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场英雄梦的破灭
任白还没回到家乡,报纸上就已经登了他的事。一时舆论哗然,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反应最强烈的还是在他的家乡。父亲听了说:还能错这么多的钱?意思有点不相信,任白不会把帐算得错这么多。兄弟姐妹们则认为任白是个二杆子、半争子,脑子不合适,要不,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现在农村的人千方百计都往外跑,有办法有门路的人都在农民这个行道里不呆,到外面吃国库粮去了。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有了他这样一个工人干部加大学生,怎么又能跑回来?他们不相信报纸上的话,不相信任白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等到有一天任白真的背着铺盖卷走进村庄时,他们才意识到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任白本来是先到公社报到的。公社两个一把手都到县上开会去了,在家的副职不知对他如何安排,就让他先回家呆几天。任白问得几天?回答三天会,会完了,不一定就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家乡欢迎他的并不象离别大学时那样是鲜花和掌声。公社里冷冷清清的,
村里人有的见了问一声,有的见了笑一下,这算是最好的态度了;家里人则是白眼和无言。妻子听了气得上到炕上,用被子把头包了睡觉去了,由两岁的儿子在地上胡乱挖。父亲抽着老汉烟,巴达巴达了好一会,才抬头说了一句话:“不知你是咋想的,”好像后面还有话,又哎了一声,把头勾下抽他的老旱烟去了。任白说:“我觉得咱们村子实在太穷了,想回来把面貌改变一下。”话还没说完,老五就狠狠地叮了一句:“你回来带得啥?带得政策?带得钱?”老六指着说:“啥都没带?就凭你这个人?你有多大本事?你比公社大队这些人还能?”老五又说:“现在公社大队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比你强?你说人家不行,一个个都升了官,调上去了!我看着你能把面貌改变了!”
其实,父亲盼望的是任白的钱,老五、老六的媳妇还没有着落;而这任白一回来,又给家里加了一个负担。
三天后,任白又到公社去报到。公社月书记告诉任白,县上通知他任公社副主任,熟悉几年后,再去大队任职。月书记又说:“哪里不能当官,偏偏看上这个乡官?”
任白说:“我不是为了当官,而是为了干事!”
月书记听后说:“要干事,现在这事真的还干不完呢!那你就先到杨庄去,那里有两个老大难问题,一个是计划生育钉子户,一个是集体抗粮。你帮助他们把这两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一下。”
任白嘴张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本来他想的是拿起镢头铁锨,改天换地的事。经过几年奋斗,说不定就会象大寨的陈永贵,当上副总理。万没想到,书记给他分得是这样的任务!但他初来乍到,不好讲什么条件,就二话没说。心想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先干成一两件事,才最有说服力。他带了公社一个姓虎的干事,到杨庄又叫了大队支部书记,一起到杨庄。
原来这杨庄有一对夫妇,已经生了三个女孩,还不实行计划生育。先是公社和大队做女人工作,让女人结扎,不料这女人是个波妇,豁出命闹。没办法,就把男人结扎了。把男人结扎后,女人闹得更凶,整天找到支书家闹事。支书骂道:“你拿你们家不回,找我鸟得很了!”婆娘说:“你把我男人结扎了,我的困难没人解决,我不找你找谁?你们儿子都长得象枪杆,我生了两个女子。女子能耕地吗?能碾场吗?能把粮食从山上拉下来吗?”在支书门上闹得不行。支书父亲忍无可忍,拾了个树枝条,照女人身上打了两下。女人得因因就躺在支书门前不走了。她抱了一堆柴草,铺在支书门前,白天晚上睡着不走,给支书家赖死命。支书没办法,又到公社呆着不走。公社先叫下社包队的县检察院的人去解决。女人见了公社和大队干部,扑上去要抱腿,嘴里骂着:你们这些国家人,光知道造孽,今天刮宫呢,明天引产呢,不知害了多少命!公社和大队干部把自行车丢下跑了。检察院的人没办法,也转过走了。这次任白带人去,女人又耍死狗,要抱支书的腿,支书转身骑上车子就跑,头上的帽子被风吹去也没顾上拣。任白见女人头如乱蓬,睡在地上,给讲什么也不听,只好和公社干部一起回到大队商量对策。几个人都唉声叹气,谁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任白说:“我认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计划生育的范围,直接影响到他人的正常工作和生活,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于是他去找派出所。派出所提出要采取措施,必须要县局发话。任白同公社干事一起又去县城找公安局长。局长听了情况,派了一名姓黄的副局长来处理。
第二天,任白和公社干事坐上黄副局长的车,直接到杨庄支书家门前。黄副局长上前看,见妇人躺在柴草堆里,口吐白沫,喊也不答话,就叫人抬上吉普车,拉到医院检查。医生说
没有什么病,原因是几天没吃饭,太虚弱。黄副局长说:“给挂吊针!”挂了一瓶吊针后,女人从病床坐了起来。这时黄副局长说:“我们是县公安局的。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支书一家人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违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如果你继续胡作非为,我们就要拘留你!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考虑一下。”
女人看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黄副局长和几位公安干警,又看了一眼任白。任白乘机说:
“光棍不吃眼前亏,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过你的小日子去,再胡闹没你好果子吃!”
女人听了任白的话,赶紧说:“不闹了,还闹啥呢!这几天家里猪都没人喂。”稍停,女人又说:“你们能把我往回送一下吗?”
黄副局长见问题已经解决,就向院里的司机喊到:“小张,把这女人给送一下!”
司机开着车将女人送去后,支书和任白赶紧安排黄副局长一行吃饭。
几个人来到街道一家酒店进去。吃饭前先喝茶聊天。
黄副局长又叫司机开车去接来一位给他当过老师的退休教师。黄副局长问了任白的情况,说:“你们年轻人想得太简单,改变面貌谈何容易!”
司机小张冒了一句:“球毛擀不了毡,甘肃人做不了官!”
村支书纠正说:“不是甘肃人坐不了官,是穷人坐不了官。”
任白听得好奇,问:“为啥穷人坐不了官?”
司机说:“和你一样恋家得很!”
退休教师听了说:“咱们西北脉气薄得很。山出西北,水流西北,脉气却聚在东南。东南有一家出几个御史的,也有父子都是进士的。”
黄副局长听了说:“你说这话我信呢!前几年搞外调,我把全国跑完了,国民党主席林森的家祠门上有一副对联:百八进士三及弟,十二宰相九封侯。”
任白说:“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不料退休教师接上说:“我看到一个资料,桂林灵川县江头村的周姓人家,是濂溪公周敦颐的后代。周敦颐的《爱莲说》你知道吗?”老先生看了任白一眼,接着说:“这个村的周姓人家承袭了爱莲文化,兴教育,办义学,设私塾,教导子孙。明清以来,仅周氏一姓共出秀才170多人,举人25人,进士8人。这些周姓做官的,多数都勤政爱民,清廉秉正。周家宗祠有一副楹联:学以精微通广大;家缘清俭促平安。”
村主任听了说:就是的,富人家教娃娃呢,穷人家惯娃娃呢!
黄副局长不同意这个观点,说:“这个不能绝对。还有一句话:寒家出儒子。”
话没说完,饭菜已上来。村支书一边发筷子一边说:“快吃饭,说那些闲话干啥!”
这一顿饭,任白吃得没滋没味。
任白治波妇,在当地农村引起轰动,杨庄的计划生育从解决这个老大难开始,打开了局面。没想到公社月书记因此却分工任白抓计划生育工作了。他只好带领人员到几个大队去,逐家逐户挨门齐户检查,这样一工作就是几年。其中他也找过月书记,要求调整他抓生产项目。月书记听了说:两个生产要一起抓,你把书读呆了,计划生育工作也是生产!
