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笼罩的云海在锦汇峰的绵绵群山之巅跌宕起伏。
刹时,一条黑龙从云海中窜出。
龙身卷起一团刺眼的白光在层层烟雾中翻腾。
当白光逼近缠绕龙身的时候,黑龙恼怒长啸,身体迅速翻转扭曲成一团,瞬间激发内力将强光驱散。
然后冲出云海在天际盘旋……
不一会儿,白光在高空幻化成遮云避日的鸟群,严密地将黑龙团团围住。
黑龙于是屈伸而下,快速窜入山间的江流中。
川流不息的江水顺着宽阔的河道汇入大海,海中央有几座巨型石峰,石峰的底部直通大海深处。
鸟群如燃有烈火的利箭般紧随其后。
但来到水流湍急的江面,却只能徘徊其上等待黑龙的出现。
许久,一阵哨声从云层中传来。
火鸟群闻声聚拢,瞬间幻化成白光“嗖!”的一下窜入云霄。
尔后,天际浓烟滚滚。
灰蒙蒙的云海中,隐约可见身着盔甲的牛头马面和飞腾的鸟兽。
苍茫天际顿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江面被黑云里烛天的火光映得通红。
幽暗的海中,黑龙静静地绕着石峰游动着。
片刻后,一位长者从滚滚云层里飘了出来。
长者一袭青衣,罩着宽大的披风斗篷,长长的银色耳鬓迎风飘荡,腾云驾雾盘旋在江流中的石峰上空。
长者屏气凝神地挥动着双臂,丝丝银灰色光斑在他手指的笔画下慢慢地扩散,随着光斑的范围增大,石峰周围很快风驰电掣,沙石漫天……
急遽而凶猛的海浪翻滚而来,不可阻拦,猛烈地撞击着石峰。
烟雾中山体开始裂开,地动山摇,山间的碎石滚落大海。
黑龙在晃动的石峰底部试探着,恼怒的发出一阵阵闷吼声。双目微闭,视线紧盯着海面上若隐若现飘动的白色光斑。
少顷,缩成团状后一跃而起,修长的龙身破海而出,如电光火石般撞向正在施法的银发长者。
长者瞬间偏移,灵活地飘荡回燎天的火光中,与高空的黑龙对视。
宽大的斗篷盖住了长者的大半个脸,只有帽檐投下的阴影间露出来的眼角向上挑起。
“哼….才隔数日,天玉的能量都将要被你这孽畜吸收尽了…..”
长者冷冷地说到。
尔后,只听轰隆隆的巨响,石峰爆裂成无数大小各异的石块,被长者银灰色光电托着浮动在高空的云海之间。
黑龙飞快地在碎石间穿梭。石块在银光的驱动下,朝黑龙的方向移去。
无数石块汇聚在一起,像是要把黑龙包裹住。
就在无数石块的缝隙即将合上的时候,一道蓝色的刀光闪过,石块瞬间爆炸。
泛着蓝光的黑烟在爆裂的那一刻,形成巨大的弧线,在茫茫云海上空扩散开来。
冒着黑烟的龙身在天际盘旋着,与烟雾中的兽面兵团对峙。兵团逐渐在四周形成一片光幕,将黑龙层层包围起来,四周射来的强光让黑龙无法逃窜。
银发长者飘到其上,手指尖发出的电流快速穿过黑龙的躯体。
龙身瞬间被定格,有黑色的液体从黑龙的眼眶溢出。
黑龙不停地嗥叫着用力摆动着身体。
“吾令下笔,万魔伏藏……”
白发老道话音刚落,猛地抬起双手收回电流。
一串黑烟从黑龙的躯体里带出。
当如黑烟的魂魄快要离开龙体的时候,黑龙突然睁开冒着蓝光的眼眶,张开嘴,向四周吐出一团团烈火,形成光幕的兽面在烈火中兵团迅速散开。
黑龙趁机收回魂魄,又瞬间窜入高空。
长长的龙身掠过烟云缭绕的锦汇峰峰顶,黑色鳞甲在灰暗的天际闪着光亮。
没过多久,天边又出现刚刚那团火势炽盛的白光。
白色光团在狂风中分散成无数只火鸟,紧紧追随着翻腾的龙身。
黑龙怒吼着正要飞入江流中。这时,天际一道突如其来的银色闪电再次穿过黑龙的身体。
在银发长者的突袭中,龙身在半空中挣扎着,火鸟群从远处飞来将龙身团团包裹住。
青衣长者的银色电光再次将魂魄从黑龙身体里抽出。
许久之后,龙身在火鸟群的撕咬中慢慢降落。
头顶燃烧着火焰的鸟群向天空飞去,因为龙身的残骸已到江面,滔滔江水驱赶了大量的火鸟。
海水席卷而来,残破的骨骸在幽静的海里慢慢下沉。
清冷惨白的光线透过海面照射进来,唏嘘还能看到有大量零散的黑色龙鳞在射进来的光线里浮动着……
龙魂还在电光中翻腾得厉害。
兽面兵团聚拢来,想驱散黑龙的灵魂。
一道火线扫过,龙魂张开泛着蓝光的眼眶,怒吼着在高空中飞窜。
狂风大作,风卷残云。
“天玉融入元魂,无法将之驱散,该如何是好?今时元魂已无法控制,来日必定会虐袭三界。”
长者身旁的兽面兵卫神色惶惶地眺望着高处。
“非肉身,仅凭元魂是无法吸取天玉之能量,况且虽融入其中,也不过才数月矣……”
白发老道扬了扬嘴角。
“先用郸心决劫持住元魂……”
说罢,张开双臂,腾空而起,双手比划着将之前爆炸的石土碎块儿汇聚起来。
龙魂在天雷滚滚,电光火石中翻腾。
笼罩天际的光幕强烈地来回穿插着如黑云般脆弱的元魂。
没过多时,龙魂翻腾的范围越来越小,最终被漫天的碎石土块聚拢来将其重甸甸的包裹住。
良久,石块边缘开始碰撞挤压,慢慢叠加着拔地而起,最终像层层屏障一样直立在群山之间。
华都国际机场,人头涌动。
“……乘坐飞往京成的AF6319次航班的旅客请注意,由于中午下过雨的原因,机场路面湿滑,为了确保本次航行安全,下午起飞时间退后到20:30分起飞,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候。”
一位女乘务员手持对讲机慵懒地坐在广播室内,盯着桌面上的单子缓缓地念到。
“今天回来会很晚,估计要等明后天处理了,嗯嗯……哦差点忘了,还有几张退订单您看到没有?就放在桌子右边的抽屉里……我知道知道,目前的情况还需多努力啊,嗯嗯,康越那边我已经跟他们谈了两个月了,应该差不多了吧,对啊,合同我也都看了的,估计这个月应该签的下来吧,嗯嗯,懂,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刚下了点小雨,您就别等我们了,早些休息啊,魏惠和岩岩都在呢,嗯嗯,好的好的,来来来,跟爷爷说几句….”
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士握着手机走进候机室,见一个小皮球立在堆满行李的座位上。
“耶,又上哪去了?”
嘈杂的机场候车大厅内,一辆宝蓝色酷派法拉利玩具跑车在人流中旋转乱窜。
灵巧地避开了众多纷乱的脚步,不一会儿引来三五成群的小屁孩在后面追逐。
跑车冲出笔直的过道,见前方三米处有墙壁阻挡,后方一米以内有孩童的脚掌,于是加快马力四轮驱动向后稍稍一退,然后猛地拐进不远处的过道里。
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能清晰的看见一架客机停在空旷的跑道中央,偶尔有几个机务员在机身下来回走动,做着出发前的视察工作。
许童一个人蹲在墙角边,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地凝望着窗外的大飞机。
忽然感觉到尾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扭头见一辆小轿车卡在自己的脚后跟间,不断转动的齿轮正发出柔柔的嗡鸣声。
赶忙起身让开,这时小轿车又停止了运转静静地靠在墙边,应该是没油或者熄火了吧,许童正想伸手去探个究竟,小轿车又忽然发动起来,在角落里飞快地打着旋儿。
“嘻嘻…..”
许童开心地跟着旋转的小轿车一蹦一跳地向过道的出口跑去。
突然出口转角处的垃圾桶后伸出一只手来抓起开动的小轿车。
“哇呀!”
惊呼着见垃圾桶后冒出来一个小男孩。
男孩额头上绑着厚厚的黑色绷带,双手抱着小轿车和遥控器正看着自己。
“嗯好,你的卡兰婷青瓜套装买了,就只有汪霖的蓝莓亮眼霜我逛了两个群飞广场都没有他们家的专柜,明天你跟她说一声,因为我明天来不了…..对哦,你明天休假啊,噢,这样,干脆我跟你换一天班吧,不是,我现在还没有起飞,哎呀….一言难尽,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飞机延后了,我主要是担心我女儿明天没人送她去幼儿园……对呀,所以咯,就帮帮忙,帮我代一天的课吧,呵呵,我就知道,谢谢谢谢…..好嘞,那就这样吧,行行行,回见啊,呵呵,拜拜…..唉,来来来,走啦!童童,走啦……”
一位戴着耳机打电话的年轻女士从过道旁的厕所里走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向过道口的许童招呼到。
小男孩的目光随着这对母女向候车大厅望去。
“嘿嘿嘿,让你看着行李结果跑这来了嘿!”
见老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你怎么把你爸的护腕套头上啊?看你脑门儿被勒的哟,又捂一圈痱子,傻不拉几的……唉,玩得差不多可以了啊,赶紧收了回候机室,我马上还得去办理行李托运呢,别在这儿等我了,快回去跟你爸待好,一会儿要上飞机了又找不着你…..嘿!还傻站着,听到没有?”
“哦….”
小男孩心不在焉地答应道。
等老妈进了厕所后,目光转向旁边的落地窗外。
望着窗外黄昏将至的机场上,淡淡的夕阳在雨后云雾的交融下不再显得那么炙热,天空多了些清凉和宁静。
走了过去把脸贴在玻璃上,从这个角度看,银色的飞机像只巨型蜻蜓机器侠,伸展着宽大透亮的翅膀就像停靠在灰暗的海面上似的。
远处,一群穿着深紫色套装的空姐正陆陆续续走来,高挑优雅的背影迎着微风在机翼闪烁的灯光衬映下,犹如手捧星火的天使从海面飘过……
“风力较强,其他指标正常,气温是36摄氏度……”
驾驶舱里,机长王辉倾听着地面指挥台的各项指标。
“中间油箱的燃油总共有一万六千四百公斤……”
副驾驶林方俊抬手检查了驾驶舱顶端。
核实无误后,对机长王辉说道,然后拿起对讲机向地面指挥台通报。
“预计飞机会在8小时后飞抵目的地。”
“机翼,仪器表,燃油量一切正常,准备起飞。”
坐在后面的领航员左建康低头在小本子上不停记录着。
“呼叫塔台,民航波音747已到达预定跑道,请求起飞。”
机长王辉望着驾驶窗外,用手捏了捏嘴边的小话筒向地面指挥台说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们乘坐华都航空公司航班AF6319由绿海湾飞往京成。为了保障飞机导航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请您在飞机起飞和下降过程中不要使用手提式电脑,电话,遥控玩具,电子游戏机等电子设备,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现在客舱内正在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座位靠背和小桌板,请您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协安放在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内或座椅下方………”
机身轻快地在笔直的起飞跑道上滑行,不一会儿就脱离了地面,在漆黑的夜空中慢慢爬升。
经济舱内,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许童好奇的趴在窗台上。
夜空下的华都机场,还能俯瞰到绿海湾亦真亦幻的灯光点点。
“AF6319班机呼叫赤陆岛塔台….飞机飞行高度320,航向101。”
驾驶舱内,领航员左建康向航管中心报告飞机的位置。
此刻,飞机在赤陆岛北方3千多公迟的高空中。
“哈唔……真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啊,又是一天过去喽……”
林方俊在副驾驶上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
“两位困了吗?要不要我去弄两杯咖啡来?嗯?”
“我还行,不过你倒是真该喝点咖啡提提神了。”
机长王辉安静地摆动着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说到。
“明知道今晚有航班,你小子昨晚上又上哪儿鬼混去了你……”
“唉唉唉,你说什么啦?还想不想喝我调的意大利绿泡咖啡啦?”
“还说犯困,明显是羊癫疯又范了。”
“找抽把你!”
林方俊捶了一拳左建康的肩膀,迅速打开舱门逃了出去。
“感觉他挺精神哒。”
“是蛮兴奋的,找个机会出去找妹子搭讪呢。”
“呵呵,唉呀……年轻就是好啊……恩,其实吧,我还真不太愿意飞晚班……”
“怎么?”
“能见度不高……”
左建康用手托着耳机,双目平静地扫过眼前的仪器表。
“诶?王机长,仪器表上的指标路径显示,前方500米左右,有一个风暴云团,要换航线吗……”
“恩……呼叫地面塔台,请求更换航线。”
机长王辉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到。
左建康迅速直起身,拨开仪器盘上的按钮,接通地面航管部门。
“AF6319班机呼叫塔台……路径显示前方500米左右有一个风暴云团,为了飞行平稳及飞机安全,我们申请变换航线绕过风暴云团,请地面指挥中心给出要绕行的航线方向。”
“机号211已收到指令,正在进行探测,请稍等……”
坐在指挥台前的航管员捂着耳机一边用笔在图纸上勾画着标记,一边查看着电脑上显示的雷达监控。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里传来语音。
“……民航波音747客机在前方300米处向右侧45度变换航线,绕过风暴云团,飞行200米…”
“收到。”
“在前方300米处向右侧45度变换航线,绕过风暴云团后再飞行200米就行。”
左建康重复着航管员的话。
“嗯。”
王辉冷眼直视着前方漂浮的云层,一手不紧不慢地晃动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动油门,发动机加大了功率,机翼开始向右侧微微倾斜,接着飞机提高了速度在高空中升起,滑进厚厚的云层里。
“这样就对了,呼………”
长舒一口气后,王辉转过脸来微笑地向身后的左建康点了点头。
“前方200米处换到右上方飞行……”
对讲机里又传来提示。
“好的,收到。”
机长会意地松开了油门,开始放慢了飞行速度,双手轻握着方向手柄,缓慢地向右侧偏移了一点。
宽大的机身在高空的云层间平稳的飞行。
空务员窦豆提着托盘走进机舱厨房,见身穿黑色条杠的短衬衣和黑西裤,头戴镶有金色徽章和白边儿军帽的年轻男子站在橱柜前埋着脑袋正在捣弄着什么。
“咳,需要帮忙吗?”
“哦,不用,谢谢。”
窦豆走了过去,见橱柜边摆着两个白瓷杯,里面装有几勺咖啡粉和砂糖,男子手拿着水果刀在菜板上切着猕猴桃。
“这个,要加进咖啡里吗?”
“是的,这是我自创的绿泡咖啡,味道还不错。”
“真这么好喝啊,还一次两杯呢?”
“这两杯是专为我的王领导和左领航弄的,本人初来乍到,感谢他俩的照顾……”
“你是储备干部啊?哇,这么年轻,真厉害。”
“呵呵,新上任的副驾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这还得应该感谢我大伯,托他的福,一毕业就给我联系到这里了,恩,今后呢,我一定要认真学习努力工作,因为成为一名优秀的机长是我从小的梦想……想着某一天开着飞机,就像驾着一只强壮的雄鹰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展翅飞翔……啧!哎呀……”
“额,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就切了点皮……啧……”
“都出血了,还没事儿,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创口贴,没事的。”
窦豆说完赶紧转身跑向隔壁的休息间。
“这刀真够快得啊……”
林方俊愣愣地望着橱柜上的两杯子说到。
机舱内,柔和的灯光加舒缓的音乐,安适如常。
大多数乘客都带上眼罩靠在座椅上打着盹儿,一两个空务小姐在座椅过道间来回走动着,轻声地询问着有特殊情况的乘客。
许童仰起头来看了看身旁戴着厚耳机罩已进入睡梦中的妈妈,感到无聊地撅起嘴,双手无精打采地翻弄着摊在小腿上的格林童话。
没过多久,窗外突然有一丝亮光闪过,下意识地转过脸去把额头紧贴着厚厚地玻璃窗上,睁大眼睛望着机舱外的夜空。
可外面除了黑暗,既没有照亮天空的月光,也没有银闪闪的小星星,视线中只剩下弥漫纷飞的云雾,于是许童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抱着小脑袋凝望着这妙趣横生的漆黑夜空。
向前飞行了大概200米的位置,左建康瞄了一眼路径指示器,随手拿起对讲机。
“呼叫塔台,F-7749班机呼叫塔台……”
“请……”
“请你给出前方飞行的具体航线位置。”
“……是……讲……请讲………….”
“喂……喂?怎么回事儿?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
左建康闷声道。
“你检查一下信号指示灯,等一会儿再回拨一次。”
王辉平静地安慰他。
稍作停顿后,左建康再次拿起对讲机与地面塔台对接,可对讲机里一直处在断断续续的忙音状态。
“还在持续占线中?”
“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就……真是奇了怪了嘿!”
“要不在等等,再飞一段距离就有信号了。”
左建康直起身,调试着面前的设备管理器。
可飞了将近快十五分钟后,不管左领航再怎么呼叫对讲机,就是一直没收到地面航管部门的回复。
“哈喽,给你的。”
一杯冒着香气的咖啡从身后递了过来。
“哦,你来啦?”
“恩,领导,请。”
林方俊恩了一声转过脸微笑地把咖啡摆在王辉面前。
“先放一边,你来的真是时候,快坐下来呼叫地面塔台。”
“领导,您终于肯交代任务了,好嘞!呼叫塔台!F-7749班机呼叫塔台!”
林方俊快速坐到副驾驶上,拿着对讲机不停地重复着。
过了一会儿,驾驶舱内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对讲机里除了偶尔会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接通的语段,但还是无法从语音回复中准确判断出飞机飞行的具体方位。
机长镇定地摆了摆头,双眼直直的平视着前方。
这时,仪器表上有显示前方200米处又出现风暴云团。
“联系不上塔台怎么办?前方出现风暴云团,是要绕行还是直飞?”
林方俊看了一眼王辉,有转过身问左建康。
“直飞的话,机身会被微暴流冲击而下,但这是高空,应该能保证飞机的安全…”
领航员左建康说到。
“那就直飞试一试,虽然这么做有点违反规定,但安全第一,是吧?机长?”
王辉会意地点点头。
“嗯,告诉朱敏让她通知一下乘客。”
“机长,有闪电……”
“什么?”
“闪电,我是说前方的风暴云团区域里有闪电。”
左建康定了定神,义正言辞地说道。
突然,漆黑的高空中,一道闪电划过。
片刻,驾驶舱内仪器表上方的指示灯闪烁起来,林方俊急忙拿起对讲机呼叫,可就是接收不到地面航管部门的任何回复。
“糟糕!”
机长额头大汗淋漓。
“怎么了?”
“飞机好像有点失控了……”
说着双手不停地搬动着方向手柄。
“我一直在向右转,可机身在往左侧倾斜。”
突然一个猛地下沉,机舱内的乘客随着惯性从座椅上趁起来,幸好空务人员的提前通知,乘客都系上了安全带才没有被抛出去,但是身体还是随着座椅像自由落体一样向下沉。
“啊啊啊!!”
“哇啊!怎么……保佑保佑,上帝保佑……”
客舱里开始混乱起来。
“……求求……求求你们了……飞机会不会出事啊!求求你们啊,不要出事啊……”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婶紧紧拽住乘务小姐的胳膊情绪失控地哭喊道。
“好好好,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没事了……”
“嘟……喂喂喂,请各位保持镇定……各位旅客请保持镇定,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王辉。我们现在正在穿越雷雨区,飞机遭受了气流有些颠簸,但这种强对流天气任何时刻都可能发生,有时候云都没有的晴空也会有颠簸,所以请各位不要惊慌,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
王辉说完把对讲机交给一旁的林方俊。
“地面已经与我们失联了,现在要做的只有保持飞行平稳。”
飞机穿过层层云雾,机身还处在严重向左偏倒的状态。
机舱内,乘务员小姐扶着摇摇晃晃地舱门,正在劝导各位乘客做好安全防护措施,突然,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幕,飞机再一次重重地下沉。
在人们惊声尖叫中,机舱内顿时一片漆黑。
“线路故障……晕死!”
“糟了!我现在才发现前方云雾中有山峰……天呐……”
“只有把飞行高度提高……方向手柄尽量向右把持住……”
突然阵阵雷声传来,天空又一道闪电划过,一阵猛烈地晃动,
这时,机舱里已经可以看到窗外崎岖的山岭。
“再飞高一点!!”
机长王辉咬紧牙关,喃喃自语。
右手正要拉动油门,不料飞机的左翼撞上了前方的峰顶,机身由于严重偏移,猛然间栽进山谷中……
赤陆岛地面航管站内。
程云鹏打开茶水间的微波炉,一股淡淡的焦味直往鼻孔里钻。
“又尼玛热过头了,家里边儿半小时都是好好的,烂机器……”
嘀咕着用勺子刮了刮米饭上有点变硬的回锅肉片和焦黑的蒜苗,又一脸嫌弃地把塑料盒朝微波炉上一扔,随手拿起桌台边的茶壶接满水插上电源,然后打开头顶上的柜子翻弄起来……
二
幽暗的丛林中,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极似暗绿色的海底,射不进一丝阳光。
浑身沉甸甸的,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被黏糊糊的东西包裹住了。
微微抖了下眼皮,粘在睫毛上的泥沙掉进眼中,瞬间眼窝阵阵酸痒,泪水不知觉地涌了出来,在糊满稀泥的脸上形成条条沟壑。
原来是陷进了一片泥浆里。
意识模糊中,耳畔传来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堆积在脸颊上的泥水夹带着一大股烧焦的煤油味儿直钻鼻孔。
许童忍不住抬起沉重的眼皮,泪眼婆娑的双目穿过掉落在眉毛上的树叶,在细细的叶缝间,视线慢慢地清晰起来。
不远处的几棵老树粗枝干间,卡着半截破损的机舱软皮靠座。
一个小男孩弓着背埋着头坐在上面,双手无力地捶在两侧,座椅把手上的安全带紧紧地勒住他向前倾倒的身体。
小男孩纹丝不动,绑在额头上的那条黑色布带里不断地渗出鲜血,胸口的蓝白条纹短袖衫被鲜血浸染得一大片暗红,又沿着手臂滑落到下方的枝干间。
“嘀嗒嘀嗒……”
拍打着树叶的水声,在寂静的密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水声如同钟表里的指针,循环往复又微弱低沉。随着声音地忽远忽近,许童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隐约感到堆在心口上的沙土正不断地把自身往土坑里压,浑沌的大脑开始沦陷,逐渐沦陷在茫茫无边的枯叶中以及断断续续的嗡鸣声里……
过了一会儿,风刮得好像越来越大了,林间枝丫不停地乱颤,层层叠叠的树叶卷着耳蜗里的沙土在头顶上方飞快地打着漩儿。
难熬的眼皮半睁半掩。
恍惚中,感觉一道刺目的蓝光从头顶繁茂的枝叶间射了进来,在许童无焦距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瞬间消散在风沙里。
狂风穿过丛林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黑土石块在风中翻腾,交织着树上的枯藤枝丫,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间形成一团巨大的灰黑风旋。
风旋里,还能望见小男孩铁青的脸上被风吹得翻动的嘴唇,四肢隔着浓浓的烟尘胡乱摇摆,身体因座椅上的安全带拴得过紧没有被卷进漩涡里,但由于拉扯过猛,男孩的面额和脖颈上青筋爆出,深褐的瘀血从鼻孔口腔里溢了出来……
许童抖动着迷糊的双眼想叫喊,才发觉喉咙出不了声,这时,沙土如黑色的烟雾猛然间灌进张开的眼睛和口腔里,只觉得麻木的身体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突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一颤,意识开始清晰起来。
四周好像变得安静了,耳畔还能听到有落叶的沙沙声,沾满尘土的眼角微微抖了一下,突然脑袋一偏,张开嘴巴打了喷嚏,把粘满灰黑沙土的鼻涕眼泪喷了出来。
满口的唾沫星子在浑浊的空气中横飞,挥手抹掉盖在身上的落叶从泥巴里爬了起来,揉了揉酸疼的双眼,下意识地侧过脸去。
透过灰白的雾霾,望向不远处的几棵大树。
树干间除了半截机舱座椅和悬挂在枝头上枯藤残渣外,再无其他,许童慌乱地挣扎着从枯叶堆里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巴,抬腿就走。
前脚一出后脚就失去知觉绊倒,身体被抽空了一样瘫软在地,整个人像一条蠕动的海参拖着双腿在泥浆里向前爬着。
努力再次摇摇晃晃地从泥堆里爬了起来,可没走几步又摔倒…….
小孩就是小孩,没有顾及太多,也没有明确要去哪儿,就这样一边哭泣一边踉踉跄跄地挪动着身子,走向杂草,荆棘,灌木丛生的密林深处。
森林里无法分辨昼夜,只见忽明忽暗的点点光晕夹带着怪异的叫声在漆黑的林间穿梭。
许童不敢再哭出声,紧紧地抿着嘴巴,怯生生地瞅向四周,弓着背贴向一棵树干蜷缩起身子。
“嗖!”
一道黑影突然间从头顶飞速掠过。
貌似只野猴子在树林间穿梭。
许童一愣,才缓过神来哇哇大叫地向丛林里跑去。四周的光晕也随之袭来。
跑着绕着,小脚像被藤蔓绊住,向前一个猛扑,整个一咕咚的落进丛林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许童抱着一堆杂草从灌木林间坐起来,脚腕手臂被荆棘杂草割破,直接扎进肉里,身上的棉布裙子也快要被尖锐的灌木丛撕烂。
微微地喘息着,小脸青肿,目光呆滞,颤巍巍地挪动着满是黑泥的小脚不停地往前走。
不远处传来流水声,好像有小溪,穿过杂草丛,踏过灌木林。
还真有一条河流。
宽阔的河道对岸是绵绵群山,河水静静地流淌着,灰白的雾气顺着墨绿色的水面浮动。
许童抱着杂草蹲在靠近河流的碎石摊上,盯着河流发呆,随后又没头没脑地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在幽静的石滩上回荡着,阴冷的山风伴随着嘤嘤的啼哭吹散了河面上的白雾。
眼眶涩涩的,终于哭累了,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凉鞋,便一拐一拐地来到河道边,把鞋子脱下用手拿着在水里搅了几下,然后试探性地把小脚丫移到水面上,就着湍急的流水冲掉满脚的泥巴。
侵泡在冰凉的水里,脚丫上的道道伤痕逐渐清晰,还有的裂口在淌血,不过疼痛感以减轻不少,于是乎把整个小腿伸进河里,不停地晃来晃去。
浮动在河岸边的藤蔓与小脚摆动激起的涟漪一起慢慢旋转聚集起来,一簇一簇,在水面上交错成网状,缠绕着岸边的石头,从水里升起……
“稻草人?”
许童愣愣地望着冒出河面的草垛。
渐渐地,水面的“稻草人”在众多水草的盘绕从河中直立而起,迈开双腿摇晃着向许童走来。
随着稻草人的逼近,许童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被一波波藤蔓缠绕住,正不断把自己向河里拽,惊叫着转身从碎石滩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哭喊着,一颠一颠地往树林里拐去。
坚硬锋利的碎石划破脚板,但许童并未察觉头也不敢回的往丛林里钻,摇摇晃晃地在枯枝败叶的树干缝隙间绕来绕去,被一节裸露的树根绊倒。
“咣当。”
一个筋斗,翻出好几米远。
还好身体卡在树干间,没有继续滚落向陡坡。
挣扎了好一会儿,神志恍惚地抱着树干喘息着,却不知漆黑的四周已聚集了很多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
光点一前一后的在浓密的枝叶间移动,伴着许童微弱地抽啼声,还能听到四周有翅膀扑腾的响动。
一群群黑色的蝙蝠倒挂在枝头,静待着树下的小女孩。
许童斜躺在落叶堆里,双臂紧紧地怀抱着大树树干,微微颤抖着的双眼半睁半掩。
这时,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嗷叫声,枝头上成群的红色光点好似被叫声干扰,纷纷转移了注意力,向四周略有散开。
许童朦朦胧胧中也好像感觉到不远处的野兽叫声,于是慌乱地抱紧大树翻身坐起缩成一团。
野兽的嗷叫不停地在丛林深处回响,许童颤颤巍巍地在树干间爬动着,嗷叫声好像越来越近了。
片刻,几只泛着幽白光晕的眼睛闪烁在黑夜中。
许童嘤嘤哭嚷着向不远处的陡坡爬去。
陡坡上荆棘丛生,灌木繁茂,坚硬的巨型岩石镶嵌在陡坡的黑泥中。
许童艰难地攀爬着,不时地偏头向后看,幽暗的陡坡下闪着白色的辉光,正不停地朝自己的方向泛动。
野兽嗅探着气味步步向陡坡逼近。
许童张着开裂的小嘴,双臂挥开身边碍眼的藤蔓枯枝,竭尽所能的向陡坡高出攀爬去。
野兽前肢紧随其后地爬上陡坡,不慌不忙的盯着坡上的小身躯。
又听到一阵阵嗷叫。
许童慌乱中,正在向上攀爬的小脚丫在岩石上一溜,还好双手紧紧地抓住前方的枯藤,整个人悬挂在陡坡上。
野兽寻着哭声的方向,强健的四肢腾空一扑,锋利的爪子卡在陡坡上的黑土里。
许童拉着藤蔓哇哇大叫,鲜血直流的双腿左踢右踹。
“吱啦!”
双手揣着藤蔓的根部断裂。
许童急忙抱紧下方的一块石头,努力使自己不要摔下去,不过还是晚了,抱住岩石的手臂太短小,还没来得及勾住,另一只手的藤蔓就已经被折断。
连滚带爬地从陡坡上滑下来,身体重重的架在一块石头上。
一只粗壮的爪子朝许童的头部扑腾过来。
瞬间,坚硬的岩石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野兽疼得嗷嗷狂叫,在寂静的慌林中显得如此诧异。
发着白光的厉眼凶狠地盯着陡坡的高处,追上崖顶,却不见小孩的踪迹。
野兽俯视着陡崖另一端辽阔的海域,海面上有轻微的涟漪在小范围的扩散水中逐渐弥漫开黑色的水雾……
感觉到鼻子被一只手紧紧地捂着,整个身体随着某人一起在冰冷的水里慢慢下沉。
许童微微抬起眼皮,看到凌乱的发丝间夹带着的串串气泡,正随着四周散开的墨汁一起浮动在幽暗的海水中。
墨汁?
