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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当前位置:中国原创剧本网 > 小说 > 历史小说 > 郭馨允陇上三部曲之三 小说《庆阳女子》(修订版)
 
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历史小说   会员:3480624027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24/10/18 10:53:35     最新修改:2024/10/18 11:00:25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郭馨允陇上三部曲之三 小说《庆阳女子》(修订版)》
【原创剧本网】作者:陇上郭馨允
原创剧本网

小说《庆阳女子》

——郭馨允陇上三部曲之三

 

作者 陇上郭馨允

 

 

            

   故事梗概

     二十世纪初,庆阳女子和全国许多妇女一样,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囚禁式生活。那时在庆阳城内,即使大白天,家家大门也都关着,平时很少能看见女人出外游逛或上街办事。就是出门走亲戚,也得有亲人接送陪领。遇上过庙会,只能去一些年龄大的妇女,因是小脚,大都骑着牲口,或男人用独轮车推着。进入会场,也是男女分别站着,不能混杂。只有在每年的端午节和元宵节,年轻女子才上街看荷包、赏花灯。

    农村少女山旦子,到城里姑姑家和表姐赵兰香玩耍,两人说好一同去庆阳女子学校上学。回家告诉父母后,遭到父母反对。两位老人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脚头手脸,女人四强,强迫给旦子缠了小脚,关在家里不让去上学。无奈的山旦子只能以泪洗面,跟着母亲学做针线。

在城里,明先生依然用“女儿经”教育自己的女儿明霞。认为女子娃自己追求婚姻自由是“离经叛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千古不变的信条。

引起庆阳女子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还是在上世纪30年代末期八路军385旅进驻以后。当时385旅政治部主任甘渭汉的夫人赵文为任女子学校校长。她开始向庆阳女子宣传新思想新道德,并请385旅副旅长兼参谋长耿飚到女子学校讲课。耿飚和校长赵文为提出:不能只把瞎子叫盲人,一个正常人不读书,同样是盲人,叫文盲,是睁眼瞎子。瞎子看不见路,看不见周围的世界。正常的人眼睛虽然睁着,却看不清更大的世界,看不见更长的路。瞎子是一种生理现象,在人群中极少极少。而睁眼瞎子,是一种社会现象,在人群中很多很多,特别是妇女。新校长和耿飚参谋长动员女子来校读书,号召妇女读书明理,用文化和知识武装自己,引导妇女不但要看清眼前的路,还要看清未来的路,不但要看清周围的世界,还要看清更远更大的世界。并向庆阳女子指出,女人要漂亮,除了穿新衣服,梳一个漂亮的发型,擦胭脂抹粉,画眉毛、涂口红,还要认识到文化可以美容,唯读书可以变换一个人的气质。这对庆阳女子的觉醒起到了很大作用。不但使庆阳女子认识了全国抗战的形势、国共两党的团结与摩擦,还使庆阳女子萌发了追求自由和解放的新思想新观念。一时新旧思想在庆阳女子中发生激烈的冲突和斗争。少绒娃为追求婚姻自由翻墙出走。曾在庆阳女子学校读过书的赵兰香与当时385旅副旅长兼参谋长耿飚(后曾任中联部长、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比翼齐飞;12岁就去延安上学的樊蕙兰(波涛)挣脱母亲的包办婚姻,与当时770团团长张才千(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代总参谋长、武汉军区司令)结为伉俪;田淑芸也与当时庆阳军区司令员刘殿英(后曾任中央气象局副局长)定了终身。当留守庆阳的385旅接到上级命令,开赴抗日前线后,彩云和蛮子两个女子,偷偷离开家庭,千里迢迢去寻找她倆心里仰慕的八路军战士。

一个个庆阳女子的出走,像一声声炸雷,轰动着古老的庆阳城。这些欢乐又痛苦、曲折又惊心动魄的故事,至今还在民间流传,还激励着一代一代的庆阳人。

庆阳女子的故事是庆阳数千年历史上的一个传奇,对今天的人们仍有教育和启迪意义

作者简介:郭馨允,1986-1989年曾任中共庆阳县委副书记,后调任庆阳市文联常务主席,主持工作。长篇小说《小城闲记》出版后,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邾瑢、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研究生导师张明廉,均评论为当代人生活的“百科全书”。后著有18集电视连续剧《民国十八年》(和中央党校出版社成益文合作)、电影《庆阳女子》(和中央党校成益文合作),通过编导张瑜琳汇报市委宣传部和省委宣传部及省广电局。     

   郭馨允在庆阳任职期间,庆阳三大女婿之一的张才千携妻樊蕙兰(波涛)回庆探亲(大约在1988年),作者曾两次前往招待所拜访(第一次和县委副书记刘国耀),在和张才千交谈时,郭馨允提出想写庆阳女子和庆阳三大女婿的故事,条件成熟时还可拍电影,得到张才千的同意和支持。从此作者开始收集庆阳女子的资料和故事。写长篇小说《庆阳女子》时,曾与和耿飚赵兰香共过事的县政协副主席田仰宏给赵兰香打电话,希望她能提供一些情况。赵兰香在电话中对田仰宏说:你是一切的见证人,有你就行了。后来赵兰香在端午节回庆,住在西峰饭店,郭馨允将《庆阳女子》等书当面交给赵兰香,赵兰香让随行的秘书孔祥绣保存。孔秘书还给郭馨允留下了联系电话。之后,作者还把书寄给原国务院副总理耿飚的女儿耿莹,耿莹收到后给作者回了信,答应给《庆阳女子》提些意见,并在资金方面想办法帮助郭馨允。恰在这时,郭馨允因患糖尿病和冠心病在西安住院手术,术后不能劳累,休息了几年。

