了。

    冯拴狗：咱的人礼啥呢。

    苏绮娟：公父唤儿到来，有何教训?

    冯益五：这是媳妇，观见你这两日愁眉不展，此情为何?

    苏绮娟：咦，这个！

    冯益五：想必你嫌我儿貌丑，不合你的心意，你说是也不是?

    冯拴狗：啊！

    冯益五：这你不必作难，你既不爱他，也不要紧，我打发你另行改嫁，我与我娃另定别娶。拿我娃这个人才，害怕订不下媳妇咧。

    苏绮娟：哎，公父说哪里话来，儿将身许与金郎，岂有嫌弃之理。好马不备双鞍，一女怎配二夫，慢说我那金郎，那就是一块顽石，你儿也要抱他三头几载。

    冯益五：怎样?

    苏绮娟：抱他三头几载，以表夫妻之情。

    冯益五：哎，人面前的话，谁不会说，只恐你口是心非靠不住。

    苏绮娟：儿情愿对天明言。

    冯益五：才见人心，儿呀还不跪下。

    冯拴狗：嘻嘻！跪了，跪了。

    苏绮娟：（唱）我公父一旁好言奉，金郎夫下跪地流平。可叹奴薄命真薄命，将光阴虚度这一生。人生穷通天造定，想捩天行事万不成。金郎夫头秃眼斜鼻塌嘴歪性情愚蠢面目丑陋，我只怨哎呀，哎呀，岂能另去把人从。我这里提衣忙跪定，过往神灵在上听。我若是待夫有假意，

    冯拴狗：妹子，嫑胡思量，不赌咒咧罢，你把我叫个哥就起来。

    苏绮娟：哎！（唱）死在床边肉化浓。

    冯益五：是了，是了，为父将你屈了。从今向后，咱的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家事交你照管。这是一十二把金铺钥匙，你且收下。来来来与你金环一对，一十五贯钱钞，将你的绣阁移在后边居住。

    冯拴狗：爸爸，把绣阁移在后边为啥些?

    冯益五：离大街近，太得吵杂。谨慎门户，我往金铺子去了。（下）

    冯拴狗：嘻嘻！妹子，从今后你就是咱家的当家。

    苏绮娟：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哩！

    冯拴狗：你叫我做啥，我就做啥。嘻嘻！妹子我肚子饥咧。

    苏绮娟：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走。

    冯拴狗：走、走、走！（同下）

    第三场毒鼠

    〔尤葫芦上。

    尤葫芦：（引）卖了刮金板，置下水上漂。我乃船户尤葫芦的便是。熊大相公，松江拉船，挣下三两银子，叫我与他兄弟捎回。说说话话，来到他家，二相公开门来！

    〔熊友蕙上。

    熊友蕙：是哪个敲门?

    尤葫芦：你可是熊二相公?

    熊友蕙：正是。

    尤葫芦：这是你兄以在松江与你捎回三两银子，叫你好好读书。将你的书房往后边移得一移。

    熊友蕙：移书房着为何呢?

    尤葫芦：因为离大街太近，恐怕闲人打搅你的读书。

    熊友蕙：原来如此。请到家中吃一杯茶。

    尤葫芦：不喝，不喝，我刚才喝了。请了，请了。（下）

    熊友蕙：哎，哥哥在外受苦，我在家中安亨。叫人于心不忍。

    〔小贩上。

    小   贩：（喊）卖鼠药来！

    熊友蕙：卖鼠药的走来！

    小   贩：无利则可，伤本难当。谁叫哩?

    熊友蕙：这鼠药怎卖?

    小   贩：一十二个钱一包。

    熊友蕙：鼠子咬烂我的衣箱，我要些鼠药。但不知鼠药是怎样的用法?

    小   贩：面与水以合，拍成饼饼烙成馍。这一个窝窝里一个，那个窝窝里一个。十个吃了九个死，丢下一个还不得活。

    熊友蕙：真能闹死吗?

    小   贩：慢说老鼠，就是人都能闹死。

    熊友蕙：这是什么话！

    小   贩：取笑了，取笑了。（下）

    熊友蕙：这般时候，待我烙些面饼，准备使用闹鼠子。（唱）你枉食口福遭下祸，无理骚扰怎能活?（下）

    第四场兑环

    〔苏绮娟上。

    苏绮娟：（唱）苏绮娟在深闺自思自叹，思想起终身事珠泪不干。二爹娘去世早奴七岁未满，上无兄下无弟奴身孤单。可怜我女孩儿无依无伴，因此上童养在冯家门前。只说是顾住奴穿衣吃饭，谁料想配冯子情性愚蠢。面貌丑要赛过小鬼判官，人情事全不知只顾吃穿。吃不够穿不足不知饱暖，每日里尽说的无味语言。奴真是红颜薄命薄命红颜我将谁哎呀，哎怨。事到此我怎敢恨人怨天。想必是我前生作恶不善，前生孽今生受天道好还。夫虽丑我不敢别生意念，遵古训真烈女不配二男。事到此我不把别的来盼，盼早死也算奴将罪受完。闷恹恹坐小房长吁短叹，这真是心愁闷度日如年。哎，我那公父将钥匙交我照管，又与我宝钞金环，哎，这真是父母为儿心用尽，我万缕千愁难背恩，天色尚早，我不免习学针黹便了。（做针活，起二更）（唱）谯楼上打罢了二更四点，习针黹自觉得意乱心烦。浑身上没气力无病恹恹，泪盈盈奴好似枝头杜鹃。（起三更）谯楼不觉已三更，不免上床安眠了！（唱）耳听得打三更心绪紊乱，我这里上床去暂且安眠。（起四更）

    〔老鼠拉金环过，超五更。

    苏绮娟：（唱）身困倦卧牙床将身难起，一场大梦我自知。这才是小窗春睡足，不觉窗外日迟迟。昨晚失睡，将金环钥匙未曾收拾，待我收拾起来。咦！这一十五贯宝钞哪里去了?将金环也不见了。（寻）这就奇怪了，奇怪了，倘若公父回来，拿何言应答呢?哎，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相机而作了！（唱）一时大意未收检，失却宝钞与金环，公父问我只得巧言遮辩，这件事倒叫我左难右难。（下）

    第五场中毒

    〔熊友蕙上。

    熊友蕙：（唱）兄长出外我心难忍，雁行分飞为家贫。从此埋头要发奋，也不枉哥哥受苦辛。我兄昨日与我捎回三两银子，叫我将书房往后移得一移，这般时候，待我打扫打扫。咦！这是哪里来的一只金环?这就奇了！这就奇了！呵，是了。想是苍天怜悯，助我买物之用，也是有的。不免拿在大街市上，换些银子。就此前去。正是：无义之财虽莫贪，家内捡来亦无嫌。来至已是冯家金铺。冯爷可在?

