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接文牍京城述职
一阵云头雨过后,众人不见了汤老师傅。询问对岸看热闹的人,回说确实见到一位老人走了过来,可是以后去哪里就不知道了。寻了许久,问了多人,都没有找到汤老师傅。鲁家驹若有所悟:“不必找了!我们建造的这座大桥非一般小桥可比,桥神的位置不可虚位以待,我师傅他老人家一定是上任去了。”众人纷纷附和道:“这话有道理。”造好了大桥,吴登瀛了却一桩心头大事。这天上午,京中送来快报。他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吏部的文牍,要他立即到京述职。吴登瀛不敢怠慢,对县丞作了一些交代,匆匆忙忙上了路。“到了京城如何述职?”吴登瀛一路上都在思虑着。如今这年头,有时干事的往往比不上没干事的,干好事的常常还不如干坏事的。那些能干事的人一般只顾埋头做事,大多不会讨好上司,因而也就前程黯淡。不干事或是干坏事的人,人多的时候拍上司的马屁,人少的时候给上司塞银票,处处讨得上司欢心。这些人即便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上司眼睛一迷糊,也就遮盖过去了。有时上司高兴起来,说不定还会给他们一些意外的恩赐奖赏。如果哪里的位置有了空缺,也多是举拔这类人去填补。只知道埋头做事而没眼色的人,做出成绩来上司装做不知道,出了点瑕疵给你放大了说。到了渎城以来,自己虽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从来没在上司身上花过一两纹银,上司会如何看待自己,还真的非常难说。到了京城,吴登瀛首先拜会了几位在京中做官的同年,向他们讨教述职时应该注意些什么。第二日一早未及出门,就被在吏部任职的同年范一何堵在了屋内。两人多年未曾谋面,相见时自是亲热了一番。回到客房分宾主坐下,吴登瀛未及开口,范一何道:“吴兄自到渎城任上,凡事躬亲,秉公处理,深得百姓爱戴。恩师黄御史前次去贵县,感触颇深。他尤其赏识你的才华,一心想把外甥女孟小姐嫁给你。当时在渎城县衙,他就有了这样的意思。不过作为亲娘舅,不好将话说得太白,回来后找我说了这事。愚弟正好囊中羞涩无钱买酒,听说吴兄已经到京,不敢怠慢,赶紧过来讨杯酒喝。”说罢,大笑起来。吴登瀛一听这话急了,忙道:“范兄容秉,愚弟蒙恩师垂爱,恩重于山。只是弟乃已婚之人,且有一女绕膝。御史大人的甥女乃千金贵体,实在不敢心存妄想。”范一何道:“吴兄的情形黄御史全都知道,既然他有心把甥女嫁与你,必然不会介意这一点,仁兄就不必推卸了。”吴登瀛道:“愚弟与那故去的妻子小时一起长大,成婚后情深意笃。她故去以后,依然难以释怀,眼前常常出现她的影子。父母也曾催促再续一房,可是无论如何心中始终放不进他人。恳请范兄,这事就免谈了吧。”范一何听了,感慨不已:“如今这个世道,稍有一点身份的男人,把结发的妻子晾在一旁,另外再讨一房、两房小妾的毫不鲜见。吴兄的夫人已经过世,仍然不能忘情,也真是一个少有的奇男子。不过吴兄尚青春年少,终不能一辈子孑然一身。‘有花堪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续弦的事情还是得认真考虑的。”“承蒙范兄替愚弟着想,可这件事情着实来得突然。实际上愚弟并非不识好赖,恩师意欲把甥女许配于我,那是对本人极大的器重。可是情感上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如果愚弟违心许下这桩亲事,以后在一起过日子,内心的情结总有一天会被看破,到了那个时候更为不美。以上是愚弟的肺腑之言,万请范兄在御史大人面前委婉陈情,这里愚弟叩首了。”说罢,吴登瀛深深作了一揖。范一何脸色不好看起来:“吴登瀛,你如此这般地推托,是否心目中已经有了意中之人?如果有了,就可以明说,大可不必这么遮遮掩掩。难道下官还要逼着你去做陈世美不成?”见到范一何动了怒,吴登瀛连忙施礼赔罪,把菁菁守身如玉,苦助自己攻读书本的往事说了一遍。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双眼噙泪,语带哽咽。范一何的眼角也湿润了。本以为做一个现成的媒人,喝稳了喜酒,哪知道竟然遇上了这么一个情痴,真是又气又急。到了黄御史那里,把经过情形如实说了一遍。不过,虽然说的是些吴登瀛不识好歹之类,但是细心一听,话语中仍然饱含了夸赞、褒奖的意思。黄御史原本以为这件婚事该当十拿九稳。他在姐姐面前许诺过,一定会为外甥女找一位如意郎君。哪料到会是这种情形?然而难堪归难堪,还是到姐姐家把实情讲了。黄御史的外甥女品貌俱佳,虽已二十挂零,非为其它缘故,都只为这丫头眼光太高,择婿过于严格,高不成低不就地错过了最佳时机。