《庆阳女子》由收集资料、创作小说到改编为电影,历时30多年。史料来自张才千所著《留守陇东》;民主人士、原庆阳县政协副主席田仰宏老先生的回忆等。

小说正文:

  

一只金色的凤凰,在空中飞翔,飞呀飞呀,飞到一个山围水绕的地方落下,顿时出现一座古城。

传说远古时期,有一只凤凰在空中飞翔,飞到一个山围水绕的地方落下,变成一座古城,它就是现在的庆城县,简称庆城,又叫凤城。

站在高处俯瞰庆城,有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庆阳县城,山围水绕,块然中立。东山顶上,树木掩映中,建有周祖大殿。南山上的宝塔和南城门楼遥相互望。城东的柔远河和城西的环江在城南汇合,蜿蜒东流而去。

1936年。庆阳县城 。

  远处传来一阵鸡叫声。吱呀一声响,大门开处,少老板牵出一头备好鞍子的毛驴,老伴扭动着一双小脚,从门里走出来。

  少绒娃跟出,试探地:妈妈,我也要去看戏!

母亲坚决地说:这快进去,那有女子娃抛头露脸的。赶我们看戏回来,把鞋垫子做成。

母亲把大门拉上锁了。

少老板把婆娘扶到毛驴背上,牵着毛驴,向戏场走去。

 

去庙会的路上,三三两两的男人,边走边说着话。路上的女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娘,没有年轻媳妇,更看不到没结婚的姑娘。这些零星的婆娘,因缠着一双小脚,行走不便,全都乘坐交通工具:有的骑着毛驴,一看就是中等人家:有的骑着高头大马,马头上还吊着红缨穂,肯定是富豪之家;由男人在前面拉着或在后面赶着走。还有坐在独轮车上,一路上颠颠簸簸,由男人推着向戏场走去的。

戏场里,已经站满了人。舞台上演唱的是古老的秦腔《打金枝》,金枝女一出场的婉转唱腔特别吸引观众。舞台下,男女也分别站着:男人们都站在左边,婆娘们都站在右边。因是小脚,女人们都带着高低不同的凳子,坐着看戏。

  千百年来,庆阳女子过着一种囚禁式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每逢乡会,只有一些年龄大的婆娘,才能在男人陪护下去一趟。戏场里也是男女有别,分开站着。

只有在每年春节后的元宵节和端午节,一些少女嫩妇才可以结伴而行,到街道去看花灯、去欣赏妇女们的针线手艺和做工精致的荷包针扎。像洗衣服这样一些男人不干的活路,才让女人们结伴去河边完成。

几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相约在东河湾洗衣服。她们有的用盆子洗,有点用棒槌敲打,有的用手在搓板上搓揉,有的在大石头上揉搓摔打。咣咣当当的棒槌声和姑娘们的嬉笑声和成一片。

  蛮子:彩云有女婿了!

  彩云:你这个猴精,你想要女婿你就说,给我胡编啥呢!说着,给蛮子头上用手波水。

  蛮子: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心虚啥呢!同时也给彩云泼水。

    突然,远处传来男人哈哈哈的大笑声。

  姑娘们抬头看,只见两个大兵,脱得精光,向姑娘们游来,其中一个从水中站起,看着几个女子放声大笑。姑娘们惊恐,端起盆子、提着衣服、棒槌、洗衣板就跑。

  这时,侯家大妈从远处走来。她把这一切早看到眼里。

    侯家大妈坚决、大声地喊:姑娘们,不要怕,跟我来!

  姑娘们看见侯家大妈来了,停住。又跟着往河边走。

    两个当兵的捣乱,向姑娘们泼水。

  侯家大妈峻厉地说:老娘谁没见过你那东西!姑娘们,给我用石头砸!

  几个女子一齐动手,石头像雨点般落在河中。

    反臊得两个大兵跑了。

姑娘们呵呵大笑。侯家大妈很得意。

侯家大妈:哼,想在老娘面前撒野,没门!

侯家大妈仔细看着几个姑娘,一一叫着名字:赵兰香、樊蕙兰、少绒娃、明霞、边兰英、彩云、蛮子......她看到旦子,不认识。

    侯家大妈问对赵兰香:这个小姑娘没见过?

  赵兰香:这是我的表妹山旦子,是我们几个女子中最小的一个,家在十里坪,来城里玩几天就回去了。

  樊蕙兰:我们动员旦子来城里女子学校读书,她说回去要和她大她妈商量。

  侯家大妈欣赏地地说:你们几个女子,一个比一个长得俊,都面向我站着,我给你们看相,看谁最有福气。

  赵兰香勇耀地:侯家大妈,你看我这一辈子是个啥命?

  侯家大妈:你额头饱满、长眉小嘴,心境开阔明朗,脱俗不凡,眉宇间透出一种英气。又上前拉着赵兰香的手说:主意看指爪。看你这指爪,你是个有主意的女子。

  樊蕙兰抢着说:侯家大妈,你看我有福吗?