    〔冯益五上。

    冯益五：（引）为人不图利，谁肯迟睡早起来。原来是二相公，到此何事?

    熊友蕙：我有一双金环，前来倒换。

    冯益五：呀！二相公你哪里来这一件东西?

    熊友蕙：那是我捡来的。

    冯益五：是你捡来的。小伙计，秤得一秤。

    内      ：三钱单三分。

    冯益五：三钱单三分。你要换几贯?

    熊友蕙：你与我一十六贯。

    冯益五：成了活了，我与你一十五贯。

    熊友蕙：好好好，你就与我一十五贯。

    冯益五：你要银吗要钱呢?

    熊友蕙：你与我一半银子一半钱。

    冯益五：我就与你一半银子一半钱。拿上走。

    熊友蕙：你我买卖交易，何必上气呢?

    冯益五：我心上有事。

    熊友蕙：哼哼哼！正是：井泉分甘苦，人性有贤愚。真道的岂有！（下）

    冯益五：呵，这是我儿媳妇的金环，怎么落在他手里?（想）苏绮娟，小贱人！你竟然做下这样无耻之事，待我回家问个明白了！（唱）贱人做事真无情，口是心非诓公公。我赏你这金环何等郑重，却怎么落在了别人手中?儿呀，快来。

    冯拴狗：爸爸做啥呀?

    冯益五：哎吁！

    冯拴狗：我爸爸可上咧气咧。

    冯益五：唤你妻来！

    冯拴狗：叫就叫么，可把你做得多大的戏味做啥呢。妹子，爸爸叫你哩！

    〔苏绮娟上。

    苏绮娟：（引）耳听金郎呼唤，吓的我胆战心寒。公父若问金环，我还得巧言遮辩。

    冯拴狗：辩啥呢?

    苏绮娟：公父万福。

    冯益五：昨日我与你那几件东西，取来我看。

    苏绮娟：呀！这个！呵公父，昨日你儿回到小房，将那宝币、金环，金铺钥匙一同放在桌案以上，不知怎样就将宝钞、金环失遗了。

    冯益五：哼哼哼！我晓得你失遗了，儿呀，取棍来！将这个无耻的贱人与我打，打死了与我娃另定别娶。

    冯拴狗：爸爸到底为啥些?

    冯益五：附耳来。（下）

    冯拴狗：吃吃，喝喝，娃呀，娃呀，娃呀！贱人还不与我跪了！

    苏绮娟：你莫上气，我与你跪下。

    冯拴狗：哎！贱人！（唱）骂声贱人太不贤，爱吃好的怕动弹。东家走来西家窜，谁叫你灶火里烧鸡蛋。手执闷棍往下打。（赶打苏绮娟下）

    〔苏绮娟急上关门，冯拴狗追上。

    冯拴狗：开门来，开门来！

    苏绮娟：我开门你打呢。

    冯拴狗：我不打了。

    苏绮娟：你不打了，我来开门。

    冯拴狗：进来个人，给你掖手倒开门。我不打咧，我真不打咧。

    〔苏绮娟开门，冯拴狗进。

    冯拴狗：今日我非把你解决了不可。（举棍欲打见面饼）咦！哪里来的这白馍?　　苏绮娟：那不是我家之物，你不要乱吃。

    冯拴狗：我要吃，搁下给二相公吃。得是给他丢下的?

    苏绮娟：再莫胡说咧。

    冯拴狗：湖铁打的好镰，吃咧可把啥坏咧。这时候吃饱咧，才喋你娃的活咖。哎，贱人！（唱）贱人做事大不该，不该把白馍给外抬。手执大棍往下打。（低头）我怎么了?左一栽，右一栽，肚子疼痛，心内发烧，肝花要坏。爸爸、爸爸。（唱）到阴间寻我妈去吃奶奶。（死）

    苏琦娟：哎呀！（唱）我见金郎把命断，珠泪滚滚拭不干。

    邻   人：（内白）这隔壁子冯家哭啥呢?

    苏绮娟：（唱）邻舍们快将我公父唤，你就说他儿丧黄泉。

    〔冯益五上。

    冯益五：（唱）方才邻舍对我讲，言说我儿一命亡。来到小房用目望，浑身发青面皮黄。绮娟过来，我儿怎样得死?

    苏绮娟：是他拷打与我，赶到小房。他的棍头高扬，戳破仰棚，跌下面饼一个，他拿在手内就吃。我言说不是我家之物，不叫他吃，他执意不听，强行用下。一霎时他就死了。

    冯益五：呵，哼哼！我也看出来。这是你嫌我儿貌丑，私通熊二相公，将我儿害死，你说是也不是?

    苏绮娟：哎，这个……

    冯益五：这个什么，随我见官再说。走！

    苏绮娟：天哪，天哪！岂不屈煞人也。

    冯益五：走走走！（同下）

    第六场诬断

    〔陶五公上。

    陶五公：（引）劝世人莫学坏，各将门前雪扫开。人笑我我笑人，灯台不正是自己歪。小老陶五公。我老汉贩珠宝为生，今日闲暇无事，去到县府门前游玩游玩。正是：要经世事见识广，每天坐在县门上。

    内      ：老爷升堂咖！

    陶五公：老爷升堂，我不免站在一旁，广见广见。（看）

    〔差役引王志堃上。

    王志堃：（引）遵奉国家法律治天下，国泰民安弄薪金。上天难欺，欺负乡间人。下官山阳县知县王志堃。今天放告日期。人来，告牌抬出。

    差   役：有人喊冤。

    王志堃：喊冤人上堂。

    〔冯益五、苏绮娟上。

    冯益五：与老爷叩头。

    王志堃：喊冤人何名?

    冯益五：小老冯益五。

    王志堃：有何冤枉?

    冯益五：老爷，她是我的儿媳，名叫苏绮娟。她和熊友蕙有得私情，将我儿子金郎拴狗害死，老爷与民伸冤！

    王志堃：你怎样知道是她害死?

    冯益五：吃了她的面饼，浑身发青，即刻身死。岂不是她害死！

    王志堃：熊友蕙家住哪里?

    冯益五：就在民家隔壁居住。

    王志堃：人来！速传熊友蕙上堂回话。

    差   役：是。（下）

    冯益五：老爷与民伸冤。

    王志堃：冯益五，这人命事大，你莫要诬赖好人。

    冯益五：大老爷，现有证据在手，民岂能赖他。

    〔差役上。

    差   役：熊友蕙到。

    〔熊友蕙上。

    熊友蕙：（引）上公堂可惊可怕，两下里摆的刑法。参见老父台。

    王志堃：口称父台，在庠在科?

