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磨盘地终下桥桩
铭伯见儿子面红耳赤,死不认账,觉得不说点硬话不行,就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真想让吴家断绝香火不成!再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都由爹娘做主!你以为你现在当上了县里的老爷,翅膀硬了,就不把爹娘放在眼里,爹娘的话就可以不听了?”
登瀛听爹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跪下:“儿子不肖,这么大了还惹得爹娘操心。”
到了这种地步,登瀛知道,如果继续硬着头皮抗辩,准会惹得爹娘真的生气。于是就隐去了菁菁蒙羞的情节,把装成邋遢老头吓唬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登瀛道:“……菁菁猛然受了惊吓生病不治,直至今日,我依然深深负疚。后来揣摩天书上那幅图的意思,终于明白那是一道咒符。如果当时拓下来放到菁菁身上,她就能够有救了。可是当时我丧了心志,没能悟出其中涵义,让她断送了性命。如今菁菁长眠于地下,我却另外寻觅新欢,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请爹娘无论如何体谅孩儿的苦衷,莫让孩儿勉为其难。”
听了登瀛的话,铭伯老两口叹息不已,想不到登瀛和菁菁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隐情。
铭伯道:“那次在稖头田里,说是抓到手的兔子变成身上穿的褂子,我还硬是不信。现在知道了,原来还都是你捣的鬼——如此说来,这门亲事还真的难为你不得。只是蔡家那边怎样去说才为稳妥?”
登瀛道:“这个,我相信我的老爹定会委婉把话说好。渎城那边,有许多事情都急着要做,吴海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造桥的工地上呢。当然,已经回来了,在家住上三天两日自然不成问题——真不知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渎城那边,造桥的事情丝毫没有进展!
吴登瀛离开县衙以后,殷澄辅当即写好告示,着人四处贴了出去。
消息像风似的刮了出去,各地有些名气的阴阳先生都闻讯而来。他们的目的倒不完全在于赏银。如果解决了这一大疑难,必然声誉鹊起,这可是无法用价钱估量的。不用说以后替人卜选阴宅阳宅的谢仪,就是招收弟子的红包,那也是一笔可观的钱财。
西门渡口的东河岸上,不时出现一两个东张张西望望的人。鲁家驹知道,他们是看了布告而来的阴阳先生。来的人虽然不少,但这些人望着碧波闪闪的水面,丝毫看不出原因。这些个阴阳先生,来的时候,一个个信心十足,志在必得。结果看来看去,不知究竟,只得缩着头夹着颈去了。
一座桥是一个整体结构,一根桥桩的位置影响着桥上其它所有的部件。几天以来,由于那根桥桩打不下去,鲁家驹把许多活都停下了。眼见告示张贴出去已有两天多,仍然没有人把事情揽过去,直急得他饭吃不香,觉睡不好,嘴唇上火起了好几个水泡泡。
三天以后,终于来了一位先生。他在河边走了几个来回,认认真真看了一会,找到鲁家驹道:“本师到了这里探访了许久,终于寻得了原因。本师可以有把握地告诉你们,完全有法子把桥桩打下去!”
听得来人这么一说,鲁家驹很高兴,赶紧问道:“先生,你有什么法子?”
那先生身穿八卦道袍,手摇鹅毛羽扇,一本正经地说道:“造桥的时候,你们虽然祭祀过天地,却没有祭祀过河神。是也不是?如今河神生起气来,不让你们把桥桩打下去了!不过,如今要想把桥桩打下去还有办法,只要买几个猪头供上一供,本师向他老人家说说好话,等到河神老爷消了气,桥桩也就自然打下去了。”
鲁家驹想,平时人们说的话真的不假:烧香难,难烧香,漏掉了任何一路神仙都不行!当时开工时确实没有祭拜河神,怎么粗心大意成这样了呢?建造大桥可是在他老人家地盘上做的事啊!他让汤老师傅先陪着这位先生,自己赶紧找到殷澄辅,商议道:“殷师爷,那位先生说要祭祀一下河神老爷,你看怎么办?”
殷澄辅道:“只要能把桥桩打下去,就祭祀一下吧。”当即叫来臧山、李泗,让他们到街上把一应物件购买回来。
把猪头放在香案上,还摆上了些水果和其它祭品,点燃香烛。那位先生神色虔诚,面对河面,念念有词,不住鞠躬作揖。过了半晌,祷告完毕。他来到鲁家驹面前道:“如今经本师再三哀告,河神老爷已同意在原地下桩了。”
鲁家驹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吆喝着大家动手去下桩。
身穿八卦袍的先生对殷澄辅说:“大人,下桩的方法已经找到,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全部做完,你老人家该给赏钱了。”
殷澄辅拿了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他。
那先生说:“你们这么大的工程,本师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帮了这么大的忙,只给了这么一点的银子,能不能再加十两?”