  侯家大妈转向蕙兰:你长了个都都脸。

  樊蕙兰:其实身上瘦着呢,肉都长到脸上了。

  侯家大妈:我老了,最喜欢都都脸。

  樊蕙兰自豪地问:都都脸有啥好的吗?

  侯家大妈:你看菩萨,一个个都是丰满的脸庞,代表善良诚实憨厚本分,就凭这,你到哪里,人缘都好,有福气。

  明霞:快看我,快看我!

赵兰香:明霞是个典型的美人。

  侯家大妈转向明霞:嗯,含羞低眉,典型的美人坯胎。穷人家娶不起,富贵人家抢的要,好命!

  赵兰香:我们一块,边兰英脸最白,手长得最好。

  侯家大妈转向英英):嗯,面庞像月亮一样圆满白嫩,把手拿来我看!

  边兰英上前伸出手:我手小嘴小。听大人说,手大抓四方,嘴大吃四方,我那里能有福。

  侯家大妈:好你个英英,典型的白富美。富贵看皮毛。你长得又白又嫩,还有啥说的。又仔细拉着边兰英手看,说:看手相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手长得这么乖,像个艺术品。哎呦,又这么绵软,就凭你这双手,也有享不完的福。

  其他女子嚷着还要看。

    侯家大妈:不看了,看啥呢!人这一辈子,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赵兰香: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卦先生为啥还问八字给人算卦呢!

  侯家大妈:中国人讲究相由心生。如果心变坏变恶,面相就会变丑。

  少绒娃疑惑地问:真的吗?我不信。

侯家大妈:千真万确。好了,快洗衣服吧!

 河边。几个女子又一边说笑一边洗衣。棒槌声说笑声和成一片。

     赵兰香、樊蕙兰、少绒娃、边兰英,彩云、蛮子、明霞等几个女子,送山旦子回家。

  赵兰香对着旦子:咱们说好了,你回家收拾好就来,我们一起到女子学校读书。你就住在我家,给我还能做个伴!

  少绒娃: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樊蕙兰:我们一起拉勾,谁哄是个啥?

  山旦子:谁哄是个王八!

  赵兰香:这是你说的,不来就是个王八,要爬上走!

  樊蕙兰的哥哥明堂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根长鞭杆,等着护送旦子回家。

    明堂:哎呦,在一块说了几天话,还没说完?我把旦子送回去,回来还有事。

旦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和明堂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几个女子用目远送。

山区。旦子家院里 。

山老汉和老伴吵架。

山老汉指着在院里干活的老伴:旦子为啥还不回来?

旦子妈:我叫站两天就回来,不想这女子越游越野!

山老汉:女子娃小小应该不离她妈。你倒好,把女子支出去游逛,跟上庆阳城里那些猴女子学。人家东山上叶家女子和旦子同岁,早把脚都缠了。

旦子妈长叹一声:唉——

大门吱呀一声响,旦子走进来。

    旦子妈生气地问:叫你站一两天就回来,你能站这么多天?

  旦子:香香不让我走,还要我跟她到女子学校上学读书呢。我回来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旦子妈惊问:啥?明天就走!我六七岁就缠脚,你都十一了还没缠。

  旦子:妈!城里女子现在不缠觉,还提倡女子上学读书呢。

  旦子妈训斥地道:放羊娃!城里人是城里人,咱们是乡下人,你不缠脚,长大当脚户家!

  旦子:不缠,我就是不缠!我和香香说好的,到城里念书,吃住都在她家,明天就走。

    旦子妈慌了,起来去把大门关上,走进窑里。

   旦子妈从柜里取出一节白布,挎成几条子。

    旦子跟着走进窑里:妈!

    旦子妈把旦子压倒在炕边:不缠脚,还成了野的!长大嫁不出去,没人要!

     旦子反抗:妈 ,我不缠!我不缠!挣扎着站起来。

   旦子妈大声喊:死老汉,快来帮个忙!

  山老汉从窑门进来,把旦子压倒在炕上。

  旦子妈趁机抓住旦子的一只脚,把脚趾头弯到脚心,折得骨节梆梆响。

    旦子:妈呀,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缠脚,我要到城里去上学!

  旦子妈用一条长约五尺的白布,前后左右狠劲缠裹起来,怕松动,她又用一根细绳子将脚头捆扎住。

旦子:哎呦--哎呦!我的妈呀!先是大声喊叫,后来只觉双脚麻木肿胀,想站起来,两腿却不能着地,就爬在炕头上呜咽啼哭:哎呦!哎呦!我的妈呀!

晚上,母亲睡得呼噜,旦子却眼睁着睡不着。她流着泪,想起香香、蕙兰、绒娃、英英,彩云、蛮子、霞霞等几个女子,送她回家的情景:

  赵兰香:咱们说好了,你回家收拾好就来,我们一起到女子学校读书。你就住在我家,给我还能做个伴!

  绒娃: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蕙兰:我们一起拉勾,谁哄是个啥?

  旦子:谁哄是个王八!

  香香:这是你说的,不来就是个王八,要爬上走!