    熊友蕙：身入黉门。

    王志堃：熊友蕙，有人将你告下了。

    熊友蕙：呵，何人告我，可有招对?

    王志堃：有你的招对。冯益五上前招对。熊友蕙，这就是你招对。

    熊友蕙：冯爷，你告我为何呢?

    冯益五：看你装咧个像，你私通我的儿媳，害死我的儿子，我不告你我告谁咖?

    熊友蕙：呵，有何凭证呢?

    冯益五：老爷，现有金环一只，乃是民与我儿媳之物，为何落在他手，昨天拿在民的铺子倒换，这不是个大大的对证。

    熊友蕙：哎，父台，若问金环，其中有个原故。只因我兄与我捎回三两银子，叫我将书馆向后移得一移，以免临街吵杂，是我打扫书馆，以在积土内边，捡出这只金环，因而拿在大街倒换。学生既知这金环是他家之物，怎能拿到他铺倒换，岂不是自投罗网！父台详情。

    冯益五：大老爷上详，我将我儿媳的小房往后移得一移，他将他的书房也往后移得一移，这必是他二人素有麻搭，这才跟扎搁扎，害死了我的娃娃，倒叫我老汉该咋咖?别的事儿我不怕，只怕没人叫爸爸。

    王志堃：我且问你，移房之时你两家谁在先?

    冯益五：我家在早。

    熊友蕙：我家在先。

    王志堃：不必争论，你二人将移房的时间，各自写出，本县自有道理。

    〔冯益五、熊友蕙分两下写。各自交王志堃。

    王志堃：冯益五三月十四日晚与儿媳迁移绣阁。熊友蕙三十五日早移书房。哼哼！好一大胆熊生，移居时间，相隔一晚，必是恋奸不舍，夙谋杀人无疑。

    熊友蕙：咦，这个！

    冯益五：老爷，不但金环，又有一十五贯钱钞给他咧！

    王志堃：你且下去。

    冯益五：是。（下）

    王志堃：熊友蕙，苏绮娟，你二人怎样因奸杀人，还不从实招来。

    熊友蕙：我的老父台！（唱）读书人我怎敢伤害人命，

    苏绮娟：（唱）裙钗女未见过这一书生。

    熊友蕙：（唱）大老爷在上边高悬秦镜，

    苏绮娟：（唱）并无有杀人事怎样应承?

    王志堃：不动大刑，料你不肯实招。人来！将他二人与我拶的拶起来，夹的夹起来，务要他们的实招。

    〔差役用刑。

    熊友蕙：（唱）哭一声苍天爷何不睁眼，

    苏绮娟：（唱）无故的遭下这不白之冤。

    熊友蕙：

    苏绮娟：（同唱）幼年人怎经过这样磨难，拼一死把罪名应承在身。天，哎呀苍天！我若不应杀人之事，这五刑实实难受。哎，也罢。不免暂且应在身旁，或者还有见天之日，我我我愿招。

    王志堃：我问你通奸?

    熊友蕙：哎。

    苏绮娟：

    王志堃：讲。

    熊友蕙：是、是、是、是实。

    苏绮娟：

    王志堃：杀人?

    熊友蕙：也、也、也是实。

    苏绮娟：

    王志堃：命他画供。（画供）熊友蕙，还有金环一只，一十五贯钱钞，未曾交出。本县限你三日将钱钞、金环交出，本县拨活你的死罪；倘若不交，定要严刑追逼。牢头上来。

    〔牢头上。

    牢   头：伺候老爷。

    王志堃：钉镣收监。

    牢   头：是。（押熊友蕙、苏绮娟下）

    王志堃：打点退堂。正是：坐官不与民作主，枉吃清茶泡柿子。（下）

    内      ：国家俸与禄。

    陶五公：呵，竟有这样糊涂的知县，将这案官司，就是如此的问法。好不气煞人也！（唱）问官司也倒不详情夺理，只知道用大刑将民冤屈。照这样不平事令人生气，气、气、气，好不气！恨无有回天手空自着急。（下）

    第七场义助

    〔尤葫芦上。

    尤葫芦：（唱）跟看红日向西坠，众位客官都上船。

    〔熊友兰、老王、群众甲、乙上。

    尤葫芦：众位客官都到了?

    众      ：都到了。

    尤葫芦：怎么不见陶爷到来?

    〔陶五公上。

    陶五公：众位你们早到。

    众      ：陶爷为何来迟?

    陶五公：今日见了一椿奇事，因而来迟。

    众      ：什么奇事?陶爷讲来，我们大家一听。

    陶五公：将座往前移。老王妈日的。人家都回来啦，你不来，你一来就*（左口右片）起闲传来啦，而今你片（左口右片）咖，我不听，不听。且坐在船头，飘凉一会去咖。

    陶五公：众位请听。

    众      ：请讲。

    陶五公：是我路过山阳县，今日无事，以上堂口，听了一件官司。

    众      ：什么官司呢?

    陶五公：山阳县有一冯益五，所生一子名叫金郎拴狗。那孩子生来人事不懂，丑陋不堪，与他小定之媳名叫苏绮娟。那女子一到冯家，闷闷不乐。冯益五问道，你每日愁眉不展，莫非嫌你那丈夫丑陋?是与不是?那女子言道，人生由命，岂敢嫌弃丈夫。慢说我那金郎丈夫，即就是一块顽石，我也要抱它三年五载，以表夫妻之情。

    众      ：那女子是个好的。

    陶五公：那冯益五听得此言，满心欢喜，将家事交于儿媳照管，又与他儿媳金环一对，一十五贯宝钞，又命绮娟将绣阁往后移得一移，以免临街吵杂。吩咐一毕，奔上倒金铺去了。再说冯益五近邻有一秀才，名叫熊友蕙，只因他兄由松江与他捎回三两银子，叫他将书房挪在后院，以免前院临街闲人骚扰。是他打扫书房，从积土内边，捡出一只金环，他就拿在大街去换，不料偏偏拿在冯益五金铺倒换。冯益五一见金环，认得是他家之物，怎样得到熊友蕙之手，必是他儿媳与熊生有私，赠于熊生无疑。回得家去，将苏绮娟唤出，叫他儿子用棍拷打，缔娟害怕，跑回小房，那孩子赶至小房，举棍就打，棍头仰高，戳破仰棚，掉下面饼一个，那孩子拿起就吃，苏绮娟拦挡不住，他吃在腹内，顿时身死。那冯益五回家，疑心苏绮娟私通熊友蕙因奸谋害他儿子，出告公堂，那糊涂的县官，不能推情察理，一味严刑拷问。众位你听，那熊友蕙，苏绮娟，一个是儒弱书生，一个是闺阁绣女。娴娴细质，五刑难熬，受刑不过，屈打承招，收入囹圄，性命难逃了！（唱）实可怜他二人收禁监性命难保，