回到农村,任白和余香的书信并没有断。任白要和余香恢复恋人关系,余香在来信中断然拒绝了: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既然事实上牺牲了我,向她人作了妥协与让步,那就不必把痛心疾首,羞愧难言之类的话说给我了。你说一次,也就等于用鞭子抽打我的心灵一次,
把人打急了,会起仇恨之心的。
那一段事,让我忘记是不可能的,连你自己也不见得能做到。但是,正确对待,挺起来创造新生活,谱写新的篇章,我是有这勇气的。我虽然不会替上帝免你的罪,却可以念我们的友谊,而不找你任何麻烦。并且还是忠心的祝愿你前进,为你的每一进步而高兴。
任白在工作之余读了《青春之歌》,被书中的主人翁深深打动,一时心中难以平静,想起他的恋人余香,又给写了封信。一周后,任白收到余香的回信:
接到你9月27日的信后,一切都很理解。说来也巧,就在我到局里开会时,一位老同学也正好有《青春之歌》。我的心目中,你的地位就象卢嘉川在林道静的心中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但是,每当我想到你的那封红笔信,我就从感情的苦海中解脱出来了,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也就变得冷静多了。
依我看,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再别过于思念我了。你知道当我看到你为念我之情而目眶下陷,脸瘦精神麻痹等,心里简直就象刀扎一样难忍啊!!!
我对于自己个人问题的考虑,在上封信上已如实向你汇报了。在和你汇报的过程中,我是心里一时有啥就说啥,虽然现在咱不是那种关系,但我还是把你当作唯一的知已,再说除了你谁也不知我的内幕。
至于你,我不怨你,不恨你,待你还和以前一样,既然过去相爱了一场,也就还尊重过去,珍惜情谊吧,你写封信,我便回一封信,你不忘我,我也不丢你,你若愿意保持联系,我也不拒绝,我把你还看作同学,兄弟,知已和老师,可以终身和你保持以上那些关系。但再恢复那种关系是没门的。你也再别反复了,再别回家和人家闹事吧!!!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便以义妹的资格命令你,继续走你的路,再别胡思乱想,瞻前顾后
而误了前程。别做行百里者半九十的事。要对得起你自己的过去,也对得起余香的牺牲!马列主义是不断向前发展的,革命是不断向前发展的,革命理论自然也同样要在实践中向前发展,只要你顽强努力,是会有所作为的。在攀登的过程中,你若遇到困难,不管是那方面的
,有用我的地方,尽管告之,我定倾力尽心相助。让我们也以马恩为榜样,创造个无双的友谊吧。男女之间没有夫妻关系而结成的共同事业,友谊合作,互相支援志同道合,这类事,
世上也是少见的。
余香于10月8日
因任白在工作中碰了一些钉子,当国家恢复招收研究生后,他又想以报考研究生离开农村。但又苦于自己经济拮据,便写信向余香谈了自己的想法。余香来信说:
五月十九日信六月三日收到,内情尽知。关于钱的问题,是完全可以办到的。客观是受主观支配的,我主观上想援助你,怎么客观不容许呢?完全能答应你的。本月十六日已给你寄了二十元。那是我刚发工资寄的。当时只考虑到你要买些书,补补身体。没想到路费。二十元路费是显然不够的。现决定把我手中的三十元全给你寄去(我除了交伙食费和另花钱外
都已寄去了)。如果不够的话,你向组织上借,等我下月发了工资,再立即寄去。
关于我的情况,暂不准备和你细说。咱们的友谊我是知道的。我怕在这关键时刻分散你的精力。你要不顾一切地去努力,不要想其它的事。关于我的为人与思想,你是知道的。所以你也应该放心。我是能够尽量使自己生活好的,不断向上攀登奋斗的,是死不了,倒不下的。你接到钱来信说一下情况,我好放心。暂不多述,祝一切顺利如愿。
1977年6月3日下午余香
后来余香又在信中用诗告诉任白她的生活规律:
晨
起床八段锦,
下地六段功。
然后到室外,
舞剑迎寒风。
上课倍认真,
耐心教学生。
下课做游戏,
打球又跳绳。
广播室休息,
与友谈人生。
越议越深刻,
互勉共攀登。
饭后学针线,
生活长本领。
唱歌又练武,
奋斗乐无穷。
晚
政治学习罢
广交众亲朋。
善取她人长,
业务须过硬。
同事都散去,
自钻新课程。
然后观夜景,
功后自熄灯。
结束语
写此作汇报,
好请吾师宁。
过去批评语,
常记我心中。
恩爱虽难忘,
锁链要都扔。
刚强咽万苦,
昂首争光明。
注:我矿广播员是我的老战友,她的男的在铁路上,她也调不回去情况和我差不多,我们相互鼓励,共渡寒夜迎接黎明。
一九七七年九月九日
这期间,任白又干了一件很得意的事。他写信向余香炫耀了一番,同时自己抓紧时间复习考研。
一次,公社轮到任白值班。早上刚起床,供销社主任就来汇报,街道里的门市昨天晚上被人偷了。派出所没人。任白安顿了一下,带了一个干事到现场去戡查。是把商店后面的土墙挖了一个洞,钻进去偷的。没有脚印,也找不到什么遗物。任白让人在挖出的土里面细心寻找,找出了一节吃剩的卷烟纸,撕开看,是花庄队的记工分帐。任白就说:“走,找花庄会计走!”几个人来到花庄,找到会计。任白问:“你们记工帐全不全?”
会计说:“全着呢。”
任白又问:“有没有人在你跟前要过?”
会计想了一下说:“好象前几天那谁?噢懒兔来要过,说卷烟吃呢,我把前几年不用的帐本给撕了些。”
“这人怎么样?”任白又问。
会计说:“人不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为啥叫懒兔?”任白问。
会计说:“名字叫谢五斤。叫懒兔一个是人懒,再就是还有个说法,人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怎么和你弟媳在一块钻呢?谢五斤说他是个懒兔。人就开始叫懒兔了。”
不料供销主任插话说:“嗯,还多亏懒兔;他弟人不打强,不是懒兔把弟媳妇拉住,这女人早走了。”
任白叫会计带路,找到谢五斤家里。谢五斤还在炕上睡觉。叫起来问:“你昨天晚干啥去了?”
谢五斤说:“昨天晚没干啥。”
“没干啥干啥去了?”
“睡觉着来。”
任白让人搜查,也没有查出什么。几个人一时陷入困境。
出来后,任白问会计:“谢五斤平时和谁都好?”
会计说:“男的嘛女的?”
任白说:“不管男女。”
会计想着说:“男的有三四个经常来往,女的就是他弟媳。弟不在,经常去。”
任白问:“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
会计说:“都在坳里平田整地。”
任白一行又骑车子去工地上。人们正在干活。
任白突然发现一个女的穿了一双新锃锃的红皮鞋,在太阳照耀下放着明光。就问会计:
“穿红皮鞋的那个女的是谁家的女人?”
会计说:“就是懒兔他弟媳妇。”
任白说:“你给我把这个女人叫来。”
女人穿了一双新皮鞋,正洋洋自得地说笑。会计上前说:“你来一下。”
领到任白跟前。任白打量了一下女人,脚上的皮鞋正好是被盗的。就问:“你脚上穿得这皮鞋是从哪里来的?”
“买的!”女人说。
“在哪买的?”
“城里。”
“花了多钱?”
女人不言喘。?
任白说:“你还是老实说吧,是不是谢五斤给的?说了与你没关系。”
女人低着头,停了一会才说:“昨天晚上给我的,说是他给我买的。”
任白叫女人回家将皮鞋换下。又去找谢五斤。人已不在家了。正要走,又见从外面回来。任白问:“你干啥去来?”
谢五斤说:“出去了一趟。”
任白盯着谢五斤的眼睛问:“刚才问你的事想的怎么样?”