  蕙兰的哥哥明堂站在一边,等着护送旦子回家。

    明堂:哎呦,在一块说了几天话,还没说完?我把旦子送回去,回来还有事。

  旦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想到这里,旦子的眼里流出几行眼泪,流到枕头上。她忍不住,竟鸣咽抽泣起来。

第二天,旦子想下炕方便,挣扎着挪到炕边,双脚肿胀疼痛,不能着地。

母亲知道要去方便,上前牵扶着旦子,去了一趟后院。

旦子妈:这世上,女人最苦,当了女人,不吃的苦,你也要吃,不受的罪,你也要受。坚强一点!说着,也流泪,用手抹去

  

  旦子妈:今都三天了,我和你爸出去带个礼,你好好休息,不要走动,去后院,拄个棍。

  旦子坐在炕上,只听门吱呀一声响,父母亲走了。

旦子手扶着墙,拄着棍,一步一步挪到大门跟前,用手拉门,才知道门被锁了。

旦子:唉!叹气、流泪。

  过了几天,母亲拉着旦子坐在炕头上,说:不要动,我看缠得怎么样?

  母亲把裹脚布一层一层去开。

    旦子妈:我叫你一天不要走动,你看皮破化脓了。从今以后,你给我定定坐下,不要走动。

  母亲又重新缠好,在柜子里取出一双鞋垫子,一双袜后跟,交给旦子,叮咛说:从今天开始,跟我学针线。脚缠了,针线锅上没本事也不行,长大咋找对象价?捉狗儿子,看狗母子,你针线锅上都不行,嫁到别人家,人家会说,是我把你没教好。记住,当女人,耍的就是脚头手脸,脚要小,头要梳得光光的。不梳头、不洗脸,衣服穿不整齐,不能出门。

母女俩开始做针线,母亲嘴里哼着小曲子:八岁学针线,十三进绣房。进入绣房绣鸳鸯,百样故事都绣上。

旦子妈突然停下手里针线,转向旦子:把你做的活拿来我看!

旦子望着母亲:我还没做好呢!

旦子妈:做好再拆就晚了,拿来!

旦子躲避:不,不,---还没做好!

  母亲一把拿过来,看了一眼,就照旦子头上用一个指头戳了一下:扎袜后跟,绣鞋垫子,这是女娃娃学针线的第一关,做鞋垫讲究针法配线,绣花图案,要针匀行端,左看是行行,右看是样样,你看你这针脚,七扭八歪的,一件活路还没做成,已揣脏了!说着,又用一个指头在旦子头上戳了一下:我把你个放羊娃,针线锅上都不行,长大谁要价!

  

  

  这以后,旦子经常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做针线,嘴里悄悄哼着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一首歌谣:八岁学针线,十三进绣房,进入绣房绣鸳鸯,百样故事都绣上。

  庆阳城里,赵兰香家 。

母亲正在忙着做荷包,赵兰香拿着针线布片,也学做。

  母亲向着赵兰香:我看你做的荷包?

  赵兰香手藏在背后:妈,做好了你再看。

    母亲:庆阳人把端午节叫女儿节,是女人休息、游赏、耍手艺的节日。说着,从赵兰香手里夺过荷包:你做得这像啥?布要用五彩绸布,线要用红丝线,做得花鸟虫鱼,要镶上金银边,嵌入水银珠,坠上彩丝絮,系上红线绳......

  赵兰香:妈,端午节为啥要做荷包戴荷包吗?

  母亲:荷包是个装饰品,也是个纪念物,里面装上各种香料好闻,又能驱邪气避瘟疫。荷包做得好不好,能看出一家女人的本事和手艺。她从针线篮篮里拿出彩色线,让赵兰香,并说:拉上,先合花花绳,再穷再没本事的人家,端午节手腕脚腕都要带上花花绳。

  赵兰香接过线的一头:戴花花绳干啥呀?

    母亲:戴上花花绳蛇不咬!

    赵兰香拉着彩线,与母亲合花花绳,对母亲的话不相信:哦,蛇不咬?又说:我和旦子说好的,她到咱们家过端午,过了端午,到女子学校报名上学,今都五月初四了,怎么还不见来?

  母亲:不来,就说明家里有啥事。端午过了就要收麦,大忙季节,不一定能来。

    赵兰香:我到外面看一下,我们说好一定要来呢。

   赵兰香跑到门口,向远处张望。自言自语:说得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庆阳城里,端午节清晨 。

  小孩胸前带着荷包,高兴地奔跑玩耍。大人们带露采摘艾叶,插在各自门上。

赵兰香还在睡梦中,母亲已将花花绳戴在她的脖颈、手腕和脚腕上,将一串小巧玲珑的荷包挂在特意取出的新衣服纽扣上。

  赵兰香刚睁开眼,就闻到荷包散发出的那种使人快乐兴奋的芬芳香气。

  赵兰香:好香啊!翻身起床,穿上戴着荷包的新衣服:说得好好的,旦子为啥还不来。

母亲在厨房忙活:端午节是个早节,快起来吃饭!。

赵兰香:为啥是早节?

母亲:端午节和夏至连在一起,是收麦的大忙季节。

赵兰香:哎,旦子为啥还不来!

母亲:旦子年年都要来送节,今年不来说不定家里有事。

  十里坪。山老汉正准备去庆阳城赶集,突然来了几个人,一个警察,两个天足委员会的人员。

    公干甲:我们是县上来的,现在是民国,你们为啥还要给女娃娃缠脚?

  山老汉惊:——女人娃娃的事,我一天也不管,谁知道她们都干啥。

  警察命令式地说:婆娘哪?叫出来!