    〔熊友兰听罢气倒。

    众      ：这是怎么样了?小哥苏醒！

    尤葫芦：老王，你跑到*（左口右外）做啥去咧?老王老陶上得船来，只是一个劲地说闲话哩，我不耐烦啦，在船头上下凉哩。妈日的，片（左口右片）闲传怎能翻了歪筋斗，当心把咱的闪下水去咧。你闪开，叫我打这狗日的。

    尤葫芦：人都死咧，你还打哩。

    老   王：娘呀娘呀！

    尤葫芦：熊伙计苏醒！

    熊友兰：（唱）听言罢吓的我三魂上九霄，猛然间睁睛用目瞧，哎呀，不好了！（唱）背过身儿哭嚎啕。走上前来忙跪倒，众位客商听根苗。（滚板）我叫叫一声，客商爷们，客商爷们！我名熊友兰，是我前日与兄弟友蕙，捎回三两银子，以作攻书之费，我叫将书房移得一移，以免临街闲人吵杂，不料因此惹下大祸。

    陶五公：原来如此。哎呀相公，我在山阳县堂口，亲耳听见，限三日还要金环一双，一十五贯宝钞。倘若交出，还能拨他个活命，倘若无有，定要严刑追逼，恐怕你兄弟的性命难保。

    熊友兰：呵，还祈众位客商搭救。

    陶五公：众位兄台，这也是一件阴德事情，你我大家凑得一十五贯宝钞，搭救他一条活命，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      ：道也通得。老王你们说话哩放屁哩，就说你们把东家的银子，拿回来白给人哩。算咧，我也不搭这船咧，我要另雇船咖。

    众      ：好好，我们都走。（同下）

    陶五公：哼！把这样人都做了生意了。好、好、好，我与你一十五贯宝钞，速快搭救你兄弟一条活命。

    熊友兰：如此，恩公受我一拜了。（唱）叫陶爷你转上待我拜见，承你的这好处恩重如山。此一去救兄弟活命回转，到来生变犬马结草衔环。

    陶五公：（唱）人行善事无人晓，存心自有天知道。（同下）

    第八场逃避

    〔尤三姑上。

    尤三姑：（唱）可叹红颜出世多薄命，不幸母亲早丧生。父女相依过光景，我下无弟来上无兄。家道贫寒多不幸，这也是前世命生成。贫穷富贵由天定，我谨守闺阁务针工。只是爹爹行不正，耍钱赌博不安生。只顾他一时心高兴，每日回家醉酩酊。他尽结交是匪友，千言万语劝他他不听。思想起来不觉心悲痛，做女儿又不敢十分相争。越思越想越心痛，只得忍气且吞声。思想到我终身更心恸，好一似霹雳震虚空。常言说婚姻要从父母命，严遵四德与三从。但只是爹爹名不正，谁人与他结亲盟。事到此只怨我薄命，好比是鹦鹅入牢笼。（下）

    〔尤福禄上。

    尤福禄：（唱）人得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光。我乃尤福禄便是。每日耍饯赌博为生。这两天输的歇歇不行啦，我想下个特别办法，把我女娃子卖到江院，做院下的客咧，卖了一十五贯钱钞，这一下可以腰粗几天。说说话话，来到门首。女儿，开门来！

    〔尤三姑上。

    尤三姑：何人唤门，莫必爹爹回来了?（开门）

    尤福禄：回来了，回来了。

    尤三姑：（见钱钞）爹爹，你那里来的这些钱钞呢?

    尤福禄：哎，为父这两天歇歇不行了，把我娃卖与院下娼门了。

    尤三姑：呵，爹爹。儿是你亲生之女，我母亲早亡，我父女相依度日。你你你怎忍将儿卖于院下娼门?

    尤福禄：我娃把话听错了，把你卖于张门了。为父口渴的要紧，与为父打杯茶来。

    尤三姑：是。（背语）哎呀，观见我父亲口角含糊，想是将我卖了?这便如何是好?有了。我不免逃往高桥洞我姑母那里去，暂且躲避。便是这个主意了。（唱）爹爹卖儿心太恨，先去姑母家中将身存。躲避危险最要紧，忙奔上小房换衣衿。（下）尤福禄：（唱）尤福禄来哈哈笑，我今有了钱钞了。把钱拿上满院跑，把我高兴地跌一跤。哈哈，钱哪，钱哪！我明天到赌场里，先出一个独十成，再掷一个满山叫。隔一到二两邻家，这个灌铅骰子吃人咖。还剩下有壶美酒，待我自斟自喝了。（唱）我有了这些钱要收藏好，倘若有贼窃去可该怎了。有了。取一条绳绳子，把钱拴在我脖项上，他要拉钱，那我就醒了，说说话话，瞌睡就来了。（入帐睡）

    〔尤三姑上。

    尤三姑：（唱）背父逃走心伤惨，只怨爹爹理不端。低下头儿出家门，姑母家中把身安。狠心的爹爹呀，爹爹呀！（下）

    〔陆亚夫上。

    陆亚夫：（唱）赌博穷、赌博穷，腰里紧的烂麻绳。有心吊死了，恐怕可再赢。我乃陆亚夫的便是。适才观见尤大哥拿一捆子钱回去啦。不免和他借上几串钱的梢，再去捞一下子。说说话活来到门上。门还未关，展足自进。

    尤福禄：（梦语）我有了钱了，这一下不怕啦。

    〔陆亚夫止步听。

    陆亚夫：他才睡熟了。我想明借不如暗取，一不领情，二不还债。

    尤福禄：（梦语）我还有一两多银子，在炕洞里搁着呢，他谁也寻不着！

    陆亚夫：在炕洞里呢。

    尤福禄：（梦语）我脖项上这一十五贯，他更拿不去。

    陆亚夫：脖项上套着哩，我把这个给他一下偷上走。（入帐取尤福禄脖上钱钞）

    尤福禄：哎呀，有了贼了！（拉住陆亚夫）

    陆亚夫：你撒手，你撒手。

    尤福禄：有贼了！有贼了！

    陆亚夫：（手执小刀）快悄悄的，悄悄的，（失手）哎呀，不好！一时失手，咋给戳到吃食管子上了。不好，有了。三十六条计，走了是主意。（下）

    〔差役上。

    差   役：（念）无事不下乡，下乡催钱粮。奉命下乡催钱粮，来至尤福禄的门首。尤福禄时常摆赌博，进去寻个捎搭便了。（看）我的妈呀！谁把人杀啦。乡约、地方！地方、乡约！

    〔乡约、地方上。

    乡   约：当家，你喊叫着是蝎子把你螫咧吗！

    地   方：

    差   役：谁把尤福禄杀了！

    乡   约：呵呵呵！这人八分是你杀了！

    地   方：

    差   役：再嫑耍了，你先看是什么伤痕?