尽管父母亲天天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可是每次她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没有一回满意的。这一日,孟小姐正捧着一本《烈女传》看着。一个丫环走到近前,俯身把给舅爷奉茶时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学说了一遍。听了丫环说的话,孟小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以前父母亲给自己谈的那些个男子,大都是些纨绔子弟。她也曾暗中去瞧过,他们要么行为拘谨,要么形容猥琐,要么满脸谄相……连家中的丫环们一个个都看不顺眼。她不理解父母怎么没有一点眼光,全让人领来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这次居然有人拒绝和自家攀亲,真是少见!他究竟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客厅里,黄御史正和姐姐、姐夫说话,见到一名丫环出来在姐姐耳旁低语了几句。丫环退去了,姐姐显露出为难的神色。黄御史问道:“刚才那丫环说些什么?”姐姐道:“说来也是一件怪事,以前谈了许多个,你那古怪精的外甥女一眼都不看。这次,她倒想见一见你的那个门生。”黄御史沉思片刻,对姐姐道:“她既然想见,那就让她见一见就是了。也好让我们的孟大小姐知道,这世界上不只她一个古怪精。”再说吴登瀛送走了范一何以后,收拾起烦恼,来到吏部拜见了尚书,一一禀告了自己到任以来的作为。尚书听了并没有为难他,前后经过出奇地顺利。末了,尚书叮嘱了一句:“以后得继续做好事情,莫要辜负你老师的一片情意啊!”吴登瀛一听,觉得这话里有话,想道:难道尚书也知道范一何提亲的事了?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他知道黄御史是一个坦荡君子,决不会因这件事给自己小鞋穿。但不论怎么说自己总是拂了恩师的意思,见面时总会有些尴尬。好歹再有两天就要返任,到时一走了之,时间一长,慢慢地也就淡忘了。即便是由此而栽了跟头,那也无可奈何,一切听天由命就是了。这一天,黄御史派一名家丁拿了张请帖过来道:“吴大人不日就要返任,我家老爷特地在家中设宴为大人饯行。”吴登瀛接到这张请帖为难之至,他实在没有颜面前去赴宴。然而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这真是不去不可,去也难堪,真正的难煞人也!就这样局促不安地到了赴宴的时间,吴登瀛上了轿子来到黄府门口。两名体面的家人迎了上来,领着他往内府走去。孟云飞两口子带着女儿早早来到了舅爷的家。黄御史的姐姐平素处事稳重,这次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把持不住自己,她对弟弟的这个学生也有点好奇,老是想出来看看这个桀骜不驯的芝麻小官。正当她走上甬道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吴登瀛,心神无来由地一阵慌乱,自己都不禁有点奇怪:今天怎么这样的不沉稳?吴登瀛见来了一位夫人,只觉得十分面熟,猛然间一激灵,如同黑夜里划过一道电光,把周围的一切照得透亮,许多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在脑子里闪现出来。然而再要想到底是些什么事时,那道电光消失了,头脑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什么也都想不起来了。你道黄御史的姐姐是谁?她原来就是当年的黄秀娥小姐!那一年,黄秀娥哄走了广积以后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狐仙一旦顶上铁锅,自己就可以免受无休止的干扰;忧的是自己私心里生了一点情愫而让狐仙丢了性命,于心难安。凭良心说,这事也难怪黄秀娥心狠手辣:世上多少人,当人面跺足捶胸,山盟海誓,说得娓娓动听;在人后忘情绝义,为了一点绵薄之利,六亲不认。穿着衣服的人类尚且如此,毫毛还未褪去一根的异类说话又能有多少可信程度呢?黄秀娥一连等了好几天,再也未见广积露面,暗想事情已经稳妥,就把真实情况告诉父亲。黄贡生心中没底,生怕狐仙再来纠缠,想到京城乃天子脚下,人多气旺,邪祟之类不敢存身,就悄无声息地变卖了家产,举家到了京城躲避。黄贡生有个同窗好友在京中做官,曾多次带信说如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定会鼎力相助。哪知到了京城四处打听,这位老兄已经外放了。访友不着,黄贡生只得找了家客栈住下。