努力憋着气使劲儿挣扎起来,猛地一个转身,摇晃着的脑袋一下扑在松软的枕头上,零散的发丝被汗水侵湿粘在额头。
许童搓揉着干涩的睡眼从被窝里起身。
四周漆黑一片,等视线适应了一会儿,终于能看见有少许路灯的光亮映在玻璃窗上。
“唉……”
轻叹了一声,周围还是鼾声起伏的漫漫长夜,自己却毫无睡意。
卷曲着双腿背靠墙壁,只因思绪还沉浸在梦里……
过了一会儿,好像听到黑暗中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从门外的走廊间传来的……”
正想着,许童下意识地翻身跑下床,扭开房门走了出去。
细碎的响动在黑暗中忽远忽近,寻着声音望向走廊的尽头,视线正好停留在窗外的一轮明月上。
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墙壁,向着走廊尽头走去,双手趴着窗台望向远方。
没有一丝风的夜晚,空旷的校园内静的出奇,街道边朦胧的路灯光点亮楼下浓郁的树荫。侧耳聆听,树荫下的草丛间还有细微的虫吟……
这时,不远处的操场上传来物体撞击栏杆的回响。
夜色中,是一个小男孩围着操场奔跑的身影,远远的眺望着,就像一团细小的白光在草坪上飘荡。
小男孩脚尖点着足球小跑着来到球门前,一个高抬腿把球射向球门,足球直直的飞向门框,又是一次栏杆撞击声的回荡开来……
响声窜入心间,许童手心顿时泛起阵阵暖意,低头看向手腕,然后转身跑回宿舍里。
爬上床掀开被子枕头,翻找了好久终于在床头看到那只黑色的布套。
满怀欣喜地把布套戴在手腕上,又赶忙翻身跳下床,套上拖鞋,揪开门把……
“咚!”
床上的木板被人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翻动的身体让床架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许童才发觉是惊扰到了睡在下铺的同学。
睡在下铺的戚梦珂在梦中翻了个身,发出难受地“哼哼”。
许童尽量放慢了动作走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急匆匆地又跑到走廊的尽头处四下里寻找着,空荡的操场上却不见刚才那小男孩的身影,一阵失落感堵在心口,沮丧着把脸埋进胳膊里,背贴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窗外柔和的月光伴着微风荡了进来,吹拂着许童肩上的发丝……
灰暗的天空弥散着清冷的雾气。
一道黑影忽闪而过,盘绕在午夜的城市间,随后,夜幕中出现一只乌鸦,扑腾着黝黑发亮的翅膀穿梭在城镇的楼房上空。
绕出街道的丛林,掠过郊区的田园,飞向灰暗的高山之中,又瞬间钻入山岭石峰间的洞穴里,卷着翅膀旋转冲出洞穴后,乌鸦窜向山巅。
在泛着霞光的云层里,乌鸦悠悠盘旋一阵后化作一只头顶红冠的白鹤,慢慢地降落在山岭里的一处石洞旁。
白鹤挥了挥翅膀在洞口外屈伸恢复成了人形。
一位身着蓝灰色道衣的僧人走进洞内,踏上一座通往地窖的栏桥,四周是突兀嶙峋的石柱,垂吊在水光环绕的洞顶,流水沿着蜿蜒的石缝滴落到桥下,隐约能听到洞底传来的潺潺水声。
僧人走下栏桥,来到洞底的一座石庙前,正要躬身行礼,忽见一张木筏从庙前的小河上游飘了过来,于是乎抬脚踏上木筏顺水而去。
沿着曲折的河道前行,穿过层层叠叠的石洞,终于看到洞口处的光亮,湍急的溪声也逐渐平缓下来,木筏出了石洞,迎风飘向清波碧浪的湖面。
湖畔四周山峦连绵,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僧人远远望见一叶小舟停在湖心,舟上的人正闭目盘膝而坐。
“弟子南羽拜见天师……”
“闻悉锦汇峰上初见人的血迹,惊扰了少许圣兽……”
“却有此事,不过弟子方才经过尘世,并未发现伏灵的踪迹。”
“唉,也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三
京成二十一中校内。
几个男生光着膀子在烈日暴晒的草坪上跑得气喘吁吁。
谢一航挥汗如雨地冲在最前方,临近对方球门时,马上箭步腾空高抬腿,来了一个标准的正脚背射门踢,球成弧线形穿过守门员的胯下滚进门框里。
“黝!”
“噢噢噢!吊吊吊……”
“谢哥身体真够强健哈,这么大热天的饿着肚子还跑得这么快,牛逼,太牛逼了太……唔……咳咳咳……”
“啧……”
王洋帆偏过脸去,把粘在手背上的一颗葱花弹向旁边因为说话时猛吸凉面被油呛着咳嗽的刘畅,然后端着泡面起身向后退上了一个台阶。
“谢一航老以为那里面有胡思婷……”
“嗯?”
刘畅顺着王洋帆指的方向望去,见两三个穿着露脐褶皱超短裙的女生正在操场边的单杠上压腿。
“今早上开幕式的拉拉队,恩?有美女吗?你没戴眼镜居然都看得见?牛逼牛逼……”
“啥嘛,我说是谢一航看不见……”
王洋帆说罢,仰头把泡面盒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嘿!杨宇传球啊!”
朝球门奔跑的林子易向抢到球的杨宇喊到。
“左边点,看球!”
杨宇比了个手势,一抬腿把球踢向林子易,林子易跳起来挺胸接住了球。
“高三一班,加油加油!!”
“六班加油!六班威武!”
有一两个班数量的同学或蹲或跪或躺,姿势各异地围在操场边的塑胶跑道上,不顾中午的大太阳专程前来为比赛助威。
“再来一脚!”
当球落下的一瞬间,谢一航快速带球转身抬腿射向对方的球门。
“好!耶!喔喔喔!!”
观球赛的一帮学生再次欢呼着。
“又进球了!好样的!”
林子易抓了抓粘在背上的校服,拍了拍杨宇的肩膀。
“接球!”
不一会儿,守门员又把球扔向操场,在场的球员迅速跑向足球滚落的方向。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別捏,别!噢……喔唔……”
“好了好了好了哎呀……”
杨宇手捧凉水不停地往谢一航的腿上浇。
“一会儿喷点云南白药就没事儿了。”
“你确定?我怎么感觉骨头有点错位的样子……”
谢一航极力忍耐着疼痛,靠在公共厕所外的洗手沟槽边,无助地望着围在身边的室友。
“恩,好像是诶,脚腕肿得好大……”
“一会儿还有次一千米,怎么搞……”
“就不跑了呀,还搞个啥啊。”
“你们谁替我上?”
“林子易去。”
“都跑了一个中午了,扛不住了,王洋帆你怎么不去啊?”
“我下午还要打乒乓,那就刘畅去嘛……”
“我上午刚跑完一百米冲!”
“只有肖岩去了。”
“肖岩……肖岩!”
“人又不在这……”
“他人呢?”
“不知道,早上还在开幕式的时候就说去厕所到现在都没回来。”
“肯定又跑章鱼头那混员工餐去了。”
“不会吧,今天守门的是那胖眼镜,他不可能出得去……”
“那他上哪儿去了?”
东三桥北二街的章鱼头火锅总店大厨房内。
浓浓蒸汽笼罩的锅碗瓢盆在厨师们的手上交接着。
“清波切片!五十斤!”
厨工向墩子们吼到。
厨房边的过道上,一排墩子挽起衣袖,光着臂膀,在宽厚的菜板上挥舞着大刀刮鱼鳞,刨鱼肚,削鱼片……
“石爬子!水蜂子!各三十斤!”
一会儿,厨房内又向墩子们吼道。
“我这没得这些!不要问我要!”
“小周,小周额,小周!周建强!喊到都不答应一声嗦!”
“喊啥子嘛喊,人家库管在前厅帮到收盘子,忙都忙不过来还给抓鱼,搞笑嗦……”
“后面的人都不晓得去库房捞一下蛮?!懂不起蛮!”
“哎呀,我去我去!”
一个年轻小伙儿挥舞着手臂,把大刀的刀尖猛地钉在菜板上,双手搓捏了几下拴在腰上的围裙,从队列中跳了出来,扭了扭脖颈朝过道最里边的库房奔去。
来到库房内,见层层叠叠的玻璃水池中游动着各式各样的野生河鲜,小伙儿利索地从墙上取下网勺,快速走到标有鱼类名称的水池前,开始抓捞。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小伙子摸出手机一看,不耐烦的按了下扩音键。
“喂?”
“唉,肖岩?”
“说嘛……”
“哦,刚才宿管大爷去我们寝室发现了你的电饭煲,赶紧回来招供……”
“恩?不可能哦,我用卷席裹得好好的放蚊帐上面的,那老头的眼光没那高吧?”
“哎……我也搞不懂他怎么就发现了,反正你回来了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是我啊,这锅平时谁用得次数最多谁出来招。”
“啧,不是……”
“哎呀,你跟他费什么话呀,给我给我,喂,肖岩?你在哪啊现在?”
“还是上次那家餐馆啊。”
“你还真去啊,为了一顿中午饭你至于吗?别瞎折腾自己了,赶紧回学校吧,今天中午有场足球比赛,六班的那帮人点了名的要你来踢下半场….”
“今天有足球赛?运动会还嫌没跑够啊,发什么羊癫疯啊他们,你替我转告六班那帮人,下次我一定上!”
“……还是我来吧……”
“喂,肖岩,我知道你现在没空……”
“又是谁?”
“我,谢一航……”
“哦,室长你讲。”
“是这么回事儿…我刚刚踢球的时候把脚给崴了。下午两点钟还有一次一千米跑,你如果替我上,只要跑到前三,我就有五张奖状了,五张奖状就可以换三百块钱啊,到时候就可以请你们几个吃饭了,所以你得要赶紧的回来啊,快点嘛,求….”
“就为这事儿啊……”
肖岩挽着衣袖,手伸在水中摆弄着,看着池子里鱼慢悠悠地从指尖穿来穿去。
“他们几个都不愿意替你吗?”
“不是不愿意……都有任务在身吶……”
“赶紧嘛!我的话费不是钱啊,肖岩!你今天要是不来,俺们几个就把你那三个开水瓶内胆全换了!把烧水棒上交宿管大爷!”
“行行行,跑跑跑……”
听到电话那头的嚷嚷声,肖岩一边回应着一边从水池里揪出一条石爬子,瞬间反手揣进手心里。
“滋滋…..”
一溜黑烟从手指尖冒出。
不一会儿,摊开手,活生生的石爬子顿时被烧焦。
肖岩望了望墙角边上的摄像头,背过身去把石爬子揉进嘴里。
“那你二十分钟之内一定要赶过来啊!就等你了,要有团队意识啊….”
“嗯嗯….”
肖岩嚼着鱼挂了电话,把石爬子和水蜂子分别装在两个塑料袋里,走出库房。
“厨师长!我学校有急事儿,老师让我赶紧回去,下午我就不来了,刚刚两袋鱼放洗碗台上了啊……”
“诶哟小伙子,现在是高峰期啊,大家都忙得要死不活的你还要走?”
“你没听到嗦,人家还是学生娃娃,老师让回去的,是噶?”
“嗯嗯,厨师长!诶?”
肖岩没听到厨师长的回应,又对着蒸雾蒙蒙的厨房喊到。
“你别喊啦,里面那么吵他听不到的,你要走就快些走吧,一会儿我帮你给他说就是。”
身后洗碗的大娘拽了拽肖岩的衣服小声地劝到。
“哦,好吧,那谢谢你啦阿姨。”
“啥啊?谁要走啊?”
刚走出去,就听到厨房里有人吼道。
“哦,是个临时工,说是学校里有事,老师通知他立马回去。”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以为这里是菜市啊….搞什么嘛,真的是…”
“就是,临时工本来就不好管…. 更何况还是学生…”
“哎,别个还是个娃娃,在读书就知道出来打工挣钱了,已经很不错咯,哪像我家里头那个,职高都毕业好几年了还经常问我要钱,你说气不气人……”
肖岩换好便装从后厨里出来,见刚才送货的师傅在电梯口搬几个大箱子。
“耶?晋叔还没走呢?”
“来来….帮我抬下…”
晋师傅见小伙子挺面熟的,于是大方的朝肖岩吆喝。
“嗯嗯……”
肖岩也很乐意地急忙跑过去。
“怎么这么早就下班啦?”
“哦没有,是我要回学校…”
“哟喂,不错不错年轻人勤工俭学啊,很好很好,你读的是哪个学校啊?”
“二十一中。”
“哦,我知道,就东三环那嘛,学的什么专业啊?”
“呵呵,还在高三……”
“哦,高三啦,马上要考大学咯?打算选什么专业啊?”
“额,这个,其实都无所谓啦,能考上就不错了啦……”
“诶,这话就不对了,年轻人要对未来有规划才行哦,你们学校……”
“嗯嗯……到了,我来抬下面,咿……”
“诶哟哟……慢点,慢慢……”
走到地下停车场内,把货箱挨个儿搬上晋师傅的卡车。
“谢谢啊小伙子,对了,我刚好走你学校那边,我稍你过去不?”
“哦没事不用了那个……我有自行车,我骑车来的。”
“噢,这样啊,那你骑车应该要比我这个快一点,因为新三环那边经常堵车。”
“恩,那行,我先走了哈,拜拜。”
“好好好,拜拜……那你注意安全啊小……”
肖岩应声向师傅摆摆手,快步绕上停车场内的夹层,来到自己的山地自行车停放的位置。
“这也许就是我此生此世与你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连这种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肖岩下意识地朝说话声的方向望去,见一位身着肥大赛车服的男子在打电话,配套的大头盔挂在身旁的摩托车上。
“……是,是已经分手了,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我也知道啊,但你也不能发火啊,对吧,这是……我都说了是最后一次了,之前在朱华高速那次你忘了吗?你这么快就忘啦?我现在很心痛你知不知道?唉,没事儿,但我还记得,而且永远都记得,真的……”
男子肩膀夹着手机打着电话,双手拎着钳子,在摩托车尾部捣弄着车牌照的螺丝钉。
“……一会儿三环桥头的十字路口,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马上就过来,你必须要等着我…..”
挂了电话,男子带上头盔,推着笨重的大摩托,路过停车场出口的垃圾箱,随手扔掉车牌。
肖岩蹲在电瓶车堆里,捏了捏鼻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男子带上头盔骑上摩托,随后停车场内响起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
“哎呀,我去……看来泡妞真得费不少劲儿啊……”
嘀咕着夸上车座,蹬了几圈后才发现车链子没在轮轨上,于是又蹲下来用手扳弄了好久,还是没套上,最后看着满手的油污摇摇头。
“唉,真是悲催啊……算了!破车……”
酒店后门的收费口处,晋师傅坐在车里瞧见刚才那个小伙子,正双手叉腰的站在马路边,不停地朝四周张望。
“喂喂!小伙子,你怎么还没走啊?”
“啊?晋叔,你也还没走呢?哎呀,那个……我自行车掉链子了,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好,想打车呢又发现没带钱,看来还是得劳驾你送我过去了。”
肖岩蹦到晋师傅的卡车前,举起黢黑的手掌请求到。
“行行行,那你上来吧。”
“好嘞!”
肖岩赶忙跳上副驾驶关上车门。
“坐稳啦。”
“哦……”
晋师傅一脚轰起油门,货车摇摇晃晃地插进车辆密集的马路中。
肖岩摇下高高的车窗,耳边顿时响起断断续续的喇叭声。
放眼望向前方,通往高架桥的斜坡上,车流涌动,尾灯在缓慢前行的车辆中忽闪忽暗,点亮着两旁的荫荫绿树。
“还在堵堵堵……要不要我拍张照片发你证实一下呀?嗨……真是的,催我有用吗?再催!呵呵……再催我……我也不可能插两根翅膀飞过来嘛你说是哇?妈那边儿……你先好好看着嘛,有事情要心平气和跟她讲,她老人家不讲道理你也跟着倔还怎么沟通嘛……”
货车边停着一辆灰白的吉利熊猫,眼镜男司机摇下车窗举着手机把头伸出窗外。
“……小鱼庭……”
“那个字念‘塘’,是‘小鱼塘’宝贝儿,上面是晋晋小鱼塘,为您送上最新鲜的海味,服务热线是02889862388……”
“哦……上面还有一只大眼睛的鱼……”
“恩,对,那叫鲨鱼。”
“鲨鱼……”
“鲨鱼嘴巴大大,鼻子尖尖,身子宽宽……”
停在货车斜对面的一辆橘红广田,后座的一对母女从车窗里探出头向这边看过来。
“额…..车还真多啊,走路都比我们来得快……”
“嗯…..马上就要上桥了,十字路口红绿灯是等得有点久,下了东大桥估计就要好点了,就不这么堵了……”
“哎呀,好热啊……吹过来的风都是烫的,喔……现在可不可以变道或者插缝隙哦……一直等起人都要烤糊了……”
“还要你说哦,要是现在可以转出去,只要没被拍到,我早都逆行咯。”
听到前面拉水果的三轮摩托上两个小商贩的声音后,肖岩扭头见晋师傅的神情也有些急促。
“晋叔,你平时一天还要送几家的货啊?”
“唔……这个说不准,有的是签了长期合作的,有的又是偶尔临时来个电话……其实现在还算好的咯,要是到了晚上五六点钟的样子,那个时候下班高峰期啊,天呐,那才叫堵……”
晋师傅说着用手使劲儿地摁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
“哦。”
这时感觉到裤兜里有振动,肖岩挑出手机一看,又按了免提。
“到了没?”
“没,堵路上了……”
“你骑个车还等红绿灯啊!傻逼啊你?”
“不是,我车爆胎了,我打的车,回来你记得给我报销啊……”
“嘟嘟嘟……”
“话都没说完就给我挂了,嗨……”
“你平时就这么跟你老师说话的啊?”
“没有,我哪敢啊,是我基友,就是室友。”
“呵呵……喔,终于快到桥头了……”
晋师傅边说边把挡位往前推,正要踩油门时,只听窗外“嗖!”的一串鸣笛声。
“他娘的!找死啊!”
晋师傅稳了一下方向盘,盯着前方飙得风快的摩托吼道。
肖岩把头伸出窗外。
“这背影好熟悉啊,哦!”
“谁啊?你同学?”
“不是,刚刚停车场遇到过,这位哥打电话非得带上他前女友陪他一起飙车来着,呵呵,好屌的样子。”
“嗨呀!带女友飙车,又逮住一个神经病。”
“不过这哥的车技还真不赖啊……”
东桥头的十字路口绿灯闪烁跳出黄灯,提示车辆减速停车,但还是有稀稀拉拉的车辆在穿越十字路口。
大家都想在这种时候猛踩油门闯路口的黄灯,不然,又要等五分钟漫长的红灯。
一辆油罐车在快开到路口时,突然想起要右转弯,急忙便道。
这时,骑着摩托车的男子飞快的绕过油罐车,开油罐车的司机大概是看到了摩托车穿过,慌忙地向反方向猛甩方向盘…..
油罐车车身失衡,车尾撞向旁边的大卡车。
卡车上捆绑的货物猛烈晃动,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见摇摇欲坠的货物,都下意识的快速逃离躲避……
为了躲开坠落的货物,很多小车相互碰撞,十字路口上行人慌乱地奔跑,顿时混乱无比,有的车甚至被撞出马路边的花台。
“喂!前面搞什么啊?”
肖岩屁股从副驾驶上弹起来。
“糟了!大爷的!你拴好安全带抓紧……”
晋师傅惊恐的盯着前方,眼看马上就要被周围乱窜的车辆撞上,肖岩迅速伸手握住晋师傅的方向盘,侧着车身朝车辆的缝隙间开过。
“喂喂!你搞啥啊!危险啊!你小子诶!”
“没事儿没事儿,你坐好……”
“我这车还运了海鲜咧!你别给我弄翻车了!”
“没办法啊,现在踩刹车只会被后面的车辆撞上。”
“看着点!喂!”
晋师傅的海鲜货车最终还是倾倒在横七竖八乱窜的车辆中。
幸好系着安全带,晋师傅倒挂在座椅间,斜眼见肖岩躺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小……伙子….诶…….”
“我没事……”
听到声音后,肖岩微眯着双眼朝晋师傅扬了扬嘴角摇摇头。
“砰砰!!”
“啊啊啊!!!”
“洋洋!快过来!妈妈在这里!”
“嗷!”
车窗外,是轰隆隆的金属撞裂和路人的叫喊声。
肖岩侧过脸去,看到一位年轻妇人在马路边的电线杆旁用力地拉扯着婴儿车,婴儿车的轮胎被地上的铁圈死死地扣住。
这时,一辆大卡车从路口横飞而来,向那妇人方向撞去。
妇人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身后的人群拖着逃离开去。
卡车瞬间砸断粗壮的电线杆,激起尘埃滚滚。
“啊!!啊……”
顿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年轻妇女颤抖着倒在人群中,人们陆续围了过来将妇女扶起,拿出手机开始呼救。
十字路口上,路人的惊呼声伴着汽车紧急的刹车声,还有远处停留的救护车上闪烁的警示灯在红绿灯的更替中忽明忽暗。
“呃呃…..”
黑暗中,肖岩弓着背,双手用力撑着地面,腹部以下被一块钢板儿扣住,手臂间的一团纱帐里,露出一双小眼睛,一只小手死死地揣着肖岩的衣领。
“嗯嗯嗯……”
“再忍一会儿,大叔马上带你去找妈妈。”
说着,手臂向上拐了拐,厚重的卡车板发出阵阵闷响。
“好沉吶……这钢板儿。”
肖岩大概知道了被压的位置,把压住自己腹部的钢板慢慢抬起。
“啪啪….”
黑暗中有滴水声,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儿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漏油了?还真是……抓紧啊……”
肖岩抬了抬肩,深呼一口气,一只手环抱着纱帐中的小孩,另一只手的掌心覆盖在头顶的钢板上,小范围移动着……
不一会儿,钢板表面好似侵泡在燃烧的烈火中,慢慢开始融化…..
马路上,聚集着无数车辆和行人,医护人员正在极力挽救车祸中的伤者,警方快速把十字路口及周边发生车祸的街道拦上警戒线。
“这次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
一个警官模样的男性捂着下巴盯着车祸现场说道。
“具体原因还在等待交管所的监控录像。”
“车辆损失和人员伤亡?”
“目前已查到有三十多辆小型车追尾,十多辆因碰撞翻车,包括在内的六辆大型车辆,具体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中…..”
在一旁身穿警服的工作人员手捧着文件夹记录着。
“砰!!!”
一声巨响,横在路边的一辆卡车突然间爆炸,整辆卡车开始燃烧起来。
“消防部门!三环路东大桥北段出现大型车辆爆炸性燃烧,请尽快赶到现场处理!”
“好像还有个婴儿在里面啊……”
“哎呀….天呐……”
警方看着这蔓延的火势,心有余悸地说道。
“唔…..唔…再过两条街就到医院了……”
肖岩蓬头垢面的抱着浑身污浊的小孩,飞快地穿行在狭小的小巷里,小孩儿的腹部和腿部侵有血迹,双眼半睁半掩。
猛地踢开医院的急诊室,见一位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坐在门口,肖岩伸手把小孩往她怀里一放。
“快啊快快快!”
“哇呀!!”
小护士还未回过神来低头见怀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黑乎乎的肉团,双手一抖,险些把小孩摔在地上。
肖岩接住快要滑落的小孩,抓住小护士的肩膀。
“别一直瞪着我了,麻烦找你认识的医生赶紧抢救病人去啊,给他尽快止血,不然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噢噢噢……”
小护士终于明白过来,一个劲儿地点头道。
见小孩被推进手术室后,肖岩一头扎进洗手间里。
望着洗手台前的自己,满身油污一脸灰。
“太夸张了吧今天……”
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双手脸颊,听着门外传来各种人群的哭闹……虚掩着门缝,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伤者和为伤者奔走忙碌的人,定了定神后,走出医院。
东大桥五街的小胡同里,一辆摩托车斜靠在一根电线杆上。
一个高个儿略显消瘦的男子蹲在围墙的角落里默默地吐着烟圈,低头看着手机,手机里是一个女孩和自己的合影。
许久后,男子按下删除键,把手机塞进裤包里,掏出打火机,把放在身边的一堆衣物点燃。
看着团团黑烟随风缭绕,男子甩着手站起身又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这时,裤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手一抖,烟掉在地上。
打开手机,弹出一条彩信,瞬间愣住了,捂着嘴猛烈咳嗽着。彩信上的图片中,是自己穿着赛车服骑着摩托在人群中飙车的场面。
男子纳闷的放大图片,车尾上并没有车牌号,再看看发信息的是一个陌生的私人号码,正要拨打过去,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警笛声。
衣物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男子慌了神的捡起地上还未烧毁的衣物,骑上摩托飞快地开进胡同深处。
曲折蜿蜒的胡同里,一个人影忽然在道口上闪过,男子猛然一个急刹,前轮正好卡在一个凹槽上,翻下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抽搐着靠向墙壁。
“咻咻咻……”
有物体打着旋儿向男子所在的位置飞来。
“嚓!”
一块钢板卡在砖墙的缝隙间。
男子侧过脸看去,居然是自己之前仍在地下停车场的车牌,在逐渐清晰的警笛声中摇晃着。
狭窄的胡同围墙顶上,一只乌鸦在警笛声中扑腾着翅膀,没过多久向灰蒙蒙的高空飞去……
四
魔界大陆的天空永远都是处于苍茫与灰暗之中。
一轮猩红的圆月浮在天边,依旧是那样的清亮。
古封镇里空旷的主城大院内,几座高耸的楼台围在城墙间,楼台以外,是无边的昏黄焦土,依稀能见几位兽面人身在上面运功练术。
丘奎悠闲地拉开弓箭,双手不停地向四周寻找目标。
视线扫过城门顶,见一条白蛇悬吊在城门顶的翘角房檐上,丘奎手指微微抖动,在拉开的弓弦上轻弹了一下。
白蛇好似从飘渺的风沙中听到了弓弦的抖动声,迅速扭头朝向弓箭的方向。
三角形的头上依稀可以看到白蛇那一伸一缩的鲜红色信子。
丘奎挑了挑眉角,微微上扬的嘴角裂开,露出尖锐的獠牙。
只听“搜!”的一声。
弓箭飞向白蛇的位置。
白蛇稍做停顿,在弓箭快要逼近的那一刻,突然甩开蛇尾,刚刚盘缠着的身子霎时间拉伸纵身一跃,柔软细长的蛇身夹带着飞来的弓箭在半空中扭动旋转。
“嚓!嚓!嚓!”
在弓箭成段成段的掉落地面时,白蛇已快速地跳到就近的另一边房檐上。
“哼!你竟然弄断了我的箭。”
丘奎瞪着房檐上的白蛇小声嘟囔着。
白蛇扬起尖尖的下巴,俯视着空地上的丘奎。
“呵!欲要挑衅我是吧?奉陪到底!”
说着,丘奎挥动着粗糙的兽爪,握拳的那一刹那间手里冒出五支利箭,身体在奔跑跳跃的双腿带动下左右摇晃着,不经意间把箭射向白蛇。
白蛇飞入半空中,似乎还很迎合袭来的乱箭。
蛇身缠绕住箭头猛一旋转,然后借助身体的柔韧度把箭反射回地上乱窜的丘奎。
丘奎也游刃有余地反射回来的箭,再次拉弓射向半空中舞动的白蛇……
几番周旋后,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
只见一颗石子从高空掉下来,随后一只硕大的黑鸦也“嘎!”的一叫,摔在焦黄的地面上。
丘奎瞪着圆鼓鼓的厉眼望向前方黄沙飘扬间的身影。
那身影扑腾的翅膀随着渐渐消散的尘土褪去,显现出一双消瘦的臂膀。
“何人!”
黑鸦听到喊声,张张嘴慢慢地睁开眼睛,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兽面侍卫立在跟前。
于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翻身坐起。
“又是哪家弱冠竖子,咳,竟敢如此无礼…”
“这不是南文公吗?好久不见。”
黑鸦扭头见一位妙龄少女从不远处的城门口走来。
少女浑身上下几乎素白,黄绿色的大眼睛微微上扬,淡青色的眼角一直延伸到高高的眉骨,在挡住前额的白发间若隐若现。
“好久不见白妮姑娘,魁音寺的弟子有礼了。”
“南文公不必多礼,这位是守城公丘奎。”
“恩,丘奎公……你我也曾在伏灵川见过的,忘了?”
见黑鸦会意地点头一笑,丘奎顿了顿。
“哦……伏灵川,是,方才想起,呵呵,刚刚实在是对不住啊,有被箭伤到吗?”
“还好,没大碍。”
“哦,你好像还掉了什么东西,我替你找找看。”
丘奎说罢,宽大的身躯便一下钻进黄土中,消失在沙尘里。
“南文公今日前来,是偶然路过这里还是别有他意?”
白妮走近问道。
“嗯……我在前往魁音寺的途中,听你们这的领部说,神界的天玉在尘世间出现,不知是真是假……”
“天玉?在尘世间出现?”
“唔,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好奇罢了,不过……”
“找到了!”
丘奎终于在空旷的地面上冒出头来,手里拽着刚刚掉落到地面的那颗石头。
“他怎么飞走了?”