    乡   约：脖项上有个口子。

    地   方：

    差   役：外（左口右外）是刀、刀割下的。

    乡   约：快叫他的女子。尤三姑娘怎不见咧?

    地   方：

    差   役：悄着，悄着。连这一点眼光都没有，怎样当官人呢，必是这女子私通下人了，把他爸害咧，跟上人跑啦。

    乡   约：对着呢。这血还莫干呢，人走不远，快赶，快赶！

    地   方：（唱）叫当家随我放快赶。如不然就会有人命牵连。

    差   役：（唱）无妨的惹下这麻烦，只得想法拿住凶犯免祸端。（同下）

    第九场错捕

    〔熊友兰上。

    熊友兰：（唱）口儿里不住把天呼唤，我兄弟他犯的何罪冤?正行走来用目看，高桥洞不远在眼前。

    熊友兰：多蒙陶爷赐我一十五贯钱钞，去县衙搭救我兄弟出狱。我正行一夜未曾休息，不免在这柳荫之下，歇息歇息，再好行走。

    〔尤三姑上。

    尤三姑：（唱）恨爹爹作事太懵懂，卖儿不念父女情。行走中途迷路径，双足疼痛实难行。行走此间，两岔大路，不知哪一条路是往姑母家去的?

    内      ：赶、赶、赶！

    尤三姑：哎呀，后边想是我爹爹带领客人前来追赶，这便如何是好?那边柳荫之下，打坐一位相公，我不免藏在他的身后，躲避一时便了。

    〔乡约、地方、差役上。

    乡地：走、走、走！

    差   役：

    乡   地：（指）你看见没有，柳荫底下歇个小伙子，身背后头不是尤三姑娘吗?腿底前搁着一捆子钱，那一定是凶手了。

    差   役：待我上前招嘴。小女子，你跑乏咧在这歇着呢?

    熊友兰：正是。地方带了。

    熊友兰：咦，这是怎么样了?

    差   役：怎么样了，回衙门再讲。

    熊友兰：列位你嫑拿我的钱吧，我这钱是人命钱。

    乡   约：知道你是失下人命的钱，拉上走！（同下）

    地   方：

    第十场起解

    〔女禁婆上。

    女禁婆：（引）我在监中当禁婆，每日行善不作恶。常言公门好积德，不成仙来便成佛。我乃山阳县女禁婆。前日收下两个干女儿，今日要解上走里。干女儿走来。

    〔苏绮娟上。

    苏绮娟：（唱）满腹冤屈谁知晓，

    尤三姑：（唱）囚犯终日盼赦条。

    苏绮娟：干娘万福！唤孩儿有何吩咐?

    尤三姑：

    女禁婆：我先给我娃恭喜，将你二人起解省城法院另讯，此去必能拨云见日。

    苏绮娟：如此待儿拜别狱神爷爷。

    尤三姑：

    女禁婆：你们祷告，我给你们收拾行李去。

    苏绮娟：哎，狱神爷。哎，狱神爷。哎呀！

    尤三姑：

    苏绮娟：（唱）双膝跪倒在狱神殿，将腹内屈冤诉神前。

    尤三姑：（唱）我本是闺阁幼女多良善，却怎么遭下这屈冤。

    苏绮娟：（唱）裙钗生来福命浅，丈夫丑陋实不嫌。

    尤三姑：（唱）红颜薄命真可叹，不幸母亲丧黄泉。

    苏绮娟：（唱）公父赐钱十五贯，还有钥匙和金环，

    尤三姑：（唱）爹爹无赖成习惯，日每大街去赌钱。

    苏绮娟：（唱）命我将小房移后院，习学针黹也清闲。

    尤三姑：（唱）女孩儿无依又无伴，形单影只实可怜。

    苏绮娟：（唱）那夜晚出事真怪诞，失去宝钞并金环。

    尤三姑：（唱）那一日爹爹回家转，口角含混把话言。

    苏绮娟：（唱）公父回不容奴分辩，勒要宝钞与金环。

    尤三姑：（唱）他将奴卖在烟花院，因此上私自逃外边。

    苏绮娟：（唱）命他儿手执大棍前庭后院后院小房苦追赶，从仰棚落下面饼他贪吃中毒丧黄泉。

    尤三姑：（唱）高桥柳荫暂歇缓，糊里糊涂收进监。

    苏绮娟：（唱）奴公父回家问一遍，不分皂白送当官。

    尤三姑：（唱）是这样负屈含冤含冤负屈实可叹，倒叫我满身是口遍体排牙也难言。

    苏绮娟：（唱）是这样，

    尤三姑：（唱）糊涂官。

    苏绮娟：（唱）不容人，

    尤三姑：（唱）去分辩。

    苏绮娟：（唱）用打承招实可怜。

    尤三姑：

    苏绮娟：（唱）监中的苦楚我受……

    尤三姑：（唱）我受哇……

    苏绮娟：（唱）我受我受受不哎呀惯，

    尤三姑：

    尤三姑：（唱）每日里心似滚油煎。

    苏绮娟：（唱）无人把奴来怜念，

    尤三姑：（唱）零丁孤苦实可怜。

    苏绮娟：（唱）今日起解将过院，

    尤三姑：（唱）或者拨云能见天。

    苏绮娟：

    尤三姑：（唱）狱神爷保佑我姐妹脱危险，香蜡宝烛供神前。

    〔差役上。

    女禁婆：（唱）我把东西也收拾完。

    差   役：收拾完咧，起身走咖。

    女禁婆：完了完了。王头，你这一次路上把我这俩干女好心照管，勿受饥饿之苦，回来我请你。千万在心。

    差   役：你拿啥物请哩?

    女监婆：四两红苕加冰糖。

    差   役：搁下你用吧。快走，快走。

    苏绮娟：（拜）罢了干娘。哎苦呀！（同下）

    尤三姑：

    第十一场勒索

    〔马二上。

    马   二：（唱）我当牢头管狱囚，咱和犯人作对头。有钱的是朋友，没钱的打不休来骂不停，就是我爸来坐监，干骨头还要烤髓油。做磷哩！我乃牢头马二便是。那日监中收了一个犯人，心想弄他几个钱呢。我先把他叫来吓一下，

    内    ：你老婆快上炕咖，给我抓了白娃子。

    马   二：熊友蕙走来！

    〔熊友蕙上。

    熊友蕙：（唱）在监中每常思念，盼兄两眼欲望穿。行步来在前监院，禁公唤我为何来?禁公唤我为何?