谢五斤停了一下说:“你们不能随便诬赖好人。”
这时有人拿着女人脱的红皮鞋来了。任白指着问谢五斤:“这是你送给谁的?”
谢五斤脸刷地一下黄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任白说:“你还是老实交待了,争取从宽处理。”
谢五斤蹲在地上,把头勾下不言喘。经任白再三拷问,才说偷的东西埋在场窑里的麦草内。
任白一行找到场窑,寻出脏物,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缺一双女皮鞋。就连谢五斤和脏物一起带回公社,向公安局电话作了汇报。这起案子从发生到侦破,还不到一天。
余香在回信中对任白炫耀的事却并不在意。
任白同志:
9月3日来信收到。胜不骄,败勿馁,得意莫忘形。知你刻苦深造,我也很受鼓舞,虽然目前你我的专业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我们都是奋发攀登的人。记得《怎么办》中说:一个人如果他有一个无法放弃的事业在激励着她。那么命运对于她是不起啥作用的。我现在的情景正是如此,尽管遭到精神上的莫大不幸,但我由于所选道路的信念,也还是支持着活下来了,而且一天天会好起来的。现在尽管种种社会、家庭等压力在摧残着我
,但我正如剑麻压在石头底,筋骨磨碎志不屈!现在我深深地觉得我的灵魂更清醒自觉了,我的身骨更健壮了。我并且还深信,功夫不负有心人,光明总是会来到我身边的。正如欧洲诗人说过的那样:残酷寒冷的严冬到了,那么春天还会远吗?一想到这些,我总是欣喜地工作学习着,用战斗迎接新的生命春天。
你在信中说,后悔毕业时太随便了。这我又要狠狠的批评你了。你呀,什么都好,我始终敬你爱你,可忧柔寡断,却是你的一个致命弱点。对于这位老兄,我简直什么也没瞒过
而你却不相信我,还要我谈以后咋办的想法,想法都和你谈过了,还要我说什么呢?难道这辈子不要男人就活不了啦?我偏要试试,见一个心狠的我就够了。我认为世上男人好的不多
坏东西不少。所以我就象姜太公钓鱼一样,照样走自己的路。以后咋办?说白了就是愿者上勾,决不强求,更不主动去找他人,他人找我,还得看我顺心不顺心。听天由命,碰上啥样
就是啥样,碰不上照样高高兴兴地活这一辈子。象鲁迅所说的那样,欢腾跳跃地走向死亡。不知我的这些想法怎样,愿听吾友的高论。
多谢大人的关怀,我很注意物质和精神的生活,不会自己搞垮自己而去找死的。只要君身心康健,并不断长进,小她就足够慰了。
你太不义气,也太不象话,就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人家让你把第二学期高一和高二的语文书寄来,却至今不提,我还一直等着呢?
另外,还想麻烦你给我买两卷120的胶卷,我要照几张舞剑的雪景,把一生最艰难的这一段生活留作永久的纪念。你能办到吗?要不要我给你寄些钱呢?我怕你认为我见外而伤心
所以先不寄,你要有啥难处就说话。
此致
附:赠诗一首共勉:
中秋
一
秋高气爽天兰
金山戈壁安南。
他人老少聚会,
欢乐共庆团圆。
二
皎洁月光照山,
独自伏案窗前。
要问乐趣那来?
志向如火一团。
三
不追眼前温暖,
不听他人闲传。
想到吾友共攀,
胸中似滴清泉。
四
精通业务苦钻,
吟诗舞剑心欢。
风貌如石不变,
高尚不畏艰险!
作于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五日
任白把一篇文章寄给母校的学报,学报很快就刊发了,还汇来了40元稿费。由于过去生活的惯性,他写信告诉了余香。很快,任白收到了余香的信:
两封信都及时收到,内情尽知。很为你所取得的成绩而高兴,不管怎样,只要往前走,
只要进步,就有达到光辉顶点的希望。
以后你看了书,不要光把体会告诉我,那等于眼馋我,气我,应该把内容介绍给我,让我的精神也丰富一下养料。我知道你的学习条件比我好,但作为忠诚的朋友,你不应该总在我面前炫耀,应该力求对我的学习有所帮助才行。
你提的很对,我今后一定要注意错别字。我的底子差,再加上马虎,容易出笑话,这很不好!以后你一发觉我有不当之处,就别顾虑,及时指教。我是很欢迎和感激别人对我的批评的。真的,这是心里话。不管怎样,你过去对我的严厉批评(有时甚至心跳脸红下了台)
,对我后来的进步起了决定作用,至今我都认为那是个转折点。
另外,我劝你不要一读文学作品,就犯老病。人要理智,要有自抑力。过去的事,就让过去吧。犹柔寡断是你最不好的弱点。你既然选准了路,就不要思前顾后,总爱触景生情,为了流去的光阴和往事而心绪不好,或得重病,是没出息的。只应往前看,往前走,才对得起你的过去。
你说你特别向往昆仑山,唐古拉山天山等地的奇异景色,我觉得这很可笑,真象那种封建闲人的情调,恐怕你真的去了,也许还被那特殊的天气给弄病了呢?明明是苦出身却偏要自作酸少爷那个娇样子,实在难看,该挨两巴掌。这是个玩笑,你不要生气。我的意思是
用不着空发“无缘开眼界”的感概,若你真想来西一游,做为同志和战友,我也是可以接待你,给你便利条件的。
任白在给余香寄书时,附有一信,谈了自己正抓紧复习,准备考研之事。余香回信表示感谢。
任白:
你在10月22、28的两封来信,和寄的高中一年级的语文书,我都及时收到了。亲爱的朋友,我从心底里感激你的帮助,并且也有志继续发奋,不辜负你的教育和期望,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争取有所作为。从信中我得知你现在挺振奋,并且正在准备迎接考试,我非常高兴,非常鼓舞。你要知道,你的精神对我的精神影响很大的。你若信心百倍,一切都好,我就由衷的愉快甚至觉得干啥都特别有劲。你说怪不怪,当我收到你的信和书后,正赶上领导让我去打靶,我们打的是冲锋枪,共八发子弹。靶子是活的,每十秒钟出现一次,只要上靶子五发就算优秀。而我却上了六发,打了个优秀。看来还真占你的光呢!你给于我的精神补益可真不少!还记得在学校时你批评我打靶不及格,没想到我今天也打了优秀啦,而且还是冲锋枪!
你以后再别给我写信解释这解释那了,你的一切,我何不理解呢?只是我的一肚子话只有和你说,你理解,别人都不理解。我才信口开河,吐吐觉得轻松些。实际上,我永远没有恨你怨你之意!只要你一切都好,不断进步,我就再高兴不过了。只管放心奋斗你的吧。只是在你前进中遇到啥困难时,别忘了你还有个同志,战友,知已的朋友,和她说一声,她会尽力相助的。
现在和你通信,我痛快多啦!就算将来有啥来往,我也很坦然。因为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同学关系,名副其实的同志和战友。要是在以前,没去掉那种关系时,我总觉得有难见人的东西似的。我建议,以后的通信,我们舒情的内容要减少,讨论问题的内容要增多,你说好吗?
今年寒假,我还准备回家过。你现在就想想,需要我办啥事,提前写信告诉我,我好回沪时去办。
至于你和何君写的文章,我看继续研究修改下去为好。不管人家提得对与不对,总是值得参考的。既然是一份研究成果,那就要更加珍惜,加以修饰使它更完善,切莫半途弃之!学报登的那篇,可寄我一读。不过你也别把注意力倾注在发表与不发表上。要接受过去的
教训。如果是个有价值的东西,尽管当时发表不了,将来也是有用的。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应留母校,不应该回乡,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呢!就当时情况看,在母校研究不可能。其实
往往山沟里出真理。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不是在闹市中写的;毛主席的名著大都在延安山沟里写的。你说过,政界从来多风云。你若在闹市中,很难免卷进无意义的斗争中去,那还谈得上什么研究呢?不瞒你说,我现在倒觉得我回兵团是很必要,可以更精力充沛地走我的路了。若要在什么大机关里,凭我这点基础,恐怕要成天奔波于杂物里呢!