丘奎扭头询问身旁的白妮,见她正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黑鸦消失的天边。
古封镇的焰州城内。
一座高塔上空盘旋着数只红眼蝙蝠。在接到楼台守兵传达的指令后,红眼蝙蝠飞入高塔里。
高塔内的盘旋楼道上,坚硬的石墙上方,每隔一米都悬挂着一个铜台。
铜台上燃烧着幽蓝的烛火,火光可隐约照见四周石墙上雕刻的壁画。刺眼的火光浮现在楼道的尽头处,随之而来的还有零散嘈杂的话语声。
“有探子来报,在尘世间的确存在天玉的迹象。”
“方才听说,还确有此事……”
“只希望我方能以此率领兵部引出此物,不论是三界诸神还是何方鬼怪,一并拿下,夺取天玉……”
“听起来确实是大快人心,但就如此确定天玉的能量就聚集在人类的空坛里?”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
“哈哈,人类,真不可思议……”
“不管是何物,先下手为强,传令十泽,在近日进入尘世。”
“是,主帅。”
肖岩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看了看时间。
“又要十点了,唉……一天过得可真快啊……”
莫名感叹了一下,还是带上耳机单脚踏上自行车。
骑着单车在东桥二街迎宾路的胡同道里缓缓挪动。
突然瞧见前方小巷深处的黑暗中,一抹异影快速移动后瞬间消失。随后还感觉到这抹东西正在不动声色地朝自己身后慢慢逼近。
肖岩抓了把刹车猛地停了下来一回头。
胡同口灯火阑珊,稀疏地光亮穿过马路,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路过,投进胡同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好长……
愣愣地泛了泛眼皮,重新戴上耳机,转身骑动单车,双手不停摆弄着车龙头,吹起口哨摁响喇叭。
尖锐的“叮铃铃…..”声在小巷里反复回荡着。
没骑一会儿,肖岩又一个急啥车,停在一间堆放垃圾桶的商铺旁边,接着慢腾腾地从双肩包里掏出半瓶矿泉水,把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
仰头饮水时,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周围低矮的房屋顶棚,余光无意间略过垃圾桶上方的房檐。
房檐之间是黑乎乎的一片,但肖岩借着轻微的月光能隐约看到房檐上浮现出一撮晃动的蜘蛛网。
网中央一只毛茸茸的蜘蛛静静的吊在上面。
肖岩慢慢的靠了过去,朝那一撮网喷了一口水,透明的水珠悬在蛛丝上,毛蜘蛛一动不动。
无趣的挑了挑眉,快速地对着蜘蛛网哈了口气,顿时,挂在网上的水珠顿时燃烧了起来。
仰头看了一眼随风飘散的缕缕黑烟和一起消散的蜘蛛网,然后把空塑料瓶扔进垃圾桶里,骑上自行车离开。
离开后,空塑料瓶从堆满的垃圾袋上滑落下来,在地面上不停地滚动着。
附近的一面墙上,显现出一圈银色的光亮,光晕中露出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动着,紧盯着肖岩的背影,片刻后逐渐消失……
肖岩摆弄着车龙头哼着歌快速拐进前方的另一条胡同里。
单车后轮狠狠压过一块凸起的水泥板砖,溅起的一滩污水甩向一旁的砖墙上。
砖墙上突然冒出一串串气泡,气泡散成浓浓的烟雾,从被污水弄湿的墙面上飘了出来,向不远处的肖岩窜去……
前方的路口处,肖岩准备绕过去时,下意识抬起头,发现一块黑漆漆的物体正从高处往下坠落,方向直逼自己的头顶,肖岩迅速侧身倒向墙边。
“吧唧!”
路面上出现一大坨类似稀泥一样的稠状物。
“什么鬼啊这是?”
正想着,不知哪里又飞来一坨黑泥浆。
眼看就要击中,肖岩抬起双脚往自行车上一蹬,整个人像根弹簧一样,瞬间移动到胡同的围墙上。
双手撑地,单膝跪在高高的墙沿边,镇定的扫视着四周。
周围的曲折小巷黑压压静悄悄。
肖岩稍作停顿,从裤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22:11分。
关掉手机用袖子搓了搓黑色的屏幕,发现屏幕上出现一抹光斑。
猛一抬头向上方看去,背后的楼房顶端有一个晃动的影子,随之而来的一坨泥团从高处飞来。
肖岩的眼角动了动,快速一个侧翻躲开。
深深吸了一口气,抓过书包把手机扔进去,拉上包链放在围墙上。将校服的衣领立起来遮住鼻子和嘴巴,活动了几下手腕,紧接着双腿用力向上一蹬,扑到身后的居民楼墙上。
双手抓住墙上生锈的铁管,腿脚揣着铁管上连接墙壁的粗糙钢板,四肢并用快速窜上房顶。
手掌覆在房檐上,慢慢伸出脑袋露出眼睛。
居民楼密集的并排在一堆,看着一直延伸到黑暗中的空旷楼顶,肖岩微眯着双眼,迟疑片刻后准备翻身往下跳。
正要侧身,余光忽然瞄到一束惨白的幽光在楼顶深处的黑暗中飘过瞬间又消失。
肖岩翻上房顶,脚步轻快地绕过四周堆放的碎砖杂木,随手从杂木堆里抓起一把泥沙,摊开手把沙子吹向刚才有幽光飘过的黑暗里。
就这一瞬间,黑暗中窜出一道光条。
光条好似一把环状的短刀,闪着刺目的银光,旋转着飞来。
肖岩向后一倒,避开了刀光的袭击,不料侧身时手袖被刀光划破,一丝碎布随着旋转的刀光飘向高空。
还没等他直起身,银色的刀光又从高空窜了过来,为了躲开这刀光的袭击,肖岩在楼顶上翻来覆去,上蹿下跳,奔跑着突然滚向地面,刀光速度因太快,笔直的甩向房顶的围栏上。
厚重的铁丝网被刀光这猛一震,不停摇晃着很快就要落入楼下的马路。
肖岩一惊,急忙伸出手朝围栏的方向使劲推出一股透明的晶体状物,像一团巨大的气囊稳稳套住一整排正要坠入楼下马路的铁丝网。然后瞬间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不断的喘着粗气。
这时,身后的黑暗中出现一对冒着白光的厉眼。
椭圆的头上一张突出的大嘴露着獠牙,不断向外吐着浓浓寒气。尖锐的爪子抠着楼顶围栏边凹凸的石墙爬下来,布满棕褐色粗糙甲片的尾巴在肖岩的脑后缓慢地摆动着……
肖岩一边喘息着一边微眯着双眼,似乎察觉到身后出现的巨型怪物,右手慢慢握紧拳头,缕缕青烟从手指尖飘出。
咬咬牙前驱着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半跪的右腿,斜着眼瞄到身后的怪物正晃动着肥硕的前肢朝他的后脑勺袭来。
肖岩侧身对准怪物冒着白光的眼睛一个猛踢,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去,冒着黑烟的拳头用力一挥。
一股气流预将猛兽包裹住,猛兽在遇强大的气流后瞬间消失。
肖岩手臂扑了个空,才发现一颗浑圆模样的物体在气流冲击的漩涡中浮动着,肖岩盯着旋转物体犹豫片刻后将气流收回。
“哐当!”
一颗石头掉在了地上。
五
刚注满水的泳池在阳光的照射下碧水盈盈,更加清澈透明。
隔着微波湛蓝的水面还能清晰瞧见池底的每一块瓷砖。
一群学生排着整齐的队列绕着泳池奔跑。
许童夹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跑着跑着,余光忽然瞄到转角处通向更衣室的过道里出现一个人影。
赶紧放慢步伐,想回头看个究竟,不料被身后冲上来的同学绊倒在地,膝盖“咚!”的一声与坚硬的瓷板碰撞。
“唉!你没事儿吧?”
周围的几个同学凑了过来准备将她扶起来,许童赶忙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脚腕的疼痛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转角处走去。
“你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吗?”
张汐和戚梦珂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许童没有吱声,而是停在转角处的墙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通往更衣室的过道。
“看什么呀?”
张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许童的肩膀。
“里面有老鼠吗?”
见许童没说话,戚梦珂也好奇地伸出脑袋向过道里东看西看。
“咻!”
远处传来一段刺耳的哨声。
“喂!你们几个在那边干啥?回来!”
站在泳池对岸的体育老师冲她们几个喊道。
“嘿,老师喊集合了,还不走?”
戚梦珂伸出手在许童眼前晃了晃。
“啊?哦,好......”
三个女生听到命令后互相拉扯着一路小跑过来,迅速进入队列站好。
“刚刚在那边看啥呀你们三儿?”
“…..刚刚有同学摔倒了,老师。”
“谁啊?”
“许童!”
“在哪儿啊?”
“在我后面。”
张汐转过头来看着许童回答到。
“我…..”
许童怯怯地举手朝老师示意。
“哦,你呀?摔啦?怎么摔的呀?是不是跑步的时候又东张西望的?受伤了没有啊?”
“没有,老师……”
“这地面本来就滑,又是光着脚跑步,大家都要小心啊,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然一身光溜溜的摔地上是很疼的,明白不!”
“明白!”
“好……现在开始,徒手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前排的那位同学!要半蹲啊,双手撑在膝盖上扭起来…..”
跟着老师口哨节拍,同学们做着游泳前的热身运动。
许童用手板心搓了搓有些破皮发肿的膝盖,抬起头来目光扫视着游泳池的周围,注意力又停留在刚才池边的过道口上,脑海里浮现出站在过道里的那个小男孩。
男孩小小年纪眉宇间的英气就咄咄逼人,瞪着炯亮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撅着嘴,双手插在裤包里,身子斜靠在更衣室的门边……整个一副乳臭未干就倜傥不羁的模样。
想到这里许童不禁抿嘴一笑。
“呃呃,你,怎么傻愣愣的站着还不蹲下去!?”
听到体育老师的喊话声许童瞬间回过神来,赶紧俯身蹲下做腿部拉伸运动。
“现在换成左脚,记住腿一定要绷直,来,一二三四……再来一次……左右重复二十次……一会儿做完以后从这边起,第一排的同学,唉!我再次提醒一遍啊,整理好自个儿的眼镜啊,女生把头发全部包进泳帽里啊……”
“帮我看看我后面的头发裹进去完没?”
张汐又转过脸来问到。
“恩,差不多了。”
“你的眼镜漏水吗?我的每次都要漏点水进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我眼睛要红。”
“就是,我也一样……”
“好了,完了后开始下水了啊,下水前记住先拍点水在身上,到水里身体才能适应水的温度…..”
“好冰呀,我的腿,怎么办?”
张汐双腿踩进水中,抖着膀子抓着池边的扶梯说道。
“呀!讨厌你!”
“刚刚老师不是说了嘛,下水之前先拍点水在身上。”
水里的戚梦珂一挥手将池里的水泼向张汐。
“喂喂,在水里不要叽叽喳喳的啊,要保持安静,还是跟上节课一样,依次游到对岸去,再往回游…..”
同学们都下到水里,还是按着跑步时的队列顺序依次向对岸游起来,大家都甩臂蹬脚地扑腾着,满池顿时掀起流线型的泡沫白浪。
许童四肢浸在水中使劲儿摆动着。
在快要游到池中央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丫子一阵抽搐,小腿的肌肉疼痛难忍,身体瞬间僵硬的浮在水中动弹不得……这时后方的同学快速游了上来猛地一个后脚蹬把许童往水底揣。
喉咙顿时呛满水,感到头晕胸闷。许童用手捂住鼻子还未来得及向水面挣扎,池面上层层叠叠的白色泡沫翻涌而来……
恍惚的视线刚好停留在泳池的岸边,见那个小男孩正站在水面扶梯上低头看着水底的自己。
许童躺在水底吃力地向男孩伸出手。
这时,感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成静止,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声音就如同嘴角滑出的气泡,正以及其缓慢的速度飘向水面,然后瞬间破碎。
许童薄唇微微张开,泛红的双眼在将要闭上的时候,只见男孩纵身一跳,朝自己游来……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大脑晕乎乎的,感觉一只手正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抬起沉重的眼皮,才发现置身于暗流涌动的水里。
后脑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耳畔传来的心跳声规律而清晰,男孩低下头来看见许童后,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声,然后抬头望向昏暗的水面。
水面上,一头野兽正在俯身饮水,冒着寒光的厉眼不停地扫视着水下。
许童惊愕地张开嘴巴,不料水又猛地灌进喉咙里。
顿时心口一抽搐,剧烈咳嗽起来,口腔里冒出的气体激起连串的水泡向水面扩散。
察觉到水中有响动,岸上的野兽发出阵阵长啸声,伸出满是钢爪的前肢在水中捣弄着。
不一会儿,晃动的水波中渐渐显现出一条长长的鳄鱼,张开大嘴向水里游来。
男孩眉头一皱,急忙捂住许童的脸向下沉去,侧身钻进水中狭长的石缝内。
四周一片漆黑,许童渐渐地发现有少许灰蓝的光斑出现在脸庞边的石壁上。
小手好奇地抚摸着粗糙的石缝内侧,不料手臂却被石壁上冒出的一根细藤紧紧缠绕,用力甩开却没想到藤蔓如麻绳般柔韧,越是想要挣脱,藤蔓的数量就越多。
手臂被勒的青筋暴起,藤条上尖细的绒毛扎进皮肤肉里,疼痛难忍又不敢出声,只有死死咬住嘴边的手指。
男孩被咬的浑身一颤,才发现许童全身被搅在一团水草中。于是张开手在石壁上抓挠起来。
随后男孩“嗖!”的一下消失在崖壁下漆黑的窟窿中。
感觉绑在身上的麻绳松脱了不少,捂着嘴呆呆地盯着黑暗笼罩下的石缝。
这时,深水里飘来一双狰狞的眼睛,寒光下张开獠牙的大嘴向自己扑来。
许童慌乱中,身体像失去重心的浮木左右摇晃着,不断地想要往石缝下的窟窿里钻,但水里的压强太大,只觉得喉咙瞬间被封住,意识模糊起来……
鳄鱼的大嘴在刚要伸进石缝里钳住许童的时候,突然石壁外有人影晃过,快速地将许童推出石缝外。
水下顿时翻起一股股波浪。
男孩看了一眼卡在石缝间的鳄鱼在不断挣扎着四肢,然后夹着许童的胳膊快速游向幽暗的深水中。
不知自己在水中泡了多久,当头终于浮出水面,鼻腔里灌进一股清风时,许童身子猛一抖,嘴一张,瞬间把胃里的污水残渣全都呕了出来。
上了岸后,男孩背着许童踏进河边的树林,整个身体随着耳畔传来的脚步声上下起伏着。
闭上酸痛的双眼,感受着草尖上的露珠不断擦拭着脚丫上的泥沙,露水顺着晃悠地小脚丫滴落在崎岖的山路上……
伴着柔软的山风穿出丛林,站在云雾迷蒙的荒野上。男孩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这时,翻滚的灰白云层间已是晨光熹微。
许童顿时感觉身下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只见男孩在荒野上飞奔着,不一会儿跑到荒野边的山崖上。
山崖上,狂风呼啸而来,许童抬起沉重的脑袋,微眯着眼睛迎风望去。
模糊的视线里是云雾笼罩的群山,苍翠拔峭,宛若仙境。
霎时间一轮红日从山崖上升起。
光芒透过薄薄的云雾向大地蔓延开来,一抹温暖拂过脸庞,感觉身体都沉浸在阳光里,红肿的眼眶夹着热泪不停地颤动着……
“叮铃铃!!叮铃……”
一阵刺耳的钟声传来,瞳孔霎时间被惨白的光芒灼了一下,模糊的视线定格在窗外午后的耀眼阳光里。
“…..这孩子吧,性格确实有点偏内向了,平时也不怎么见她说话,不过女孩子嘛,文静点是对的,她还是蛮听话的……”
“她打小就这样了,没办法,父母亲都走得早….她也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闹腾嘛,哎,倒是出点什么事儿我这一把年纪了是承受不起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在学校里最基本的安全都没法保证的话……”
“哦,这个我们都能理解,作为老师我们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这个….是肯定的。”
“诶,是叫许…童吧?”
“啊?对对,这是她的家长,监护人。”
“哦,在这儿上面签个字…”
“哎呦,没戴眼镜,这….字也太小了吧,来,何老师,您帮我看一下……”
“是学平险。”
“就是学生平安保险,是每年交一次,一次交五十的那种。”
“哦,这个……是学校已经帮忙买了的是吧?”
“额嗯,是包含在学杂费里边的,如果小孩儿发生了意外,学校会统一向保险公司索赔的,这个您可以放心……嗯,红线下面是可以申请住院补贴的,在下面确认签字就行了。”
“哦,住院补贴….好,嗯好….”
听着床对面的门边传来的说话声,许童赶紧又把眼睛闭上,大脑又开始混沌起来,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更衣柜“吱嘎~”一声开了。
许童伸手把里面的书包和校服一并拖了出来。
“东西掉地上啦呀!哎哟喂…..”
站在身后的姥姥赶忙蹲下身把掉地上的黑色护腕捡了起来。
“你的这些小玩意儿经常就是跟衣服揉成一坨就往柜子里弄,你这绑头发的毛线套啊还有发夹啊什么的……要习惯性的找一个小口袋装好嘛,你说是不是嘛?你看嘛你看嘛,又往裤兜里乱塞,到时候回去往洗衣机里一扔,又找不到喽!每次都这样子,长点记性嘛,现在找不到小口袋就放在书包里的文具盒里嘛。”
“这个是戴手上的……”
“……还有啊,你看看你这书包,上面的狗鼻子都掉了,又上哪儿刮的吧,真是,姑娘家家一点都不爱好…..”
“这是兔子不是狗……”
“管它是啥,只有回去找一个大一点的扣子把它补上咯……行了行了,好了没有,再检查一下看东西都拿完了没有,老是丢三落四的,每次都是要等到出门以后才想起有什么忘拿了,你说说你…..呃呃,你准备裹着浴袍就这样走啦?不换衣服啦你?”
“衣服弄脏了……还有这里的洗澡水是凉的。”
“大热天的冲个凉是强身健体预防感冒的,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现在的水电气费贵得吓死人,回去到厕所里又要玩水一个多小时,人家隔壁的那个袁婆婆,她说她孙女洗澡从来都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许童快速打开淋浴间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盖住了姥姥的说话声。
麻利地搓洗了几下后换上校服,从更衣室里钻出来,披头散发的蹲在泳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见头顶上方出现一张灰布猛地捂住自己的头。
“今天洗的就够快哈,对嘛,就是要像今天这样嘛,但是要记住,头发洗了要马上擦干,不然会得头风病,就是曹操得的那种病…”
“不是说大热天洗凉水澡是增强免疫力吗?”
“那是说你们年轻人,一码归一码,不是一回事儿,电视上的中医讲,头皮捂着会产生寒气,然后就会扩散到你的颈椎,时间长了就要得头风病……来来来,先起来先,边走边擦,不然又掉池子里被水淹了,哎对了!我还忘了个事情哦,你跟我好好说说啊,怎么全班三十多个同学都没事,就你被水淹,你怎么回事啊?”
“嗯…..”
“是哪个同学欺负你啊,还是你故意的?快说!”
“下水的时候腿抽筋了,就晕倒在水里了….”
“晕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
“不知道,有可能是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绊着腿了,就抽筋了…”
“哎呀,好险啊,你们的体育老师跟我说,幸亏他发现得早,赶紧下水把你捞上来,不然的话,哎哟……还说什么,都送医院了你都还没醒过来,哎哟……你说你啊,孩子啊,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哎呀!冲什么冲!看着路啊!”
“32路来啦,姥姥……”
“身上有零钱吗你就冲?!冲过去撞车啊你!就你命大!太不小心了你个丫头片子!”
夜晚的窗台上,清幽的月光投下斑驳树影在微风中摇晃。
许童睡得迷迷糊糊,不断地听到窗外有阵阵柔弱的猫叫声传来。
于是睁开眼睛翻身下床,打开窗户一看,还真有一只小猫停在房屋对面的树杈上。
小猫的两只大眼睛好像泛有泪光,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许童不由自主地学起猫叫,小猫也像听到了召唤声,很快把小脑袋转向许童的窗台,开始“喵喵喵……”地回应着。
许童瞬间感到一阵欣喜,然后溜出卧室,从阳台上回来,手里拿来一根晾衣杆和一块腊肉,从腊肉上撕下一小块挂在晾衣杆上,把长长的晾衣杆伸向树杈上的小猫。
看见有食物,小猫先是警觉地嗅了嗅,过了一会儿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腊肉。
许童托着下巴微笑的看着小猫吃着肉,余光不经意间瞄到一条蛇盘绕在树干旁,一双厉眼晃动在树叶间,嘴里吐着鲜红的信子正朝着小猫的位置一伸一缩。
许童慌张地抓起晾衣杆就往蛇的方向挥打过去。
鞭笞的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弄得枝丫乱颤树叶纷飞。小猫被飞舞的棍棒惊吓,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叫后摔落进楼下草丛里。
慌乱中许童手一抖,晾衣杆也掉进草丛中,懊恼的叹了口气,又只有憋着气悄悄地溜出大门跑下楼去。
虽说现在已是三更,但小区街道旁的路灯还算明亮。
许童套着一双不合脚的老年毛拖鞋在楼下小区街道的水泥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钻进楼下树林里,从草地里拾起晾衣杆,环视四周却没见小猫的踪影,于是绕着树林学猫叫声。
“喵……”
不久后,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小猫的回应,闻声寻找走到树林边的小路上。
走过昏黄的路灯下宁静的街口,又见那个身着条纹体恤衫的小男孩靠在街头的长椅上。
那只小猫正依偎在他的身旁。
许童揉了揉眼睛愣愣地走了过去。
男孩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见许童捂着嘴,一脸激动地半天不说话,然后困惑地低下头去抚摸着腿边的小猫。
“嗯,请问…..这是你的小猫吗?”
许童憋着气终于缓缓地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
许童默不作声地慢慢蹲下身来,把晾衣杆顶端的腊肉取下来放在地上,见小猫真的偏过头来抓弄着腊肉,许童会意地用手把肉块撕成条状。
“嗯…..它好像很喜欢吃这个…”
许童瞄了一眼男孩。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晃动着双腿,神色淡然地看着长椅上的小猫舔舐着食物。
许童张口结舌地搓了搓满手的油不停地朝四处张望。
发现头顶上方,夏日的虫鸣围绕着路灯的光晕在茂密的树叶间穿行,又投射到地面与地面上拉得长长的人影相互交错。
不一会儿,小猫吃完肉丝悠然地甩动着尾巴纵身跳上长椅,在男孩腿边趁来趁去。
“你的小猫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许童一边问道一边伸出手来抱起小猫放进怀中抚摸着。
“毛真顺….又黑又亮,平时你都给他吃什么呀?”
男孩低头泛了泛眼睛,一言不发地起身从长椅上跳下来,扭头向街边的树林走去。
许童抱着小猫赶紧跟上男孩的步伐。
夜风带来树林中浓郁的槐花香,男孩围着林间几棵粗壮的老树转悠着,老树上掉满了枯藤,相互依偎在一起。
黑暗里像极了一座带有洞口的假山。
“山”顶上堆满了银白色的槐花,圆润的花瓣发散着素雅的香味儿在风中轻轻地摇摆。
细看花蕊处,还有淡淡的银色光亮在闪动,璀璨夺目如夜空的繁星。
许童十指紧紧扣在胸前,双脚开始一蹦一跳起来,心潮澎湃地正想绕着这银山放声哼唱,突然间一道刺眼的强光直射进树林。
“喵!!!”
怀中的小猫受到强光的影响惊叫一声从许童怀中挣脱下来躲进漆黑的树缝间。
“谁?!谁在里边!出来!”
小区的保安大爷高举着手电筒站在外面大声地吼道。
“赶紧的!我已经看到你了!快出来!”
强光再次射向自己的眼睛,许童捂着脸从树林里走出来。
“哎哟喂!还以为是哪栋楼的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林子里乱窜来着,谁家的小妹儿啊你?瞎搞啥玩意儿啊你?”
“我….我的猫跑树林里了,我是来找我家的猫的…”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几栋几单元几号的赶紧回去,你不睡觉不要影响我睡觉啊,走走走…..”
当许童溜回家门时,天色已微明。
再次缩进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满怀欣喜地望着窗外,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于是起身跳下床,跑到书桌前,在书包里翻找着,终于掏出那只护腕来。
摊开手掌,指尖来回地揉搓着。
晨光熹微的玻璃窗前,一根根毛线细密而紧致,黝黑发亮。
许童将其戴在手腕上,然后迎着窗外的光亮慢慢挥舞着手臂。
感觉又像似缺点什么。
于是又跑到客厅,从客厅的茶几抽屉里取出姥姥的针线盒子。然后回到房间,轻轻扭开书桌上的小台灯,蹲在墙角边开始穿针引线,摆弄着手中的黑色护腕。
六
“你个锡纸头!赶紧冲到我前方去,干掉那十只冰原狼,侏罗斗的古堡我来攻破!”
“呃呃呃!不要砍我的火屏!你砍它干啥?!靠!我的守兵又毁掉几个,你大爷的!”
“还不懂我的意思哦,我是喊你丫的尽管冲,我给你打掩护,这个时候你不要给我装怂…”
“别吼了……你两个,现在吼也没用了,明显我方的实力减弱了,刚在打噬魂石怪的时候咒印佛就嗝屁咯……”
“你啥意思?”
“就是睡死了的意思。”
“出局了?”
“啥情况?”
“哎呀,才开机没两小时就已经睡着了…..”
“我晕,赶紧叫醒,起来协助凯景人消灭侏罗斗火墙再睡嘛!好烦……”
“哎呀,算了,他应该是困得不行了,都睡了好一阵子了,何苦为难别人。”
“不是为难,这是一周一次的局势比赛,输了怎么对得起我花钱买的装备!”
“现在还不到两点呢,就趴下了,嗨,什么毅力啊,说好的通宵的,结果交钱就是跑这里睡觉的,也是醉了……”
夜风网吧里,几个小伙儿坐在电脑前,游戏玩得正嗨。
“耶?怎么我的电脑黑屏了,喂!对面是不是把我的主机线踩松啦?啊喂!?”
“小声点,我的也黑屏了,是不是停电了呀?”
“几点啊现在,就停电了,不会吧?”
“…..在坐的各位,那个,网吧线路故障,临时断的电,我们马上准备要关门了,都走了哈……”
肥嘟嘟的网管人员慢吞吞地从吧台上站起来,懒洋洋地向网吧里的人喊到。
“啊….现在真要回去啊?”
“废话,要不然呢,还能去哪。”
“这都快要两点咯,这么晚了还能进得去?你在逗我?”
“翻墙啊,傻逼。”
“翻墙……说得轻巧。”
“我的腿都成这样了,还怎么翻……”
“也是,谢一航脚上的伤还没好呢,考虑一下室长的感受……”
“其实就算翻进去又怎么样嘛,还指望这时候宿舍大爷起来给我们开门啊……”
“呃呃呃!麻烦几位帅哥去外面聊,可以吧?我们马上要熄灯清场了,谢谢配合。”
“行行行,那我们走……”
“喂喂,你睡得真死啊,起来走啦!”
刘畅站起身叫醒斜对面还靠在软椅上埋头打呼噜的肖岩。
“嗯…..干嘛?你们怎么走了?”
“网吧停电,再啰嗦网管要赶人了,快点!”
见同行的几个爷已站在网吧大门口,肖岩强打精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来跟了上去。
走出网吧,才发现一整条街都黑漆漆的。
“路灯都特马坏了呀。”
“冷死人了,这校服原来是透风的……”
“准备去哪儿啊现在?”
“找家小旅馆吧……”
“住旅馆啊,谁救济一下我。”
“我也没带钱,别看我……”
几个小伙儿蹲在清冷的马路边上,缩着脖子捂着脸。
“要不还是回学校吧?”
谢一航不停地搓着双手,望着街对面的学校大门说到。
“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来到校门口,盯着面前自动收拉门上闪烁的三色光,愣愣地听着阵阵响亮的鼻鼾声从保安室里传出来。
“今天估计还是那个胖眼镜。”
“你怎么知道?”
“直觉告诉我……”
“唉,还是翻墙吧,我提议,这样显得我们更有骨气。”
“嗯,就是,本人宁可翻墙摔断腿,也不会给胖眼镜下跪!是吧?室长?”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我就先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吧。”
“不是……问题是就算翻进去了……”
“哎呀,别管能不能进宿舍,先翻。”
“翻墙要绕到后面去吧,这里有摄像头哦……”
林子易指了指保安室围墙后面的学校宿舍区。
几人站在宿舍外的土道边,仰头望着高高的围墙。
“用最怂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一个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相互配合着翻过去。”
“我还以为你要找根竹竿把自己甩过去呢?”
“什么呀,我明明是要跨栏跨过去的。”
“呃呃!使劲儿往上撑啊,别一直踩着我呀喂!”
谢一航手腕扶着围墙,咬紧牙关抖动着身躯努力往围墙上攀爬。
“来啊,把手给我。”
爬上围墙的杨宇向地上的王洋帆伸出手。
“赶紧的呀!还没踩上去啊?”
肖岩半蹲着贴在围墙角落,听着王洋帆的鞋底不断刮弄着头顶滑溜溜的砖块。
“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哎呀……”
翻过去的五个人分别脱下套在身上的校服,打上死结后抛向另一端的肖岩。
“抓紧啊,稍微上来点就把手给我。”
肖岩扯着校服结一端,几个人费了好大力终于将他捞上来。
六个人在校园里吹着凉风瞎晃了一阵。
“肚子好饿啊,好久没吃食堂的包子了,今晚上我就睡食堂好了,反正明早我打算进去吃饭。”
“食堂又暖和,还有长桌和长椅,就是上了锁进不去呀……”
“哎呀……回来搞啥嘛?”
“你哀叹了一路了,还有别的有意思吗?”
“刘畅的意思是说回学校还不如睡大街,是吧?”
“你精神真好啊……哪个白痴再跟你说半句话……”
“晕啊!教学楼也上锁,有毛病啊这些人。”
“废话,教室里有电视机啊……”
“锁教室不就成了嘛,干嘛多此一举啊。”
“我也觉得,脱了裤子放屁,多事……”
几个小伙子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黑漆漆的男生宿舍楼下。
“室长,要不你去跟大爷通融一下?”
“为什么我去?”
谢一航不爽地说到。
“你是室长啊,万一真进去了,也是你出面签字。”
“诶,杨宇你去吧,感觉你跟大爷关系好点……”
“别啊,上次我和王洋帆就是被他逮着记过向朱老告状的,升旗的时候还全校通报了。”
“哎,对哦,你们上次跑哪儿浪去啦?这都能被逮住,真是家门不幸。”
“有什么办法,那老头最好别招惹,要是你,你也休想躲过。”
“额,要不睡公厕吧…”
“啊?”
几个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看着肖岩双手正抓着操场大门上的铁栏朝里面张望着。
“操场里不是有个公共厕所吗?我敢保证那里肯定没锁门。”
“靠!公共厕所还有门?哈哈哈!!!”
“走走,怎么没想到啊,赶紧去避一避,冷疯了我都快……”
“诶,厕所里有氨气,应该还比较暖和。”
“你们要睡厕所里?”