    马   二：唤你何事！你进得监来，大模大样，难道不懂坐监规矩?我这衙门人，没背锅灶，大堂上也没种田，给我们三五两银子使用，谁还说你、嫌你，不要铁公鸡一毛不拔。

    熊友蕙：禁公哥，你看我家贫苦，又遭不白之冤，实在无有银钱。

    马   二：说了个好。你当真无有，这里不要立正，这里有好地方。你来。

    熊友蕙：这是个什么?

    马   二：这叫个敲诈床。你睡上吧，叫你尝试一下。

    熊友蕙：哎呀，好不气煞人也！（唱）谯楼上打罢三更三点，

    马   二：拿来。

    熊友蕙：拿什么来?

    马   二：你说给三两三钱银子。

    熊友蕙：我说是更点。

    马   二：任你怎说，非银子不放。你是不是要我取棍子来，再审一下，就肯拿出。

    熊友蕙：哎呀！（唱）我心中好似滚油煎。耳听谯楼打三更二鼓，

    〔马二打熊友蕙。

    熊友蕙：（唱）我无有银钱好作难。这禁监好比森罗殿，上诈床如同上刀山。禁子凶恶如鬼判，非刑拷打要银钱。观音菩萨救八难，怎不速救友蕙遭磨难。慈航渡我到彼岸，保佑我兄长早团圆。恨不得把天一声叫喘，是何人解去我目前的困难?

    〔熊友兰上。

    熊友兰：（唱）忽听得前监人声喊，声声哭的实可怜。站立檐前用目看，哎呀，不好！那是兄弟，那是兄弟！（唱）原是兄弟受摧残。禁头作事太大胆，私刑拷打理不端。禁公，他是我的兄弟，你快快将他放开，我与你三钱银子。

    马   二：对对对，就放开。

    熊友兰：兄弟醒来。

    马   二：银子哩?

    熊友兰：以在包裹里，你去取来。

    熊友蕙：（唱）耳内里忽听得人声呼唤，你你你是哥哥、兄长。

    熊友兰：兄弟。

    熊友蕙：你是兄长。

    熊友兰：正是。

    熊友蕙：哎呀，我的哥哥呀！（唱）原是哥哥在面前。只说是兄弟们不能见面，谁料想相会在禁监。呵！（唱）只说你进监将弟探，你身带枷肘为哪般?（滚）兄弟啊，兄弟啊！兄弟不必伤悲，你犯罪的情由，为兄一概尽知。多蒙陶五公恻隐，助我一十五贯钱钞，叫我奔上县衙搭救兄弟出狱，行至高桥洞乘凉休息，谁料来一女子，名叫尤三姑，后有公差追赶于她，随将我二人拿到县堂，县官问事不清，说兄与这一女子通奸谋财，杀害尤福禄结伴潜逃。是兄受刑无奈屈打承认，收入囹圄。大料我们弟兄性命难保。哎，好不伤心痛煞人也！（唱）叫声苍天不睁眼，

    熊友兰：我的老天爷，哎呀，不睁眼的天呀！

    熊友蕙

    熊友蕙：（唱）弟兄们双双受屈冤。

    熊友兰：（唱）我弟兄都为着十五贯，

    熊友蕙：（唱）害人的毒物是银钱。

    熊友兰：（唱）只哭得海枯石又烂，

    熊友兰：（唱）我束手无策是枉然。

    能友蕙：哎！（同坐）

    〔差役上。

    差   役：（引）奉命提押犯人要过院，不觉来到监门前。老马二头，快开门，差事下来了。

    马   二：啥事?啥事?

    差   役：提犯人过院咖。

    马   二：真舍力哩，做这两句戏，把你敲的恁大力气，进来、进来。要提谁呢?

    差   役：提熊友兰、熊友蕙二名，进省重咖。

    马   二：这是熊家弟兄二人。

    差   役：把刑戴上，咱们走，上省诉诉冤吧。（分下）

    第十二场会审

    〔四青衣站堂，王守廉、匡有义上。

    王守廉：俺，江苏按察司王守廉。

    匡有义：俺，江苏明知府匡有义。

    王守廉：今乃按察囚审之期，前去安置。人来，开道，来至察院，你我两厢伺候。（同下）

    〔四差役引邹应龙上。

    邹应龙：（引）在朝天子三宣，边外将军一令。奉旨录囚审民命，生杀在吾掌握中。江苏八府巡按邹应龙。奉旨苏州录囚。这是知府大人。

    匡有义：大人。

    邹应龙：犯人可曾到齐?

    匡有义：均已到齐。

    王守廉：大人，先审哪一案?

    邹应龙：先审山阳县谋害亲夫，因奸杀父那两案。传山阳县解役。

    〔二解差上。

    差   役：叩见大人。

    邹应龙：带犯人。

    差   役：是。大人当堂点牌，当堂领牌，牌出犯人熊友兰、熊友蕙。犯女苏绮娟、尤三姑，走堂听审！

    〔男女犯熊友兰、尤三姑、熊友蕙、苏绮娟上。

    熊友兰：（引）来至都察院，

    尤三姑：（引）举目抬头观。

    熊友蕙：（引）两旁的刽子手，　苏绮娟：（引）吓的胆战心寒。

    差   役：快走！

    熊友兰：（念）我弟兄进了都察院，

    熊友蕙：

    尤三姑：（念）好似入了鬼门关。

    苏绮娟：

    众    ：叩见都大人。

    邹应龙：熊友兰。

    熊友兰：有。

    邹应龙：熊友蕙。

    熊友蕙：有。

    邹应龙：苏绮娟。

    苏绮娟：有。

    邹应龙：尤三姑。

    尤三姑：有。

    邹应龙：这详文上边，可是你们的实招?

    众    ：青天大人！哎呀，大人，小民冤枉！

    〔法板响。

    邹应龙：法板炸裂，必有冤枉。熊友兰，你们有什么冤枉，从实诉来，若有半个虚字，休想活命！

    王守廉：你们有什么冤枉，从实禀诉，老大人能与你们作主。

    熊友兰：大人容禀！（唱）熊友兰跪丹墀哀哀禀告，尊大人坐上边细听根苗。

    熊友蕙：（唱）自幼儿读诗书遵守礼教，并不敢作歹事犯了律条。

    熊友兰：（唱）陶五公行恻隐赐我钱钞，并非是伤人命得财脱逃。

    熊友蕙：（唱）积土内捡金环祸事来招，我若是不招认五刑难熬。

    王守廉：苏绮娟，诉你口供上来。

    苏绮娟：大人容禀了！（唱）未曾开言珠泪下，遵声大人听根芽。女子今年正二八，自幼童养在冯家。奴公公待我恩义大，将金环宝钞金铺钥匙交与奴照管，奴一时大意未曾收拾事有差。公父回将奴破口骂，怒气不息咬银牙。喝令他儿用棍打，棍戳仰棚忽见面饼落地下。奴的夫生来性情傻，一见面饼用手抓。糊里糊涂便吞咽，霎时一命丧黄泉。公父一见胆气炸，言说奴家谋害他。送至公堂辩真假，糊涂知县藐王法。上堂不容奴回话，屈打承招强画押。似那样暗无天日任意枉法负屈含冤含冤沉海我真害、哎呀哎怕！望大人明镜高悬细细详情来周察。