  旦子妈在窑里向旦子说:快,藏在窑里头!

  只听公干在院里喊:把娃娃领出来,领出来我们看!

  旦子妈和旦子慌作一团。

  

  

  山老汉在院里也说:叫你们出来你们就出来,躲在里面干啥嘛!

  听了老汉的话,旦子和母亲出来站在窑门口。

  公干甲:我们是县上天足委员会的,禁止给女娃娃缠脚,这是民国的规定。咱们县长兼的天足委员会主任。

  公干乙命令:把脚放开!现在就放!

  旦子妈还在迟疑。

  警察:放不放?不放,把老汉和你一块带走!

  旦子妈弯腰去放开旦子的脚,从两只脚上松开约五尺长的布带子。

警察上前拿过带子,挂在山老汉脖子上。

警察:走,跟我们走一趟!

  山老汉慌了:女人娃娃的事,带我干啥?

  警察:你是一家之主,不带你带谁?走!

  山老汉乖乖地跟着三个公干走了。

  

  

  这天是庆阳城的集日,城里人和四面八方的乡下人都跟集买东西。山老汉脖子上挂着从旦子脚上解下来的裹脚布,先被押到城里天足会门前。天足会门上的对联是:天步方艰,莫把大材做小用;足容宜重,快将旧样改新装。

山老汉被带进办公室,听一位姓徐的副主任训话。

  徐副主任慢腾腾地:这老汉,你知罪吗?

山老汉不说话。

徐副主任:现在是民国,提倡天足。你给女子缠脚,要罚款。身上带了多少钱?

  山老汉慌,弯腰、作揖:我知罪,我认错。请大人开恩。

  徐副主任慢腾腾地说:先押去游街,游完再说!

     山老汉被押去游街,赶集的人们争相前往围观。

    有的看了笑着,有的看了骂着。

    甲:老封建!老顽固!

乙:女人不缠脚了,以后男人不好管了。

丙:啥叫天足?

丁:这你都不动?天足就是天生个啥样子,就是个啥样子。

  时值女子学校放学,赵兰香、樊蕙兰、边兰英、少绒娃、明霞等女子学校的学生,跑上前围观。

  赵兰香惊讶地:怪不得旦子不来上学,原来家里老人给缠了脚!

  边兰英:你怎么知道的?

  赵兰香:这是旦子她爸,我叫姑父呢!

樊蕙兰、少绒娃:哎呦,这个老封建!

明霞:你们不知道,我爸整天给我讲封建的一套。

远处传来儿歌声。

几个女孩子玩游戏,边玩边唱:

  葡萄开花索啰啰,婆娘给娃爱缠脚。

  她大追,她妈捉,她哥赶上拧耳朵。

  骨折肉烂受折磨,好似小鬼见阎罗。

  哎呦呦,疼死我,做个女子真难活!

  

   

   

    1937年10月底,八路军三八五旅驻防庆阳。

  战士们排成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庆城街道走过。嘹亮的抗战歌声此起彼伏: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街道两边,站满围看的民众。

  

    

    庆阳女子学校的学生,一般都是15-16岁,统一着校服。放学出来,她们先是听见威武雄壮的抗战歌曲,心头一惊。出了学校门,看见街道里人们在围观什么,便急匆匆跑上前去。

    一排排战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南街走向北街。这些部队统一穿八路军服装,衣着整齐干净,步伐矫健有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对围观的庆阳女子学校的女生震撼来袭。女子们看得新鲜、惊奇而又疑怀。

    只听有兵士举枪呼口号:国共合作--军民团结--枪口对外--抗日保国!带头的士兵喊一句,其他士兵跟着喊一句。

  围观的明先生对身边的群众说:现在国共合作了,枪口对外,一致抗日,八路军三八五旅进驻庆阳,旅部扎在北面田家城。

  赵兰香兴奋地问:明叔,你说的八路军要分八个路吗,一路有多少?

  明先生:不能这样理解。八路军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第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现在国共联合抗日,全国军队也统一编制成国军了。

边兰英对赵兰香说:哦-,回家吃饭吧,以后就知道了!

 

庆城北关。高大清瘦的耿飚参谋长带着士兵,在城墙脚下挖窑洞。

参谋长耿飚停下手中活: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三八五旅进驻庆城,首先要解决吃住。挖窑洞,就是解决住的问题。南方的同志没住过窑洞,挖好住进去,你们就知道了。黄土高原上的窑洞是神仙洞,冬暖夏凉。有了窑洞,就不用风餐路宿了。

战士们一个个抓紧干活。

旅长王维舟:大家注意了,挖窑洞是个技术活,不能光靠蛮干,要虚心向这里的百姓学习。

很快,一孔孔挖成的窑洞展现在眼前。战士们往里面搬铺盖。

  在庆阳女子学校,一位女老师带着新校长赵文为走进教室。

  女老师:起立!

  女同学全部站立起来。

  女老师: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赵文为校长。从今天开始,庆阳女子学校就由赵校长领导。现在请赵校长给同学们讲话。同学们拍手欢迎!

  女老师带头和学生一起鼓掌。

  赵校长走上讲台,点了一下头:同学们坐下!

  赵校长再次扫描了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然后说:同学们,你们谁站起来回答,什么人是瞎子,瞎子指得啥?