殷澄辅说:“知县大人不在,如果嫌少,等知县大人回来再给五十两也没问题。”
那先生忙说:“不啦,不啦。”小心地揣好银票,转过身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殷澄辅站在河岸旁,看着鲁家驹他们下桩的情况。一团人打得浑身是汗,可是桥桩仍和以前一样,打不进一分一毫。
鲁家驹气得直骂:“他妈的个巴子,那家伙是个骗子!”
殷澄辅赶紧派臧山带人去找那骗人的家伙,可是哪里还有踪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太气人了!恨不得逮住这家伙,重重地扇他几个耳刮子解解气!”
渡口的工地上,空气沉闷。人们在不安之中又熬过了一夜。
这天一早,又来了几个行色匆匆的阴阳先生。这几个人在那里看来看去,始终板着面孔未发一言。末了,其中一位找到鲁家驹道:“那下面是一片石板,无论如何都打不进的。如果实在要问有什么方法,那就是把桥的位置朝南或是朝北挪三丈。”说了这话,没等鲁家驹答言,就自顾自地走了。
吴登瀛在家里住了几天,回到渎城时,天已上了黑影。听吴江说大桥的工程没有进展,用完晚膳,想到工地上去看看汤老师傅他们。
吴江端来热水,道:“少爷,洗一洗脚上床休息吧,明天再去也不迟。” 说着,将这次彩纹捎给自己的鞋子拿了一双递过来。
吴登瀛笑了起来:“你以为只是给你一个人做了是吗?少爷我可是她从摇篮里开始带大了的,能少得了我的吗?”说着,拿了鞋出来,一只手上套了一只,摇晃着给吴江看。
吴江也笑了:“不要拉倒,人家还舍不得给你呢。”
鲁家驹听说老爷回来了,赶过来求见。
吴登瀛连忙把他喊进来。
“一趟人竟被一个人骗了去,趣闻,趣闻!” 听完了鲁家驹诉说的情况,吴登瀛笑了一气,接着道,“那个说下面是一片石板的先生倒还是有一些真实本领的。他说的方法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位置一移,和东面的道路以及城门就不能直线相连,有碍观瞻。”
第二天一早,吴登瀛来到西门渡口。鲁家驹迎上来道:“大人,河边来了一位老先生,他说那地方是什么磨盘地,所以桥桩很难打进去。”
吴登瀛说:“好,这才是一位有真学问的!”说着,不由得脚下生风,很快来到河岸旁。
渡口旁边,一位银须飘飘的老者正和汤老师傅说着什么。旁人说吴知县来了,老者迎了上来,向吴知县作揖道:“老朽这边有礼了。”
吴登瀛还礼道:“老先生一早就到了工地,为我们造桥出谋划策,真让人钦敬。”
老者答道:“下桩的地方是磨盘地,木桩打下去就像打在石板上一样,不论怎样使劲都是打不进去的。”
吴登瀛听了颔首道:“既然如此,依老先生看,桥桩如何才能打进去?”
老先生答道:“其实这倒不难,只要把桥桩向东挪动三尺三寸,便到了磨盘眼上,自然就打进去了。”
吴登瀛夸道:“老先生果然学问高深。”吩咐吴江取三十两银子送给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银票正要告辞。
吴登瀛道:“且慢,请问老先生,这底下磨盘是一合整的还是只有半合?”
老先生听了止住脚步,迟迟疑疑地说:“我仔细看了半天,也想看个究竟,可是老眼昏花,看来看去,这底下似乎只有半合磨盘。”
吴登瀛笑道:“不瞒老先生说,这底下其实是一合整的磨盘,把桥桩移到老先生所说的位置打下去,打进五尺二寸,就到了下半合磨盘面上,就又不能再打下去了。”
一番话说得老先生将信将疑。
吴登瀛说可以施工了。
鲁家驹领人吆五喝六地动起手来。向东移动三尺三寸果然打进去了;打进五尺二寸以后,果然再也打不进一分一毫。
工匠以及在旁边观看的人个个都啧啧称奇。
可是老先生却不答应了,他满脸愠色:“原来知县大人自己早就知道此处是磨盘地!既是如此,何必张贴告示开涮于人?老夫闻说此处造桥遇到疑难,不惜年高,远道而来,早知如此,何必来自讨其辱!”
说罢,扔下银票要走。
旁边一人叫道:“老先生,您这是委屈知县大人了!”
吴登瀛感到声音熟悉,扭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当即俯伏在地:“学生不知老大人来到小县,未曾躬身迎候,罪在不赦。”
来人原是京中的黄御史。
黄御史扶起吴登瀛,对老先生说:“吴知县老父身体违和,回家省亲,无法断定归期,怕耽误了工程,这才着人贴出告示……”
吴登瀛心里道:这位老大人是早就到了这里,才对情况知道得这般清楚。
听了黄御史一番解释,老人家消了心中气团,但是坚持要退回谢银。
见老阴阳先生还在推辞,吴登瀛安慰道:“老先生就把银子收下吧,这么多天来了不少的人,谁也没能说出方法。老先生有这等学问,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了。”
老阴阳先生见实在推辞不掉,再三致谢。他对吴知县的真才实学由衷敬佩,竖起大拇指对众人赞道:“知县大人实乃天下阴阳第一家也!”