你既然选中了,社会科学,那就要把重点放在这上面。不要喧宾夺主,啥都想抓,想研究,那样会精力不足,也很难出成果。以后遇到有关语文教学的文章和读物,希尽量给我寄来或抄给我,介绍给我,不要那样自私,不管朋友!
我现在根据情况,决定以文学为主,政治、历史为辅,准备搞好教学,做一个业务能力强,又红又专的出色的人民教师。党支部分工负责抓教学质量,我现在抓的是教导主任那一摊工作。除了钻研自己的专业外,还常听其它老师的课,和大家一起钻研业务,也挺有趣的。
有一段寓言抄给你欣赏吧!
瓦罐和铁锅
瓦罐和铁锅成了好朋友。瓦罐一往情深的爱上了铁锅。铁锅的出身的确比瓦罐高贵。可是,朋友之间出身又有什么关系?铁锅不让人欺负瓦罐,瓦罐立誓不背弃铁锅。两个朋友
谁也不忍分离,从早到晚在一起,这就使彼此都感到分开是悲哀。所以,在火炉架上也好
不在火炉架上也好,他们总是亲密地凑在一起。
却说铁锅要想到各处去旅行,请求他的朋友一起同行。瓦罐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瓦罐跳上货车,坐在铁锅的旁边。一对幸福的朋友出发了。经过高低不平的道路,车子戛噔的跑着,他们朴通朴通的颠簸个不停。道路的坎坷,对于铁锅挺有趣味,对于瓦罐,却有震垮的危险。路上每个颠波,都叫瓦罐惊心动魄。那没关系,他挪一挪位置就是了。想到跟铁锅这样亲密,瓦罐的心里是洋洋自得。它们旅行过了什么地方,我说不上,我要煞费苦心解决的疑难,只有一点:铁锅回来时身体健康,精神奕奕;瓦罐回家时,可只剩下了碎片,已经不成其为瓦罐了。
谁都看得出我的寓言的含意;在爱情和友谊中,别忘了彼此要相当相称。
另外,再送你一首诗,是我最近刚写的。
咏莲
冰山雪岭之花,
芬芳顽强挺拔。
历经隆冬岁月,
长在银海天涯。
笑迎东方红日,
喜送天边晚霞。
月夜欣然生香,
雾中更显光华。
高原戈壁创家,
疾风暴雨不怕。
洁白纯真刚强,
身如暖心火把。
治病良药有它,
顺心舒适难拿。
我借雪莲吐志,
终生奋斗必达。
我有一个好友,她音乐知识很好,约她谱上了曲子,我一闲就唱,也挺受鼓舞的。总之
不管环境和外界多么不好,我的精神是旺盛,挺拔,丰富的,望师勿念,只管多保重,奋力攀登。学生祝你胜利!
一次,县上来人检查乡上计划生育工作,月书记主持,任白做汇报。汇报完后,陪着去街道饭馆吃饭。坐定后,月书记瞅着县革委会郭副主任说:“人还是要当官呢!郭主任当县上领导前多瘦,现在一下这么胖!”
随行的章局长说:“这你就不懂了,上台前要瘦呢,瘦了好往上爬。上台后就要胖,胖了别人挤不走。”
一句话惹得众人大笑。?
月书记又说:“现在下面都在传,东风公社的范书记要升。听说向阳的书记也要调整,这个小伙子来才一年多,干得也可以,为啥要调?”
范局长看着章主任说:“现在这事,不在你工作干得有多好,看你关系硬不硬。向阳的书记算个啥?他不过是个脚趾头。不把他削掉,象咱们章主任这些县上领导的心啊肝啊肺啊,
往哪里安排?“
章主任也没反对,却讲了另一个笑话。说以前的老人事局长任职期间,把家族亲友能工作的都安排完了。一次回家,眼睛盯着母亲的脚看。母亲说:“这娃娃,一直看我脚干啥?”说到这里,章主任问:“你们猜老局长咋说来?”
众人的眼睛都望着章主任。章主任接着话茬:“这人事局长说:我不是看你脚小
也给你安排个国库粮吃。”母亲听了说:“我这老了,能干个啥!”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范局长说:“这二年,不知道女人在一块爱说什么,男人在一起谈论最多的,不是女人,
就是官场。”
月书记说:“这还用说,女人在一起除了骂男人坏,就是议论谁家女人和那个男人好,谁家男人和那个女人好。”
一位女干事说:“不德行,女人并不象你想的那样。”
章主任接着说:“你们说,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范局长说:“这还用问。那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
章主任说:“女人的漂亮只是一种诱饵,可以招惹男人;但当男人发现女人徒有其外表的漂亮,心灵并不美好时,男人就会离去。”
任白一直听着,这时才插话说:“希望的是外表和内心都美。”
月书记说:“这是你过于理想,生活中很难遇到。”
章主任忽问女干事:“你是哪里人。”
女干事说:“洛阳人。”
章主任说:“洛阳牡丹好,姑娘也长得好。洛阳周围高山屏障,地势低下,气候温暖湿润。牡丹和姑娘都得其山水。”
这时范局长又问:“牡丹中,什么牡丹最名贵?”
月书记说是绿牡丹。范局长说:“应该是黑牡丹。”他解释说,物以稀为贵。黑牡丹很少能看到。艳丽的花靠色彩吸引人,黑色的花靠香气吸引人。
几个人乱谝了一会,饭菜上来,就只有碗筷声响了。
任白这次陪吃饭,倒觉得收获不少。吃过饭回到公社。就听见有人喊:“任主任,有你一封信!”
任白接过信一看是余香寄来的。
你真好!我从心底里感谢你。收到你寄来的核桃、书和胶卷,一股热流传遍了我的全身。
就你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甚至我爱吃什么你都没忘,想到我给你写的信,真有些后悔,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给你写信,与任何人都不同,一直都是想到那就写到那。从来是一气倾诉完,也不做任何修辞。我们无论怎样,知心朋友的关系是脱不掉的。以后,我就是天大的冤枉,天大的难受,也再不气你了!你说我打你,我真难受死了。我不但没有恨你打你之心,就是你现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我来说,也是个难以经受的打击呀!说来也怪,每次来信,我总是好几封,有家里的,亲戚的,朋友的,可我往往总是第一个先拆你的,这已是老习惯了。虽然我俩的姻缘线肯定是断了。但不管怎样,知已的关系无论如何好象也难断。
你说怪吗?
你说教语文不好教。可我自豪的告诉你,初一,初二的语文,我讲得很有特色,受到同事们的称赞啦!我决心不扔掉自己的专业与本行。另外也要不断使文学水平提高,做一个出色的教师。
比起我的先生,虽说是差之千里,可我得意的是,我将明智,自由,高尚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你这坏蛋就是有狂热病,一会儿实在伤心、有苦往肚里咽;一会儿又对未来充满信心,折腾得别人此起彼落,心里不得安宁。以后您老先生情绪平稳一些,好不好?有啥想法
尽管笔诉给我,有啥难处,我们一起想法子克服。要知道世界上称心如意的完美事,是不多的。那有你想怎样,就都能达到的理呢?悲观和伤心是没有用处的。只有努力才能妊育着胜利!我相信,只要你肯坚持到底,你一定会有成果的,会有作为的。我的眼力是不错的。虽然,社会科学,这方面现在不很重视,但它总是一门科学,再说啥时候工作总有个侧重面,
这是掌舵人出于形势的需要,但那一门他也不能不抓。只要是有用的,早晚要用得上,是不会放坏的,明白吗?你又不是做买卖,那里赚钱往那里,不赚钱的买卖就扔了。
望君恕我直言,言者无罪对吗?学生一切安好,勿念!
