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天津城建起劝业场 老百姓演说高星桥
诗曰:
千年港塞通幽燕,
远吞溟渤云汉间。
背负京华多瑞气,
地当九河生紫烟。
城中之城劝业场,
市中之市八大天。
车水马龙繁华地,
云蒸霞蔚渤海湾。
话说天津这个地盘,处于渤海湾。本是渤海湾里的一个王冠,而劝业场正是王冠上的一颗宝石。
天津,原是一片汪洋无际的大海,在六千年前,海水才开始逐渐退去。又由于潮汐的运动,却给天津平原留下了一道道由海生贝类堆积成的“贝壳堤”。这就是天津最古的海岸线。最终沧海终于变成了桑田。
天津平原虽然有了人迹,但也无限荒凉。到了隋朝,因运输便利,“三岔海口”才闻名于世。逐渐地,金代在此设了直沽寨,元代设了海津镇,明代燕王朱棣率兵自海津镇附近渡河南下,因而赐其地名为“天津”。天津者,天子渡口之谓也。明清时代,天津成了北京的门户,设卫以保护北京,因直呼其为天津卫。
天津地当九河要津,路通七省舟车。九洲万国贡赋之艘,仕官出入,商旅往来之帆楫,莫不栖泊于其镜。江淮赋税由此达,燕赵渔盐由此給。地当河海之冲,为畿辅之门户,俨然成了一个大都会。
近代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天津被迫辟为通商口岸。各国列强争先恐后地抢占地盘,强划租界。英国、法国、美国、德国、日本、奥地利、意大利、俄国、比利时等9国先后在天津强设了近15平方公里的租界地,相当于天津旧城的8倍。国家之多,面积之大,在全国首屈一指。
天津开埠以后,天津近代式的经济得到长足的发展。数目众多的近代工商企业在天津得以建立。在商业中,天津劝业场的建立,可算得上天津商业的中的翘楚。
在1928年12月初。一条消息,在京津民众的耳口相传中不胫而走:“法租界梨栈大街九层楼高的劝业场要开张了!”散布这一消息最卖力的,是天津《大公报》、《益世报》、《北洋画报》、北京的《晨报》、《京报》等权威媒体。特别是12月1日的天津《北洋画报》以头版头条刊出了“天津劝业场”这座“华北第一高大商场”“不日开幕”的消息。更引人注目。
果然,1928 年12 月21 日,开业之日,火爆场面可谓盛况空前,天津法租界梨栈大街人群熙熙攘攘,上至中外官员,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前往。一支由英国人组成的军乐队演奏着欢快的乐曲,天津知名的士绅名流会聚一堂,都来为今天开张的“劝业场”祝贺捧场。
开幕式上,胜友如云,商界同仁,社会名流几乎全部到场,英、法、日三国驻天津领事及法租界的头面人物共100多人纷纷前来祝贺。
劝业场大股东、新业公司总经理高星桥,劝业场经理翟耀亭、副经理尹献亭、交通旅馆经理陈静斋等都出席了开幕式。
高星桥四十开外,身材魁梧,举止优雅,相貌堂堂。浓黑的头发闪着富有朝气的光泽。头发经过了细心的梳理还用喷雾器撒了香水。
开幕仪式过后,高星桥在自家公馆大摆筵席,请客答谢。他意气洋洋,踌躇满志。交际应酬那一套十分拿手。接待来庆贺的各种人物,毫不拘谨,游刃有余。讲起话来,善于辞令,美妙绝伦,侃侃而谈,语惊四座。在宴会上,高星桥特地约会了冯武越,他是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的侄子,夫人是赵四小姐的大姐,和张学良是两头翘。他创办了《北洋画报》,对劝业场连连进行形象性的宣传和报道。高星桥趋步向前,紧紧握住冯武越的手,连连致谢。
当时的《大公报》和《北洋画报》对劝业场的开幕盛况做了大量的报道。《庸报》用大篇幅将整个劝业场大楼进行了速写并配以形象性文字描绘。
高星桥更是兴高采烈,特意买下了有此画面的全部报纸,广为散发,以示纪念。
劝业场的开业成了全天津人们的一个极大的盛会。津门各会的绝活,也都在这天拿出来大出风头。据说今天各会出得最齐全,像太狮、鹤龄、鲜花、宝鼎、黄绳、大乐、捷兽、八仙等等,应有尽有。他们各在梨栈大街占了一块地盘,会头把旗子一摇,小锣当当一敲,就表演起来,像狮子、重阁、法鼓、杠箱等,都有一段精彩的功夫。人山人海,鼓乐喧天,一片热闹景象……。