“是啊,这都已经三点多了,再忍几小时天就快亮了。”
几个人说罢,一同奔向不远处的操场。
在操场边的男厕所里,进门正对靠墙的地儿有一排石砖砌成的方凳,据说是给前来这里上厕所的体育生们休息或更衣用的。
“学校想得可真是周到哈,厕所里面还准备了躺的地方。”
六个人挤在上面就开始犯起困来。
没过多久,四周就传来像猪一样的哼哼声。
肖岩把头枕在刘畅的背上,抬起眼皮盯着厕所天花板上的墙角。
夜晚的雾气随着冷风从墙角下方一排十字架的开孔灌了进来。
应该是刚才在网吧睡过的缘故,肖岩现在并无倦意,下意识地从裤包里摸出一块鹅卵石,注视着手心里的石头,若有所思。
这时,墙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因为雾气不停地往十字孔里灌进厕所。
肖岩慢慢起身走了出去,站在厕所外面的空地上,感觉风刮得并不算太大,但空气是要比厕所里清新了许多,于是双手抱着后脑勺,沿着空旷的塑胶跑道慢慢晃悠着。
抬头望向无边的夜空,目光淡然的看着漂浮在微弱月光中的浓浓雾气……突然停下,把握在手里的石头拿到面前。
缓慢松开手,石头像失去了重力漂了起来,摊开的手掌在距离石头十厘米的位置晃悠着。
肖岩目光盯着旋转在半空中的石头,慢慢张开嘴向石头吹出一口气。
这时候,操场外浓密的树林里好似有东西在不停地穿梭,肖岩动了动耳朵,闻声望向摆动的丛林。
不一会儿,又感觉到一物体快速在操场的草坪间游走,目标直逼肖岩的身后。
肖岩抖了抖眼皮,感受到后方袭来的物体,但并没有回头,而是静静地闭上双眼……
尔后,四周又是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肖岩嘴角微微上扬,慢慢睁开眼,视线还是停留在手掌上方浮动的石块。
明月清风下的围栏外,浓密的丛林中,一双眼睛正盯着操场中央的肖岩。见肖岩斜着眼睛扭头望向投来目光的位置,密林中的眼睛快速躲闪开。
漆黑的丛林又开始摆动起来,肖岩收起漂浮的石块,飞奔着扑向操场边的网状围栏。
爬上围栏的顶端,蹲在高处,目光扫视着树林。
可树林里静悄悄,就连刚刚刮起的风也瞬间停止了。只有几声虫鸣从林中传来。
肖岩愣愣地用手指挠了挠下巴,翻着白眼望向漆黑的夜空,埋下头扫兴的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向后倒去。
一个仰翻从围栏上跳下来,拍了拍满身的灰,双手无聊的插在裤兜里,怂怂肩离开了,偶尔还不时回头往树林瞧上一眼。
慢悠悠地走进男厕所里,一屁股挤进睡得横七竖八的人堆中,抱着手埋下头打起盹儿来。
天空渐渐开始泛起鱼肚白,一抹霞光带上一轮旭日浮现在天边。
京成二十一中学里,已有不少学生陆陆续续进入食堂又从食堂里出来,走在通往高中部教学楼的小径上,手里还揣着刚从食堂里买来的油条馅饼,趁着还有几分热气,边走边啃起来。
虽然学生们脚步匆匆,但大都睡眼惺忪,哈欠连连。
学校操场里,绿荫林间鸟鸣阵阵,一缕晨光伴着雾气透过墙上的十字架钻孔射进男厕所里。
厕所里的瓷砖方凳上,还能听见整个寝室的一伙人发出的哼哼鼻鼾声和偶尔鼻孔冒泡声……丝毫不受这清冷的晨雾干扰。
“啊啊啊啊……喔喔喔…….我们走在大道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清晨使人振奋的校园广播响起。
“嗯哼哼……”
刘畅翻了下身,过了好久才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擦嘴角的唾沫,突然一只脚踹了过来,正中刘畅的心窝。
“啊!”
于是甩起手腕就挥打回去,一拳头钉在生硬的瓷砖上。
“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
“嗷~”
听到四周传来的回复,刘畅揉了揉眼睛。
“额,走了,回寝室啦……”
肖岩拍了拍刘畅的肩膀。
“还有,刚才那脚不是我踢的。”
“喔……”
“唉,我居然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王洋帆举着手机,不停抓着额头的斜刘海儿,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念叨着。
“还嫌弃啊,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杨宇正想打个喷嚏又忍住了,很不痛快地捏了捏鼻头。
“哦,那个,我直接去食堂吃饭了,你们还要回寝室吗?”
“你脸不洗牙不刷就去吃饭啊?昨晚上睡的可是公厕额喂,一大股屎尿臭……”
“没事,对刘畅这样一星期不洗澡的同志来说是很正常的。”
“哎呀,王洋帆,老子昨晚上就躺你身上的,你头上糊了厕所墙角的蜘蛛网,上面有蠕动的蛆。”
“呃呃,别扯这些,你去食堂顺便帮我带五个包子一杯稀饭嘛,暂时先刷一下你的小饭卡,回教室我给你零钱,谢了。”
“也帮我带一份卤肉面……”
“自己去食堂吃!我拿不了那么多。”
“哦,那行吧,我不要面了,带两肉饼一盒关东煮就成,谢谢啦,兄弟……”
“哦,那我也先去食堂,等到中午的时候再打两壶开水回寝室泡个脚……”
肖岩说着追上前方的刘畅。
一伙儿人在操场入口处嚷嚷着终于各自散开去。
刘畅和肖岩奔跑在通往食堂的小径上。
“额,对了,肖岩,你昨晚是不是没怎么睡啊?好像看到你到操场上跑了一圈,怎么呐?”
“哦,反正我是感觉你出去了一会儿……”
“唉,我在网吧里睡了好长时间,下半夜就不困了,你也整晚没睡吗?”
“哎,没想到打游戏不仅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我还从来没跟他们挤在一起睡过,不过挤着还挺热乎的,睡起来还蛮有气氛的……”
“哈哈哈,没想到你睡个觉还要气氛……呵呵,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需要这种气氛呢……”
“恩?你真的睡着了吗?”
“没有,我不过是闭上眼睛小憩着等待天亮……”
两人说着走进人潮涌动的食堂。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宽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
现在正是学生们的午休时间,回到教室里的同学稀稀拉拉地挤在靠窗的位置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之后教室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学生,都各自回到座位,识趣的伏在课桌上,准备午休一会儿。
“呃呃,杨宇,等一下我们就直接下去。”
林子易从后面踢了杨宇的板凳。
“哦,随便……”
“还有刘畅,你听到没有?”
“你们到时候别叫我了,我昨晚没睡好,要补觉。”
“你不上体育课啦?”
“帮我请个假,就说我中暑了头晕呕吐,吃了药还在睡觉……”
“对对对,问到我,你也这么跟老师说,谢啦。”
斜前方的王洋帆也伸来脑袋捂着嘴说到。
“晕,怎么都….”
“麻烦你小声点,都在休息。”
同桌的女生白了一眼林子易。
“喔喔……”
林子易回应着用手比划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教室里开始慢慢安静下来。
窗外吹来的风掀起课桌上摊开的书页,细碎的沙沙声里还能听到有学生均匀的呼吸声……
“哐哐哐……当当当……”
没过多久,有鞋尖的声音从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唏嘘声由远而近,在安静的楼道里不断回荡。
几位老师手里都抱着一摞厚厚地试卷跨过走廊,进入各自所在的班级。
“呯!”
讲台上的瓷杯盖被沉甸甸的试卷震荡得弹起。
刘畅抬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讲台上的试卷,下巴像脱臼了一样松垮开来,手腕无力的推了推身旁的同学。
“干嘛….”
同桌眯着眼皮侧脸见刘畅呆滞的眼神。
“那个,还有五分钟就打铃了,一会儿搬桌子考试啊……咳咳……”
数学老师赵云中搓着双手看着讲桌上那一摞试卷不紧不慢的说道。
教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下节课不是体育吗?又不上啦?”
“又要考试……我亚历山大呀,妈妈……”
“早知道刚刚就该跟他们下去的。”
刘畅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王洋帆。
“下去有什么用嘛,终究是逃不过的,傻逼……”
同桌的女生斜眼瞄了一下刘畅慢吞吞地说着。
刘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瞪着眼朝同桌扭动起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
望着窗外慵懒的午后阳光,想了想,刘畅终于还是从桌缝里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篮球场上,杨宇,肖岩还有林子易正相互抢着球,围着篮筐奔跑跳跃着。
篮球架旁的地上,仍着一堆校服,手机放在校服堆里,正放着激情四射的音乐。
“啪哒!!”
篮球声伴着欢快的节奏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
林子易从肖岩手中抢到球后快速奔向前方的篮球架,腾空而起,直接将球扣进篮筐里。整个人还在篮球架上悬挂了一会儿。
“哦哦,好屌好屌,真是屌屌屌……”
听到身下传来的赞扬声中多少带了那么点讽刺的味儿,扭过头来。
“你是女生吗?不就扣个球嘛,瞧你激动得。”
“说的就是你啊,又没女生在,装啥逼呀,赶紧下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行行,让你,赶紧拉屎!”
说着松开抓紧篮筐的手,跳了下来,手掌撑地半蹲在地上。
肖岩立马捡起滚落的篮球,站在原地摆好姿势对准篮筐,准备三分射篮。
“吱吱吱吱……”
篮球架在这时候突然晃动个不停。
肖岩托着球眉头一皱,盯着摇摆不定的篮筐,耳朵一动,听到从四周传来的阵阵轰鸣。
“啪哒!”
篮球被杨宇从身后单手夺过,肖岩回过神来,看着杨宇一个转身把球甩进篮筐里。
杨宇侧脸看了看肖岩发愣的样子。
“怎么呐?中暑了?”
“没有,唔,有点……”
这时,午休时间到点儿的校园铃声响起。
“耶,怎么?这节课就只有我们班吗?”
“好像还有五班六班和我们隔壁那个三班吧。”
“为啥到现在还没有人下来?”
“就是啊,奇了怪了……”
“哎呀喂!”
“啥?”
杨宇和肖岩齐声扭头望向蹲在一边的林子易。
“这节课考试,刘畅发短信来让我们赶紧上去搬桌子!”
林子易看着手机大声嚷嚷道。
“又考试啊……可不可以不去啊….”
“我倒想啊,但要知道这次月末排名少一科的分数会怎样?”
林子易说着抓起地上的校服朝操场门口走去。
“唉….”
肖岩也叹息着蹲下身准备拾起地上的校服,却感觉到耳畔又回荡起阵阵轰鸣声,看着水泥地上细细的灰尘被风卷起,手掌下意识地抚向地面,闭上双眼感受着地面的温度。
忽然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向远处,断断续续的尖叫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
教室里,正在搬动课桌的同学们被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吓得惊慌失措,由于地面的震动,教学楼已严重倾斜。
刘畅刚把课桌推出教室后,身体就与课桌一起滑向走廊的围栏。
后脑勺狠狠地撞在楼道的方柱上,还没等回过神来,堆得老高的一捆书本瞬间从课桌上塌了下来,砸向自己。课桌也随书本倒了下来,桌角重重的压在胸口。
刘畅咬着牙,捂着被撞得生疼的后脑勺,听到从四周传来的阵阵惊恐尖叫声,视线里是倾斜的楼道,和一片狼藉的教室,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还操场上的三个人也仿佛感受到了正从地下深处传来抖动。因为教学楼里传来的尖叫声越发惊恐。
这时,远处有一部分同学正跌跌撞撞的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喂!什么情况啊!”
“还要不要上去啊我们?”
林子易扭头问道。
“喂?!肖岩?诶?”
肖岩咬牙加快沉重的步伐奔向倾斜的高楼,发现高楼的墙角开始出现裂缝,随着房屋的剧烈摇晃已经噼里啪啦的冒着烟尘。
大地还在猛烈地晃动着,地面上也开始出现细小的裂口。
“糟了……”
肖岩紧闭双眼,埋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蹲下身来。
半眯着眼睛看着地面上漂浮的尘埃和抖动的细小沙石,手掌抚摸着地面,手指间的黑烟犹如藤蔓一样迅速向四周延伸开来。
黑烟顺着滚动的沙石渗进地缝间……黑与灰的烟尘交汇着在地缝深处慢慢散开去。
在几公里之外的地底下出现亿万只黑蚁。
黑蚁飞快地穿梭在地层的石道间,宛如奔腾流淌的岩浆。
肖岩猛地睁开双眼,额头的汗珠滴落到地面上。咬了一下开裂的嘴唇,又急忙从地上爬起,然后翻上教学楼边的围墙,向校园背后的一片荒地奔去。
置身于空旷的草坝上,摊开双手,微颤的手掌间出现一团蓝白的微光。看着不远处迎面滚来的石块树桩,举起双臂手掌猛地拍向地面。
光晕如圈圈波纹涟漪一样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翻滚的石块与蓝白的微光相撞后被炸成石沙瞬间消失在怒吼的狂风中……像海浪一样起伏的地面突然向反方向跌宕回去。
地壳底部的岩块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波挡住,翻滚着冒出地面停止在肖岩跟前。
肖岩喘着粗气向迎面扑来的沙石吐了口唾沫,拍了拍满头的灰土,在尘埃逐渐散开去的石块堆中,模糊视线隐约瞧见一条条黑色的细沙从高高隆起的石坡缝隙间涌出来……慢慢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只手掌。
接着碎石堆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肖岩急忙抱头往空地跑去。
避开乱飞的石块,身后的烟雾里传来一阵怒吼声,肖岩闻声扭头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巨人,血红的眼睛冒着凶光,浑浊的眼珠里呈现出远处正在奔跑的肖岩。
巨人抖动着深陷厚重的眼皮,握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迈出碎石堆中粗壮的双脚,向肖岩扑去。
宽大的手掌一拍,尘土飞扬,四周顿时安静了。
巨人缓缓抬起手掌,却发现手掌下什么都没有,恼怒的低吼了一声,身后一块巨大的石头慢慢升起,等巨人察觉到刚要转身时,石块重重压向巨人的身体。
肖岩微微喘息着甩甩肩膀。
不一会儿,无数只黑蚁从巨大的石块底部窜出,像一滩黑水慢慢在地面扩散,肖岩定了定神,向后退去。
黑蚁数量蔓延的更加迅猛,有的已经爬上肖岩的运动鞋。
肖岩抬高双腿加快脚步奔向不远处的土坡,不料,右脚踏上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连滚带爬的从坡上掉下。
黑蚁群趁着这时围了过来。
肖岩慌乱中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准备抵御蚁群的进攻,却发现整只手已被密密麻麻的黑蚁瞬间包裹住。
钻心的痛痒袭来,肖岩顾不上甩掉手上的黑蚁,双腿猛一蹬地,跳上土坡,头也不回的狂奔起来,边跑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抓挠着爬满黑蚁的手臂。
可是那黑蚁不仅拍打不掉还迅猛的向身上钻,肖岩忽然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握紧拳头浑身颤抖着,紧绷的手臂上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一阵噼里啪啦声。
身上的黑蚁像烧焦似的一簇簇往地上掉落。
“唔……”
肖岩迎风猛地张开嘴巴喷出一股黑烟。
放慢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地上黑乎乎的一堆飘着青烟的黑蚁没过多久又快速地动了起来。眉头一皱,抬起头,放眼望去,见不远处的斜坡上,蚁群黑压压一整片,犹如一波波黑浪潮他的方向席卷而来。
肖岩急忙扭头就逃,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翻上土坡边的一堵围墙,快速地冲向围墙后的一片水塘。
蚁群又瞬间聚集起来变成人形,挥舞着拳头猛地撞开挡路的围墙,向奔跑的人类扑去。
蚁群如黑色的疾风一样窜了过来,将肖岩整个人卷到半空中,紧接着又狠狠摔向地面。
肖岩浑身被密密麻麻的黑蚁包裹得就像一团长有触角的煤灰球。
“呃呃呃,啊啊啊!!”
紧闭双眼在凹陷的泥洼地上滚来滚去,四肢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凭着直觉抠挖地面上的稀泥块,随手抛向四周,前方不远处有传来“扑通!”的一声。
肖岩慌乱地在稀泥槽里扑腾了几下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抓住池边的水草一个跟斗翻进水里。
水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大片黑色的泡沫,泡沫慢慢飘向水塘边,又聚集成人形爬到岸上。
巨人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水面上偶尔冒出的水泡。
肖岩悬浮在幽暗的水池里,脸颊布满紫色包块,一串串水泡从捂着鼻子的手指尖溢出,双脚在水底摆动着,眯着眼睛抬头望着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
见蚁群聚集在浮动的气泡周围。
肖岩朝水里移动着,尽量屏住呼吸,不让过多的气泡冒出水面。
过了一会儿,为了分散蚁群的注意力,肖岩在蚁群较少的位置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
这时,漂浮在水面的黑蚁瞬间袭来。
肖岩顿时感到鼻腔里有数只蚂蚁在撕咬,向后一仰,还没来得及喘息,一股脏水又灌入嘴里。
黑蚁成群向飘浮在水面上的头部袭来,肖岩挣扎着沉入水底。
水波荡漾的水中,手机和钥匙扣还有一块石头从宽大校服的衣兜里飘了出来,掉落在水底松散的沙土上。
沙土里霎时间泛着一束清幽的绿光,在寂静的水里,泛起一圈圈墨绿色的光晕。
不久,岸上水塘边的凹槽突然向外拱起一大块……
一只巨型穿山甲从高高的泥块里冒出。
粗长的尾巴翻搅拍打着身后的一片泥坑,两眼冒着凶光,宽大肥硕的嘴角微微张开露出一颗尖锐的獠牙,锋利的爪子从凹槽中抬起来,扑向停在岸边的黑蚁群。
在穿山甲扑腾过去的一瞬间,聚集在一起的黑蚁群立即飘散开去,消失在风里。
穿山甲扑了个空差点滑进池塘中。接着抖了抖满身鳞片里夹着的沙土碎石,伸着肥硕的脖子环视四周。
草梗被乱刮的狂风吹得深深地埋在泥洼里。
穿山甲慢悠悠地伸直前肢俯下身张开嘴巴仰天打了个哈欠。两个肉呼呼的朝天鼻孔不停地伸缩着。
半响,全身鳞片顿时竖了起来,身后硕大无比的锯齿尾巴猛地抬起甩向半空,顺着狂风重重地拍向地面。
泥洼地顿时炸开,松软粘稠的泥块抛向高空,泥坑里隐约能看到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在不停地蠕动着。
当巨大的尾巴再一次拍下来时,黑点刹那间聚集在一块儿。
从稀泥里钻出来恢复成人形模样的黑蚁双手撑地半跪在泥浆里,火红的双眼直直的怒视着对面的穿山甲。
穿山甲把埋在泥土里的尾巴猛地甩向黑蚁群。
蚁群在尾巴袭来的瞬间又幻化成黑沙飘散在风里。
又躲过一劫。
穿山甲怒吼着摆动着粗壮的尾巴,瞬间把泥洼里的闲花野草卷入狂风里,弄得池塘周围凌乱不堪。
七
一缕幽光透过墨绿的池水映射到肖岩脸上,浮动的眼皮微微抬起。
明亮的太阳光在碧波荡漾的水面晃动着,刺眼的光芒让肖岩神志有些不清。
恍惚的视线望见一个小女孩朝他的方向游了过来。
是光线太强的缘故,看不清脸庞,但能隐约瞧见挥动的娇小臂膀和随波飘荡的连衣裙。
肖岩扭了一下身躯,借着水的浮力向小女孩游动的位置移去,无力半张的嘴吐着气泡,看着一个个气泡悬浮在阳光穿透的水中,然后又慢慢飘向水面消散……
这时,眼前忽然间冒出一个很大的水泡。
看着折射在水泡上自己肿胀的脸,如死鱼般的眼珠猛地抖了一下。
水泡“砰!”的碎开,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在水中若隐若现。
闪着绿光的眼睛下方,一根深红色细细的好似丝带的东西在肖岩眼前晃来晃去。
肖岩一惊,四肢一蹦,瞬间直起身板儿,无神的死鱼眼瞪得跟铜陵似的。吸了一大口水包在嘴里,朝着眼前的绿光眼喷去……蒙蒙的水雾中,浮现出一张惨白的三角脸。
趁着水雾还未散去,肖岩四肢使劲地在水中扑腾着,激起大量白色的泡沫,掩盖了半个池塘。
污水中出现一条白蛇,正不停地摆动着纤细的尾巴,像是在驱赶水里的气泡。
肖岩飞快地窜出水面,满身载着淤泥扑向岸边。
躺在泥洼中,抬起手臂,是呈紫红色的脓包,摸摸脸颊,还是肿胀得生疼。
“唉……毁了毁了……”
仰头轻叹,眉头紧锁。知道自个儿现在的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蚁群像疾风一样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密密包裹住,还不停地往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钻,害得自己叫喊不得呼吸不能……肖岩想起刚刚被蚁群袭击的一幕,恼怒地抓了一把满头的污泥和碎草渣子从地上翻身坐起。
“可恶!”
然后缩着脖子警觉的看向四周。
池塘周围悄无声息,连埋在杂草间微弱的虫鸣都听不到。
肖岩顿了顿,接着慌张地从泥洼坑里挖出一坨稀泥,一个劲儿地往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抹起来。
抹着抹着感到一阵熟悉的麻痒袭来,摊开手才发现稀泥里混合着一团团蠕动的黑点。
“嘿呀!靠!”
急忙向后一转又扑进水里,疯狂的搓洗脸上的稀泥。
忙活了好一阵后,双手扶在池塘边,露出两眼在岸沿上,慢慢抬起头来瞄着四周的泥洼地。
发现刚被掏过的泥坑里什么都没有,终于鼓起勇气麻利地翻上岸。踮着脚缩着脖子把宽大的校服衣领立起来罩住耳朵,一颠一簸地行走在泥坑间。
不久,泥地里的土块不停地翻滚着,忽然感到脚下一沉。
肖岩愣在原地,盯着四周不断向外涌出的土块。
土块堆积起来形成高高的土坡。土坡之中有东西在不停地挣扎。
掩埋在泥土下,穿梭在泥地里。
肖岩边走边四处张望,一不留神,脚尖踩滑了,栽进泥坑里,四脚朝天。又发现泥坑里有蠕动的黑点。
“哎呀……”
心虚加上慌乱,还没来得及从泥坑里爬起来,土堆朝肖岩的位置翻滚而来。
随后整个人淹没在稀土碎石间。
土里捣腾的东西还没有停下,席卷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变成泥人的肖岩从土堆里翻出来,看到地面拱起的一条条土圈,猛地甩去眼角的一坨泥巴,从泥浆里爬起来追向远处翻腾滚动的土堆……
满身的泥浆风干开裂呈块状逆风飞扬。
肖岩一路狂飙奔向土堆,还未到达的空地上,不断涨大的瞳孔中又是迎面而来翻滚的土堆。
于是仰天一阵深呼吸,紧绷着眉宇,僵硬向内扣着的手指间冒出灰光。在土堆滚来的一霎那,双手使劲拍向地面……
一簇簇幽蓝的亮光向四周扩散开来。
土堆在距光晕几米处瞬间停下,翻腾的碎石泥沙俱下,由于惯性猛地向前方倒塌,一片黑沙幻化成风从倒塌的碎石间窜出,在半空中恢复成人形后,却掉进空地上的一方枯林里。
肖岩避开滚落的石头跑进前方的树林间,见缺胳膊断腿的黑蚁巨人瘫坐在一棵粗树干边,身上的黑蚁数量好似少了很多。
肖岩直径走到巨人跟前,蹲下身来看着那双泛着红光凶神恶煞的眼睛。
“袭击人类者,何方神兽?”
巨人没有吱声,而是裂开嘴似笑非笑的抖了抖肩膀,手臂扶在身后的树桩上,一只只黑色蚂蚁从手指慢慢散开去,钻进粗糙的树缝里。
肖岩泛了泛暗淡无光的双眼,伸手掐住巨人的脖子,指间冒出缕缕青烟。
“呵,休想离开……”
说完,肖岩手掌伸进巨人的喉咙里。
尔后,一颗被团团黑烟包裹住的头颅在肖岩手掌上浮动,剩下无数细小的蚂蚁在黑烟中化为灰烬,消散在枯林里……
头晕沉沉的,感觉有人在拍自己脸巴子,眼睛是睁不开又比不拢。
“呃呃呃……差不多行了啊,赶紧起来吧……”
见刘畅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翻白眼儿,谢一航一脸鄙视地捏住刘畅的鼻子和嘴巴。
半分钟不到,刘畅摆着脑袋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
“楼都要塌了还睡得着啊,我真是服了你了……”
说着谢一航扶起刘畅跨过走廊上倒得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一瘸一拐地往下楼走去。
来到操场上,塞满了几乎全校的师生。
“刚刚我还在二楼的画室,妈呀,还没反应过来,两头的窗户抖得碰瓷碰瓷,晃得我是站不稳也跑不动,就想完了死期到了估计要被活埋在里面了。”
“哎呀,刚跑到楼梯上扶手都与墙壁平行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跑下来的……”
“你们不知道啊,教室后面的那台饮水机直接滑向对面的墙上,还来回的滑……”
“这有什么啊,隔壁班架子上的电视机都摇下来了,不知道砸没砸到人!”
“不知道诶!太恐怖了!”
“摇怎么厉害这楼会不会塌啊?”
“上面都已经没人了,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谢一航扶着刘畅在人堆中绕来绕去。
“悲剧啊,十米之外是男是女都看不清还别说认人了。”
顺手摘下刘畅的眼镜戴上向四周张望,突然感觉到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在这儿呢你俩?”
转身一看,是张雾蒙蒙的脸。
谢一航赶忙摘下眼镜才看清是王洋帆。
“艾玛,你丫视力多少度啊?”
“是他的眼镜……”
“你还好吧?喂?他怎么有气无力的?”
“他说他后脑勺撞墙角上了,要不是被我发现了把他扶下来,他现在还在楼上躺着呢……”
两人搀扶着受伤的刘畅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他们几个人呢?”
“应该都下来了吧……”
黄昏时分的街口小巷。
“哗啦!”
厚实的卷帘门被抬起。晚霞的一缕阳光透过低矮的门沿射进灰暗的店铺里,细小的尘土在淡淡的霞光中飞舞着。
肖岩一身疲惫的进了店铺,放下书包,一屁股扎进破旧的皮沙发里,感觉到背脊被什么东西摁了一下,摸出夹在衣袋里的手机,被水侵泡后无法开机,看着黑屏里的满脸疱疹,无奈地哀叹起来。
“怎么搞得嘛,毁成这个样子,唉……”
把脸凑近屏幕前左看右看,手指使劲地在脸上擦来擦去,想抠掉两腮的泡块,却不经意间瞄到一条蛇瞪着伶俐吐着长长的信子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方。
猛然一回头,墙壁上除了一排铁钩,挂着布满灰尘的自行车和电瓶车配件外,啥都没有。
肖岩眉头一皱,转身继续抠脸。
“咕嘶…..咕嘶….”
屋内突然冒出奇怪的响声,侧耳倾听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肖岩放下手机起身轻快地跑上楼梯,刚踏上二楼,只见二楼房间的窗户被推开,慢悠悠的走到窗台边。
突然间“呼”的一下,一条满是褐色鳞片的尾巴闪过窗外。
肖岩急忙探出头朝楼下张望,正要抬头,一堆细小的石子儿掺和着一坨泥巴落了下来。
“啧!”
肖岩烦操地甩掉一脸的石头渣子,钻出窗外,脚一蹬手一伸,整个人瞬间趴在瓷砖墙壁上。
一只手正准备搭上房檐。
“喂!肖岩,你爬这么高干嘛!”
扭头见林子易和杨宇站在楼下的街口吃惊地望着自己,一不留神手一抖掉进墙边的垃圾桶里。
两位同学赶忙跑过去把肖岩从垃圾桶中拖出来,合力给抬进店铺里的沙发上。
“你……出什么事儿啦?”
见浑身脏兮兮还一脸包的肖岩,林子易忐忑地捂住鼻子向后一退。
“怎么?你是不是怀疑我发成人水痘啦……”
“那你怎么成这样了……要不要送你去看医生啊?”
见杨宇也捂着脸露出一副惊恐相。
“没啥…..刚被马蜂叮的…”
“马蜂?你去捅马蜂窝啦?啥时候?”
“就刚刚啊,肯定是禁不住摇晃从树上掉下来了,还好我跑得快,不然……”
“然后你实在跑不动了就把泥巴抹在脸上?”
“对对对,还好附近有个池塘,池边上有稀泥浆,不然就惨了……”
“唉……你可真够惨的,每次都比我们要惨……得多。”
林子易说着,侧着脸看了一眼四周堆满轮胎和零件杂货的屋内。
“…..嗯,是啊,挺倒霉的啊,对了,你们怎么跑我这来了,老师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没有,我们是专程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哦?”
“临时通知全院放假。开不开心!?”
“为啥?”
“因为发现了教学楼有多处裂痕要及时修复嘛。”
“放多久啊?”
“诶!这个,好像老师没说,是吧?”
“恩,他说等通知。”
杨宇用手滑动着摆在一旁方桌上的玩具汽车回应到。
“哟喂~”
“那放假你们准备怎么安排啊?”
“去山上捅马蜂窝啊。”
林子易打趣的说道。
“但是遗憾的是那山上却没有……”
林子易看着肖岩一脸惨样又补充道。
“去爬山啊?在哪啊你说的山?”
“南沙关,那边有好多矿山,我爸以前在那上过班儿,小时候经常带我去那儿玩,到山上的河沟里捉螃蟹和石蚌,还有捞不完的田螺……”
“哇哦!”
“离这有多远?”
“也不远,应该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吧。”
“诶,感觉上小学那会儿,还是学前班的时候,老师组织去了一次春游,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时隔近日还蛮怀恋的。”
“学前班?什么鬼?”
“就是上学前的预科班一类的,有些学校爱这样搞,想多收一年的学费嘛……”
“你们小学还郊游,我只记得以前老师带了我们一个班的同学去了学校后面的黄土坡上放过一次风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行,为了弥补你的童年,我们三就去一次!怎么样?”
“把他们几个都叫上吧,啥时候动身?”