这之后,任白还接到了余香的两封信,后来就再也没有音信了。这最后的两封信是这样写的:
寄来的三封信和学报我都收到了。从心底里感谢你。
从你信中看,前两封情绪较低,最后12月7号那封还算差不多。我们是专学马列的,应该善于用马列的观点看待社会上的一切,力争解决好各种问题而达到我们的目的。我希望你克服种种消极因素,完全振奋起来,去求自己选择的事业。
你说我充满着乐观和自豪,但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在我乐观和自豪的同时,它也同样存在着相当的悲哀和心酸!
①自从毕业后我回到了原单位,遭到了个别领导和某些少数分子的冷眼和为难,这可以说是个打击。
②兵团生活的艰苦,给我带来了钻研业务的麻烦,有时甚至是难以忍受的。
③家里对我的不理解,再三催我解决个人问题的烦恼,这更象刀子一样扎着我的心。总而言之,我的处景并不比你好,甚至比你要坏的多呢?这咋办呢?难道就该自己折磨自己?这是你的话,你曾批评过我的话。不活了吗?那还算得上什么志气呢?
依我看,不管怎样,我们也都不能前功尽弃。要挺起来,咬牙奋斗自己选的路。你自修外语、数学,我非常支持,也盼望你能当上研究生,既使当不上,只要始终坚持研究,总还是会见成效的。最近报上大量报导科学家们所走的道路,想你一定看得比我多,但得善于把别人的长处吸引过来!陈景润、华罗庚、高士其的路要比我们曲折得多!他们都是出自平民百姓,他们行,我们就不行吗?我们是青年人,未来应该属于我们。再说各门科学都是在发展的,都是要有人继承的,关键是有没有长远的毅力!
关于闵月,她现在阳关镇一个中学教外语。8月份我去局里开会,碰到过她一次。她问我是不是和你那个关系?我说早吹了。她便高兴的说:早该如此。我问她对你的看法。她说你的外表很象个舞文弄墨、追求功名的人;一旦得志,便狂到极点;她说你比较注意修饰自己,心眼多,狡猾,如果我真随你,早晚要倒大霉的。她这些话自然很刺我的心,但我始终没有把咱们的那一段真情告诉她。她由于没能去成西藏,一直情绪很低落,专心办调动。她父亲在天津大学,想调回天津。失败后,只得找了一个对象。当我问她今后怎么办时,她流着眼泪对我说,挣不回家,得不了志,只得把骨头扔到河西吧!我听了此话,非常同情她,尽力安慰她。实际上,我的心比她还寒。但通过她,我也更得到了启示—那就是人千万不能走回头路!!!倒退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往前看,往前走,那怕再艰难,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精神的真正幸福。
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回顾我走的道路,太觉得这句话对了。和你讲以上这些话,并非给你又增加些啥负担,更不是向你诉苦,而是希望你吸取正反两方面经验,鼓舞斗志
永远前进。你应该理解我对你的心和深切的希望。好啦,夜很深了,下次谈吧!
余香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这几天我难过极了。本来还算平静的日子,让一些阴风恶浪搅得我几乎再没心活下去了
如果真还许可出家修行的话,我实在想自寻一个静地方,混渡后半生算了。可惜的是,望遍四周无路走,只得忍痛听闲言。
接连几个亲戚来信,都是介绍对象这样的话题。我本来心灵受了永不磨灭的毁灭创伤
,根本没半点心思了。早就下了独处终身的狠心,可我这些长辈们,还不肯饶我,总要不间断地刺我。当然她们是疼我的好心。我凡是听到那种题,就火从心头起,一一用绝话顶了回去。万没料到,就因为我的这种态度,七十五岁高龄的外祖母神经受了刺激,病倒了。她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但没报,反而使她——这还不算,我们单位有个下流人,趁我危难之机,还火上添油,到处造我的谣。他暗暗地记下了我的通信地址,说我同时交了好几个对象。这些地址,除了你以外都是我的舅和姨们。本来因外祖母的事,我就呆板麻木了,那家伙再一造谣,人们几乎信以为真了,我有言难辩,也不想辩。有苦难吐,我深尝这种精神苦痛比什么都难受。
我现在孤单的很,亲人怨恨我没出息,领导误会我眼高不正派,同志们朋友们不知底细
也无法理解我,我的过去那段弯路,在这里只有我自己清楚,无法向任何人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通信就没意义了。你来信刺我内心,别人见了那个地址又使我外伤,何苦呢?干脆永决吧。算咱们认识过,彼此努力忘掉对方,先从客观断决来往,也许会促使思想慢慢忘掉的。请原谅我,我并不是——而是环境逼的。尽管如此,我仍对你抱以良好的祝愿,祝愿你成功,能够达到光辉的顶点,希望你多保重身体,身心永远健康。愿吾师端坐,受学生最后一礼,学生去也!
一九七八年七月十六日?
这样一幌三、四年,县革委会变成了县政府,公社变成了乡,大队变成了村,土地承包到了农户,任白的工作还是老样子。一天,任白和乡干事、村支书来到一户人家,看见有五、六亩大的一块葡萄园,枝蔓已经长得很大了,却都一个个干枯死了。他有些不理解,问主人,
主人吞吞吐吐不说。从这户人家出来,村支书才说:“可惜这几亩葡萄了,是好品种,今年葡萄快成熟了,想早上市抢价。两个女婿一个是农校毕业的,一个是林校毕业的,到城里买了几瓶催熟剂,拿回来给打上,两三天内葡萄全落了,后来树也有了病,慢慢干枯死了。
任白说:“可能是水的比例小了。”
村支书说:“树死了,把老母亲气得害了一场病,现在还没看好。”
任白又到一家,见地上跑着一个娃娃,问老人:“你们家里生了几个孩子?”
老人说:“就生了这一个,还能生几个。”
任白进到窑内看,却见炕老墙上钉着一苗钉子,拴着一根细绳,从被子后面掉下去。拉开被子看,见一个小娃娃,约生下四五个月的样子,用绳拴着,藏在被子后面。任白没说话,村支书却大怒,问:“这娃娃从哪来的?”
老婆回答:“是媳妇她姐家的。”
村支书又问:“她姐家在啥地方?”
老婆子说:“在三十铺乡。”
村支书对跟在后面的村干部说:“顾个车,你去三十铺查。若不是,车钱、几个人的饭钱、差旅费让他们全付,还要重罚,清家。”
老婆子听了不说话。这时,见媳妇子身穿棉袄,头上包着围巾,从另一个窑里走出来,
脸色腊黄。
村支书说:“这娃肯定是你们家的,你承认了,到乡上做了手术,我们适当罚一点就行了。”
老婆子只好说:“这能成,你们先走,后面我叫媳妇子来。”
下午吃饭,几个人闲聊。支书说,那一年到南方去参观,从一个商店进去,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觉得奇怪,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想看个究竟,原来是墙上挂了一面大镜子。
任白听了只是笑,说:“这完全有可能。我在省上去一家宾馆,见正换大厅门上的玻璃,
听服务员说,有个客人把玻璃当成门,一脚踏了上去。”
村支书瞅着力干事说:“力干事出了门,那里女人自行车放得多,就往哪跑,光跑得看女人。和我们从一家商店逛出来,见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从商店进去,他又跑进去看了一趟。”
力干事脸有些红,说:“看就看了,出门就是看人,再看啥呢?买东西没钱。你还说人呢,你从虎丘山上下来,见有个上山的白衣女郎特别漂亮,又跟在后面,下来了又往上走。其他人喊,才转回来,你还笑人呢!”