  赵兰香勇耀地站起来说:瞎子就是眼睛睁不开,看不见路。

  赵校长赞许地点头:对,你说得很对,你叫什么名字?

  赵兰香:赵兰香。

  赵校长:你坐下。我再问一个问题,对眼睛瞎的人,还有一个称谓,谁能说上来?

  教室里片刻寂静。

    边兰英有点不确定地说:是不是盲人?盲人吧!

  赵校长点头:对,盲人!回答得很好,请坐下。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睁眼瞎子又如何解释?

  教室里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赵校长:同学们!我们把瞎子叫盲人,一个正常人不读书,同样是盲人,叫文盲,也就是我们前面说的,是睁眼瞎子。瞎子看不见路,看不见周围的世界。正常的人眼睛虽然睁着,却看不见更大的世界,看不见更长的路。所以说,瞎子和睁眼瞎子,有区别,也有共同点!

  学生们听得入神,一个个精神亢奋。

  赵校长:瞎子是一种生理现象,在人群中极少极少。而睁眼瞎子,是一种社会现象,在人群中很多很多,特别是妇女。你们说对不对?

  学生们齐声回答:对!

  赵校长:我们动员女子来校读书,就是要对妇女扫盲,要妇女读书明理。用文化和知识武装妇女,让妇女不做睁眼瞎子,不但能看见眼前的路,还能看见未来的路,不但能看清周围的世界,还要看清更远更大的世界。

  学生们听得有趣,精神为之一振。

  赵校长:这是我讲的第一个问题。下面讲第二个问题。在通常情况下,女人总喜欢打扮自己,你们中间谁能回答,除了穿新衣服,除了梳一个漂亮的发型,除了擦胭脂抹粉,还有什么可以让女人变美?

  赵兰香有把握地说:画眉毛!

  边兰英:涂口红!

  赵校长殷切地问:还有哪?

  教室里又是一片寂静。

  赵校长期待地:哪位同学回答,还有什么可以使女人变得漂亮变得更美?

  教室里又是一片寂静,有的学生互相看左右。

  赵校长放慢节奏,一字一顿地说:文化可以美容,唯读书可以变换一个人的气质,让女人变得更漂亮更美。

  女生们精力高度集中。

  赵校长:文化、读书给一个女人带来的美,靠服装,靠发型,靠化妆是得不到的。涂胭脂抹粉,最多只是外表美,读书却可以变换一个人的气质,使一个人从内心到外表都很美,是一种优雅的美、文静的美,是一种超群脱俗的美。你们说对不对?

  女生精神来劲,齐声喊:对!说得对!

  赵校长:一个人外表打扮的很光鲜,嘴一张却粗俗不堪。同学们,你们说,这种人美不美?

  女生齐声喊:不美!

  赵校长:现在我讲第三个问题。请大家看一下,我们的教室里坐了多少女生?这是我们庆阳女子学校的全部学生,集中起来听我这个新来的校长讲话的,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听说学校刚办起来还不错,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一些人中途退学了,不少女子上学上了个半拉子,又回去了,今天我向在座的学生布置一个任务,一个同学发展一个新生,中途退学的动员她们再进来。你们说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

  女生们一边回答一边抱以热烈的掌声:能行!

  第二天,赵兰香和边兰英一边走路一边商议。

    边兰英:昨天走了几家,今天咱们走谁家?

  赵兰香:找少绒娃,绒娃上了一段学,中间又回去了,咱们好好动员一下,让她重返学校。

  边兰英怀疑地:少老汉是个老封建,恐怕工作不好做。

  赵兰香:咱们做动员也是搞宣传,行不行,去碰一下。

  两个女子说着话,来到少家门前,用力摇门环。

  少绒娃在院子里面喊:谁呀!

  两个女子也不搭话,只是一个劲地叩门环。

  少绒娃打开门:哦,香香、英英,快进来!

  两个女子进到院里。

    赵兰香:绒娃你不知道,女子学校来了个赵校长,人特别好,让我们来动员你回校读书。

  少绒娃:我爸没在。转向房里喊:妈妈!妈妈!我要去学校读书。

  绒娃妈手里拿着针线活,从房里出来说:你爸没在,等回来了再说。

  赵兰香:阿姨,新来的赵校长叫我们来动员绒娃回去。

  少绒娃上前摇着母亲说:妈妈,我想上学。人家女子都在上学,把我关在家里,像个犯人。

  母亲:你爸是个老顽固,肯定不让你去。

  赵兰香:只要阿姨同意,先叫绒娃去,我叔叔回来了,再做他的工作。新来的赵校长说,人不读书,就是个睁眼瞎子。

  少绒娃撒娇:妈妈,你就让我去吧,我爸不在,你就把这个主做了。

  边兰英:我叔不在,你就是家里的掌柜子。

  母亲犹豫了一下,才说:那你就先去上,你爸回来了我给说。

  赵兰香、边兰英、少绒娃将母亲围住:还是阿姨好!还是妈妈好!