“肖岩你看什么时候?最好是明后天哦,万一学校要通知上课了呢。”
“额,那个…..我就不去了吧,都成这样了,万一再在遇上马蜂窝……”
“不会的,我保证南沙关那边山上绝对没有马蜂窝。”
“哎呀,去嘛,你脸上那东西出去吹吹山风会好的快一点。”
“不是,不是我脸上这些,是我现在浑身酸痛,根本站不起来啊……”
“唉!你说你扫兴不……”
“真不是……”
肖岩盯着屋外从房顶上掉下来的一条尾巴喃喃地回应道。
夜幕降临,店铺二楼的白炽灯泛着微光。
肖岩洗完澡从厕所里出来,一边擦干头发上的水一边偏着头听着屋内墙壁和地面产生的稀稀疏疏的摩擦声,于是扔掉毛巾插上吹风机,终于这盖过莫名其妙的噪音。
关好门窗熄灯睡觉。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奇怪的声音又来了。
慢慢地卧室的门开了,天花板的电风扇也旋转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黑暗中,一条白色的巨蟒盘绕在风扇架上,悠闲地摆着尾巴。
随后,厨房里又冒出一团光亮。
肖岩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边。
见冰箱门开着,一头满身糙甲的庞然大物蜷缩在冰箱旁边,不停地用他那长脸拱着冰箱里的大蒜头,伸出舌头舔着蒜头泥巴上的小虫。
肖岩摆了摆头,转身回到卧室里正要上床,见棉被一起一伏的在蠕动。
许久,一条蛇尾巴从被角下露了出来。
肖岩浑身一颤,挠了挠满脸疙瘩,无奈地套上校服罩上耳机,坐到电脑前哈欠连天地玩起焚兽大战。
八
西岛的成华南路上,绿灯闪了红灯亮。一长串的车辆居然安分地停在马路上等候通行。
前方宽阔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系着红领巾身着校服的学生队伍。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见路口的交警帅哥在人行道中央挥手示意后,何玛老师赶忙拉住跟前的一位同学扭头向身后大喊。
“好啦!四班的同学先不要走了!在路边等一会儿!”
同学们听到指令立即止步,齐刷刷地扬起脑袋站立在路边。
车辆开始启动,还在人行道上缓慢而行的大爷大娘们见此情景,于是加快了脚步拖着菜篮子向一边靠去。
“哟哦,今儿个真热闹,怎么满大街全是学生娃娃呀?”
“是赶上什么活动啦?额,小妹妹,今天老师要带你们参加活动还是去哪里郊游啊?”
站在队列边的许童被路边的一大妈拽住。
“恩,是去街对面的体育广场参加活动。”
“哦?是什么活动啊?怎么这么多人啦?”
“青年节签名会活动。”
“青年节…”
“哦,晓得!就是纪念五四运动的,现在都改叫青年节了不是嘛,这个我晓得!”
一旁的大爷铿锵有力地说道。
“挨着点儿!走快啊!”
前方的何玛老师又扯开嗓门儿招呼着学生们。
西湖公园里的体育广场上,聚集着来自西岛市附近的几所中学的学生,在各校各班老师的陪同下以指定的位置排队站好。
“都是学校初中部的吧?怎么有些队的人高马大像高中生,有的像还没发育,跟小学生似的….”
“正常啊,男孩子好多都发育得缓慢嘛……”
“发现好多都瘦骨伶仃的……诶,你看那边的,除了前面两个举牌的还算正常,整个班几乎都跟三寸丁一样,哎呀,哈哈……”
“有红白杠杠的校服是北街四中的哇?哎哟,之前还没啥感觉哈,你看现在和我们学校比起来都好矮小哦….”
“你还不要说,光道一中的也一样,做个体操都看得出来,又矮又黄的成片成片的,十个里面九个都是四眼田鸡。”
“我们班的也是,上星期有个学生的家长来办公室闹,说什么她儿子升初中之前眼睛一直都是好好的,这才上了半学期就成假性近视了,怪起老师来了,你说笑不笑人……”
“假性近视可以恢复的呀,平时多注意一点就可以了。”
“还是家长的问题,小孩子放学以后本来爱玩游戏看电视,我儿子还是,一天到晚盯着家里那台游戏机眼睛都不翻一下,屁股像粘在凳子上一样。”
“黄燕,你们学校大都是住校吧?”
“嗯,大部分是。”
“对咯,学校既然提供住宿那还不是有这么多近视眼,学校还不是有责任。”
“哎呀,那家长非要说是教室采光不够,那小孩一天到晚都在怪学校的中午饭难吃,这都该老师管啊?不是挑事是啥。”
“学生住校学校是有些责任,但是每次熄灯我一去查寝,好多蒙在被子里玩手机的,一伙人围着斗地主的,要不就是直接溜出学校去外面网吧打游戏的,管不了吗不是….”
“你查的是高中部吧……”
“这近视本来就跟平时看书坐姿不正确有很大关系,学习时间长了用眼过度,还不要说是学生,像我们这样长期伏案还不是经常头晕脑胀的,视力下降很正常……”
“这个还跟遗传有关,那家长戴眼镜没有啊?”
“戴了吧,好像……”
“唉唉!你们瞧那边,深紫色加白边儿的校服看上去还挺精神的哈!”
“是长德的校服吧?是挺好看的。”
“其实不管什么样的校服只要穿戴整齐都挺好看的,青少年的着装就是要简单自然,整洁大方……”
“我侄子就上的长德,我姐经常说他们食堂的伙食好宿舍安静又通风,上午十点左右还有免费的豆浆喝,不错哈。”
“学校的口碑,总体来说还得以师资力量,学习气氛,每年的升学率作为标准来参考…..”
几位老师模样的女性撑着太阳伞在塑胶跑道边的水泥台阶上坐下,望着体育场上五颜六色的移动队列议论纷纷。
“何老师我要上厕所!”
队伍里的一同学举手喊报告。
“刚才路过出口那的厕所叫你们又都不去,快点啊,现在要上厕所的都赶紧去啊,不然一会儿没时间了啊!”
何玛老师站在长德中学初二四班的队列边喊到。
“走,陪我去厕所……”
前排的张汐转过头来对许童说道。
“好吧,走。”
许童答应着又扭头腕上后排的戚梦珂。
“我不去。”
“一起走啊,你没听老师讲一会儿不许去了吗?”
“嗯……”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就现在去吧。于是一群小女生手拉手的往操场出口处奔去。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许童甩了甩手上的水站在人少一点的空地上等候还在排队上厕所的室友。
“这边这边!”
见人群中东张西望的戚梦珂赶忙招呼到。
“你这么快啊?我不上了!”
“为什么?”
“都排的够长了,结果厕所里的同学等了半天都不出来!”
“来都来了,就等等呗,也好过自己憋着呀。”
“唉,本来我就不想来的,就是你!”
“怪我咯?”
“就怪你,哼,哎!张汐人呢?怎么还没现身,要不我们回队列里等她算了……”
“就这儿等嘛,外面太阳好大哦,就趁现在在这里避一避。”
“哎!受不了你了,晕死了都…..诶?你还穿着毛衣啊喂?!”
说着戚梦珂撩起许童的衣袖。
“这是什么呀?”
“这叫护腕~姐姐诶,这么热穿毛衣我有病啊?”
“你本来就有病……带着这个你不嫌热啊?”
“还好啦…..”
“咦?这是只猫吗?”
“嘻嘻,好看吧?我先用笔画出轮廊,再用白线绣上去的……”
“嗯哼,还挺像的,怪不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错吧?”
“嗯嗯!不错不错…..哎!你终于现身啦,全国人民都在等你呀!还以为你卡厕所里了呢。”
张汐理了理额前厚重的刘海从人堆里走出来。
“是人太多了嘛,洗手都排好长的队呀……”
“跑快点跑快点,都要开始了。”
等学生们都回到各自所在的班级站好后,循环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戛然而止。
升旗手和锣鼓队都规矩的直立在操场中央,前方的升旗台上,市副书记和秘书长还有各校的领导都已就坐,某校学生会代表举着话筒在一旁用清脆嘹亮的声音高呼。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中午好!都说我们是五月的花海,用青春拥抱时代,都说我们是初升的太阳,用生命点亮未来……..都说‘五四’的火炬,唤起了民族的觉醒,都说壮丽的事业,激励着我们既往开来,那现在,就让我们迎着鲜红的旗帜,踏着激动的旋律,凝聚五四力量,展现青春风采!”
话音刚落,掌声未来,全场顿时响起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升旗手举着红旗带领着身后一大帮锣鼓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前方开始升旗仪式。
“好热呀….”
张汐半眯着眼睛转过身来微弱地说道。
“嗯,有点,没事….”
许童小声回应着,然后抬起头仰望着随着歌曲缓缓上升的国旗。
飘扬的绸缎挡住了不少刺眼的阳光,让炎炎的烈日看上去柔和了许多,额前的手指撩起一缕被热风吹散的头发后,继续稳住向红旗敬礼的姿势。
“礼毕!稍息!”
台上传来口令。
“下面有请我们西岛市委副书记范国强先生讲话!”
学生会主席双手捧着话筒递给一旁的领导。
“咳,嗯,好的好的。在此之前呢,我先来讲一讲关于五四青年节的设立,啊,它的设立呢,是为了继承和发扬‘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五四爱国主义精神,啊,让当代学生坚定理想信念,坚守人生正确目标,啊,做到勤奋学习,加强道德修养,为实现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
地面的热气逐渐升腾起来笼罩着全身,脸庞被烤得滚烫,四周传来的讲话声在耳畔嗡嗡作响。
慢慢感觉大脑也有些混沌起来,正准备伸手擦掉鼻尖快要滴落的汗珠,前排的张汐忽然倒向自己,许童赶忙向前一推将她扶正,不料张汐身体往前一扑,膝盖“咚!”的跪在了地上。
“喂!?”
许童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老师有同学晕倒了!”
“周老师,袁明毅吐了……”
“老师,我头晕,好像中暑了….”
随后周围的队列里都接二连三的冒出类似的报告来。
许童把张汐扶到阴凉的角落,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她嘴边。
“好想吐哦……”
“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嗯….”
张汐抿了一下发白干裂的嘴唇揉了揉肚子正要张口,这时背后传来“嗷嗷”的干呕声。
几个同学被热得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地晃来晃去。一小个子男生打开厕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伸着脖子“咕噜噜……”的把水往嘴里灌。
“哎呀喂,看看你们哦,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扛不住啦?要怪啊就怪你们平时不加强锻炼…..”
守门的保安大叔看着坐在地上的几个学生说道。
“诶,许童,你们在这啊?”
“何老师…”
“哎,找了你们好久,是挺晒的这天儿,那个,张汐好点了吗?怎么她脸色这么苍白啊?头很晕吗?张汐?”
“嗯,她说还有点想吐……”
“看来真的是中暑了….诶,你还没事儿哈?”
“没事,老师……”
“要不这样,你现在出去用班费买几盒藿香正气水回来,感觉班上也有几个同学不舒服,大家都喝点儿….”
“哦,好…..”
“你知道出去附近哪里有药店不?”
“附近好像没有,不过我知道朝学校方向的塘桥胡同那有一家……”
“哦好好好,那还快去吧,快去快回啊,路上注意安全啊。”
“哦,好。”
许童应声着快步走出体育广场。
挤进人流里穿过人行道,顺着来时的马路向回走,越过十字路下了天桥,绕进胡同口的塘桥大药店里……
没一会儿便走出药店,拿着两药盒边走边拆,然后取出一瓶口服液吸了起来。
藿香水的苦味儿直窜鼻喉,不过还真是提神醒脑啊。许童泛了泛眼睛,迈开大步奔向前方,来到马路转角处随手把手中的空瓶扔进垃圾箱内。
不料,垃圾堆里突然冒出一根黑乎乎的尾巴。
随后从中钻出一只小黑猫来,正不停地用爪子撕扯着垃圾箱上的黑塑料袋。
“嘿!你怎么在这儿?”
许童惊讶的招呼道。
正准备伸出手来将小猫抱起,不料小猫猛地扑到地面上,微眯着眼睛看着许童。
片刻后快速地窜入人群之中。
“喂喂!等等我啊!”
许童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目光扫视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终于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发现了那只小猫。
这时,马路边的指示灯已变成了红色。一辆公交车从对面开了过来。
见小猫还若无其事地低头舔弄着地上掉落的残渣,许童一个箭步冲到人行道上,一把抱起小猫,正要转身离开时,哪知道小猫“嗖”的一下从许童怀中挣脱出来,又落在人行道上。
眼看就要撞向公交车,许童下意识地俯身趴下,双手环抱住地上的小猫。
当开车的师傅瞧见人行道上有人时,踩刹车已经晚了,急刹后的车身由于惯性向前冲去,全车的乘客也跟着向前一边倒。
“呀啊!!!”
还未回过神来,车上的人又感到身体突然间随着公交车往上升起。
四周的一切顿时都变得极其安静,大家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除了身旁人的心跳声,却听不到机器的嗡鸣声。
而且,车内的发动机由于师傅的疏忽已经熄火停止运转,但庞大的公交车居然还在向前快速移动着。
就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公交车“咚!!”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呀啊!!”
大家都尖叫起来,感觉身体像自由落体一样不受控制。
“搞什么东西呀!!”
“吓人啦!”
惊恐万分的乘客盯着前方的师傅大吼道。
只见公交师傅缓缓地转过头来,脸红一阵白一阵,两手发抖的摩擦着方向盘,想从座椅上站起又半天使不上力。
“撞….撞人……啦?”
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着。
许童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抬起头来。
发现马路上的行人都捂着嘴呆呆的瞪着自己,一时间也觉得奇怪,但来不及多想还是翻身从地上爬起,抱上小猫冲出人群。
绕进街口狭窄的胡同里。
“哇偶!刚刚那台车好像从我们身上飞过去了耶~你是怎么做到的?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小猫…..啊,呵呵…..好吧,看来还是这里比较安全,嗯,原来你喜欢垃圾桶啊?”
见小猫飞快地跑到街道边的转角处,无声不响地跳上垃圾桶。
“这里面有你喜欢吃的什么呀?对了,上次我家的腊肉还不错吧?呵呵,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因为我也喜欢吃…….哦,对了,你的主人….他晚上还会到我家楼下来找我吗?”
许童说着便斜身靠着围墙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托腮,静静地望着垃圾桶上的小猫。
小猫迈着轻盈的步伐旁若无人地在垃圾桶上跳来跳去,摇着尾巴,转悠了一会儿后又低下头来默默舔弄着猫爪。
“…..那天的花真好看,像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的….嗯…..应该就是萤火虫对吧?萤火虫….在花瓣里面飞呀飞……可是又感觉有点不太像诶…..恩……好吧,其实今天能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许童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边抚摸着护腕上绣着的图案。
“哦对了,我还有事儿呢差点忘了,我要走了不能陪你咯,你就在这里好好玩吧,记住不要跑大街上去了啊,那里很危险的,嗯,我走了拜拜…..”
没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说道。
“哦,还有,垃圾桶里的东西不卫生,最好还是别吃垃圾桶里的东西啊……如果,实在忍不住想吃的话也要先看清楚在吃啊,最好先闻了以后再吃,不然吃了以后会拉肚子的,恩,我真的走了啊,拜拜…..”
已经站在胡同的尽头,许童还依依不舍地朝垃圾桶的方向挥着手。
九
长途汽车颠簸在尘土飞扬的小巷子里,前方是偏僻的辣椒村火车站。
正好赶上一列火车到站,车里像是很拥挤,村民们被挤得七荤八素,干脆挨个儿从车窗里钻出来,跳下火车。
长途汽车刚路过站口,司机见一帮胆大心宽的村民飞快地从火车站口涌出来,猛一个急刹车,肖岩因惯性从后座上翻下来,整个人在座位间的过道上滚动摩擦……
坐在前排的老大娘看得心焦,想要伸手去拉他一把,没料到趴在地上的肖岩突然一翻了个筋斗站了起来,冲到司机面前大吼。
“不知道先踩离合再踩刹车啊?你这水平还开什么公交车啊!我坐车是给了钱的!又没白坐,你哪里不爽啊!不要拿你的情绪对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司机想吼出来又还没组织好语言张着嘴愣在位子上瞪着肖岩。
“是那些不怕死的人不懂交通规则在路上瞎窜……”
“是啊,师傅不踩刹车还不撞上去啊……”
“小伙子别闹了,影响师傅情绪还怎么好好开车嘛……”
坐在前排位子上的知情人士劝道。
“就是嘛!全车那么求多人没事就你个人往地上滚还怪起我来咯!你是来耍赖的嗦!流氓嗦!有本事自己买车来开啊!你不坐公交没求到你坐!现在就下车啊!”
司机感觉多数人帮自己说话,瞬间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辩解道。
“唉唉唉,算了肖岩,回来回来……”
谢一航从座位间冒出头来。
“啧…..”
肖岩捂着被撞得发乌的下巴憋屈的回到座位上。
“怎么睡觉睡得这么死,昨晚干嘛呢?”
对面的杨宇转过头来。
“是位置的问题,前边是过道没挡的……”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都没精神啊,在哪都能睡着。”
“哎呀,压力大呀,除了上课还要看店的,要是你你还不是……”
“不会哦,昨天我跟林子易还见他爬房顶上去了,挺精神的啊,是吧?林子易。”
“对啊,诶?你脸上的水痘都消得差不多了额……”
“他爬房顶?真的啊?然后喃?”
王洋帆扭头问道。
“然后…..然后你问他呀……”
“他还说浑身疼得根本没法动,怎么说都不来,结果今早上来敲我家门非要跟着我们走……”
“嗨呀!一个人闷家里无聊嘛,看来还得跟着组织混吶……”
长途汽车绕过高速,沿着逐年清澈的南沙江开进南沙关口。
正午时分,烈日直晒下的泊油路旁,挤满了摆地摊卖水果蔬菜杂货的商农小贩。
“终点站都下车了!”
司机师傅大声对着车里的人喊道。
几个小伙儿晕乎乎的下了车,蹲在蒸汽笼罩的马路站台边。
“唔…..找家馆子先吃饭吧……”
林子易说着直起身向街对面走去。
“好想吐啊….”
“我也有点晕车,平时很少坐长途车的。”
“还好早上只吃了两包子…..不然….”
“这么热一会儿还去爬山啊?林子易?喂!”
“不去爬山那你想去哪啊?这里除了山全是山,再说山上没你们想得那么热了……”
“你不说是矿山嘛,矿山应该跟黄土高原差不多吧,全是土,听上去都热啊……”
“什么黄土高原啊,只有少部分地方被砍秃了的,还留了大部分好吧……”
边说边走,来到一家卖羊肉粉的店旁边,见门口铁架上挂着一排被剖干的羊。
“哇啊……”
王洋帆站在店门前开始呕吐起来。
杨宇也赶忙捏着鼻子跑到一边“哇哇!”的作干呕状。
“要吐别在人家店门前吐啊,小心老板出来追着你打……”
“大热天的卖什么羊肉啊?还怪我咯?真是……”
“唔,我也不太能接受这羊肉的骚臭味儿。”
“唉……这里也只有羊肉了。”
“还没到冬至吃什么羊肉啊,换个地方行不行?”
“那也没啥能吃的了……”
林子易转头瞄了眼公路旁的一辆大三轮车。
停着的三轮车的车板上,堆着几盆菜和一大桶饭,桶边立着的小黑板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两荤一素7块,一荤一素5块,加饭两块5,’。
车边上,蹲着几个民工,光着膀子捧着大铁碗吃得满身大汗。
这时,一辆拖拉机喷着黑烟从马路上开过。
“感觉你们都不太饿啊,反正我现在是真不饿。”
“干脆我们去山上野炊算了,捉鱼虾烤来吃,咋样?”
“好啊!我也正想说嘞,你就先问了。”
刺眼的太阳光晕悬在远方的山头处。
干裂的松树皮渗出大量的松脂低落在草梗稀疏的山路上,燥热的山风呼啸而过,松脂很快凝结成透明的块状,在烈日的照射下正闪闪地发着光,却突然间被一只莫名而来的脏鞋踩进稀泥酱里。
“哇!刚刚站在山脚下向上看,感觉山很陡,上来才发现山其实好平啊。”
“才刚走到半山腰上,顶上的山势应该还是比较险峻的……”
“你们在大城市里吸尾气吸多了吧,不是所有的山都是斧削四崖,绝壁奇峰的好吧……”
林子易说罢便快步走到前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大家。
“怎么说呢,这座山名叫娃娃山,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那样的平和,温婉,安详,蜿蜒绵长……我小学初中那会儿写的日记周记都是这座山,我小时候最喜欢这里了,这里简直就是我梦中的世外桃源…..”
“呵呵,不就是个土山坡子嘛,哪里来的蜿蜒绵长,睁眼说瞎话吧你,你小时候游山玩水是被你爸妈背上去又抱下来的是吧?我看你也不过是在城市里待久了没事儿出来兜转一下,你要真长期住这山里头每天爬上爬下你试试,保你八辈子不想上山……”
“看到没有,这才是山里土生土长的野娃子,哎呀!我是真的伤不起你啊,像你这样的,住在楼房里没事都要翻翻窗,爬爬墙,还喜欢往垃圾桶里钻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对吧?”
说着林子易摊开手一脸无奈。
“你家以前是深山里的啊?”
“小时候的生活是不是过得很艰辛啊?”
看到四周飘来同情的目光,肖岩很不屑地绕了绕头。
“恩,没有啊,我现在过得也很艰辛啊,嗨呀!别一味地谈论过往,我们要展望未来,一定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哎!林子易,你不是说要去河沟里捉鱼吗?沟呢?”
“你都隔了这么长时间没来了,会不会被土填了吧?”
前方的杨宇问道。
“不会,那河沟还蛮大的,估计前面转过去就能看到。”
几个小伙儿说笑着穿过低矮的山头,隐约听见不远处有流水声。一路小跑绕过层层叠叠的梯田,瞧见田埂间出现一条小溪沟。
“好多石头啊里面……”
“螃蟹就在石头下面,搬开就能看到。”
“我要抓田螺,田螺在哪?”
“那边的田里吧,都埋泥巴里的。”
“我要吃青蛙,这里有青蛙吗?”
“这个你听啊,哪有叫声就在哪里啊……”
“懂了……”
说着,小伙儿们挨个儿脱鞋子卷裤腿。
“这田里会不会有蚂蟥蛇之类的?”
“不知道额,有的话一起抓起来煮着吃呗。”
“蚂蟥会粘在皮肤上吸你的血进入你的身体……”
“我勒个去,不想下河里是吧?我看你就是有脚气不想脱鞋。”
“看着鱼喽!就是太小了。”
肖岩已经跑进河道中。
“我这也有诶!石头缝里好多小鱼苗!”
“还有虾子泥鳅,够丰盛啊……”
大家都一脸惊喜的扑进泥沟槽里。不一会儿,田埂上的几个塑料瓶里装满了小鱼螃蟹小泥鳅。
正午的烈日烤得田里的昆虫滋滋的叫个不停,几个小伙满头大汗的各自忙活着。
“好饿啊,要不要先点火?”
“差不多了,先这样吧……”
谢一航和王洋帆爬上岸,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找到一处土坑,点燃一根树枝丢进坑里,把枯叶杂草堆在上面,等青烟冒出,放上洗干净的鹅卵石。
“一会儿把瓶里面的用河水冲干净后放在被烧的滚烫的石头上就可以了。”
谢一航用木棍在土坑里翻了翻。
“怎么半天不出火苗啊?”
“是火太小了吧,还没燃起来就熄灭了。”
“是这石头上有水,燃不起来啊。”
“那简单,我去弄点松脂过来。”
“哦,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东西可以用……”
王洋帆和谢一航把松果和干树枝上抹上松脂,让土坑里的火持续燃烧。
“洗好了没有?!”
“先吃着嘛,一会儿就好!”
“哦!”
“有没有稍微平一点的石板啊?”
“林子易去弄口锅来!”
“锅多没意思啊,就要用石头才好吃才够味儿,没吃过石滚牛肉吗?”
“是嘛,这鹅卵石天然干净无公害,比平时烧烤用碳健康多了。”
林子易说着伸手从石堆里拿起一个田螺。
“我靠!烫死啊喂!”
“没人跟你抢,慢点……”
“天呐!这虾子外面都烤糊了里面怎么还是生的喃?”
“虾本来就能生吃的啊……”
“哎呀,一大股腥味。”
“对了,听说田螺在吃之前得养一段时间啊,过程中要不断的换水,等把里面的泥沙细菌吐出来才能吃,不然的话…..”
“哎呀,哪来这么多讲究,将就着吃吧,有吃的不错啦……”
“其实没那个必要,高温能杀死一切细菌的,而且又不是经常吃不会有事。”
“唉,先这样吧,我还没饿,去树林里掏几个鸟蛋来吃。”
王洋帆理了理斜刘海站起来,向山坡对面的松林里走去。
“恩!我突然想起来了,对面山上还有一大片荷塘诶,现在正是采摘莲藕的时候!”
“我平生最爱吃藕了,走走走在哪?带我去。”
杨宇也丢掉手里的小鱼一脸期待地望着林子易。
“我就在这守着。”
“你不去啊,也行,那你就在这守着啊。”
肖岩目不转睛地用小木棍翻动着石头上的泥鳅。
“出事儿就叫我们啊,会很快回来的。”
没多久就剩肖岩一人蹲在土坑旁。
看着石头上堆满的河鲜被大火熏得焦黑,轻轻叹了口气后,随手便从火堆里抓起一个田螺,用手指挑起田螺里的肉尝了尝。
“恩哼~”
慢慢点头回味着,再夹起一条烤干的泥鳅放嘴里,抹抹嘴还没够,再来一只虾,一整只带壳的……
“嗯嗯,好吃……”
不知不觉中眼看就要把石头上的东西都吃没了,于是起身向山坡下的河沟走去。
“哎呀喂,放眼望去满池子的荷叶,荷花却没几朵。”
“这叫荷叶多,莲花少,藕根短,藕丝长;莲子甜,莲心苦;多少短长甜苦,莲子是苦的…..是吧,谢一航?”
“恩,我在想到底摘还是不摘……”
“摘啊!”
“感觉就剩这么几朵了,要是摘了就没了……”
“你不摘有的是人摘,等别人摘了满池子全剩荷叶了我们还摘个屁啊。”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再弄些荷叶走吧……”
“呵呵,你可真会装,不过我又想起小时候奶奶给我煮的荷叶稀饭了……”
“荷叶粥?”
“对啊,可香了,就是把荷叶当盖锅一样盖在锅上面,蒸汽就会将叶子里的清香融入稀饭里。”
“我还以为是把荷叶切碎合着饭一起煮呢。”
“不用啊,光吃荷叶是苦的,一般都是晒干了拿来泡茶喝,清热去火….”
“这要,怎么摘啊?”
杨宇站在田埂上看着荷塘中央若隐若现的几朵白荷花说道。
“简单,跳下去游过去用手一拔,就可以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啊,我是说是要脱光了跳还是直接……”
“额….这水应该不深吧,到膝盖。”
杨宇脱下鞋子卷起裤管试探着把腿伸进荷塘里,见夹着厚厚一层淤泥的池水打湿裤管还没踩到底又慢吞吞地把脚收了回来。
“我不是嫌这水脏,摘莲藕本来就这样的,是觉得为了这么几根莲藕弄一身泥不值……”
“嗨,这有什么,既然来了,我绝不空手而归,大不了一会儿回河沟里洗个澡,我带头先跳!”
林子易走到荷塘边陷下十几片大荷叶往身上一层层的裹。
“在这之前我要武装一下。”
接着用打好结的马尾巴草把包在身上的荷叶捆绑好。
“你包的再严实还是会进水的……”
“没事,只要不粘上淤泥就行。”
不一会儿,林子易把自己弄得跟个绿巨人似的进入荷塘里。
“怎么样啊感觉?”
见林子易一脸惬意的在宽大的荷叶间穿行,杨宇观望着询问到。
“哇啊~透心凉,心飞扬了简直!”
“我来也!”
说完杨宇麻利地摘下荷叶和马尾巴草包裹起来。
“我来帮里绑,绑好了你先别忙着下去,帮我也弄一下……”
谢一航抓了几片荷叶走过来。
“行,你先把草打上结再捆啊,大哥。”
不久,全副武装完毕的两人迫不及待地往荷塘里跳。
“哟嚯嚯!忍者神龟来也!”
“喂喂喂!慢点!”
林子易怕突如其来的两个人把塘里的淤泥溅得四处横飞大声嚷着往后退。
“嘣。”
这时,一只青蛙从池塘里窜了出来,在密密的荷叶间跳来跳去。
“难怪刚刚河沟里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原来在这儿啊!”
“逮住它,赶紧的,林子易,就在你那方的荷叶上面赶紧的!”
“你俩温柔一点行不行?弄我一脸的脏水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林子易很不爽的从水里撑起来嚷道,话音未落。
“扑通!”一声,又溅起一泼泥水,甩在林子易脸上和嘴里。
“啊呸!什么啊?什么东西!”
“看吧,让你逮青蛙,跳水里了吧。”
“汪汪汪!”
突然,远处传来狗叫声。
“老子靠你们几爷子的仙人板板!!”
“有人扔石头!”
不远处,一老大爷向荷塘的方向一路狂奔而来,操起一口四川方言,手里还摇晃着一根长长的扁担。
“糟了,那大爷是要揍我们来了!”
“我的天,怎么办?”
“赶紧逃啊,傻不傻!”
“往哪逃啊?你有狗跑得快吗?”
“他们应该不会往池塘里跳的,我们只要不上岸就没事,隐蔽!”
林子易说完示范地摘下一片荷叶遮住头。
山坡背面的河沟里,肖岩正哼着小曲儿搬石头找螃蟹,耳畔不时有传来叫喊声,仔细一听好像隐隐约约是在喊救命。
“搞嘛呢又在?”
肖岩纳闷儿的放下石头,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你们几个!啊!你们几个虾趴!老子今天非得把你们收拾安逸!”
愤怒的老大爷一手举着扁担一手抓着石头,瞄准荷塘里三张不停移动的荷叶。
对面田埂上的大狼狗也情绪激动地吐着舌头走来走去,随时准备着袭击上岸的人。
“艾玛!打我头了嘿!”
“救命啊!来人呐!刁民杀人啦!”
肖岩寻着声响跑到荷塘边见这情形有点懵。
“喂!出什么事了呀?你们在哪里啊?!”
只闻伙伴揪心的叫喊声却未见着他们的人,于是大声呼唤着三人的名字。
这时,田埂上的大狼狗见有陌生人靠近荷塘,嗷叫着拔腿猛地扑向肖岩。
“啊啊啊!救命啊!”
被狗莫名追得满山坡狂奔一阵后,慌乱中无奈地向站在池塘边的大爷呼救。
“小花,使劲追他,追上了咬,不要停!”
肖岩一脸绝望,于是窜到大爷身后。
“原来是您家的狗啊?这么残暴?干嘛追着我咬啊?”
“喂喂!你娃子抱着我搞啥!滚开!”