吴登瀛将黄御史请到县衙为他接风。
席间,黄御史说:“老夫一般不轻易夸人,但是今天在这里不能不夸奖几句。贤契到任以来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做了不少实事。老夫在这里转了几天,所听到的都是赞誉之声。很是不易呀!”
吴登瀛道:“这都亏恩师的教诲。”
黄御史道:“贤契为何未携宝眷只身来至任上?”
吴登瀛神色黯然:“老大人有所不知,内人已去世前后两年了。”
黄御史说:“哎呀,恕老夫实在不知,勾起了贤契的伤心事!”
“感谢恩师对学生的眷顾。”
“既是如此,莫怪老夫饶舌。你一人孤身在外,闲暇时不免有些寂寞,难道就没有想到要续弦么?”
“学生到任之后,事务冗杂,百废待举,实在没有机会顾及个人私事……”
“贤契这样克己奉公,使老夫十分感佩,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呀!”听到了这里,黄御史不由得动了真情。
在渎城又过了一宿,黄御史要回京城去。
吴登瀛说:“恳请恩师为西门大桥赐留宝墨。”
黄御史爽快地答应了。
吴江铺下宣纸,吴登瀛亲自研墨,黄御史大笔一挥,“登瀛桥”三个大字展现在众人面前。
吴登瀛赶忙叩谢:“学生何德何能,敢劳恩师取不才之名名之。”
黄御史扶起了他:“贤契为此桥呕心沥血,妇孺皆知,以贤契的名讳作为桥名,是对尔倾心于民的嘉勉,也使后人不忘前人业绩,留下百年芳名,千古佳话,岂不美哉!”
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施工,“登瀛桥”顺利完工。这天下午,两岸来了许多人,大家都以争先一睹大桥全貌为快。
桥宽一丈六尺,若是两乘轿子相向而来,双方可以从容通过,互不相扰。每一块桥板都有六寸宽,寸半厚。两边装上了密密的护栏,即使出现了拥挤现象,也会十分的安全。桥板连同护栏都抹上了桐油,黄澄澄的。空气里飘着浓重的桐油气味。
按照当地风俗,第一个过桥者即为桥神,走过以后三年之内必然到任。正常情况都是请一位年长者先走,然后才对公众放行。
吴登瀛说:“此桥既然冠以我名,我就先走,何必暗咒他人?”
汤老师傅连说不可,一把拉着知县让鲁家驹护住,道:“我已八十有余,就是高龄之人,做‘登瀛桥’桥神就是死了也甘心。”
说着,汤老师傅径自走上桥去。
老百姓们看到已有老人过了桥,欢呼着踏上桥去。那么多人走在上面,丝毫没有摇晃的感觉。走到桥的中心,看到扶栏之间,三块圆桶大小的楠木板上,镌刻着“登瀛桥”几个大字,涂上了鲜红的颜色,十分醒目。
两边的人在桥上相遇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相互间都点着头说着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想想以前要经过老半天才会颠颠簸簸渡过河去,如今说话间就能便便当当到达对岸,谁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少年轻人眉飞色舞,在桥上大呼小叫,手舞足蹈。那忘乎所以的样子,恐怕就是娶上新媳妇的时候也不至于这般癫狂。
突然“噼里啪啦”来了一阵云头雨,可是谁都不想避让,众人继续欢叫着,跳跃着。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可是谁都没有往心里去。顷刻间,云消雨止,只见祥光四射,一道彩虹跨在天空,令人赏心悦目。
自从西门渡口造好了登瀛桥,来游玩的、做生意的日益增多。一些商家干脆在桥东堍盖起了店铺,甚至还有一些富豪也到这里建造了深宅大院。很快登瀛桥就成了渎城一处热闹的所在。后来当朝人“金陵八家”之一的高岑到此,见到眼前景色如画,不由得诗兴大发,当即命笔题了一首《登瀛晚眺》,诗云:“ 众仙携手共登瀛,入画芳菲一望平。 近郭夕阳睛更好,照人春色晚逾明。绿杨芳草花边路,红杏青帘柳外城。日落长歌连辔返,隔烟遥听卖鱼声。”可见登瀛桥的景色确实非同一般也!
再说当时鲁家驹担心师傅淋了雨水着凉伤风,却四处寻找不见。他以为看热闹的人多,一个老人夹在里面当然难寻,就打发徒弟们分散开来扯开喉咙呼喊,可是找来找去,哪里还有他老人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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