这家客栈主人姓孟。先辈原来就在帝京做官,留下了很为不错的房产。到了孟店主手里逐渐破落,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领,就把房屋收拾了一番开起了客栈。不料后来又遭了一场火劫。那一天中午,有人望见两个小娃娃——都只有一尺多高,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大红褂裤——从孟家主房屋脊两端面对面地奔来,毫不避让,相遇时猛然撞在一起,只见红光一闪,房子就着了大火。随后两个红衣娃娃都不见了!尽管惊动了许多街坊前来抢救,可是东西搬到那里烧到那里,就是再多的水浇上去也都没用,眼睁睁地看着化成了灰烬。大火过后,两口子东拼西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房子重新搭建起来,哪里还能赶上昔日光景?正常情况之下,能有客人来住就已不错,收的银钱也就自然少了。黄贡生的身边虽然有些银两,但是置身在外,凡事没一样不花钱的,花了一文就少一文,能够找到这样的客栈真是再好不过。在孟家客店中安顿下来,黄贡生平时没事可做,就拿出四书五经来教子读书。孟店主也有个儿子叫云飞,十八九岁的样子,自幼在家读书。当初父母的意思是让他识得一些字,打得一手算盘,能够撑住自家的门面也就行了。可他心高志远,一心一意攻读文章,以求金榜题名,重振祖先雄风。父母一看这也不是坏事,就顺了儿子的意思。先前也曾请过两位先生,结果都不太满意。后来想找一位饱学先生,可是始终未能如愿。如今大考在即,就云飞自己早起晚睡,苦读书本。看到自家店里的客人像是一位鸿儒,前去讨教一些疑难问题,老人家讲得头头是道,孟云飞很为高兴。可觉得老是叨扰人家不好,就让自家老爹去找黄贡生道:“老先生能够住到在下的客栈,也是咱们间的缘分。犬子对老先生十分仰慕,一心想拜老先生为师。若老先生能够应了,就免了住店的银钱。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黄贡生想:自己尽管身边带了些钱财,免不了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如果这样,可以省下住店的费用,何乐而不为?就爽爽快快地答应了。平时的日子里,黄秀娥对父亲总有一种负疚的感觉:为了女儿的安危,偌大的年纪,不顾病体初愈,举家来京,过着这种漂泊的日子。这种恩德,永生永世都是无法报答的呀。在平常的日子里,尽量把父亲和弟弟照应好。闲暇时就做些针黹打发时光。一日午饭过后,老嬷嬷经过黄秀娥的房间,见到里面红光闪烁,不由得好奇地望了一眼,只见黄小姐膝上放着一块丝绢,手指捏着花针,身子歪在铺上,已经睡着了。红光就是从她身上放出来的。老嬷嬷惊讶不已,悄悄地把自己看到的情形告诉老头子。“只有非常人才有非常情形,这丫头一定是个贵人。” 孟老头说。“我听人说过,贵人须得贵人配。云飞儿的年龄正好和她相仿,如果娶了她,将来必定大有好处。” 老嬷嬷道。孟老头道:“这个家落到了我的手里逐步衰败,前次又经一次奇怪的火劫,那是要继续破落的征兆!不过,家中如果有了贵人镇着,邪气不敢侵宅,那就会太平无事了。”老嬷嬷道:“如果外人知道了,这丫头肯定会被别人家抢去。这事情在外面半句都不能泄漏!”“那就赶快请人去同黄老先生把这件事情说了。” 孟老头道。云飞知道了爹娘的意思,叫他们不必着急:“我把黄老爹当成先生看待,要讨教什么毫不局促,倘若每天都要面对岳父读书,定然会十分别扭,如何学得进去?待到以后有了功名再去提亲也不为迟。”老两口一听,只得将这事暂缓下来。转眼间,春闱科考,孟云飞中了探花,全家人喜气洋洋。他对母亲说:“儿子如今遂了青云之志,可向黄家提亲了。”这样,黄秀娥就成了孟家的媳妇。后来,弟弟也科举成名,一家人就在京城定居下来。黄秀娥膝下只有一女,取名馨萍,从小娇惯,父母亲一心想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哪知道这丫头心高气傲,婚事一直成了夫妻俩的心病。本来担心舅舅相中的人,女儿仍然会和以往一样刁难挑剔。谁知道还未等到这一出,人家那边的情况就很为不妙。听说吴登瀛把亲事一口回绝,馨萍没有想到,她母亲秀娥何尝不是?越是这样,越是想见见这个芝麻小官,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如今黄秀娥见到了吴登瀛,吴登瀛见到了黄秀娥,一刹那间,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内心中都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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