大爷拼命想甩开背上的小伙子,不料脚踩滑了一个跟斗翻进荷塘里。
躲在池塘中央的三人一见老大爷,惊恐地从密密的荷叶间冒出来。
“哇!藏得够深啊你们哈!全身都裹着荷叶怪不得我瞧不见。”
“我的荷叶啊!你们三个龟儿子再跑!满池子都要给老子糟蹋的没得你们才安逸哇!”
“那你不要打我们我们就不跑!”
“还怪我打你们!我吃饱了!”
老大爷越吼越来气,手中的扁担从泥潭中冒出来,挑起的稀泥巴横扫八方,甩得小伙们急忙捂着脸不敢睁眼。
“大爷!你这样拿着棒子挥来挥去地追,他们就要满池子的逃,荷叶荷花会遭殃的!”
“行了,大爷你消消气,我们错了,你别打了。”
“哎呀!我的脚!”
只听大爷一声哀嚎,然后表情痛苦的闭上眼睛。
四个人都心有灵犀的认为大爷是故意的,异口同声的站在原地询问道。
“唔唔唔……”
大爷想抬腿,却因体力不支呛了好几口水。
肖岩眯着眼睛瞧见大爷的腿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赶忙扑腾到他身边,眼疾手快地从水里捞出一条黄鳝大小的水蛇。
“哎呦我的娘耶!是蛇!水蛇啊!有毒的呀!”
“快快,抬上岸去!”
四个小伙儿赶忙夹着大爷的胳膊使劲往岸上拖。
“哎呦啊…..我这是作了啥子孽,被自家田里的蛇咬了…..”
“喔,原来是你家养的蛇啊?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没认出你的脚。”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你先踩着人家的,以后不管是下田里还是池塘里,在哪都要记得穿鞋啊….”
“还好刚刚是池塘里的蛇,要是海里的…..你就没戏了真的,Over。”
“你说这荷塘里的蚊虫啊啥的有人家青蛙吃,这蛇有毛病啊,是吧?”
“什么蚊虫啊,这蛇是准备跟我们抢青蛙。”
“你们…..啊……四…..三个,啊…..下次要是再让我…..”
“大爷省点力气先别说话啊,等我把蛇毒逼出来先。”
肖岩说着用劲儿捏住大爷是脚后跟,不一会儿,一股浓黑的液体从肖岩手指间溢出。
“差不多了,用淡盐水泡个脚擦点酒精消消毒就么事了……”
“你说没得事就要得啦?啊!你们要送我去医院看!”
“哎呀,真的没事儿了大爷,刚不过是条淡水蛇而已,本来就没什么毒,又发现得及时,毒性又没挥发……”
“你敢确定那条蛇没毒?”
“毒性不大,但不确定有毒没毒….”
“嗯?!”
大爷一听猛地从地上直起身扳儿,扭曲的脸上凹陷着双眼瞪着肖岩。
“看吧,我说没毒吧……”
肖岩交叉着手臂盯着大爷。
“哎,大爷,这蛇是吃你荷塘里青蛙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就是嘛,对了,您家离这里不远吧,要不我们不你送回去?”
“去我家搞啥?!”
“给您伤口消毒啊,这儿的水不干净。”
没经允许,几个人就合力把大爷抬起。
“干什么啊你们?我不说你们还不是找不到地方!”
“没事儿,有狗带路嘛……”
“额,对了,这狗叫什么啊?大黄二黄?”
“叫小花……”
“你咋知道的?”
“刚刚大爷就这么叫的啊……”
“好吧,小花,小花,我们跟你走咯!”
“你们几个!把老子先放下来!”
大爷雄浑的声音在山坡间回荡。
跟着小花来到山坡下的一片梯田中央,一座土墙围起来的瓦房里,几个人抬着大爷走了进去。
“卧室是哪间啊大爷?”
“正对着走过去……”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发潮的霉味,屋里光线太暗,找了半天终于发现门后有张床,正准备把大爷放上去。
“喂!有人!”
林子易大呼小叫的喊道,才见床上躺着一老大娘。
“我婆娘,还在睡觉…”
“喔喔,嘘嘘……”
“诶,大爷,没板凳吗?”
肖岩捂着嘴对着老大爷耳边说道。
“床边那头……”
肖岩在墙角摸了半天,才把一竹编伸缩长椅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这乌漆麻黑的,要不坐院子里去吧,大爷?”
谢一航揪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大娘。
“不是要给我消毒蛮?”
“对啊,你这有酒精吗?”
“只有白酒。”
“额,也行啊,在哪?”
“在灶头上……”
“哦,啥?”
“就是厨房,哎呀……”
肖岩不耐烦地对林子易说道。
“那里,我看到了。”
杨宇指了指大铁门旁边。
几个人在满是鸭粪和干柴的厨房里走来走去。
“这是过年才打扫一次卫生的蛮?”
“估计是老两口平时没时间吧……”
“做饭的地方都这么脏,不生病才怪了。”
“白酒放哪的啊?”
肖岩看着灶台边上放着一排瓶瓶罐罐塑料袋,就是没见大爷说的白酒。
“喂,这锅里还有点剩饭耶……”
肖岩随手揭开灶台上的锅盖。
“哇,好香好香!”
“还有点温温热……”
杨宇走过去,把手贴在锅边。
“肚子好饿啊……”
“我也是,刚刚在摘荷叶的时候就很饿了……”
林子易话还没说完,就用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噻。
“嗯,还行,就是没啥味儿……”
“我尝尝,恩……”
杨宇也吃了一口。
“加点盐不就可以了。”
肖岩于是拿起灶台边边上的食盐袋就往锅里倒。
“这不是有豆瓣吗,傻不傻你们,豆瓣炒饭,可好吃了,我妈说她们小时候经常吃这个来着。”
谢一航也想来尝一口,于是拿起一罐玻璃瓶,扭开沾满油灰的盖子,闻了闻。
“行吧,你们弄豆瓣炒饭,把盐给我。”
肖岩提着大铁桶走出厨房,来到院子里的老大爷身边。
把大爷的腿放进铁桶里,拧干桶里的毛巾准备给大爷擦腿上的泥巴。
“这是拿来洗碗用的!小兄弟!”
“啊?这…..喔,行。”
没办法,肖岩只好用手捧着水给大爷清理。
“你娃以前是不是经常逮蛇哇?哼哼,我就晓得,反应还有点快哦,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就抓到手头了。”
“啊?唉,什么呀,不是我反应快,是你年纪大了反应太慢了……”
“我反应才不慢嘞……”
“恩,是是,您老人家身板儿硬,精神也好,就跟我爷爷一样……”
“哼,你家爷爷跟我比,估计你家爸的身体都赶不到我。”
“额……”
“是嘛,你们城里头的生活我晓得,空气不好,东西又贵,一天挣不到啥子钱还累!”
“哟,您还懂得多咧!”
“哼哼,我咋个不懂喃,我幺儿跟我媳妇儿就在城里头打工,我啥都晓得!”
“大爷真厉害!好了,这水该换了,你看,全是黄泥巴……”
“这水拿去浇菜,出去直走向右拐有一口井,你打得来井水不?”
“哦,好,我去,我知道……”
肖岩屁颠屁颠地走了出去。
“这大爷还真不客气啊……”
说着提着桶绕过梯田,来到山坡上,正四处观望找井,突然看到山后面有浓烟向这边飘过来。
十
肖岩好像瞬间想起什么,一个箭步冲向山坡背面向下望去。
“我嘞个去……”
眼下,河沟不远处的一大片松树林已被大火包围。
站在高处沿着田埂间的小河沟俯视着流经山脚下的南沙江,看着蜿蜒的河道环绕着乡镇流向远方。
肖岩立马顺着河沟跑下山,穿过密密的矿区,奔到公路边的南沙江旁。
“唉,实在对不住了……”
于是,仰头喘息了一会儿之后。
“扑通!”
肖岩栽进湍急的江水里,幸好抓住江底的石块,不然险些被冲走。
趁着奔腾而来的水势,肖岩快速张开双臂。
顿时一股气流挡住了迎面扑来的江水,汹涌的波涛与水中的气流相撞,瞬间翻腾着从江中升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高高的水柱……
肖岩在水中用力向前一推,水柱猛然间向远处的山上飞窜。
矿山上松林的烈火在河水的冲刷下逐渐熄灭。
“噗!”
肖岩探出脑袋吐了一口水,才发现水面还不及自己的膝盖高,成群的鱼在浅水中翻动跳跃着。
“我滴天诶!怎么一下冒出这么多鱼来啊喂?!”
“水少了的哇!你没看出来嗦!”
还在远处看热闹的矿工乡民们惊呼尖叫着,顿时一窝蜂地涌入河里打捞起鱼来。
“嗨呀!我都可以从水里面站起来咯,好巴士哦!”
“我也是,才漫到我的大腿边!”
“这么多的鱼我啷个弄得走哦!干脆回家拿几个麻袋来装。”
“还回去那啥子麻袋嘛,把衣服脱了包衣服里面,不赶紧抓都要被其他人抓完了!”
肖岩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堆中挤出来。
爬到岸上后,注视着河里雀跃不已的人们,目光淡然的沿着河边行走。
浅浅的流水安静地趟过河底的沙石,石壁上的青苔和水草暴露在烈日下挥发着湿气。
绕过弯弯的河道,翻上高数公路。
来往的大卡车拖拉机卷起的尘土满天飞,全部被湿透的T恤衫运动裤吸了去。
肖岩摆摆头摇落发梢上的一片树叶渣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徒步在笔直的大道边上,让一路燥热的空气烘干衣物带走沾满一身的尘土……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霞映红南沙河面。
凉爽的山风从马路边的白杨树间吹来,树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夹带着清脆的蝉鸣在空气中回荡。
肖岩离开盘山公路穿过树林奔向山坡,又沿着山坡上的铁轨走下去。
走了没多远,耳畔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一列火车从远处的山岭间开来,拖着几百吨货物的列车飞快地从肖岩身旁的铁轨上驶过。
车轮的轮缘与轨道交汇的摩擦声在山间草木中回响,穿行的山风吹起铁轨边的蒲公英,细白的绒花随着前进的列车漫山飞扬又被列车带向远方……
视线追寻着遍野飘散的绒花,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山峦被江河环绕着,雾气腾腾。
肖岩急忙奔向开动的火车,在最后一节车厢即将钻入山川隧道的时候跳了上去。
穿出黝黑的隧道驶进狭窄的山沟里,肖岩爬上车厢顶部,向迎面刮来的山风吹口哨。
哨声在四周的山群间回荡,惊醒林中的鸟群在灰白的天空中盘旋。
渐渐的,车头转入前方的山口,四周的山体开始巍峨高大起来,如屏障般屹立在狭窄悠长的山沟两旁。
朝两山之间的缝隙望去,环山的江流在高山之中汇聚成一处湖泊,墨绿色的湖面上浮动着薄薄的青雾。
肖岩跨过几节车厢在车身快要转入下一个山口时奔向前方。
一把抓住从山崖转角处伸出来的树枝,双脚一蹬,顺着列车前进的方向蹦下山崖……
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在陡坡上的树枝间荡来荡去,放生呼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响。
余音未了,又传来树枝断裂的“咔嚓!”声,整个人被惯性甩进湖泊中,用力过猛激起的泡沫随着身体在清幽的水里慢慢下沉。
肖岩闭上双眼四肢放松,感受着身体浸泡在湖水中所带来的静谧。
不久,黑暗中游来几条银灰色的小鱼,在一动不动的肖岩身边徘徊。
小鱼在悬浮的衣服上不停煽动着鱼鳍和鱼尾,接着快速地张开嘴巴接住衣服上飘下来的泥沙……
不一会儿,游来的鱼渐渐多起来,迷迷糊糊中感到皮肤痒痒的,睁开眼看到有鱼在咬自己脖子和手臂上的皮屑,下意识地一挥手挠了挠脖子,鱼群很快从肖岩身上移开,消失在漆黑的深水里。
肖岩紧随其后向鱼群消失的地方游去,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前方黑暗中透着淡淡的幽光。
灵动的鱼群一会儿聚拢来一会儿分散开,幽光也随之而变换,忽明忽暗。
紧紧盯着鱼群不知有了多远,直到周围的黑暗被月光驱散,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能看到有其他生物在月光笼罩的水面上游动。
肖岩翻了个身,看着穿透过来的光线轻柔地在水中摆动。
这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游来一条身躯庞大的鱼,瞬间遮住了月光。黑暗渐渐袭来,水中,又能看到那几条泛着银光的小鱼,正不断地朝大鱼的方向游去。
望着消失在大鱼的身体里的小鱼,肖岩挑起中指向大鱼的位置弹出一串水泡,水泡破裂冒出黑烟,像烟雾弹一样在大鱼周围弥漫开来。
浓烟中的大鱼一时间被水泡干扰,猛地向水里的肖岩扑了过来。
来未来得及躲开,就感到自身被鱼群击退,瞬间坠入深水中,狠狠地撞在水底的岩石上。
肖岩被僵硬的石壁碰得头晕眼花,模糊中注视着鱼群泛着淡淡的幽光在漆黑的水中快速聚合起来,远远看去大致像一条完整的巨型鱼。
“乌冥…..”
肖岩喃喃道。
鱼群又朝自己袭来,在快要撞向鱼群的时候,肖岩迅速下沉,滑到鱼群的腹部。把手指间冒出的一个大气泡将其包裹住。
鱼群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挤在柔韧的水泡里翻腾着,交织着。
随后在水泡中化作一条大鱼。
大鱼浑身布满银灰色鳞片,带着水泡继续向前游动。肖岩一只手伸进气泡里抓住大鱼的鱼尾,跟着大鱼在无边的水中穿行。
大鱼使劲晃动着尾巴,加快游动速度,想摆脱这水泡和人类。
肖岩却死死地抓住鱼尾,并为大鱼奔游旋转的速度惊叹不已,在鱼尾翻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放生高呼。
“哇啊!!”
悠长的欢呼声如海浪般激荡着岸边的山崖。
大鱼再次冲入幽暗的水中,撞向水底是岩石。
在撞向岩石后的一霎那,大鱼渐渐分散开来,在水底化成一条条银灰色的小鱼。
鱼群不断向四周扩展,最终击破透明的大水泡。
肖岩由于水流的冲击被卷入鱼群的包围。旋转的鱼群像狂风般把水底卷动起来,在水底形成一个大大的漩涡。
在泛着幽光的鱼群漩涡之中。
肖岩不经意间看到被掀起的一处黏土下露出的几块坚硬的骨架。
顺着骨架的方位延伸,看到水底厚厚的黏土下掩埋的形状,如一条向上凸起的沟渠,宽厚蜿蜒而绵长……
眼神一阵疏忽,鱼群卷起巨大的漩涡将肖岩抛出水面。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出山谷。
不知在高空中晃悠了多久,终于撞上一处悬崖峭壁,身体像个自由落体一样坠入悬崖下的芦苇塘中。
夜风穿过山岭,轻柔地吹拂着宁静的苇塘和茂密的竹林。
柔软细腻的芦花在月明星稀的湖面上摇摆起伏。
肖岩四肢无力,仰着头漂浮在湖中央。
冰凉的湖水浸入身体,眼皮开始沉重起来。
一闭一合间,余光透过晃动的苇杆瞄到湖对岸的竹林里闪着绿光。
那抹绿光正慢慢地向不远处的山间移动。
肖岩视线随着光亮望向身后的山崖。
没隔多久,见一只大鸟出现在山崖上。
大鸟那宽大的双翼遮住了山后的月亮,顶端的羽毛尖利而高耸,在月光的反射下似翡翠般晶莹通透。三根长长的冠毛如绸缎飘荡在头顶。
青蓝色的眉宇间,一双锐利的大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中泛着荧光,正俯视着竹林深处的芦苇塘。
肖岩撅起嘴巴往水面上空吹了一口气,然后身体沉入水里。
不久,月亮被一团黑云包裹,整个山岭顿时一片漆黑。
透过湖水仰望着山崖上的大鸟,见它正挥舞着宽厚的翅膀在夜空中盘旋,随后,逐渐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降落下来。
肖岩浮在水中,顺着苇塘下弯曲的土埂边缘游到岸边,爬到岸上,快速穿进竹林里。
时不时地回头朝苇塘望去,隔着低矮密集的竹杆,已不见大鸟的踪影。
随即爬上山顶,站在陡崖边俯视着脚下山水一色的浩瀚丛林。
山风停止呼啸,一切都静得出奇,眼前的天地像抹上一层厚重的墨汁不分深浅的融为一体。
肖岩微眯着眼凝望着山岭的每一个角落。
顿时感到身后传来树叶的颤动声,扭头环绕四周,但除了无边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这时,一抹淡淡的绿光忽然间飘过头顶。
抬头的瞬间,见一双灼亮的大眼睛正贴着自己的鼻头。
“谁!”
定了定神一回头,见一位披着长长绒丝的女子漂浮在悬崖边上。
“是你….”
女子说话间喷出一股绿色的烟雾,肖岩还未来得及退后顿时感到浑身无力立马瘫倒在地。
山峦之间烟云弥漫,肖岩行走在幽深的灌木丛里。
茂密的枝叶间闪动着碧绿的光斑。
“黑甲….”
声如莺啼,娓娓从树林间传来。
闻声寻找,瞧见一只大鸟的身影在树林上空扑腾着翅膀。
肖岩嘴角微微上扬,紧跟着大鸟的影子飞奔出丛林。
“青翎!”
肖岩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中回响,尔后,又慢慢淹没在阵阵狂风里。
“噗噗噗……”
忽听见身后传来翅膀的煽动声。
肖岩转身伸手逮住一簇暗绿的羽毛,被大鸟带上半空。
在狂风中翻转盘旋后,又窜入高空的云雾里。
掠过高高的山脉,隔着缥缈的云烟俯瞰着一碧万顷的大地。
江河环绕着巍峨的群山,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视线忽然间被一座影影绰绰的石峰牵引过去。
肖岩用力挥去浮动在眼前的云雾。
定睛一看,屹立在群山之中的石峰上空处飘出一位老者。
老者头戴斗笠身披斗篷,遮住额头的黑衫下,露出两鬓的白须在狂风中飘扬……
肖岩浑身一颤,瞪着眼睛环视着周围。
这时,发现暗黑的天际顿时泛起熊熊火光,燃烧的火焰在瞬间化作成群的鸟兽。
鸟群像利箭一样射了过来……
火红的天际划过一阵嚎叫声,肖岩烈火焚身,随后消失在云层下的深渊里。
整个身体被江水吞没,目光潜藏在涛声中,隔着波光潋滟的江面望去。
如火焰般灼眼的鸟群正在相互撕咬着,嘴里都叼有一块被火烧焦的碎布,那是刚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衣裤……
挣扎着猛地睁开眼睛从水中抬起头,慌乱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肖岩长吁了一口气,使出浑身的力量慢悠悠地游到湖边,瘫软地倒在岸上的芦苇丛中。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见头顶丝丝芦花不停地被潮湿的冷风带向高空,不久后,又慢悠悠地飘落到湖心,在暗红的霞光衬托下,犹如漫天飘荡的粉雪……
一片芦花拂过眼角,余光透过细密的桅杆间隙,瞄到一只孔雀从晨雾朦胧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孔雀停在湖边,嘴尖梳理着背上宝蓝色的羽毛,接着将两只爪子伸进水里。
肖岩侧着脸,看到一双脚丫出现在透明的涟漪下。
孔雀尾部厚重的羽毛随后浸泡在水里,在水中轻盈地摆动着。
墨绿的绒毛在晃动的水波中逐渐褪去,最后仅剩两张宽大的双翼包裹着身体游向湖中央……
平静的湖面上,一个长发女子的头从水中抬起。满头的青丝像暗绿的水草在湖面荡漾。
注视着女子妙曼的背影从湖中升起,晃动着纤瘦的臂膀抖落水珠,手指把几缕青丝绕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晨雾中泛着紫蓝的光亮……
肖岩翻身从芦苇丛中坐起,用手掰开碍眼的苇杆。
再次抬头一看,湖面上不见女子的踪影,揉了揉眯得酸痛的眼睛,紧接着在芦苇丛中埋头弓背东窜西窜。
正要离开时,不料身后无边的苇塘中出现一双宽大的翅膀,翅膀在风中一卷,肖岩被两只锋利的爪子擒住拖向高空。
“喂喂喂!衣服快要抓破了啊喂!前面那山头就给我放下来吧!快啊…….”
肖岩用力摇晃着身体大吼着。
话音未落,肩上的爪子已松,肖岩还没来得及抓住悬崖边的树枝就落入山谷里。
在快要接近谷底的那一刹那,一道绿光从身下闪过,山谷间又响起断断续续地哀嚎。
“唉,你真以为我还能飞得起来啊?我现在都成这样了还怎么飞啊?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啾!”
膝下的孔雀顿时张开宽大的双翼,在柔光笼罩的山谷里,如一阵风从山谷间升起。
迎着呼啸的山风在群山之巅盘旋了好一阵后,又瞬间窜入云霄。
飞到光芒万丈的云海之上,停留片刻后,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慢慢下落……
半空中,浮动在云层里的肖岩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
顺着手臂抬头望去,风中的女孩披着青色的绒丝轻盈地从云雾间飘下。长发如缕缕墨绿的烟波在脸颊挥散,闪着泪光的紫色双瞳里映着自己的脸。
“哇……好久没有这样腾云驾雾的感觉了……真是超赞!我太开心了,开心!呵呵……”
肖岩裂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向女孩展现出一个帅气的标准微笑。
“是吗?与伏灵主交谈,还是第一回见阁下如此喜悦……”
女孩睁着灵动明澈的大眼睛略有所思地说道。
“唔…..是啊,现在的我真的很开心,即便不能再飞…..”
说着,一抹云雾飘过,遮住了自己的笑颜。
“恩….”
“…..所以呢,还要再次劳驾青姑娘送我一程咯,沿着前方那两座山下的河道一直飞便是。”
“明白……”
十一
一条小鲫鱼在干涸的碎石滩上不停地跳来跳去,突然间,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抓起扔向旁边的竹篓里。
几个乡民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在宽大的河道中央东走走西瞧瞧,搬石头挖沙坑。
“这段看样子果真是被抓完了….”
“往那头再过去点,还多得很哦!”
“这么大的太阳你还要走啊?”
“哎呀,好热哦,我框框里头应该差不多了,弄这么多回去我一家人又吃不完。”
“吃不完嘛晒成鱼干嘛,你要这个样子想哦,你每天逛菜市场去买,现在鱼好多钱一斤你又不是不晓得……”
“说得也是哈,你又不想一下,这种情况几百年都遇不到一回的,老天爷给的恩惠要把握好。”
“呃呃,我感觉那边有水漫过来了,还有鱼在蹦额,你们看到没有?”
“走走走!搞快!”
乡民们激动得扛着沉重的篓筐向前方奔去。
却不知在离这几公里处的山沟上,翻腾的流水席卷着山坡上的泥沙树枝朝着河道的方向迅猛而来……
水流一波一波涌来,慢慢掩埋了河底的碎石滩,拂过乡民的膝盖。
“哎呀!我这好多鱼!”
“我这还不是啊,都在脚边飘……”
这时,河道两岸的山岭间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动。
“嘿!听!”
一农夫的声音还未盖过震响,凶猛的河水夹着折断的石头木棍咆哮着扑来,瞬间把空荡荡的河道灌满……
洪流滚滚,浊浪滔天,如猛兽野马一般沿着南沙河及岸边的公路冲入南沙关。
顿时,南沙关周边的矿区坍塌连片。
呼声四起,在短短的几十秒内,整个镇区掩埋在浑浊的泥水里。
不远处汹涌翻腾的南沙河上,数不尽的鱼虾趁着水势不断地上蹿下跳,奔流的河中央,水面上浮现出一片黝黑的鱼鳍。
庞大的身躯带动着粗大的尾巴在猛烈的涛声中推波逐浪……
河水开始浸过山脚,翻涌的波浪狠狠地拍打着山坡上的树林,大量松软的黄土被水冲刷过后随着山间的石块掉进水里。
懂水性的一部分乡民欲试着爬上山坡避难,不料被突然滚落的黄泥绊倒再次坠入水里,还未来得及呼救早已被浊浪卷进激流中……
岸边的几个小孩紧紧环抱着一根粗树枝无助的大声哭嚷着。眼巴巴的望着即将被大浪折断的树根。
在树干正要倒向河里的那一刻,湍急的河面上瞬间洪波涌起,阵阵狂风咆哮而来。
大树和孩童被怒吼的狂风刮向高空。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黑云压城,厚厚的云雾翻滚着盖过山头。
河道上空顿时出现了一处巨型的涡旋。
犹如一个黑色的大漏斗在狂风中快速的旋转逐渐向河面延伸,奔涌的河流在漩涡的席卷下冲天而起,在高空中随着狂风晃晃悠悠……
河道和低洼地带的泥水很快沉了下去,淹没的矿区工厂和低矮的居民平房渐渐露了出来。
河水在强大的气流拉扯中向周围的云层分散开去。
随后,雨帘伴着狂风从连绵的群山漫了过来浇灌着广阔的原野。
久旱逢甘霖,天地间顿时白茫茫的一片……
乡民们捧着双手接住雨水冲洗满脸的泥沙。在雨中相互搀扶着寻亲搜救着,一边情绪激动的左拥右抱一边安抚着少数受了刺激,精神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人群。
河水退去,浓雾中依稀可见一条肥大的黑鱼浮在南沙河道上。
“快看!好大的鱼!”
还躺在水洼里呻吟的一部分乡民惊呼着从泥浆里弹起来。
“鲸鱼啊!是鲸鱼!”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洪水送了条大黑鱼给我们!”
“还是第一次看到黑鲸鱼,会不会有毒哦?”
“先不管先不管,赶紧弄到岸上去,不然等哈游走了。”
在群众的吆喝声中,矿队上的师傅们从厂房里开了十几架挖掘机出来,把大黑鱼团团围住。看热闹的乡民们早已组队从自家屋里搬出电锯火钳杀猪刀等候在公路边。
突然,不远处的山头上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
暗红的岩浆夹着浓烟朝南沙河的方向翻滚而来,这架势就像要把大地融化一般。
乡民们惊恐地往盘山公路的树林里逃去……
高高的山崖上,肖岩透过对面山头的浓浓氤氲,手掌往后一挥,顿时狂风呼啸,厚厚的云层打着旋儿从山顶刮向山下。
见滚烫的泥石岩浆瞬间被风干凝固起来不再向前流动后,肖岩赶紧收手让风平息下来。
站在山巅处,莫名察觉到头顶上空的云雾中有某种强大的力压了过来,肖岩头也不回地向悬崖边奔去。
“青翎!这边!”
盘绕在山间的孔雀闻声朝悬崖边飘来。
在刚要跳进半空的那一刹那,烛天的火球滚落到肖岩身后的山崖上。
震耳欲聋的声响猛然间向四周层层的压来,山顶崩塌,在千万条如烟幕般火红的划痕中,身体随着烧得通红的岩石土块一起被轰到高空又疾驰落下。
云雾蒸腾的群山之间,隐约可见数只浑身泛着泛着火光的大鸟正虎视鹰扬地盘旋在断臂残垣上空……
肖岩抖了抖满头的灰土从碎石尘埃里爬了出来。抚摸着躺在脚边受伤的孔雀。
“很快就没事儿了,青翎….”
说话间,指缝中溢出缕缕黑烟,将孔雀折断的双翅笼罩起来。
孔雀微弱地煽动了一下翅膀,在肖岩的目光中随着蒸腾的黑烟慢慢升起,飘出深渊。
等孔雀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山岭里后,肖岩随即转过头望向高空。接着俯身蹲下,让自己的手掌心紧紧贴合地面。
慢慢地,一股气流从手掌向四周扩散开来,在深沟里形成多处风旋,卷起废墟上的土灰石渣都以惊人的速度集中起来。
疾驰的气旋霎时间冲向高空,像一条黑色的长龙扶摇直上将盘旋的大鸟缠绕。
鸟群顿时在风驰电掣的黑色气旋中四分五裂,与吸附的山石残木一同化为灰烬……
大地震裂,人群在浓烟尘埃中逃窜。
翻滚的云海之上,肖岩自立于高峰的一块岩壁边,摊开双臂,身上的运动衫被四周环绕的黑烟卷起,双目间闪烁着青紫色的火光。
天雷滚滚,电闪雷鸣,高空中乌云层层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天降地面,遮天蔽日的黑烟漩涡卷起即将坠入地缝的人群……
地缝的裂口越来越大,火红的岩浆涌出,一小孩奔跑者着被脚下的碎石绊倒,捣腾的岩浆袭来,小孩慌张地向高出地面的石坡上爬去,小手没有抠稳石壁,不停地向下滑落。
在快要触碰到岩浆的瞬间一道光影闪过接住跌落的小孩,小孩迷糊中透过一片羽毛看到自己漂浮在黑云欲坠的半空中。
一只灰白的仙鹤叼着小孩的衣服,神情漠然的俯视着崩裂的大地,低头看了一眼满是泪痕的小灰脸后,在哇哇的啼哭声中窜出滚滚黑雾,向远处的山岭间飞去。
山林中,一只穿山甲扑腾在烈火焚烧的丛林灌木间。嘴里叼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婴孩,几个孩童互相拉扯着趴在它宽厚粗糙的甲背上。
大火被狂风吹刮得愈发猛烈,因身上的孩童,穿山甲无法朝土里钻去。
眼看着自个儿地尾巴已然起火苗,狠狠甩动起粗长的尾巴,四周的树桩挨个儿的连排倒下,挡住袭来的烈火,随着人群冲出丛林……
烟尘漂浮的云海上,肖岩伏在悬崖边,神情复杂地低头俯视着脚下翻滚的黑云,视角在漂浮不定的烟尘间瞄到熊熊地火正不断吞噬着大片山岭旷野……
瞪大眼睛,冒着紫蓝色火光的瞳孔中顿时出现一只扑腾着双翅的大鸟。
大鸟随即窜向灰白的大雾中,俯视着站在悬崖峭壁上的肖岩。翻滚的黑雾中出现无数双闪着微光的厉眼,环绕在肖岩四周……
大地在怒吼的狂风中又开始塌陷。
逃亡的人群在坠入地缝的那一霎那间,黑色漩涡在半空中瞬间分解成数股黑烟,席卷出陷入地缝的人群。
尔后,一道霹雳袭来。
银白的光线划破黑云照亮风聚云涌的天幕,半空中的黑色气旋突然间炸裂,刺眼的冲击波瞬间横扫过来。
肖岩被银色光波抛向万丈高空。
在炽热的云浪中,翻滚的身体就像置于烈火之中。
皮肤被烧得层层剥落,黯然地发觉一股股液体正不断涌出身体,在冲击波中挥洒过后慢慢化作缕缕黑烟弥漫开来……
“伏灵黑甲,违反天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必严惩不贷。”
肖岩会意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仰望着云海上空浮动的碎石残片,耳边不时传来几千公里之外的山崩地裂和人群的呼喊,云层下的群山也开始随着地面向下塌陷……
“吾自负才智,逆天而行,甘愿受罚。然天玉之精华已贯穿其体内。如将其身淹没于大海,天玉之能量将永存……独欲其元魂还能归故里,望诸位天道开恩…..”