    王守廉：尤三姑，诉诉你的口供上来。

    尤三姑：大人容禀了！（唱）老大人上边将奴问，珠泪滚滚诉原因。我的父叫尤福禄，耍钱赌博不安分。那一晚拿回钱一捆，他言语吱唔说不真。裙钗上前把父问，他言说将奴卖娼门。听罢言来心伤痛，爹爹作事灭人伦。孩儿对他甚孝顺，父女相依度光阴。卖儿作娼心何忍?无奈间逃向姑母家中暂藏身。有谁知整行一夜身乏困，又饥又喝苦煞人。奴在柳荫树下稍歇缓，忽听得后边追赶来了许多人。那时节心中慌乱不避嫌，只顾藏身最要紧，在相公身后且遮身。来人不把皂白问，他拉拉扯扯送衙门。知县升堂将奴审，说我因奸杀父亲。受刑不过强招认，说到此间最伤心。似这样不惜民命任意武断实实令人真悲愤，望大人与民女快把冤伸。

    邹应龙：好恼也！（唱）听罢言来气炸胆，这样糊涂怎为官?不详情理意武断，草菅人命罪通天。

    〔陶五公上。

    陶五公：（唱）中途有人对我言，他说友兰中途遭奇冤。我助他铜钱十五贯，却怎么因此受牵连?我忙到察院把冤辩，拚性命我要去明冤。冤枉，冤枉！

    〔小校上。

    小   校：有人当堂喊冤。

    王守廉：今乃秋审大典，竟敢大堂喊冤，必是刁民。来呀，推下重打八十。

    邹应龙：慢着。他能舍命前来，必有冤枉。犯人带下，喊冤人上堂回话。

    王守廉：带喊冤人。

    小   校：是。（带陶五公上）

    陶五公：在下与大人叩头。

    邹应龙：好一胆大刁民，何人打伤你父，殴杀你母，竟敢察院喊冤！

    陶五公：大人，这冤枉不是民的冤枉。

    邹应龙：何人的冤枉?

    陶五公：乃是熊友兰的冤枉。

    邹应龙：怎样是熊友兰的冤枉?

    陶五公：大人，小人名叫陶五公，贩卖珠宝为生。那日闲游无事，偶至山阳县衙前闲游，时值县官升堂理事，审问熊友蕙、冯益五两家官司，问得不明不白，将一个黉门秀刁，屈打承招，糊里糊涂勒要十五贯宝钞。是我回得船去，与同伴详说此事，不料友蕙兄友兰在船上佣工，闻听此言，晕倒在地，哀哀痛哭，令人心酸。是我助他一十五贯宝钞，命他搭救他那兄弟。不料行至高桥洞下又遇公差将他拿去，言说他因奸得财杀人逃走，屈打承招，问成死罪。此钱不是小人施舍，相公岂受冤屈，为人反将人害，实实问心不安。大人以理天断，我纵然一死心甘。（唱）这是我想救人反将人害，无端遭下这祸灾。大人忠正民感戴，快与小民伸冤来。

    邹应龙：我且问你，此时相隔数月有余，你先前为何不来?

    陶五公：小人前赴广东贸易未归，昨日回来闻听此事，即来喊冤，大人详察。

    邹应龙：呵，这是年兄！

    王守廉：大人。

    邹应龙：我想这两案，一刻难辩虚实。匡守素称廉明，就批在你的衙下，详细审问。打点退堂！（下）

    匡有义：陶五公下堂，三日后看牌听审。

    陶五公：谢大人。（下）

    匡有义：大人。

    邹应龙：年兄。

    匡有义：此事必得私查暗访，才可得其真相。

    王守廉：但凭年兄相机办理。打轿伺候。（唱）吩咐人役忙打轿，

    匡有义：（唱）明日里查访走一遭。（同下）

    第十三场查访

    〔陆亚夫上。

    陆亚夫：（唱）每日里自觉得心神不定，到赌场耍钱去只输不赢。自从把尤福禄失塌了以后，我心里总觉得迷迷糊糊的，进宝场一押一个黑尻子，把我输的歇歇没办法。这里城隍爷灵应，给城隍爷许个愿去，求老神爷保佑我明明白白，耍钱去再嫑亏累，就此前去了！（唱）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里打门心不惊。（下）

    〔四青衣、匡有义上。

    匡有义：（唱）只为民冤沉海底，我私访数日无端倪。本府匡有义。是我来到山阳县，已经私访数日，毫无一点头绪，真真令人烦闷！（看）观见那厢来了一人鬼头鬼恼，必不是善良之辈，直往庙中而来，我不免将身隐在石碑背后，且听他讲说什么?

    〔陆亚夫上。

    陆亚夫：（唱）急急忙忙往前走，不觉来到庙门口。来到啦，待我神前许个愿。（唱）走进神前把头磕，尊一声城隍爷、城隍奶奶听我说。都只为东庄有个尤福禄，与我的交情很不错。那一日我从他的门前过，想与他借几贯铜钱度生活。进门去他睡在炕上不理我，仔细看原来是吃酒带醉糊里糊涂他睡着。十五贯宝钞脖项上套，我心想倒不如偷上一走是上招。不料他忽然惊醒拉住我，他拉拉扯扯不丢开。我一时性急怕闯祸，把他戳死是我一点错。从今向后要改过，我再不撇人、骗人、偷人、刁人、讹人、害人把死狗地痞学。城隍爷爷保佑我，许下个豆腐白菜一大锅。八斤半的猪脑壳，若是不买，改日再见。愿也许下了，心中也亮啦。回去睡觉吧。（见匡有义惊，发呆）你可看我做啥呢?

    匡有义：我看你印堂发青，恐怕难过冬。

    陆亚夫：去些，去些！清晨把早的，不要信口说，撞喜神呢！

    匡有义：不是破财，便失人命！1我会禳解，能以趋凶化吉。

    陆亚夫：呀，这个先生，有些神气。先生，我有点事，你可能禳解吧?

    匡有义：只要把事的原由说明，就能禳解。

    陆业夫我是说那个事，可是吗……。

    匡有义：你只管实说，就是你我二人，有什么要紧呢。我与你禳解，不但免祸，还能发财。

    陆业夫：咋的话，还能发财！

    匡有义：那是自然的。你要发了财了，可须要重重的谢呢。

    陆亚夫：当然要谢哩。只是嘛……我不敢说。

    匡有义：有甚不敢说。我图了你的谢礼，还能把实说对外人去说吗?