村支书本来想拿力干事说笑,反被力干事揭了短。就改口说:“今天时间不早了,饭吃了自们顺路到东山去一下,这里有个抗粮钉子户。小任能帮我们把这个钉子户拔了,就把我们愁帽摘了!”
一行人顺路来到东山梁峁村催粮。有一户人家男的在外打工,三年没完农业税。几个人上门去催,男人不出面,指上个女人胡说呢。村支书要进窑里看粮。男的手里拿了个铁锹
照村支书头上打下来,有人把村支书拉了一下,闪过了。力干事上去从后面把男人腰抱住
其他人上去夺铁锹。正在撕拉,任白看见男人嘴里有血,心想咱们干部又没打他,嘴里那来血?是不是谁把人家牙打了?正疑惑,再一看,力干事手捂着耳朵,嘴里喊着:我的耳朵!
任白上去拉开手看,力干事的耳朵玲玲被那个男人咬掉了。当时粮也没有催成,就都撤回来了。
任白骑车回到乡上,将情况向月书记汇报了,月书记听后说:我明天去县上开会,你给哀主任汇报一下。
哀主任听了说:明天街道村还有点事,梁峁村集体抗粮,你想办法做些分化工作。力干事耳朵被咬,这件事对干部情绪影响太大,一定处理好。
任白又去找派出所长。派出所长说:梁峁村抗粮,这件事根根茎茎深了。如果单纯是咬耳朵这件事,我明天就可以去抓人。至于什么根根茎茎,却没有一个人给任白说。
晚上,任白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早起来,他一个人去了梁峁村。任白先找村民小组长说了,又找了几个老人聊,都说:只要给我们把电通了,早上通了,下午就交粮。
任白又找村支书问,这通电倒底是怎么回事?支书神秘地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敢向外面传。听说乡上把梁峁村通电的钱给干部发了工资!
任白赶下午又骑车回到乡上,去问会计。会计说:这有啥奇怪的,全乡未落实的通电项目16处60多万元。现在乡上超编这么厉害,年年都进人,财政收入赶不上人员和工资增加
,别说电力建设资金,就是皇上买马的钱,都要拿来发工资。
任白听了,也觉得这事还没个办法。
这年秋后,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根据地委安排,县上要求沿公路两边要发展果带。乡上安排以村为单位
统一组织劳力
统一安排栽植。有些种了冬小麦的地块,也挖了密密麻麻的坑窝。杨庄有一个70多岁的老头,睡在自家地里,嚷着谁要挖坑,就照他头上挖。哀乡长让任白去帮助村上处理。
任白到杨庄村,见劳动的群众在地头,老汉睡在地里。麦苗已经长得绿地毯一样,蒲盖了地面。村支书见任白来了,上前主动搭话。任白说:让大家先到秋田地里栽,这里随后再说。
任白回到乡上,去找农技站景工,见了就说:景工你是林果专家,你说现在上面有领导强调要在公路两边发展果带,群众又不愿意,用行政手段强制执行,挖了一地坑坑,景工你说这事咋办?
景工听了也有些气愤,说:现在搞啥都是一阵风,几十年了,还不吸取经验教训。农民没办法,就插干技应付检查。现在群众把这叫啥呢?叫官(观)赏农业!发展苹果,也不是这么个做法,从群众便于经营管理考虑,庄前屋后最好!
听了景工的话,任白回到乡上,对月书记说:沿公路搞果带,纯粹是胡闹!
月书记听了说:这是县上定的。你有意见到县上提去。
任白说:县上领导饭吃饱没事干了睡觉去!几十年了都干了些啥!
任白也没处理杨庄的事,而是回到家里,一头栽到炕上睡觉去了。
一位曾经在地委干过事的老干部退休了,经常找任白父亲聊天。这天进来,见任白躺在炕上,就说:这娃,不好好干事去,回来躺在炕上干啥?问怎么回事?任白说没有啥事。老干部坐在橙子上,好象自言自语一样,给任白反复叮咛说:你们年轻人没经验。任何时候
都不能同领导闹翻。中国与西方不同。在西方国家,你在这个单位工作,与领导有矛盾或意见不和,发挥不了你的作用,打击报复你。就可以辞职,去其它单位。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供你选择的机会很多。中国不行。在中国,你同单位领导闹事,走不了,只能受气。你辞职可以,但另找不下接收单位,到处都人满为患,没关系没路子不行,除非个别拔尖人才。即使你找下接收单位,原单位给你不办手续也不行,还有劳动人事部门这些关卡,工资待遇等等。所以,中国的国民同西方也不一样,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当官者,以不惹领导不惹上司为原则。有时背地里发牢骚说怪话激烈得很,真正到场面上就沉默了,惯于忍气吞声,奉称讨好。在这一点上,中国人的人性,要比西方坏。当然这是环境造成的,不是天生的。这是我一生的经验。领导层大大小小这些人,互相多少都有关系,人家也会通气。所以大小单位到处都是死水一潭。你这休息几天,去给领导陪个情认个错,上班去。
任白躺在炕上,突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从合作化到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以及今天建苹果带,为什么人们明知道许多做法是脱离实际的,甚而是错误的,却无法阻挡,还要去执行,
这里面的原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大多数人总要忍气吞声地执行个别人或少数人发出的错误指示,而无法去纠正?
转眼又是一个夏收季节。县上来电话,今年省地组织了几十台割麦机割麦,让各乡做好安排,三天后就来了。任白到杨庄村做了交待。一些准备自己动手割麦的农户停下等割麦机到来。
三天后,割麦机还没有来。任白打电话问,县上说来了几台,还没到齐,等来齐了再割。
到时上面领导还要来,电视台要录相。
又等了几天。本来刚熟的麦子已干醒了。一些人家见等不来割麦机,只好自己动手去割。赶场的麦客见主人心急,乘机抬高工价。
太阳像火炉一样烤着。早上看还有点绿的麦子,下午已熟得麦粒儿往外跳。这时的小麦
不但一天一个成色,一时也一个成色。麦黄就是无声的命令。一年的指望就在这几天,稍有懈怠,损失就不可弥补。记得有一年麦子正黄的时候,一场冰雹打得平了茬,到手的粮食被天收了,不少人蹲在地头嚎啕大哭。
庄稼汉七十二行,割麦是最苦的。麦地往下一蹲,汗就从头顶流到脚底。尽管这样,农民还是没有叫热叫苦。双折子窝在地里,默默地一镰刀一镰刀往前割,一步一步向前挪,几亩几十亩大的地块,就这样一脚一脚爬过去。偶尔有人直起身子吹吹风,但又很快弯下腰去。也有歌声从远处飘来,打破旷野的寂静。太困了,拉几捆麦子躺在上面,比睡席梦思还舒服十倍。
吃晌午饭时,就看见西边的天空有一堆堆白云。晌午刚吃过,天上的白云越聚越多,由白变黑。起风了,树头开始摇动,风大了,怒吼着,黑云开始翻滚。蚂蚁急急忙忙地搬家,
惊慌失措的鸟儿东飞西撞地叫着。大风过后,黑云已到头顶。轰隆隆,轰隆隆,啪!随着几声雷响,豆大的雨点洒了下来。地里、场院里,一片忙乱。有大声呼叫小孩的,有互相安顿活路的,有忙乱中吵骂的。场院里人冒雨将晒干的麦捆堆起来;地里人拉着车子,拼命往回奔跑,跑不及的,就近处躲避。雨点落在干燥的土地上,散发出泥土清香,忙碌了几天很困乏的人们,一时精神反清爽起来。
西边的山头上,任白和几个人扛了一尊土炮,爬了上去。随着一声巨响,一股蓝烟冲向云头。接连又是两三声炮声响彻云霄。汹涌的黑云堆被火炮冲散,向北溜去。风渐渐地变小
雨点也越来越稀。
暴雨过去,任白正在杨庄查看夏收情况。乡通信员骑着自行车赶来说:县上农机局来了8个人,要在杨庄吃饭。
任白听了火从心头起,骂道:滚他娘的蛋!到现在不见机子谁给他管饭!