说完,肖岩抬起头仰天长叹一声。
然后平静的脸上突然眉宇紧皱,青筋暴起。
“啊!!!”
一阵威震乾坤的怒吼声从肖岩口中传出。
顿时,云海中一啵啵闪电袭来,不一会儿,灰暗的天空下起了大雨。大雨很快熄灭了熊熊地火,奔腾的岩浆被湍急的大水席卷包裹住,慢慢退入崩裂的地缝里……
黑烟如一头凶猛的怪兽,随着怒吼声从肖岩的脸庞移出。
缕缕黑烟快速地从肖岩身上抽送出去,在高空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条黑色的气旋……
肖岩僵硬的身板颤抖着,干燥的风沙拂过额头的碎发,紧绷的眉宇慢慢松弛下来,轻轻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在黑烟中向下坠落。
四周突然沉静下来。
肖岩被密集的雪白泡沫缠绕着,慢慢沉入幽暗的水里。
如墨汁般悬浮的黑烟顺着湍急的流水翻腾着,又突然卷起千层巨浪,窜向高空的黑云里。
厚重的云雾中,黑烟迅速聚在一起好似盘旋飞舞的长龙。长龙双眼冒着蓝光,窜出茫茫云海,划过灰白的天际。
不一会儿,长龙的怒吼声渐渐消散在绵绵起伏的山峦间。
伏灵川上空,唏嘘传来阵阵嘶吼,回荡在云雾缭绕的奇峰异石间。
峰峦重叠,悠远而绵长,一束蓝色的微光在朦胧雾气中忽明忽暗。
随后,一条银色的光带从聚集在云层里飘出来,像一根柔韧的鞭子朝石峰间忽闪的蓝光甩去。
“啪!”
一声巨响,被鞭打的石峰顶部顿时碎裂开。
一条粗长的黑龙盘绕在连绵山脉的间隙中。
银色的光带再次袭来。
黑龙瞬间分解成一缕缕黑色烟雾,飘散在崩裂的山峰四周。光带缠绕在山体,黑烟快速聚拢来恢复成龙型冲进云海里……
光带猛一收紧,山体断裂,舞动的光带不断向四周发散出的一圈圈银光。
漫天飞舞的碎裂石块与银光碰撞后很快化为灰烬。
这时,厚重的云层里顿时升起一串黑色的青烟,翻滚的黑烟被银色的光芒吸附着,黑烟迅速聚集起来包裹住不断膨胀的银光。
刺眼的光芒不停地从密集的黑烟团里向外射出。
然后猛一声巨响,黑色烟尘爆开,被银光缠绕着落入石峰之间的峡谷深渊中…..
十二
一艘游轮在茫茫大海上缓慢前行。
黄昏时分,微红的霞光透过厚实的玻璃窗映射到船舱里的小包厢内。
许童卷曲着身子,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靠窗的一角。
呆呆的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直到看着最后一抹晚霞在天边逐渐淡去,才抬起头来慢慢翻身下床,出了房间向嘈杂的大厅走去。
现在是乘客用餐时间。
船舱大厅中央是一张张小圆桌,许童从桌上取过一个玻璃杯接了葡萄汁,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蛋糕啃起来。
周围是一些闲散的乘客正在喝茶聊天。船舱外静谧的大海伴着室内播放的轻柔古典音乐,整个大厅的场景显得特别温暖祥和。
许童配合着着温馨的气氛漫不经心的嚼着桌上的食物。
窗外的天色逐渐浓郁起来,深蓝的海面上笼罩着一团团白茫茫的雾气,朦胧烟雾缭绕浮动在窗外,模糊了许童的视线。
许童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餐筷,起身绕过一张张圆桌越过大厅,走出船舱。
来到立着高高围栏的甲板上,清冷的晚风在耳畔呼啸着。摆了摆扎在脑后松散的马尾,昂起光亮的额头感受着这初夏难得的凉爽。
双臂趴在围栏上,许童静静地看着被船头撞开的一簇簇浪涛快速变成白色泡沫又消散在船尾。
把手伸向海面,看着深蓝起伏的海面上自己的倒影在不停地晃动着,感受着从指缝间飞快掠过的海风……
理了理额前被吹得凌乱的发丝,泛了泛双眼,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海面上冒出的一个个微小的气泡。
气泡逐渐密集起来模糊了自己的倒影。
不断堆积起来的气泡开始慢慢变黑,一团黝黑的东西忽然间从泡沫里窜出来,缠住许童伸向风中的手臂……
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狠狠拽入海水中。
额头撞到厚实的玻璃窗上,随着一声闷响,翻腾的海水朝脸上猛地泼过来。
许童慌张地把紧贴在玻璃上的脸移开,半睁着眼睛啾着窗外雾茫茫的海面,耳畔传来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轮船好像是被大浪击打得不停摇晃起来。
许童躺在卧铺上,抬起睡得酸麻的手,揉了揉冒着冷汗的额头,取下手腕上的黑色护腕套紧紧拽在手里。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
月光照射下的海面映到船舱的天花板上,投下光影交错的痕迹在室内游动。
轻柔的鼻鼾和均匀的呼吸声从四周传来。
这是个四人休息室,包厢里摆有两个上下铺的单人床。
听着轰隆隆的机械声搅动着海面翻腾的浪花,看着漆黑的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这艘客轮正从西岛发往浅水湾。
一缕晨光照射海面,客轮上的音响缓缓传来悠扬的音乐。
透过船头的玻璃窗隐约可见三两个头戴白色厨帽的伙计在屋内叼着烟头儿转悠着,又随手打开窗户朝风中吐了口烟圈,偏着脑袋吆喝着窗台下方或站或蹲或依墙的船员们,大家都在等着开早会。
身着海蓝色条纹T恤的老大爷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攀上船舱顶部,宽大的船帆顿时迎风升起…….
一阵哇哇啼哭声从斜对面传来。
许童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看见坐在对面床边的一位年轻女人怀中,一个婴孩张着泪汪汪的眼睛正望向自己,于是抬起嘴角微笑着与小孩对视。
女人双手抬着小孩的腋窝,一脸歉意的看向被哭声吵醒的乘客。
许童打着哈哈摇头示意。
这时大门开了,进来一位老大娘,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奶瓶,递给抱小孩的女人,然后怜爱的低头望着小孩。
“几岁啦?”
睡在许童上铺的大婶理了理睡得蓬松的大波浪头问道。
“一岁多了,呵呵……”
“哦,这么小就带出来观光旅游啦?”
“送他去走亲访友,见见他外公……”
“小家伙长得还挺结实的哈,天庭饱满,呵呵,咱家孙子今年也两岁了,带出去也是哭闹得很。”
“孩子还是得经常带出去多转悠转悠,不然认生…….”
许童静静的聆听着窗外涛声拍打着船舱玻璃和室内几位阿姨的聊天。又侧着脸贴在柔软的枕头上,揪着被套看着门缝投射进来的晨光照向女人怀中的小孩。
小孩柔嫩透明的脸蛋上,细软的绒毛清晰可见。
接着整理了被套翻身下床,简单地回应了阿姨们的询问后走出休息室。
来到客轮的露台上,沐浴着阳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整齐的报数从身后传来。
“嗯,咳,每个部门的员工都到齐了啊?关亚彬,先汇报你们部的情况。”
“报告!K1313航班客轮昨天晚上穿越西岛环线今天顺利抵达吴江岭,完毕!”
“嗯,接着来,治安管理处,姜鸿。”
“报告,从出发到现在船员乘客无人员伤亡,一切正常……”
“技术管理部杨力。”
“…..报告,技术部的杨主管在电机室检查气压表,是今天早上接到值班员周伟杰的通报说机械舱出了点故障……”
“好了好了,技术部的检查报告表到时候要单独过目的,现在客服部中心文旭。”
“报告,厨房的油烟管道昨天疏通…..”
许童背靠着护栏旁听着不远处客轮管理员们的报告,又别过头去眺望着波光粼粼的金色海面上露出的岛屿,还能隐约瞧见岛屿上的岩石山岭。
许童愣愣地看得出神,好似有某些似曾相识的奇特植物出现在岛屿上……
“妈妈妈妈,大海大海,海上有飞翔的海鸥!”
一个稚气未脱的女生一蹦一跳地来到许童身旁,指着护栏外的大海对着身后的一个老妇人喊道。
接着停留在甲板上的无数双游客的眼睛随着这位女生清亮的声音望了过去。
海鸟从晨雾里窜出来,鸣叫声掠过迎风破浪的客轮,飞向远方。
“气压值不太稳定啊。”
“咋会这样?出发前检查过没有?”
“这个出发前肯定是检查过的。”
“其他的喃?没啥异常吧?”
“这倒没有……”
“没有?没有检查?”
“没有没有,检查了的,莫问题的。”
领班憋着嘴,翻了翻眼皮,把文件夹里的报告单弄得哗啦啦的响,然后跟着技术主管走出电机室。
铁门关上,机房内只剩下电源的嗡鸣和秒表的走动声。墙角上方的摄像头泛动着红色光点。片刻后,红点跳闪了几下熄灭了。
摄像头背后连接到墙角线头处的水泥壁板成深褐色,与四周暗灰色的墙壁相比好似被水侵蚀后留下的。
深褐的水印慢慢向墙角的缝隙扩散开来,墙板的外部出现肉眼很难看到的细缝,淹没在海平面以下。
还好海面压强不大,但由于游轮前进时与海浪不断撞击,裂缝开始逐渐清晰……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泄落的沙像泪水流,风吹来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舒缓的音乐合着咸湿的海风弥漫在四周。
许童靠在甲板护栏边的长椅上,无聊的嚼着果汁杯里的塑料吸管。
在这躁热的盛夏午后感受着难得的清静。
“小妹中午不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吗?”
坐在身旁的年轻女人问道,许童愣了一下,摇摇头。
“白天睡多了怕晚上睡不着了……”
“呵呵,我昨晚看你大半夜的翻来覆去,跟我一样,在外面睡不惯,认自家床,唉,看来我是老啦……”
“呃呃呃……”
许童侧脸看着身旁向她伸手的婴孩,微笑着摇晃手中的果汁杯递了过去。
“他刚喝完牛奶,不给他,大姐姐不给,乖哈。”
女人看着塑料杯中冒着红色泡沫的碳酸饮料,一边摇晃着怀中的婴孩一边向许童使眼色。
“没事儿,是西瓜汁,鲜榨的。”
看着小孩哭闹,许童还是把吸管凑到他小嘴边。
可小嘴又在不断避开伸过来的吸管。
小手猛地抓住许童的手腕,两颗黑豆般的小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手腕上的黑色护套。
许童把手腕上的护套取下递给小孩。小孩一接过去就揉进嘴里嚼。
“别别,这很脏的……”
正要阻止,海风呼呼地刮过来,许童凌乱的发丝吹到小孩脸上,小孩一个喷嚏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看着沾满鼻涕口水的护腕,许童急忙起身向客舱底部奔去。
来到乘客公用的洗手间,一边冲洗着一边对着镜子理了理粘在额前的碎发。
“啪嗒……”
一滴水落到光亮的额头上。
盯着水珠顺着鼻梁滑落到嘴角,正要抬头看个究竟,又是几滴水珠从灯罩上落下。
许童一个侧身,躲过水滴,望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才发现墙顶角落全是水,地上也开始出现积水。
许童赶紧跑出卫生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底踩在地板上的水印,回头望向卫生间的大门,又狠狠陷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又是什么梦?”
拼命摇头把满头的水甩在门上,扭干护腕向楼上走去。
步伐沉重的来到围栏边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抱小孩的女人不知啥时候已经走开了。
许童看开手掌看着护腕发呆。
天空暗下来,海风呼啸而过吹开粘在脸上的湿发,瞬间感到异常的阴冷,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才发现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许童捶打着脑门儿,把脸埋进抱着大腿的臂弯里,单薄的身躯不停地发抖。
无奈楼道里的风太大,没多久,许童起身绕过甲板回到休息舱。
推开门,几位阿姨都在室内家长里短的说笑着。
“外面风太大,还是屋里安逸……”
“嗯,阿姨,您们有带吹风机吗?”
许童捻了捻粘在额头上的头发问道。
“没有哦。”
“头发打湿了吗?赶紧用毛巾擦干嘞。”
“不然会感冒的。”
许童翻开床下的旅行箱取出一件吸水的棉质T恤搓弄着头发。
“换件衣服吧,背上也湿了……”
抱着婴孩的年轻女人坐在一旁扯了扯许童的短袖衫。
“哦,嗯嗯。”
“在哪儿啊?我帮你拿吧……”
许童看了看女人怀中的小孩。
“没事,我自己来。”
于是爬到床架边的梯子上打开装衣服的小柜子。
“你的鞋子也弄湿了。”
“还在滴水呢。”
“哦?……”
回忆着刚刚跑出走廊上全是自己的鞋印,偏头看向窗外灰暗的海面,于是扯下盖在头上的衣服从梯子上跳下来。向刚刚滴水的厕所方向跑去。
来到甲板下的走廊上发现门怎么也拧不开,使劲儿地摇动着门把,胳膊肘不停地撞着门。
“里面有人吗?有人吗?”
捣弄了好一会儿,门突然开了,许童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
“有事吗?”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工作装的服务生,极不耐烦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问道。
“额,对不起,我在找厕所,请问……”
“楼下……”
“哦,谢……”
“砰!”
门重重的关上了。
许童来到楼下犹豫着打开厕所门一看,满地的积水涌了出来。
“砰砰砰!”
“来了来了…….又有什么事啊?”
“那个,楼下的厕所被水淹了!”
服务生跟着许童来到楼下。还没到楼梯口,就看到有水流漫进走廊。
“叮铃铃……叮铃铃”
“你好,工程部……知道了,马上派人过来……”
“二楼公厕被水淹了?”
“是水管爆了还是下水道堵啦?”
“不知道啊……”
“这些水是哪来的?”
“不会是海水吧?”
“海水怎么会……船漏水啦?”
“这下有意思了……”
“还不清楚,过去看看咯。”
“报告,楼下电机室被水淹了!”
一堆人迅速冲下楼,工程部的人员紧张的拍打着起皱的工作服,从裤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
一大股发潮的湿气扑来,整个电机室就跟水帘洞一样。
挤在门口的一群人都莫名的四目相对,不愿进去。
“今天那个值班?”
技术主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高昂的回音在走廊里激荡,人群中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谁啊….”
“今天不是我…”
许童抬起头盯着一旁的服务生,见他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谁啊?出来!”
主管气愤地吼道。
“会不会还在值班室啊?”
“估计又在睡午觉。”
“那谁拨的电话?”
“我…是我”
一群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人群边上。
“是这个小姑娘告诉我楼下厕所漏水,然后通知的工程部….”
见瘦小的服务生边站着的许童。
“这些水从哪里来的?”
“海水?”
“我知道,我是问从哪里流进来的。”
“监控器呢?怎么没开呀?”
几位技术员在阴暗的电机室内转悠着。
“应该是楼上的厕所堵了流下来的吧……”
“真是楼上漏水,怎么侧面的墙角和地板也有水印?”
“如果真是海水,那我想问是从哪流进来的?”
“轮船的裂口啊。”
“裂口?哪来的裂口,这艘游轮的外壳很坚固的好吧,就算是被冰山岩石擦到,也最多是磨破外壳……还有,问题是你感觉到了这船被撞了吗?”
“不知道诶,就算撞上了感觉应该不会太大吧……”
“好吧,就算是这样,但是我敢保证海水是无法进入内层的,你以为还是上世纪的泰坦尼克号啊,怎么可能嘛…”
一旁的技术员不紧不慢的说道。
小型会议室里,领航询问着几位管理员。
“嗯……我是感觉昨晚上轮船撞上什么东西了,但感觉不太强,至于撞碎,这个是绝对检查得到的……只是现在如果告诉乘客,他们会以为是海水进入船内。”
“只要是船上的人情绪都会激动,真说是厕所堵了,这么多的水流出来,也解释不通啊,万一船沉了,我们都不想冒这个险,何况是那些乘客……”
“这事儿要不要先通知乘客?”
“先检查一下是哪里的问题,先暂时不通知,到时候引起恐慌,不好维持秩序……”
这时大门一开,一个管理员钻了进来。
“哎哟喂啊……领导你赶紧想个法子喂,外面的大妈大姐已经嚷嚷得不行了……”
“不是还没让你们通知的吗?!”
“没有通知啊,不,不是,好像刚刚的事是一个乘客发现的。”
“乘客发现的?怎么……”
“那这样吧,还是通知一下航管部。”
“行行……”
门一开,就听见乘客的在闹腾。
“管不管啊你们,真出事儿了谁负责?啊!我昨晚上就感觉到船撞上了什么东西,船都要沉了才发现,都完啦!”
最靠前的一大爷扯着粗嗓门儿吼道。
“是啊,这还是我们发现的,值班的都还在睡觉!”抱着小孩的老大娘噘着嘴说道。
这时,甲板上的音响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家先安静下,安静下来听通知,由于我们管理不当,工作疏忽,导致客轮出现小范围的漏水现象,具体原因我们工作人员正在查找,为了确保乘客安全,我们已经联系了就近区域的航管部门前往救援,会通过快艇,以及其他航海设备把所有人安全送达到目的地的,请各位乘客耐心等候…….”
聚集的游客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这要我们等到啥时候去噶?这么大一船,还没有应急的备用游艇什么的吗?”
又一大娘扯着嗓门儿道。
“就是,这么多游客啊,分批次把我们送达安全地,不然到时候救援队还没来,来一大风浪就完啦!”
“是呀,等什么救援队来,这船还不早沉喽!”
“现在早发现隐患早解决,省的大伙儿在这下等着,万一出事儿了咋办?不拿生命开玩笑啊!”
“算了,跟他们说也没用,这事儿估计还得上报,得批准才能执行……”
“他娘的,现在生命攸关呐,麻烦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
“在这瞎起哄有什么用,干脆直接闯进去面对面的说清楚!”
见一群人又突然围了过来,保安处的几个小哥儿赶紧闭上眼睛噘着嘴张开双臂想要拦截扑来的人群。
“就你们几个挡啥道啊,边儿去!”
扑进人堆中的一保安小哥被两蛮横的大妈抓起来抛向身后。
几位小哥在躁动的人海中扑腾着巴望,等人潮终于散去才手拉手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别激动,激动也没用……”
“你这知道没用啊,什么事都等你们弄好了我都自个儿跳海里游到对岸了!”
“就是!这么大一客轮居然敢说没备用游艇什么的,救生衣救生圈都不给发,你们这是安的什么心啊!啊?”
“大家都冷静啊,现在具体问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冷静有啥用,有些事就该做好准备,别拿生命开玩笑!”
“哎呀!跟他们费什么话啊,赶紧的,救生衣先发好救生艇先备着!”
“大家现在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冷静是希望你们不要大声喧哗,不然这样毫无秩序的不好做安全转移工作啊……”
待片刻安静后,领班从楼道口走出来。
“大家先各回休息室等候,我们工作人员会在三十分钟左右将救生衣分发到休息室。”
“哦?然后喃?”
“…….之后,会以房间号的顺序依次通知乘客出来做安全转移工作……”
“你是管事的哇?得说话算话啊,那行,既然管事儿的都当着那么多人这么说了,我们就照办!”
“好好,那大伙儿赶紧散了吧,会自个儿房间等候救援……”
“说好了二十分钟的啊!”
“是半小时后大妈,哦不,大姐……”
“刚在这给你们扯这么多犊子,还剩二十分钟!”
“你…….”
“行了行了,二十就二十吧,大家在五分钟之内必须回到休息室,若不听安排者…….会被调到最后一批离开…..”
话音未落,人群迅速地在甲板上散开去。
“嗨呀……”
保安队长转过头望着领班歪嘴笑着。
“都愣着干啥?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不是,这不是听你吩咐嘛……”
“保安处去库房取东西,其他人员做好后续工作,小吕,跟上面汇报了吗?”
“是,管理部门探测到在出发站环线一带有大风浪,为考虑所有人的安全,暂时往就近地安全转移,等待前往的客轮。”
“哎,大风浪也算个消息吗?……那好,先这样吧……”
“贝贝的奶瓶毛巾衣服分好打包好了没?妈?”
年轻女士搅拌着奶瓶里的奶粉往嘴里挤了一点试了试牛奶的温度,然后递给正在忙着收拾行李的大妈。
“搞啥?!”
“你先喂贝贝,我来我来,看你急的怎么袜子跟奶粉放一块儿啊。”
见女儿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又挨个儿取出来,急忙挥手止住。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类!救援队马上就来了,赶紧收拾完到安全站再慢慢分你的!”
“唉,小妹,来帮我扯一下拉链。”
许童应了一声,把柜子里的衣物揉进书包里,跳下扶梯给大婶帮忙。
趴在床上的小孩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屋内忙绿的景象。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开门,送救生衣的……”
“好好好!来了来了!哟!这衣服怎么弄啊?”
“他会教咱们穿的……”
“别忘了我们房间里可是有小孩的呀,带他穿的码了吗?”
“一定要安全的把我们送过去啊,什么时候通知我们出发啊?”
“12号休息室四个大人一小孩,还有,乘客的行李箱单独运走啊……”
“我们有小孩儿,就带一小箱子,有急用的。”
“快艇有规定的承载量,为了大家的安全,能不带就最好别带……”
“麻烦你给上面通融一下,我孙子到时候拉屎拉尿的又哭又闹的不好整,你没带过小孩你不懂!”
“是嘛,路程又不远,让开船的慢点不就行了嘛,我们比较特殊,替考虑我们一下!”
送救生衣的小哥轻蔑的翻了下白眼。
“我才懒得跟你们扯,到时候会有人来和你们讲的……”
“喂!小伙子,能不能让我们先走啊?”
小哥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跟他说没用,又不是管事的……”
“问一下都这态度,什么呀这是,那我们啥时候走啊,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见小哥敲开另一间房门没空搭理。
“什么服务啊,当初就不应该坐这艘船的!”
“我看那,以后要去哪还是别坐船,说什么坐船安全啊,舒服啊,要我说啊,坐船才是最危险的,这么大片海的,啊,比如来个大风浪根本就预测不到啊……”
“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应该算很小的了,偏偏还给我撞上了,咳……”
“呃呃,我怎么感觉穿反了呀!”
“没有啊,好像就这么套来着,都还是头一回穿这玩意儿,小妹儿你穿好了吧,来,帮我收一下后面的松紧带……”
说话间已经把救生衣穿戴好了。
这时,墙上的音响传来集合的通知,许童拎着背包跟着一群游客赶到甲板上。
人声鼎沸的露台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喊话声。
“大家安静!听我说!由于这次乘客中老人小孩居多,甚至多数还是婴幼儿,我们的救生设备数量有限,就让带有小孩的老年人先转移,最后再重申一遍,救生艇的承载量为五个成人游客的体重,为了安全,大家的行李单独托运…..大家抓紧时间,老人带着小孩到指定位置集合!”
“额?怎么回事?难道刚刚那小伙子向上面转告我们的话啦?”
“不是哦,应该是上面查得到游客的基本信息,然后分类吧……”
““走走,赶紧过去,省得一会儿点名了!”
“妈,看好贝贝啊,你们就先过去吧,安全第一!”
“嗯,你也注意安全啊!”
“诶?小妹儿,你也跟着过去吧。”
身旁的年轻女人向还在发愣的许童摆摆手说道。
“哦……我现在已经是成人的身高和体重了……”
“只要年龄未成年,应该也要算吧…”
“不行吧……”
许童托着下巴蹲在围栏边望向一艘艘载满游客的快艇驶向大海。
远处,海天融为一体成灰蓝色的一片,白色的海鸟从云层里窜出相互追逐着紧贴海面飞行。
许童下意识地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望向低矮的云雾。
突然,一只海鸟“搜!”的一下,快速飞出云雾,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许童双手环抱着脑袋避开突来的海鸟。
不料海鸟却一直不停地用尖嘴和爪子戳挠着许童的头发衣服。
“啊!走开啊,喂喂喂……”
许童捂着头跑向人最多的地方。
可这只海鸟像专程来捉弄她的一样,盘旋在人群上方盯着蹲在人堆下的许童。
搞得人群中的小孩们一个劲儿的哇哇大叫,老年人们也跟着小朋友起哄。
“哎呀呀,看鸟看鸟,大白鸟!”
“哟呵,怎么回事啊?真有意思哈这鸟,还认人呐?谁养的鸟啊?呵呵……”
“这是海鸥吧,海鸥,喔喔喔!”
“这海鸥还真大哈!”
海鸟在人群上方飞了一阵,被嚷嚷的熊孩子拔掉了几根羽毛后,扑腾着飞向高高的围栏架上停住了。
缩在人群里的许童慢慢站起来,揉搓着被鸟捞得生疼的肩膀,捂着手腕望着围栏上的海鸟。
“赶紧的,抱小孩的坐稳了先,这是救生艇,别动来动去摇摇晃晃地,呃呃?后面是乍得嘛,还走不走呐?喂喂大姐?!”
“哦哦哦,好好,来啦来啦!”
排着长队又背过去和孙子看海鸟的一帮大妈急忙蹦了过来。
“别急嘛……不要挤嘛,喂喂,一个个来好吧,一艘船只能坐四个,抱紧孩子,抓好救生艇上的拉环……”
站在一旁的操艇员无力地动着双唇对着游客重复道。
“啊啊啊!不要抓我,救命啊!”
“这海鸥和这妹子是啥情况啊?”
“那姑娘身上应该有某种海鸟喜欢的气味儿,不然怎么老刁难她啊……”
“哎呀呀,干啥呐,这是?”
海鸟在人群中飞来飞去,几位身材瘦小的保安人员围在甲板嘀咕着。
“喂,黄庆飞,等一下,你那船上都坐满了吗?下来一个坐后面一趟,先让这女娃娃上船离开!”
“那你下来吧,就你没抱小孩,别耽搁时间快点……”
操艇员扯了扯坐在最后的一大妈说道。
“….谢谢……”
许童感激地说着,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坐上快要开动的救生艇。
“抓紧拉环……”
在操艇员的提示声中救生艇发动起来,船下的发动引擎转动振开海水驶离甲板。
“前面都是成群的海鸥,别怕美女,抓稳啊,我尽量冲得快一点。”
年轻的操艇员黄庆飞扭头盯着船尾角落的许童认真地说道。
许童向操艇员裂了裂嘴,又捂着脸惊恐的看着前方海浪间飞翔的鸟群。
操艇员握紧方向盘的双手使劲向左搬动,猛一踩油门儿,救生艇底盘飞快地转动起来,超过前面的几艘快艇,与迎面而来的层层浪涛相撞。
“哟呵~噢噢噢~”
“小伙砸!你悠着点儿!别忘了这船上还坐着一群老阿姨和小娃娃!”
几位大妈见操艇员在风口浪尖上还不时地转过身来向船尾的女孩耍酷,开始略有焦燥。
“没事儿的大妈,我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救生员,为了帮助这小姑娘免受海鸥的骚扰,你们就当是坐一回免费冲浪得了……”
正说着,又一波大浪袭来,整艘船的人都随着起伏跌宕的海浪放声高呼,激起的水花泡沫浇在身上与一瞬间席卷而来的狂风交汇,真是爽哉。
越过海浪,操艇员把快艇驶进蜿蜒幽静的小河道间。
河道两旁都是连排的岛屿和山岭,偶尔有清晰的鸟鸣从山岭间传来,救生艇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哇偶~感受下这么清凉夏风的机会真是不多啊,要感谢我哟……”
操艇员咧着嘴向船尾的许童笑着说道。
“恩!还可以!”
全船的老大娘甩着满头的水应声回复着。
“还好这天儿够热哈,要不我孙子准感冒。”
身旁的大妈抹掉怀中小孩儿满额头的盐水。
“不过还挺刺激的哈,是哇?看吧我孙子乐的啊喂!”
一大娘看着怀里蹦跶的小孩说。
“喂,小哥儿,你刚说是免费的哇?感觉你还挺专业的哈,要不再带我们冲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们听说还要冲浪,都大声嚷嚷着在救生艇上雀跃欢腾,快艇左右不停摇晃起来。
许童赶忙拽紧船沿上的拉环,操艇员扭过头来看着许童。
“美女,这里没有海鸟了,想感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冲浪吗?你还这么年轻,要青春活力一点,怎么还没她们一帮老妈子胆儿大啊?”
“刚被海鸥抓了还没回过神来吧,看你这脖子臂膀上都被那鸟弄得哦,哎呀,你看你看……”
身旁的大妈一把扯过许童的T恤。
“怎么搞的呀?那鸟干嘛啄你啊?身上抹了什么香料吗?”
大妈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被海鸥袭击很正常啊,我之前刚来这工作的时候还不是经常被啄。”
“那怎么不啄这些小屁孩儿?有他们细皮嫩肉吗?”
“有你们一群大妈围着,谁敢来啊……”
“强词夺理,净胡说八道,好心都当驴肝肺!”
“是是是……我瞎说,小朋友们,还想不想再免费来一次冲浪啊?”
“哇哇哇!!!”
“好好!孙子别闹,来来,抱紧喽!”
操艇员又一脚油门儿,救生艇冲进幽静的河道,绕过连排的岛屿和峰峦,驶向大海。
“哦,风好大啊……”
救生艇迎风飞驰着,船尾雪白的浪花在起伏的海面上激荡。
“啊噢!嗨呀!”
“活了这么打把岁数了,终于感受到…..”
“先别急着感叹大妈,大浪还没来呢,现在只是带着你们绕着弯儿吹吹海风……”
“哦!对了,小子,安全站还有多远吶?”
“还早呢,就在大浪前方N段海里处……”
“什么话呀这是!”
正说着,前方海天一色间隆起高高的海面,向着前进的救生艇涌来。
“哎呀!好高的浪哦!”