十里坪山区。

山老汉对旦子说:今天你穿戴整齐,跟我到庆城走一趟。

旦子:庆城女子都不缠脚,我这个样子,我不去。

山老汉:看看看,前几年嚷的要去呢,今领你去你倒不去了。

旦子妈:这跟你大去,先背看一下,回来再说。

到了庆城,山老汉把对旦子领到南街,对旦子说:就是对面戴小帽帽的这个娃,你仔细看清楚。

旦子远远看过去,小伙子大约十六七岁,头戴瓜子小帽,脸面白净,穿着整齐。

小伙似乎发现旦子看他,有意在地上走来走去。

山老汉对旦子说:你也走一走,男方就知道你腿脚没毛病。

大概过了两个多月时间,山老汉就把女儿出嫁了。

旦子头顶盖头,骑在毛驴身上,还未到新郎家门口,就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走近后,被人从驴背上扶下来,由一个披红插花、一瘸一拐的小矮人背了进去。

新郎一瘸一拐地走进窑门,将旦子头上的盖头揭去。

新郎:到家了 ,还顶盖头干啥,把饭吃了再顶上。

旦子疑惑地叽咕:这是谁?我看的不是这么个样子啊!

 新婚之夜,窑内

   新郎一瘸一拐地从门里进来,趴在炕头上揭开旦子的盖头。又很吃力地爬上炕,去脱旦子的衣服。

旦子惊、躲:你是?

新郎:我是你女婿。新媳妇满炕躲呢,能躲过这一夜嘛!

原来那天旦子在集上看的,是别人顶替瘸子相亲的,这瘸子是个锻磨子的石匠,力大无比,三几下就把旦子压倒在炕上。

旦子一夜没睡,坐在炕上一直哭泣。

瘸子慢慢腾腾地起来,穿好衣服,从炕头上溜下去。站在地上瘸拐着走动了几下。

新郎:哭啥呢!生米做成熟饭了。哭啥呢!

三天后,旦子回门。

到自家门口,还没从驴背上下来,就放声大哭。

旦子妈从窑里跑出来,惊问:这娃娃,哭啥呢?为啥要哭呢!

旦子进窑上了炕:妈,我再也不去了,那个人是个瘸子。

旦子妈:啥?瘸子!这个老不死的,给女子怎么能找个瘸子?

山老汉从门里进来:哎,过后我才知道,媒人和婆家使了个掉锤子。嫁出的女泼出的水,现在有啥办法呢!

旦子妈: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为了多卖钱,也不打问,你把旦子害得好苦!

庆城。为动员更多女子上学读书,庆阳女子学校组织全校师生举行了一次游行展示活动。赵校长走在前面,紧跟着的是两个女老师,抬着一副牌匾,上书:成绩优秀,名列前茅,祝贺赵兰香边兰英同学在女校毕业。宣传牌后,赵兰香边兰英并排走着,胸前各戴一朵大红花。后面,跟着正在上学的樊蕙兰、明霞、少绒娃等女同学。街道两边站满围观的百姓。

  站在街道两边围观的人们互相议论着。

    甲:时代变了,女子也出头露面了。

乙:过去女子过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生活,你看现在的女子,不但走出了家门,还参加社会活动呢。

丙: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女子读书,不一定是好事。

  一天,女子学校的学生正在校园活动,有跳绳的、有踢毽子的、有打羽毛球的。赵校长和县长朱开铨来到学校。

赵校长对一位女老师说:全部到大教室开会!

女老师转向玩耍的学生喊:全体到大教室开会!

学生们欢快地涌进教室。

  赵校长和朱开铨县长走进大教室。叽叽喳喳的女生看见头戴礼帽,身穿笔挺中山装的朱开铨县长,顿时鸦雀无声。

  赵校长:同学们,今天我请朱县长来到庆阳女子学校,要给大家一个惊喜,你们猜会是什么惊喜?

  教室里一片寂静,一个个女学生,谁也猜不出今天会有什么惊喜出现。

  赵校长转向朱县长:现在请朱县长上台宣布。

  朱开铨走上讲台,跟随的一位秘书从包中取出两本证书,上前递给朱县长。朱县长打开第一个证书念:兹聘请赵兰香为庆阳县女子学校教师。——庆阳县政府。朱县长又拿起第二本证书,打开念:兹聘请边兰英为庆阳县女子学校教师。——庆阳县政府。

  学生们一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赵校长站在讲台下说:赵兰香边兰英上台领聘书!

  坐在前排的赵兰香、边兰英急忙走到讲台前,深深地向县长鞠了个躬,从县长手中接过聘书,又回到座位。

赵校长:感谢朱县长光临,祝贺赵兰香边兰英两位同学!

赵校长带头鼓掌,朱县长和学生们也一起鼓起掌来。

  一天,少绒娃正和七八个女子排练抗战歌曲:

  到敌人后方去,

  把鬼子消灭尽。

  八路军,打先锋,

  游击队,出奇兵。

  昨天消灭他一个连,

  今天消灭他一个营。

  打得敌人心胆寒,

  打得日寇不安宁……

 

几个女生在老师指导下正在反复排练演唱,商会会长田仰宏和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军官走进来。

  田仰宏对丹参谋说:丹参谋,我们看一会!

  丹参谋:可以。

  丹参谋先是认真观看文艺队整体训练,后来眼睛便被绒娃的表演紧紧吸住了。

女老师突然宣布:大家休息一会再排练!

女生们分散开说话。

 

田仰宏向前走几步:绒娃,你过来一下!

少绒娃走过来。

  田仰宏给绒娃介绍:这是丹参谋!

  丹参谋对绒娃说:你有表演天赋!

  少绒娃害羞、低头:不行。

  田仰宏问绒娃:说下对象了吗?