夏收是龙口夺食。暴雨又是小麦的催熟剂。一场暴雨过后,农民再也不等靠了。地里的麦子抢收后,还要抢时间打碾。
几天后,在西兰公路上,在甘肃泾川县到平凉市的百公里公路上,厚厚地铺满了收割下来的小麦。暑日炎炎,大大小小的车辆艰难地颠簸着。公路两边手拿杈把扫帚的农民,一字长蛇阵似的摆开。长途跋涉的司机和旅客,望着没有尽头的碾麦道路叫苦不迭。但只要看看公路边汗流浃背、又黑又瘦的碾麦农民,他们的辛苦又有什么呢!
一辆丰田面包车专拣路边走。有老头晚上在公路上碾麦,躺在麦草堆里睡觉,被汽车碾死。
警察从平凉城出发了,一路上赶将下来,督促农民将小麦从公路上拉走。公路上来去的农民互相通报着信息。只要听说或远远地看见有警察来,能将小麦拉走的便火急地拉走,来不及拉走的,便先将人躲藏起来。
这是龙口夺食的关键时刻,老天爷随时会变起脸来。抢时间收割打碾,农民的心头比暑天的太阳烤着还焦。
任白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又想起去年秋天。那时也是这样:沿泾河川东西的公路上一节一节堆着高梁、糜子、豆子,路边晾晒着碾下的颗粒。一位穿白制服的警察逼着一家农民将碾下的粮食拉走。但道路太长,使人既为警察发愁,又为农民担心。看着这一切,他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象我们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竟然是靠如此脆弱的农业支撑着的。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而眼前又是一种什么景象呢!不说耕种,单看这打碾,农民拿着原始的工具
象做贼一样,在公路上打碾,等风扬净,靠太阳晒干,用车子拉,肩膀扛,这样的农业生产,
竟支撑着如此庞大的国家机构。他心里不觉有些沉重。
想前几十年大集体里生活,农民象城市居民一样,被安排在拥挤的居民点里,生活在大集体里,什么都是集体和国营。就象一个早晨起来,农业生产突然实行了合作化一样,人们怎么也没想到,又是在一个早晨起来,突然实行了单家独户经营。然而过去家庭经营时的许多条件都不存在了。别说仅有的几头牛驴分不开,就是一家一户耕种收割打碾的犁头,碌碡、场院也没有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农民家庭,与过去小农经济条件下的家庭有了很大的不同。过去的或古代的农民家庭,因土地等财产关系的约束和农业生产条件的限制,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生产单位。而作为一个独立的生产单位,家庭必须具备一定的劳动力和生产工具。这就决定了小农经济条件下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存在的必要。俗话所说的穷家小户,便把小与穷联系在一起。而那些富裕的家庭,一般又都是大户。在这些富家大户的家庭内部,还存在着分工。经过几十年大集体生活,农村家庭已由过去独立的生产经营单位,变为单纯的消费单位了。先不说生产的发展壮大,就是维持简单的再生产,在基本生产工具方面也存在很大困难。首先
能不能每家每户都开辟出一块场院,用作打碾晾晒呢?这样对土地浪费太大,于国家于农民不利。其次,是不是每家都为种二亩地,需要喂一头牛呢?在一个由小两口组成的家庭,显然是有困难的。喂一头牛,再若有羊,有猪有鸡,不单劳动力顾不过来,饲草饲料无论如何也负担不了。在耕地不多的情况下,喂一头牛又会长年闲着。还有其它许多的劳动工具,如果每家都要准备,既增加农民负担,利用率又不高。这种小而全的生产单位(家庭),必然给控制人口和实行计划生育造成很大困难。
实行以家庭为生产经营单位的生产形式后,任白深感农民在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困难和对农业机械化的渴求,诸如耕种、收割、打碾、扬净晒干以及加工运输等机械。在山地较多,
稍大的川原地又因土地承包,被千家万户分割得很小。在这样的条件下,尤以小型农业机械为最急需。有的农户因没有耕畜而免耕播种,一些农户虽有耕畜却因不能深耕,土地板结,理化性能差,蓄水保肥能力下降,病虫害增多。
生产越是以分散的家庭为单位,各种协作和社会化服务就越需要。只有在不断发展各种协作和社会服务的条件下,以分散的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经济才不会衰敝。农业机械化作为对传统的农业生产工具的变革和对新型家庭生产的补充,必然引起农业生产各个方面的革命,
包括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家庭、人口等观念的改变。没有这种劳动工具的变化以及由此引起的生产经营形式的变化,农业的现代化只能是一个口号。
县上发出通知,要各乡配合警察疏通公路。任白接到通知后,说是下乡去了,实际上一个人躲到任家村的一座山上去了。他的父亲在那里给村上看守山林。
再说自任白回到老家,妻子就经常和他吵架,早上睡懒觉,有时一天两天不洗脸,嚷着谁家媳妇进了城,谁家女人有了工作。任白先是想考研究生离开妻子,因五分之差未被录取。近来虽与大学同学余香断了书信,但旧情却难忘怀。一气之下,心一横竟和妻子离了婚。一次,他找了一个出差的机会,和一位姓干的同事出差。为了说服同事一起顺道去看他的那位女同学,一路上任白讲了不少余香的事,说这个女同学对他如何如何好,这次办完事一定要去看一次。同事被任白说得感动,就答应了。于是他们办完事,顺道去女同学的单位。一打问,说两个月前调走了。时已下午4点,两个人肚子也饿了。同事要吃饭,任白坚持寻找女同学,说找到女同学再吃饭,她会招呼咱们的。两个饿着肚子,又步行了一个小时,好容易打问到余香的住处。进了门,女同学看见任白,一时惊呆,站着不说一句话;任白的同事见此情状,心已凉了半截。任白看房间布置,知道已结了婚,就向男的介绍说:我是余香的同学,出差到这里,顺便来看你们。男的听了,才热情接待,催着余香去做饭。饭做好吃了,任白觉得尴尬,就告别。男人起身送,余香还是没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拿眼睛看任白。
从女同学处出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时天已大黑,公共车也没有了,急急步行进城,
已是晚上10点钟。登记旅店住下后,同事才骂了一句:听你谝得美得很,你的女同学对你有多好有多好,原来是你自作多情,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
任白只是苦笑了一下,再也没说一句话,也再不说女同学对他如何好了。
这次出差回来,任白对别人介绍的婚事,一概阻绝。考虑到两个孩子已经大了,半年后,
又和原妻复了婚。
大约过了半个月时间,任白才收到余香的一封来信。
任白同学:
几封信均已收到。我的那位突然西来看我,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百般的柔情密意,我心里很烦乱,又不大方便,这才没有给你及时回信,致使你冒然来访,而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失礼,请你务必谅解。
每阅你的信,总感到很受激励,又挺惭愧。回兵团这三年多来,我觉得我不如以前钻劲大了,为了摆脱这埋没人荒废人的倒霉的环境,我违了自己的天性而免强结了婚。接着便花了很大的精力从事调动工作的活动。眼下胜利在望,妈妈厂子已将调函寄出来了,我只等一接到它就准备办手续回家了。到了那边,我争取尽快将一切安顿好,继续走我想走的路,一定向你学习,向你看齐,百折不回,坚持到底。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步你的后尘,沿着你的脚印前进,有啥疑难,就向你求教。我时时敲自己的警钟,精神的苦痛只能把它看作奋发向上的力量,决不能让此将自己拖到颓废的境地。
至今我对你仍是一往情深,敬爱如旧。但我又很有理智,认为与其说是悲倒不如说是喜
不管怎样,和你认识,能够知心相交总还算是件幸事。常言到:相识满天下,知已有几人?