天津劝业场由法籍工程师设计,建筑风格明显受折衷主义建筑形式的影响。主体五层,转角局部七层。七层之上建有高耸的塔楼,由两层八角形的塔座、两层圆形塔身和穹隆式的塔顶所组成,整栋建筑显得壮丽挺拔。其正面门上高悬着华世奎题写的《天津劝业场》五个大字,极为醒目。
劝业场自地基向上,全部采用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异常坚固。建筑外形上融合了法式最新建筑风格的元素。商场内部是中空回廊式,中间一座廊桥相连通,廊桥两侧设置两部双向楼梯。商场内四角分别设有4处楼梯和五部电梯,沟通垂直交通。暖气、卫生间、防火器材、太平梯等设施齐全。屋顶花园为“天外天”等娱乐设施。
商场内部分营业区、娱乐区两大部分,营业区,当时进驻卖货的店铺多达300多家。主要经营绸缎布匹、洋广杂货、鞋帽、金银首饰、儿童玩具、古玩玉器、新衣估衣、福建漆器、镶牙辅眼、书籍报章等的销售;娱乐区则包括球房、饭店、饭庄、电影、京剧、杂耍、新剧、蹦蹦、说书、苏州评弹等游艺项目。娱乐区内的天纬台球社、天纬地球社、天华影戏院、天宫影院、天露茶社、天乐戏院、天会轩以及夏天开放的屋顶夜花园“天外天”,时称“八大天”。 王灵珠、梁一鸣、陈连芳、赵美英众明星登台献技演出,日夜爆满 “南有大世界(上海),北有八大天(天津)”,“不到劝业场,枉来天津卫”,真是一点也不假。
天津劝业场的开业,老百姓也跟着高高兴兴,热闹了一番。当时只顾热闹了,也没细想。热闹过之后。他们回过神来,才又在街头巷尾,路边河岸,茶肆旅社,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
我说爷们,这个劝业场,盖得天宫赛的,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啊?
准是个大阔佬,大财东,或者就是个当大官的。要不,谁有这么大的气脉?
你还别说,我听说主人姓高,他家打铁,他是个一个拉风箱的。你说,这天底下嘛奇事都有。
哪有这蹦子事?一个大商场,花的银子老鼻子去了。一个打铁的,怎会有那气派?他是铁匠,打的是铁,又不是银匠,莫非他会变戏法,那铁他打着打着,就打成银子了?
说完哈哈大笑,大家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罢,另一个人又插言了:你可别说,我听说,他是到井陉去挖过煤,在那里发大财了。
笑话!煤黑子下煤窑,不砸死,就是运气了,还能发大财,还能盖得起劝业场?
听说那个煤窑是德国人开的,姓高的是个蔫土匪,肯干活。那个德国人看上他了。
看上他了?德国人是个娘们吧,这个蔫土匪肯定长得很帅,要不,一个洋娘们怎么看上一个煤黑子?
是男的还是女的,本人可说不清。反正给了他一个好差事,金子银子往家滚,挣的钱,老鼻子去了。
还有这码子事?
可不是吗,这小子倒真有艳福,听说他还认识一个演戏的唱旦角的,叫杨翠喜,长得
像天仙赛的。
哎呀,杨翠喜,我在协盛园听过她一回戏,长得没治了,嗓子又好。她那嗓音,听到耳朵里,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有一处不爽的。听她一回戏,这辈子死了,不亏了。
姓高的蔫土匪,还挺会挂货,他靠什么本事调戏上一个唱戏的小娘们呢?
吊膀子呗。听说他也上过学,上了七八年,什么也没念会,就念会两句话。
哪两句话?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黄金屋倒是听说过,这颜如玉是个嘛东西?
颜如玉听说是个女的,颜如玉是他的名字,听说这女的长的挺盖。
那姓高的拍婆子,就拍上这个女的了?
可不是嘛。个臭不要脸的。
真拍上了?
他像一头苍蝇成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嗡嗡乱飞,什么人能甩掉他?
那小娘们嫁给他了?
他做梦去吧,人家能看得上他?一个臭打铁的。
最后怎样了呢?
嘛事也没有,女的学戏去了,成了名角,嫁给了一个当大官的。
姓高的不吃醋?
掉到醋缸里也没用?自己当时又没啥揪头。
现在可抖起来了,盖了一个劝业场。
是啊,可这姓高的又他姥姥的陈世美起来了。
嘛回事,那女的又来找他了?
