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红
我叫杨海,乳名海子,1965年生人,现年五十有二。转身间,时光如白驹过隙,回眸半世,不做什么如泣如歌的自诉,只记得一件事、一方物、一个人。
1999年,送别老父那天,他叫住了我,那是父亲的徒弟,虚长我几岁,每每我与他见面总是甚不欢颜。他虽不如父亲那般古板,却多添了几分喋喋不休的“高姿态”,想是以前在父亲那挨训多了到我这里找平衡,如今父亲去了,这当口我心里也堵,但见了他直面过来,我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了句:“肖大师傅,这往后老爷子的营生就得您撑起门面了”。他只叹了口气,抓起我的手便带我走向那十几年我都不愿走进的地方。我心里十分抗拒,但手被他死攥着也挣脱不得。一直到我坐定,他也不说一句话,在我满是狐疑的目光中打开一个密封的木箱,再除去一层层的包裹露出的是一个如残阳霞霏般的物件。霎那间我也不禁被其吸引紧走几步上前,半晌怯怯地问到:“这是缸还是笔筒?”“这是笔海,因为你叫海子,这是师傅倾尽一生功底一直想当面送给你的”。我直愣着脑中有些混乱,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把我拉回座位,接着说:“这是一个通体剔红笔海,直径有40公分,这已经是技艺的极限了。俗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他是多希望你能定下心来,成家立业,不要再四海为家。这剔红工艺本是凡胎,一个桩子,几张白纸和麻布,一堆灰土,却雕刻出精美的文样。我知你幼时常因家贫而受人欺凌,可那个年代又有多少宽裕家庭?后来你辍学出门务工,七八年音讯全无,师傅四处托人寻你下落,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愈发沉默寡言,每天从鸡鸣到深夜他就在这一遍遍上着朱漆,你可知晓这朱漆每添一毫就需刷17遍之多,每一遍刷完要等它晾干结膜,一日两遍无论风雨。师傅把他对你全部的惦念化成这15毫米的朱漆中,你还要恨他什么?”我内心翻滚着有些哽咽,“可是……”,肖哥凝视着我,似洞察了一切:“师母的离世对你父亲的打击远胜于你,你是满怀怨恨他一门心思的做手艺而旁落了师母,使得师母凄苦一生,又怎知不是你不辞而别她苦寻无果而伤逝?海子,你好好想一想”。我沉思了很久,脑袋很空,心却隐隐作痛,自语道:“后来我回来了……”“是,你回来了,你父亲极其高兴,他希望你能和他同住,最好能把这个技艺传下去,那一年,你二十多吧。”“二十四”我答道。“后来,改革开放我和邻村的后生去县城里倒腾服装,哎……”。肖哥看着笔海意味深长的说:“这上面的每一刀都好似剜在他心上,这横亘在你们父子之间的冰山到死也没能消融。海子,这么多年的折腾,你感觉累了吗?”“累了,真的累了!”我仰着头,望着天空,泪水如注,也许,我真的错了……
再后来,我正式的拜肖大哥为师入门学艺,而笔海成了我检验进步的标尺。看得久了我更读懂了其中的深意,“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每次轻抚着上面铭刻的合家欢愉,稚子嬉戏,我都能感受到父亲的殷切期许。
又过了很多年,我从一个与父相识的老者那得知,年少时他们与对面而来的行家相遇,这个老者忙让父随他向其拱手作揖,之后父不解究其缘由,老者答道:“那人是做细木雕花的,而我们是做粗木活计的,理当行礼”。父甚不平,至此悉心钻研,废寝忘食。听后,我更加理解了父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或执着,或感念,也许技艺上我无法超越父亲,但我会坚定信心为了这份传承奋斗终生。
许多年后,当我们两鬓斑白,我们的子孙再看到这个物件,相信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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