在我的政治生涯中,能得你这样一个同学也确实不易。说来也可笑,你的信比他的信勤,我一度时间如果见不到他的信,觉得没什么,如果见不到你的信,就觉得很空虚不安。每当我写回信时,也总是习惯地将你摆在第一位,第一个写回信。我们私人关系可以说早就中断了,
是各走各的路了,但共同的理想,事业,追求,却将我们联得更紧了。抛开了俗情,我们的友谊更高尚纯洁。
很想能早日拜读你的大作,让我多开开眼。预祝你能成功。你将来果能在政界文坛有作为,那我可以说是最知你走过的路的一个人。我也可以写你的传,将你的脚印,苦与乐告诉世人。此是玩笑,望君别怪。祝好问安。
过了几天,县上派人来乡上了解任白的情况,拟提拔重用。来人先找党委月书记谈话。月书记说:任白这个人喜欢读书学习,这是他的长处,工作也可以。就是有点骄傲,县上的决定也敢顶。县上来人听了月书记的话,就再也没有考虑提拔重用任白的事。
一天,月书记从任白办公室走进来,对任白说:年轻人,好好干,县上来人了解你的情况,要提拔你!
“这还得靠月书记多说话呢!”任白站起来说。
月书记笑着说:“那还用说,你干上去了,也是我的光荣,对咱们乡上也有好处。我当然只能给你说好话。只是你升迁了,到时别把咱们忘记。”
任白说:“感谢都来不及,那敢忘了!”
不料月书记话题一转,说道:“任乡长,有这么个事,和你商量一下。我有个女儿年龄也大了,找不下对象。我想放在咱们乡上搞收发。先和你商量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任白觉得有点受庞若惊:既然书记亲自和自己商量,这样看得起自己,我还有啥话可说。再则,书记正推荐提拔自己,咱怎么能说不呢?虽然,乡上财政捉襟见肘,连现有人的工资也不能保证。想到这里,任白赶忙表态:“常言养女如养虎,女娃娃年龄大了,放在家里也是个事情。这件事你如果不好说,我可以提在行政会上定。”
月书记听了说:“那就多谢你了!你的那事,我给你操心打问。”
月书记的女儿很快上班了,但任白提拔的事却一直没有消息。他忍了再忍,有一天终于开口问月书记:“我的事有啥情况吗?”
月书记吃惊地问:“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任白回答。
月书记遗憾地说:“本来你就要被提拔,考虑到没有合适的位子,县上意思放一放再说。要提拔还要给你安排好。”
月书记的话有如一盆凉水泼在任白的头上,一时从头顶凉到脚底。从月书记处出来,他请了几天病假,回家休息。
任白病休了两天,又去乡上上班。他赶上午8点钟来到乡上。乡上邱副乡长嘴里喊着:
“任乡长你来一下!昨天到哪去了,到处找你不见,晚上我们和月书记哀乡长6个人喝了6瓶酒,把我灌醉了。等我醒来,跑得一个人都不见了,只剩下6个空酒瓶和我这一瓶酒了。”
任白到邱副乡长房子,听来听去才听明白,邱副乡长被提拔为县编委付主任。这实在出乎任白的意料,但又不得不表示祝贺。
两个人正说话,忽听有人用手掌拍门。任白将门拉开,进来了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人。邱乡长看着老人说:“那来这么个人来,怎么这么个打门?”
老人听了说:“不这么打咋打呢?”
“你连规矩都不懂?”
“我是个种地的,你们有些啥规矩我怎么能懂?”
“不懂你就应该学!”
“我只知道学种地呢,不知道学你们这规矩。我见了那么多领导,没见过你这么个领导!”
任白见两个叮起来了,就插话问:“啥事,这么早来找乡政府?”
老人这才说:“儿子先一天耕了地,第二天去种。背上种子,拉上化肥,牵着牲口,刚到地头,就被韩老七打倒了。我听人说,赶紧跑到地里,见儿子睡在地里,头上淌血。我就说,韩老七,你给我弄下这摊子,你就给我把人看好。韩老七说啥,你这去,我有我这个老命,能顶起。我去叫派出所,派出所去看了,说先看病。到现在住院花了一抹子,药费没人管,事也没处理,地也没有种,寻谁都寻不动。”
邱乡长听了说:“现在县上乡上领导天天都在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把你这么个熊事,还要跑到乡上来。”
老汉听了说:“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讲深入吗?只要我到你门上,你能接待一下,我就谢天谢地。现在是找上门都不管,看见了都躲着走,还讲啥深入呢!是不是要我蹲在家里等你来深入?你什么时候来呢?我回去等也行?”
“这老汉一满胡说呢!”邱乡长听了,从房子里往外走。
老汉见邱副乡长不处理,嘴里又骂道:“日他妈的,家家分得地没一球背宽,经常为种地要淘神!”
老汉这话的意思是,1980年土地由各家承包经营后,大块地分成小块,人口少的家庭分得土地面积太小,耕地牛都转不过。关于这种土地经营方式,有人说是退到了解放前(1949年前),有人说是实行的井田制,即远古时代周朝的土地制度。
任白心里不是滋味,去老会计房间聊天,顺便说起邱副乡长提拔的事。老会计叹了一声
说:“邱乡长是个啥人谁不知道!当民政干事的时候,有一个农村女人来要钱,批了40元,
只给20元,女的不同意。要拉人家搞,女人不愿意,硬往炕上抱,女人还不同意,吵起来。外面人围观。把女人从门里推出来,把门锁了。女人把窗玻璃砸了,从窗子爬进去,坐下不走。
“还有这事?”任白听了觉得惊奇。
老会计又说:“提成副乡长后,晚上经常出外嫖风,晚上大门里进不来,从后墙上往进翻。有一次,不知谁把咬人的草,就是苋麻,堆在墙下面,翻进来掉进草里面,浑身肿了好几天,给人说到山上检查造林,过敏了。”
任白听得忍不住笑了。
老会计又说:“经常喝酒。一次开会迟到了。进门掩盖说:哼,谁喝酒了,酒气这么大!
任白听了老会计的话,觉得提拔邱副乡长是否搞错了?就去找一把手月书记,说了自己的看法。
月书记说:“这有啥想不通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多数人天天上班,迟到早退了还要扣工资。丁二在外面搞副业,一月领工资一分钱也不少。啥原因?大家都知道那是个二球,
只要不来单位闹,他想干啥就让干去。为什么要这样做?只图个安稳。有的干部,象以前的争子,在单位捣蛋得不行,天天还要来上班,调又调不走。这种人你说咋办?谁敢惹?小心给你捅刀子!只有一个办法,向组织推荐提拔,用这种办法调了,各方面都落得好。”
任白听了有些难受,月书记却笑他少见多怪。
自此,任白越发心恢意冷。一次乡上开三干会,月书记讲完话,很得意,觉得今天确实还讲得好。下来向任白:“大学生,你听我今天讲得怎么样?”
任白问:“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叫你说实话。”
任白说:“全是空话,一文不值!”
月书记感觉有如晴天霹雳,有些招架不住。停了一会,才说:“一文不值?你看下面人都认真做笔记。”
事后有人对任白说:“你这个二杆子,今天把书记惹下了!”
任白不以为然地说:“惹不惹都一个样!”他心里想:“这所谓的领导,就是开会,讲话,发文件,贴标语,落实上面的精神指示,是从上而下,而不是从下而上。”他觉得这样的工作和生活越来越没有意思。在他的头脑中,开始酝酿一个大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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