可不是嘛?那女的嫁了个大官,听说还是个亲王。但皇帝老子不批准。
皇帝老子不好好坐他的龙墩,还管这等子闲事干嘛?
皇帝老子也不是爱管闲事,而是想节俭国库的开支。这亲王的老婆已有百儿八十个了,都是吃国家的皇粮。要是再允许他把老婆一个一个地娶下去,还不把国库吃空了?
也是这个道理,积少成多啊。
所以,害得那个小戏子,到处奔波,后来又来找那个蔫土匪了。
那土匪一步登天,不认人家了。
倒也不是,他看到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戏子来求他,那个天杀的,竟拿起大堂来了。
姓高的怎么抖他的臭架子了?
那姓高的见小戏子来找他,什么也不说,就送给人家一首诗。
一首诗?是他自己写的唐诗三百首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写的唐诗,就给人家胡诌了几句。
诌的什么玩意,你知道吗?
哦,记不太清了。奥,想起来了。他是这么诌的: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胜她,有朝一日寒霜下,只见青松不见花。
什么花啊草啊的?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这姓高的把自己比作青松,那女的被说成是花。说花一开始看不起青松,说青松不如花好看,但寒霜一下,花就枯萎了。青松不怕霜打,依然茂盛。
那就是说那个戏子:过去,你看不起我这个打铁的,去嫁给了一个高官。结果呢,被甩了,我却发大财了。你还是不如我把。
对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这个姓高的,写的唐诗,还蛮不错。
你想,他上了七八年学,还不会写几首唐诗?听说他还会写宋词呢。
他把那女的拒绝了?
他才不那么傻呢?
答应她了?
没有。
那怎处置了呢?
利用人家。
利用人家?利用人家年轻漂亮,叫人家接客,给他赚钱?
你想哪去了。
那怎么利用?
那时他正打算盖劝业场,他仔细掐磨了一下。不行,你想,这么大的劝业场。他自己哪有这多钱盖造?这姓高的鬼点子就是多。
叫女的出钱?女的有钱吗?
女的是没钱,但她认识有钱的人。
这样啊。这姓高的也太不地道了。
女的当初不是嫁个当大官的吗?那个当大官的退职后,也回天津来了。
回咱天津来了?我怎没没听说呢?
你算那根葱?人家来天津,非得向你打报告?哈哈。
他不是在北京做官么,怎么,天津也有他住的房子?
有房子,还不是一般的房子呢,重庆道有个庆王府,盖的金銮殿赛的,就是他的房子。
乖乖!是吗,是吗?一大批人睁大了奇异的眼睛,惊叫着。
那个人可是个有钱的主,蔫土匪叫女孩去找当大官的要钱啦?
不是要钱,是叫他出股?
出股?什么股?屁股?哈哈,哈哈。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笑罢,一个人又说:不是屁股。是让人拿出钱来共同建造劝业场。叫合股。谁出钱就是谁出股。
这么回事啊,那个当大官的就真出股了?
那个当大官的虽说是个亲王,但英雄难过美人关。过去就他喜欢那个女的。女的到了那里,亲王本不想出股。但女的软磨硬泡。一说二劝三哭四闹,归齐,亲王还是出股了。
看起来,姓高的真是个老奸巨猾。
要不,他怎么叫蔫土匪呢。你想想,没有几个心眼,怎么能建得起劝业场?
也是这个道理。
爷们,我还听说一档子事,那个蔫土匪是个半吊子。拿着钱随便往外扔。
怎么会呢?
一个讨饭的老头随便给他写了几个字,他就给人家五百块大洋。你想想……
什么字,哪几个字?
就是商场外面挂着的那几个字:天津劝业场。
五个字,伍佰元,一个字一百元啊!那个讨饭的老头怎么那么走运呢?
是啊,听说那个老头过去也做过官,后来遭了一档子事,穷了,讨起饭来了,恰巧就碰上那个蔫土匪了。
蔫土匪不是自己也念过书,会写字吗?为什么又非找个讨饭的写字呢?
他觉得找个穷老头写字兴运,肯定能发大财。就像人们生个孩子怕养不大,随便起个名“狗剩”、“臭妮”一样。
哎呀,这个老头可逮住了,什么也不用干了,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吧。
听说这穷老头得了五百元大洋,成天坐在家里,吃油条,包饺子,天天像过年,后来还娶了一个十八的……。
是吗?是吗?众人都露出了极其羡慕的眼光。最后又都感叹:我们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天津老百姓对高星桥的议论,真是五彩缤纷,五光十色,莫衷一是。高星桥到底是何许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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