    陆亚夫：说得。

    匡有义：说得。

    陆亚夫：此事还是前的几个月的事。那一天我见尤福禄，掮了一捆子钱回去啦，我心想问他借钱使用。跑到他屋哩，看见他给睡热啦，我想明借不如暗偷，刚一拉钱就给醒啦，拉住我不丢开，我一时性急，拿出个小刀子，去捂他的嘴去，不料给按到吃食管子上去了。他给呜呼哀哉啦。虽然有人把案顶啦，我心里总是茫茫忽忽的，弄啥啥不成。先生，你给我禳解一下，我重重的谢你！

    匡有义：呵，原来如此。你请到我的下处，我与你禳解。人来，将他带了。

    〔差役上，带陆亚夫。

    陆亚夫：这请人就是这一请吗?

    差   役：这是新规矩。

    陆亚夫：哎，我上了当了！

    匡有义：将他送到县衙。速传人役，以到熊友兰家中听用。来！带路了。

    〔差役带陆亚夫下，青衣上带路。

    匡有义：（唱）尤福禄一案已明了，再往熊家走一遭。

    青   衣：来到熊友兰门上。

    匡有义：将封批扯去，扭锁开门。待我进内一观了！（唱）前庭后院都看到，形迹无有半分毫。猛然睁睛用目瞧，墙角的浮土似新刨。来！这隔壁是何人的宅舍?

    青   衣：是冯益五的宅舍。

    匡有义：啊啊，将这界墙拆去。

    青   衣：是是是。（拆）禀大人，墙内有几个死老鼠。

    匡有义：再往下拆。

    〔冯益五上。

    冯益五：（唱）屋内灰尘都扬满，何人在此拆墙垣。正在门口用目看。是土匪抢劫把墙翻。耳听道锣连声响，等老爷到来要喊冤。

    〔人役引王志堃上。

    王志堃：（唱）岳庙降香回衙转，忽听有人来喊冤。什么人喊冤，带上来。

    冯益五：与老爷叩头。

    王志堃：你为什么喊冤呢?

    冯益五：小民与老爷回话。熊友兰家中，来了一伙土匪，把小人的房都拆了。

    王志堃：呵，有这等事，待我去看。咦！把本县的封批都扯啦，好大胆，好大胆，给我抓上来！

    人   役：呵。老爷唤你呢。快走，快走！

    匡有义：什么老爷?

    王志堃：呔！好大胆的上匪！你竟敢扯去封批，私拆民舍，你这个东西真可大胆。我问你姓啥叫啥?

    匡有义：我的名字，不便对你讲说，有个名帖你拿去观看。

    王志堃：我的爷！原是太尊到了，卑职失误远迎，多有得罪?

    匡有义：我为熊友兰兄兄弟两案官司而来。

    王志堃：这两案官司，卑职问的明明白白，一点没错断。

    匡有义：不必多言，随我后边去看。

    青   衣：禀大人，墙内有金环一只。

    匡有义：冯益五你可认得此物?

    冯益五：正是我家之物。

    青   衣：还有钱钞一张，面饼几个。

    匡有义：冯益五，这钱钞呢?

    冯益五：也是我的。

    匡有义：你家钱钞、金环俱在墙内，何以诬赖熊友蕙呢?

    冯益五：虽然如此，我娃总是苏绮娟害死的。

    王志堃：对呀！

    匡有义：哼哼哼！你也不必强辩，我总要叫你心服口服。来！牵只犬来，将这面饼喂犬。

    〔青衣牵犬上，喂面饼犬死。

    青   衣：狗吃了这个面饼，当时就给死了。

    匡有义：这是王县令，你可曾看见，这是熊友蕙用毒饼杀鼠，被鼠子将饼噙到冯家仰棚之上，又将金环、钱钞拉去。金郎食饼身死，友蕙含冤，尽是鼠子所为，你说是也不是也?

    冯益五：（低头）对。

    王志堃：不错。

    匡有义：既已明白，就命王县令速将冯益五、陆亚夫押解来省，本府禀复按院大人，了结此案。吩咐外厢打轿伺候。正是：为县令任意武断，叫良民负屈含冤。（下）

    王志堃：冯益五，你是个大大的双料混蛋，害的我怕要丢官。走！（下）

    冯益五：观此事水落石头见，娃死等于白白冤。（下）

    第十四场结案

    〔人役引邹应龙上。

    邹应龙：（引）正气冲霄汉，文光射斗牛。

    〔匡有义上。

    匡有义：（引）忙将私访事，报与大人知。参见邹大人。

    邹应龙：知府少礼。

    匡有义：卑职奉命前去办理山阳县熊友兰、熊发蕙两案，已经明白。人人请观可！（牌子）

    邹应龙：贵府果称精明。人犯可曾带到?

    匡有义：俱在辕门伺候。

    邹应龙：传山阳县县令。

    人   役：传山阳县令上堂！

    〔王志堃上。

    王志堃：（引）耳听一声喊，吓的我胆战心又寒。战战兢兢进察院，

    人   役：大人传你，小心着，小心着！

    王志堃：（唱）大堂口里忙问安。大人。

    邹应龙：你这次错断两案官司，实属糊涂已极！

    王志堃：卑职糊涂。哼哼。

    邹应龙：带人犯。

    王志堃：是。一干人犯上堂！

    〔熊友兰、熊友蕙、苏绮娟、尤三姑，冯益五、陶五公上。

    熊友兰：（唱）忽听大人一声唤，

    熊友蕙：（唱）今日拨云见青天。

    苏绮娟：（唱）低头不语进察院，

    尤三姑：

    陶五公：（唱）也不枉小民犯天颜。

    众    ：叩见大人。

    邹应龙：熊友兰，熊友蕙，尔等含冤，现经匡守府察情审明，即于堂上开释；冯益五诬告熊友蕙，本当治罪，姑念老来无子，从宽免究；山阳县令王志堃，办事糊涂，难膺民社，着予革职，永不叙用；陶五公给予“见义勇为”匾额，以昭激劝。苏绮娟、尤三姑穷无所归，就令冯益五认绮娟为义女，许与熊友蕙为婚。尤三姑拜陶五公为义父，许与熊友兰婚配，侍奉你们一场到老，以为善者报。今乃大比之年，本院赐与川资五十两，就命熊友兰兄弟同去上京赴试。

    众    ：谢过大人。（同下）

    邹应龙：王年兄、匡年兄，请到宴上。

    王守廉：大人，请请请。（同下）

    匡有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