“喂喂喂!!小伙子!还是算了嘛!”
“大家先不要说话!抓紧拉环!坐稳了!”
操艇员加快马力冲向渐渐逼近的海墙。
这时,坐在许童前面的一老太惊恐的抱着孙子哭喊起来。
“救命啊!”
眼看就要冲上翻涌的海浪,许童急忙环抱住前面惊恐失措的大妈,伸手蒙上她的双眼说道。
“现在闭上眼睛不要动就好,一会儿就过去了,不会有事……”
话还未说完,察觉自己身体向后倒去,慌乱中正要去抓船沿上的拉环,这时,巨浪打来,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想呼救,苦涩的海水猛地灌进嘴巴鼻孔里。
许童只感到自己在翻滚的海水中拼命的摆动双臂,想要让身体浮出海面,却发觉自己的视线离海面越来越远,慢慢坠入黑暗……
十三
“呼呼……”
耳边传来细碎的虫鸣和微微的风声。
阵阵寒意慢慢侵入身体。
“啪嗒啪嗒……”
几滴水珠从高处落到许童的脸上,艰难地睁开眼睛。
朦胧的雾气间是茂密的树林,现在是黄昏时分,这里却如夜晚般灰暗。
心里不明“咯噔”了一下。
许童慢慢从地上翻身起来,双手环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
这时,有透明的气泡从双手交叉的怀中冒了出来。
气泡泛着淡蓝色的微光飘向朦胧的夜色里。
目光跟随着飘向高出,瞳孔里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水墨一样定格在浮动的白雾间。
刹时,有东西从脑子里闪过,许童像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双脚不自觉地踏进幽暗的丛林里,朝着远处山脉的方向走去。
踩在枯藤交错的泥道上。
四周是浓密的树林,有少许淡白色的光斑合着细碎的虫鸣声在林间穿梭。
许童屏住呼吸望着蓝色的光球飘进遮天避光的树梢之中,便加快步伐紧跟上去。
视线在浓密的叶缝间寻找,感觉光球在渐渐消失,心口一紧,焦急地奔跑起来。
不料脚下一踩空,连滚带爬地摔到陡坡下的碎石滩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看到蓝色光球飘进前方浓浓的白雾里。
雾气浮动在碎石滩不远处的河流上,清冷的微风吹过,隐约还能看到河流对岸重重叠叠的山峰。
许童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河边,看着浮动在河面上的蓝色水泡很快沉入水中,然后破灭了。
不一会儿,又一个蓝色光球从许童的手中飘了出来。
于是,蹲下身把左手腕伸向冰冷的河水中,看着手指尖的气泡在水里消散而去。
河水随即冲刷着手腕上的泥沙,一团团黑色的烟雾也顺着手腕上的泥沙飘进流水中,如墨汁一般在冰凉的水面扩散开来……
这时,岸边密密的水草瞬间聚拢来,许童一惊,还未来得及缩手,水草便死死地缠绕住自己的手腕。
许童使劲儿挣脱着不料却被拽入河里。
憋气终于还是憋得难受,艰难地抬起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是星光闪烁的深蓝夜空,耳边还是刚刚那熟悉的虫鸣声。
大脑开始异常清晰,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自己在水中,还好身上裹着救生衣,整个人没有沉下去,而且漂浮在水面上。
想翻身起来,可四肢不受大脑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也许是自己还未完全苏醒过来,闭上双眼许童定了定神,调整了下呼吸,再次努力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大堆漂浮的杂草树枝丫缠绕着自己的四肢,正拖拽着自己的身体随着水流向前而行。
这又是哪儿呢?
招架不住酸疼的脖子,向后一仰,还是把后脑勺浸入水中,这样就比刚才好受些了,像躺在松软的沙滩里一样。
许童惬意地微微张开嘴,均匀地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
晚风吹来,拂过冰凉的水面,又穿梭在两岸陡峭的山岭间。
睡意朦胧中,远处的星空也好像被风吹得动了起来,满天繁星如漂浮在深海上的银色细沙,随着卷起的一圈圈涟漪旋转飘移,又慢慢地脱离高空顺风而下洒落到山岭间,像闪闪飞舞的萤火虫……
许童抖动着犯困的眼睛盯着在眼前晃动的银色光点,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想要触碰,渐渐地光芒在手指间扩散……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眼睛里。
眼前像蒙上一层雾,模糊中听到阵阵流水与岩石碰撞的声音。
许童想要挣扎着抬起头来,这时一股大浪迎面扑向自己,身子一斜就被浪涛被卷进水中。
扑腾着浮出水面,呛出满口的河水然后仰面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视线被冷风吹得异常清晰,紧张的眺望着前方的河面。
湍急地河水向陡崖流去……
许童借着还缠绕在手腕上的枯藤树枝快速地向靠近岸边的石壁上游去。
激流又在这时间扑来,屏住呼吸急忙潜入水中。
微眯着眼睛看着水里的漩涡搅弄着自己的长发,无奈地望着紧紧缠绕在手腕上的藤蔓被河水冲散,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旋转起来……
激流从高高的陡崖上倾泻而下,落进山底间的河滩上,水声震耳欲聋,飞扬的水花泡沫击打着山间的岩石。
许童一手拉扯着掉在岩石缝间的藤蔓,身体紧贴湿滑的岩壁,双脚不停地磨蹭石缝沟槽,避免被身后的激流冲入山底。
停顿了好一阵后,脚下的一块石头承受不了自身的重力,瞬间滚进瀑布中。
踩空后身体失衡,拴住手端的藤蔓断裂,许童慌乱中准备用手抓住藤蔓,才发觉另一只手被死死地卡在石缝间。
藤蔓断开后,猛地向前一扑,额头撞到凹凸坚硬的石壁上。
咬牙忍受着手臂肌肉拉伤的疼痛,慢慢向上爬去,却发现卡在石缝间的手怎么也拉扯不出来……
使劲儿地抠弄着压在手腕上的一块石头,手腕被碎石渣割破早已流血不止。
不一会儿,石头连接处终于开始松动起来。
用力一搬,卡住手腕的石块终于被挖出来,许童还未来得及缓气,就觉得身体正在随着石壁的方向偏移,突然石堆向里部塌陷。
许童脑袋被滚落的石块击中,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许久,头顶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之后意识才慢慢清晰。
感觉到自己是浮在水面上的,因为头顶是抵在岸边的石板上。
许童想爬到岸上去可浑身无力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泛着无焦距的眼睛望着洞顶……
水面晃动的波纹投射到潮湿的岩洞石壁上,光斑如一张细薄透明的纱网在黑暗里晃动……
恍惚之中,感觉有一股股气流在周围游走。
许童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想要触摸石壁上的光斑。
哪知道整个身体真的随意念脱离水面,逐渐向上升起。
手腕在气流的牵引下,拉着许童的臂膀在有光斑闪烁的四周移动。
在石壁顶部,发丝像被静电了似的在空中凌乱飞舞,暗淡的光影之中,许童隐约瞧见有缕缕烟雾在淡淡的光亮里飘散……
烟雾渐渐浓郁起来,就像夜空中浮动的黑云弥漫过来,挡住了清幽的月光。
视线彻底被黑暗所包围,许童无力地闭上双眼。
不久后,好像感到有细微的风拂过脸颊,轻柔的吹起耳边的碎发和眼角的泪痕。
混沌的思绪又开始沦陷,像是陷入了茫茫无边的深渊里很久很久了。
潜意识里还是害怕自己就这么沉沉睡去不再醒来,还是努力让意识保持清醒。
冥冥之中感觉有刺眼的光芒射向眼睛,吃力地抬起眼角。
隐约瞧见黑暗中,出现很多泛着蓝光的细纹。
视线慢慢对焦,面前的光亮逐渐汇聚成一对幽蓝的厉眼,正盯着自己。
对这突如其来的异物,许童并未产生恐惧,而是静静的看着它,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一抹随时可能泯灭的光。
但身体还是动弹不得,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努力睁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看得清楚一些……
随后,一缕黑烟飘来,感觉眼里像似进了不少沙子,苦涩的酸麻感袭来,刺痛着眼窝。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掉入水里。
身下的水面上荡起淡淡的波纹,水中的烟雾如墨汁般在荡漾的涟漪中,又不断在环绕着弥漫开来,然后卷入流水中……
烟雾随着水流飘向悠远绵长的河道,渐渐融入深海。
幽暗寂静的海里。
被厚厚地碎石黏土埋没的巨型石峰底部旁,出现一方土堆。
土堆上覆盖着少许被海水腐蚀的藤蔓。
藤蔓间,还冒出一根根细毛,那是从布料上脱落下来的一丝丝细线,正一动不动地浮在死寂苍茫的黑暗中。
这时间,黑暗中好像有风拂过。
因为丝线开始轻轻地摆动起来,藤蔓上细小的沙粒也被卷起,在水中安静地打着漩儿。
等待风过后,轻扬的漩涡又瞬间稍纵即逝,沉浸在一片死寂中。
不久,藤蔓覆盖下的那方土堆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根手指从土堆中冒了出来,有力地挑起一大坨厚重黏土。
十四
隐涩的月光在黑沉沉的夜雾中穿行。
市人民医院五区住院部大楼内还依稀透着灯光。
三楼药物室里,护士晓媚一脸倦意,在装满输液瓶的小推车边转悠着。
靠墙角的空桌上,一个金色的苹果机振动不停。
晓媚慢吞吞地打开柜子取出药瓶,哈欠连连地配起药来,好像并没有听到身后手机的来电提醒。
楼下街道口处,通明的路灯下聚拢着许多细小的蚊虫。蠕动的光影投射在灯光照着的地面上,几片落叶静止在斑驳的光晕间。当光线穿透过来,无数虫影在如蛛网般的叶脉间飞舞跳动……
不一会儿,忽然起风了,地面上被光影无限放大的树叶晃动起来,卷入半空中。
这时,路灯的灯丝好像也出现线路故障,灯泡在风中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云雾中的月亮在乱颤的树枝间若隐若现,很快便不见踪影。
药物室微掩着的玻璃窗被推开,大风呼呼地灌进来,桌上的药瓶险些被风掀翻。
“烦不烦啊……”
晓媚取下耳机罩赶忙过去关上窗户。
看着乌漆墨黑的窗外下树影绰绰,深更半夜一个人不免有些畏怯。
“哧哧哧…….”
身后突然传来的响动让晓媚一惊,猛然转过身。
才看到原来是手机在墙角滑动。
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显示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正准备按回拨,电话这时又来了。
“喂……”
“终于接电话了你,怎么回事呀?”
温柔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值班儿啊在……”
晓媚打着哈欠声音略显娇弱。
“……对啊,在手术室帮忙了一下午了,正准备歇一会儿,刚又送来一个,就忙到现在了,哎,还要不要人活了呀……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也该住院了……”
晓媚用肩膀夹着手机嘟囔着。
“……现在正在配药呢,一会儿还送病房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呀,只有休息的时候补觉咯……切!什么叫陪我说说话呀,我看你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故意嘚瑟来气我的是吧?你过得到挺滋润挺潇洒哈……去你的,谁稀罕你养我呀……哼,就不信你能养我一辈子…..”
“砰砰砰!!”
正聊着,屋外的狂风像是要把玻璃窗击碎一样的响起来,风不停地往没关严实的缝隙里钻。
“吱嘎……”
屋内又传来木板摩擦的声音。
“谁?…….唔,没有那个,没事,是门被风吹开了……”
晓媚握着听筒说到。然后小心的走了过去关上门。
“你还别说,一个人还真有点怕,反正我是怕黑的,马上还要到楼上去,烦死了!真的……恩……那你唱歌给我听……我就不挂电话……”
晓媚拿起放在药瓶旁边的耳机插在手机插孔上,把手机装进护士服里,戴上耳机。
“你开唱吧,听着呢……”
说摆双手端起放满药瓶的托盘,走出药物室。
“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
“嘻嘻……开始你的音调就起高呐,唱不上去了吧?”
晓媚抬腿正准备绕上楼梯。
“嘎!”
突然楼梯口的高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声。
闻声望去,一只貌似鸽子模样的鸟雀飞出窗外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晓媚愣愣地盯着高窗。
“谁家的鸟?刚从医院里飞出去了……”
正边走边说着,一个人影飞快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啊——!!”
晓媚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撞到在地上,托盘药瓶随即抛向空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手捂着耳朵双眼紧闭放生尖叫,振亮了两层楼道的声控灯。
“呃呃……你….还好吧?”
晓媚呼吸急促,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半蹲在楼梯口,怀中抱着托盘和所有药瓶。
“真不好意思,跑得太快没注意到你,还好病人需要的东西没摔坏,那什么,你要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看到眼前这位护士小姐还傻愣愣地瞪着眼睛合不拢嘴,男子只好把药瓶摆进托盘里随手放在了楼梯上,一个转身火速飞奔下楼去了。
“%……&*%$^$%^……”
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里不断传来杂音碎响,晓媚终于回过神儿来,把耳机扣上。
“哦…..没,没什么……刚莫名其妙被人撞飞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人都没呐!废话……跑了呀,速度比狗还快!还好,就差一点没把我吓死……”
晓媚气呼呼地抓着楼梯边的扶手站起身,偏着头俯视着盘旋而下的层层阶梯。
脚下的楼层黑咕隆咚的,仿佛一条望不到底的深沟。
推开1306病房门。
“嘀嘀……”
氧气呼吸机发出断断续续的提示音。
晓媚看了一眼床头边的氧气呼吸机上显示的气压数目后,环视了四周才发现有一个女孩静静的躺在床上,虚弱的呼吸着。
晓媚走到床边,从托盘里取出碘伏棉签橡皮管儿,捞起女孩左手的衣袖。
“啧…什么呀……”
取下绑在女孩手腕上的饰物。
疑惑地憋了一眼这团还裹着淤血的黑色护腕,接着眼神厌恶地将其扔在床边呼吸机的桌台上,开始拍打病人的手背,找血管消毒打吊针。
调试完床头上吊瓶的点滴速度后,衣袋里的手机亮了起来。
“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
晓媚麻利的收拾好瓶瓶罐罐,赶忙关门离开。
深夜,狭窄的胡同道上。
肖岩毫无声响地走着,猛然间,眼角瞄到一道黑影从身后空荡寂静的街口闪过。
没过多时,有目光从紧挨着的楼房缝隙里传来,又慢慢升高,停在了半空中,注视着这无人的曲折道路。
“我在这里……”
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回头,见有个人站在陡峭的房檐上。
那人双手随意地插在宽松的运动裤兜里,上身的体恤衫皱巴巴的,黑暗中,已经分不出色调。
黑鸦扑了扑翅膀,闪着幽光的双眼与前方的人脸对视。
许久后,肖岩望着天空中的黑鸦展颜一笑。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晕乎乎的四肢无力周身酸痛,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风吹起屋内的窗帘,窗外的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许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按了一下床头上方的呼叫按钮,但是许久都等不到回应,于是撤掉塞在鼻孔里的氧气管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举着吊瓶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处的开水间里。
许童把吊瓶挂在窗户的把手上,空出一只手来拧开水龙头。
沸腾的水蒸气弥漫四周,阴冷干涩的室内很快暖和起来,许童偏着头挥手驱散扑在脸上的热雾,不经意间余光扫视到身后的人影。
“呀!”
胸口一紧手一抖,吓得开水壶打翻在地。
滚烫的开水四溅,白茫茫的水雾间,许童见一小男孩依着墙角正怯生生的盯着自己。
“呃,你个…….小鬼头,怎么老吓我嘛……”
话还没说完,小男孩阴沉着脸扭头跑开。
“喂!”
许童取下吊瓶急忙追了上去。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空荡的楼道里。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脚步声,许童急忙抓着扶梯上楼,可上了几个台阶就因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从楼梯转口处抬头向上望去,见男孩也在几层楼上正探出头来俯视着自己。
“嘿,等等我啊我跑不动呐….”
男孩并没有理会她,缩回小脑袋继续往楼上跑去。
“真是的……”
许童感觉男孩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于是跑进楼道对面的电梯里。
电梯关上门后,正犹豫不觉地选择楼层键时,电梯瞬间抖动了一下,晃动地手指下意识地按了顶楼。
电梯缓慢地上升,不知怎么的,在上升过程中电梯似乎一直在不停地上下颤动着。
许童不由得一阵慌乱,顺手按响电梯报警按钮。
随后电梯里弥漫着舒缓的音乐,但就是没有语音传来。
没办法,许童镇定地盯着电梯里显示的楼层,升到24楼的时候,电梯猛然停住。
门开了,许童屏住呼吸的看着电梯外。
眼前的景象并不是医院的楼道,而是一条通往丛林的泥巴小径。
愣愣地站了好久,在电梯门正要关闭的那一刹那,终于回过神来,许童赶忙推进电梯,却又看到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电梯外幽暗的丛林深处。许童急忙用手横在门缝间,侧身从缝隙中钻了出来,拔腿跟了上去。
冷清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梢淌在凹凸起伏的山岭小道上,许童穿着白色的病号裙,手提吊瓶踉跄地跟在小男孩身后。
走进丛林绕向山岭深处,又爬上山岭间的石峰里。
许童实在走不动了,瘫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着。男孩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许童。
“我们到了吗?是这吗?”
许童偏着头微笑着朝男孩摆摆手问道,男孩没有吱声,默默地走了过来牵过许童的手。
“还要走啊?能歇会儿不?”
许童怜惜的望着男孩说道,男孩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就一会儿,姐姐的脚真的扭伤了……”
这么一说,男孩甩开许童的手转身向悬崖边的石阶上走去。
“喂喂!小心啊你!”
没办法,于是起身追上去伸手逮着小男孩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姐姐陪着你……”
男孩突然间停下脚步。
许童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前倾扑倒在地上。
整个身体由于惯性连滚带爬地滑到悬崖边,看着吊瓶里的药水沿着山崖上的草丛流进尖峭的陡崖裂缝。
“呼啦啦……”
冷风嗖嗖的卷起石缝里的沙土,细小的水声随风飘入雾茫茫的深渊。
许童无力地抖动着眼皮,泪水模糊的眼眶中是小男孩慢慢松开刚才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这种绝望是即使使出浑身的力量想抓紧峭壁的石块,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始终在不停的往下坠落的身体,就像陷入泥潭中……
肖岩急促地穿行在灰蒙蒙的晨雾中,当抬腿正要跨向对面高楼顶上的围栏时,耳边突然传来“啪嚓!”的玻璃破碎声,一不留神,前额狠狠地撞在楼顶的水泥台阶上,双手卡在密密的铁丝网里。
“哗啦!!!嚓!!!”
由于用力不当,钢筋从混泥土中破石而出,连排的铁架围栏从高楼上坠入车辆穿行的马路上……
肖岩浑身被交织的铁网围困,挣扎着正要从中跳出,在即将掉入地面时,一辆大型压路机开了过来……
随后马路上传来一阵阵猛烈的撞击声。
肖岩穿过路口中央的高层建筑,两眼无神地凝望着天空中纷乱的玻璃碎片,随后掉进车流涌动的十字路口中……
十五
初秋的黎明,虽然算不上冷,但还是让人有点不寒而颤。
王媛媛下了公交,把薄薄的短线衫往胸口扯了扯,捂着脸哈了口热气,环抱着手臂慢慢向街对面走去……
“美女这么早啊?今天来几根油条啊?”
“这叶儿耙一笼几个?”
“三个,来一笼哇?”
“还是来半笼蒸饺算了,要打包。”
“好勒。”
“再来个茶叶蛋,还有皮蛋粥吗?”
“有有有,我再给你加热一下。”
“哔哔哔哔….”
放在枕头边的苹果机突然振动起来。
晓媚睡眼惺忪的接起电话。
“睡觉呢?我马上就到了啊,你吃包子还是油条?”
“嗯…..啊……油条豆浆吧……”
“嗯,老板再来两根油条一杯豆浆……恩,谢了。”
王媛接过打包好的早点走进医院。
“啧啧,听听你这声音哦,我都有点开始犯困了……”
“唉,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根本不知道我昨晚有多苦……”
“哎呀,知道知道,之前我也是,有时候还熬个通宵呢……”
“恩,昨天下班儿你又去哪浪啦?感觉你今天心情不错耶。”
“哎,还不是我那个男票嘛,他同学聚餐,他非要带上我,昨天在橄榄树吼了一晚的歌,差点还忘了今天要上班儿了……”
“我还不是啊,听了大半夜我男朋友的说唱歌,我都不想听了他还非要唱…..”
“你男朋友也真是,明知道你值班累得要命还来打扰你啊……”
“其实还好吧,哎呀,不是,我跟你讲啊,昨晚上真把我吓尿了,你还别不信,一个人值班还真有点恐怖,昨晚…….”
“啊!!!!!”
晓媚听见话筒那头王媛媛的刺耳尖叫声。
“喂?喂喂喂,怎么了….”
“嘟嘟嘟…..”
耳机里只有占线的提示音。
晓媚泛了泛眼皮,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瞪着水肿的眼睛,活像僵尸出棺。
愣了好一阵才慌乱的裹上护士服下床。
双脚一不小心被长长的耳机线绊倒,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
晓媚颤抖地伸手握住翻转的手机,忍受着膝盖的疼痛抽啼着缩在床边拨通电话。
“呜呜呜….”
“咋啦?做恶梦啦?”
“伦哥…我现在好怕,一会儿你可不可以来医院接我…”
“天亮了好吧,好怕个球啊,不怕啦,不怕不怕不怕啦,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不怕不啊不怕啦…..”
“呜呜呜…”
“怎么了嘛,想见我就直说,别转弯抹角的。”
“刚刚接到同事的电话,没聊多久,呜呜……她那边就传来一阵尖叫声,然后……然后就挂断了……”
“嗨呀,这有啥嘛,你绝对是做噩梦了,对不对?”
“……是真的,真的,比噩梦还要恐怖….”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经常碰到这种人,经常就是打个电话突然间又有急事儿挂断了,嗨,你没事儿瞎琢磨啥,你还真是可爱……”
这时身后的房门一下开了。
又听到这声音,晓媚捂着脸对着手机尖叫起来。
“咋地呐?唉唉!”
移开挡着眼的手指,晓媚瞪着被风吹得一闭一合的门。
突然楼下又传来警笛声,愣了半响才起身推开窗户探出头去。
三辆警车开进医院停在住院部楼下。
刑警队员陆续下车,在住院部的楼下拉开了警戒线。
吴警探走进警戒线内,见楼角边的大树下躺着一个女孩。
长发盖在脸上,淡白的槐花花瓣散落在四周。
“是谁报的警?”
观察了片刻后,吴警探扭头向警戒线外的人问道。
“我….是我,这里,我!”
王媛媛铁青着脸,举着颤抖的手臂,蹲在警戒线外的花台边弱弱地回答道。
吴警快步来到王媛跟前,随手从衣袋里掏出本子和钢笔。
“发现后立即报的警吗?”
“是……是的,就刚刚,没多久,那个……恩,我发现后就马上报警了,恩……我看一下手机……对,是大概六点……呃,对,六点十分左右的样子,我报的警……恩,还有……还有我刚刚从家里那边赶过来……上班路过这儿,就发现了……之前一直和同事通着话的,恩,然后…….”
这时,两名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工作人员拿着担架走进警戒线内。
“这里,先把死者运到太平间,保护好现场。”
见把女孩裹上白布放在担架上抬走了,吴警转过头来接着问道。
“你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吗?”
“是的……我是这里的见习护士,我叫王媛媛……国王的王名媛的媛…..”
“行,先这样吧,麻烦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留一个你的联系电话。”
“噢,好……”
王媛媛很快地翻开挎包从钱夹里取出身份证递给警察。
“电话是15747826332。”
“嗯,好的,感谢你的配合,之后的情况也许我还会找你询问。”
“叮铃铃….叮铃铃…”
“来喽来喽…..唉……”
李广惠搓了搓围裙慢慢地从厨房里走到客厅。
“你是……许,童的家人吗?”
“……”
“喂?听得到吗?”
“你是谁啊?”
“我是公安局的…..”
一听对方是公安局的,李姥姥神经突然一绷。
“啥?公安局哒?你想干嘛呀?”
“是的,我们….”
“许童是我的外孙女,她闯什么祸呐?”
“……这样,老人家,您身边还有其他年轻一点的家属吗?”
“你先回答我,我外孙女她闯了什么祸?让她接电话!”
李姥姥抓紧话筒听着对方传来小声的嘀咕。
“是骗子吧?啊?想唬我,怎么不说她现在在医院里躺着,让我转账过去啊,还公安局的,骗子!”
接下来对方说的话让李姥姥当头一棒,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吊在鞋柜上的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地呼喊声。
西岛市第二人民医院里,李姥姥被推进医院的急诊科。
“高血压,心律不齐导致脑溢血,手术的话必须家属签字……”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钢笔在一张报告单上勾画着。
“已经通知她的家属了。”
“这老太太是晕倒在大街上的吗?”
“不是,是一大早接到京成分局的电话,我们查到老人的住址后撞开房门才把她送这来的,唉……”
“京成公安局通知你们哒?哟,这老太太来头不小啊,是上头某某长的亲戚?”
“不是,哎……我也不知道,好像听上头说啊,这老人的孙女在京成市医院坠楼自杀了,才十六岁啊,这年纪你说……唉,要说我啊,这消息对这老人打击也太大了,老人家怎么受得了嘛……”
“不管受不受得了,也得通知啊,这是你们的义务嘛,这女孩的父母呢?都应该知道吧。”
“不清楚,看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轻生的念头,估计问题出在父母身上,父母的责任在这里头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你也是旁观者,也不一定,哎呀。”
“这做父母的离婚,常年在外,孩子从小丢给老人不管不顾的,孩子从小就有阴影,性格孤僻思想叛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你说……”
“哎哎,你说这老太太昏迷不醒,那,那小孩儿的遗体又没家属去认领,就这么在太平间里放着啊?”
“要是过了期限还没人去认领,实在不行的话,还得交给刑事部门送到火葬场处理了……”
“怎么?已经确定就是自杀跳楼?这事儿就这么完啦?”
“还嫌不够刺激啊?难不成还想别人诈尸啊?”
“什么啊,嗨,我是想说,这么快就这么肯定是自杀太仓促了吧,到时候老人家问起来怎么也得给老人家讨个说法啊……”
“上哪讨说法啊,刚不是说了嘛,听说这孩子生前性格孤僻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哎哎,你看会不会是……”
傍晚时分,一辆灵车驶入山体公路边上的一处殡仪馆内。
“再往前面开一点,直接开到火葬场旁边那转角处。”
待车停稳后,身着警服的杨立从灵车的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走到车后,打开尾仓,和一个殡葬从业人员一起把裹上黑布的遗体推进火葬场内。
“今儿就你一个人加班啊?”
“嗯?这个处理完就下班……”
“小伙子挺悠闲的哈,今天怪我,让你第一次加了个班,怎么?下了班准备又去哪儿玩啊?”
“无聊,看电影……”
“哟喂,约了女朋友啊?”
“哪来的女朋友哦,是上个星期发了三张全家乐的电影票,我准备一个人把它消费了……”
“从你三姨父介绍你到这儿来上班都快有两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撩到妹儿啊?”
“干这行还撩个屁啊……”
“这个怎么呐!有人想来还来不了呢,比如我,你看啊,这可是铁饭碗呐,国家垄断事业编,旱涝保收还发电影票,我靠,这么轻松稳定的,你小子就是挑……”
“哎哟喂,现在的妹子贱得都让开始我怀疑人生咯!长得跟大姨妈似的,穿得骚还装嫩,看着就恶心……”
“呃呃呃,你个同性恋别在这儿说妹子坏话啊……”
杨立说着,指了指推车上裹黑布的尸体,朝小伙儿使了一下眼神。
“多大了?”
“十六岁耶,多么让人幻想的年纪啊……而且,据说长得还挺漂亮的,唉,可惜呀……”
“怎么个死法啊?”
“好像是自杀……”
“然后喃?”
“哎呀……上面说的我怎么清楚,反正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痕迹和线索……行了行了,在这儿别讨论这个,不吉利,赶紧处理了吧。”
焚尸炉开始启动。
许童躺在铁板上随链条的拉动慢慢被推进漆黑的炉箱内。
焚尸炉外的两个工作人员无聊地靠在窗台边上,分别点上一支烟,想避开焚尸炉内刺眼的火光和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定是谋杀!”
杨立侧脸把刚猛吸进嘴里的烟喷到小伙儿的脸上。
“咳咳咳……小屁孩儿瞎说什么呢,现在得保持肃静,尊重死者,你们上级没教过你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么年轻为什么自杀,告诉我为什么要自杀……”
“被我逼得,行了吧?”
见小伙儿一脸惊愕,杨立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缓缓地向窗外吐了口烟。
“呼……哎呀,估计又是被哪个人渣逼得殉情了,这年龄的女孩儿都这样吧,怎么都这么蠢呐…..哎呀,还好这女孩的亲属不在,不然窗外就没现在这么清静了…..哎哟喂,你瞎哭什么呀?烦不烦啊……”
“我替她家人哭一下不行啊……”
“哟,没想到你小子还是性情中人啊,不会是想起你的初恋了吧,内疚了吧,呵呵……”
杨立见小伙抹着眼泪没吱声,瘪了瘪嘴。
“哎,这人都离开了哭又有什么用呢,像我……像我这把年纪了啊,在刑警队待了这么些年早没啥眼泪了……唉,每次看着一帮死者的家属在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吧,虽然我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唉,真的,其实真的挺难过的,那种时候呢,大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时间就坐下来安慰一下他们,像我这样经常就跟他们说啊,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当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也只能选择坚强,让内心的疼痛随着时间慢慢治愈,这样……”
“咚锵!”
室内突然传来莫名的声响,杨立急忙扭过头。
见一根铁铲摔在水泥地上,不停地在小伙儿的脚边晃来晃去。
小伙儿张着嘴又默不出声,傻愣愣地摊着双手站在焚尸炉口边。
“脑瓜子抽风还是手抽筋呐你?”
突然,小伙儿大吼一声拔腿跑出焚尸房。
“搞什么啊,一惊一乍的!”
杨立嘴上骂着,胸口却不禁一颤,手心也跟着冒汗。
撞着胆走到焚尸炉边,探头向里望去。
发现焚尸炉的钢板上什么都没有。
本网所有发布的剧本均为本站或编剧会员原创作品,依法受法律保护,未经本网或编剧作者本人同意,严禁以任何形式转载或者改编,一但发现必追究法律责任。 原创剧本网(juben108.com)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UserData} {$CompanyDa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