  绒娃掩口匿笑。

  田仰宏:真的,我问你实话!

  绒娃还是只笑不说。

  田仰宏:你看丹参谋一表人才,你在哪能找这样的帅哥。没找下我就给你说---

  忽听负责排练的女老师喊:开始!

  少绒娃在走时才重重地说了三个字:还没有!

  丹参谋:咱们走吧!

  少绒娃见丹参谋走了,一边蹦跳歌唱着,一边拿眼睛看他的背影,丹参谋亦频转顾。

  

    少绒娃放学进了门,高兴地扑到妈妈怀抱里:妈!

  母亲:今天怎么啦?有什么喜事,看把你高兴的。

绒娃只笑不说。

母亲感觉好奇。

  星期六下午,学校放了学,少绒娃正往家走,忽听后面有人喊。

田仰宏:绒娃!

  少绒娃转身看:奥,田叔!你叫我?

  田仰宏上前:丹参谋叫你明天中午,到北关西街菩萨庙树林里,他在那里等你,你们先好好谈一下,其他事有我。

  少绒娃犹豫、迟疑地说:明天是星期天。

  田仰宏肯定地:就是星期天。

  

    少绒娃知道明天是星期天,丹参谋要同她约会,从听到这句话,心就开始跳。晚上辗转反侧,彻夜不寐。

  第二天上午,少绒娃对母亲说:妈 ,我出去一下!

  母亲疑惑地问:今天星期天?

    少绒娃果断地回答:今天还要排节目!

少绒娃心跳着来到菩萨庙,后面有一片树林和花圃,花时璀璨似锦,遂隐身树丛中。猛然发现,丹参谋已站在里面。

为了鼓励庆阳女子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庆阳女子学校在学校操场举办了一次军地联欢舞会。

385旅政委甘渭汉讲话:大家好!为了加强军地交流,我们三八五旅政治部和庆阳女子学校的师生特办这场露天舞会,请大家起舞!我和我的夫人赵文为赵校长给你们带个头!

甘渭汉走到赵文为面前:有请夫人!

两人带头起舞。

    甘渭汉赵文为跳了一曲,走出舞场。

甘渭汉:怎么啦?你们看我俩表演吗?这可不行!他喊着一个个男军官的名字:卜万科、郭应春、徐春高、王厚安、牟迎春,你们主动一点!

     

    校长赵文为则对一个个女生说:田淑云、骆云霞、邢爱琴、丁莲芳、郭淑英、陈月英、刘文英---他们军人不主动,你们女子上前邀请他们男的,行不行?

    

    男女开始互相邀请,纷纷进入舞场。有的跳得潇洒,有的互教互学,有的边跳边谈。

赵兰香、边兰英、少绒娃等女子,也杂在其中。

庆城南门外。少老板留着齐脖长发、头戴讲究的小帽、身着普通长衫,赶着一驴拉车,车上装载着货物。

少老板赶车进城:驾!哦--哦!

媒人陈喜礼远远走来:少老板!少老板!

少老板听见有人叫,吁一声,停了车 !

 停下驴拉车,寻声望去,看见是平时到处说媒的陈喜礼。

少老板:奥---她陈叔!

陈喜礼招了一下手,急忙走近:等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穿戴着礼帽长衫、肩挎搭裢的陈喜礼走到少老汉跟前,两个人在一起叽咕。

陈喜礼:女子大了,不要叫在外面跑,丢人现眼的,赶紧寻个婆家算了!

   少老板疑惑地问:有啥事吗?

   陈喜礼神秘地说:你回去就知道了。现在外面人把庆阳城里女子叫猴精、猴女子,一个比一个猴。

   少老板知道话里有话,也没再问,便急急往家赶。

少老板回到家里,把驴卸下来拉到槽上,又搬运车上的货物。

绒娃妈从房里出来,热情地问:回来了!

少老板不答理婆娘的话,冷冰冰地说:绒娃呢?

绒娃妈:女子学校来人叫去了。

少老板责怪地说:我没在,谁让去的?上次我为啥要叫回来!

绒娃妈:我让去的。念书识字有啥不好!

少老板卸完货物,转向绒娃妈:你懂个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知道现在城里人是咋说的?

绒娃妈:咋说的?

少老板也不搭理,转身走到房檐下,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马刀,气冲冲走向大门。

绒娃妈急喊:你这不要发争!等下午绒娃回来再说,现在发啥争!

    

女子学校里,学生正在上课。

少老板拿着马刀站在校园,等学生下课。一声铃响,少绒娃高兴地和同学从教室出来。

少老板上前怒喝:你给我往回走!

绒娃惊呆了,其他学生也全惊呆了。

少老板把马刀顶在绒娃背上说:走!你给我往回走!不信你还成了野的!

绒娃被逼着离开学校,回到家中。

父亲的举动伤了绒娃的心,她回到家中,不坐也不睡,站在房里哭泣抹眼泪。

绒娃妈对少老板说:不要去就不去了,闹火啥呢!你不顾脸,绒娃还顾脸呢!

少老板向绒娃发威:从今起,你给我乖乖地蹲在家里,再胡跑,小心我砸断你的腿!

少绒娃一个劲地哭。

少老板转向绒娃妈:给家里人都安顿好,走外面把大门锁上!

 

一天,少老板和媒人陈喜礼,两个人站在街道里叽咕。

陈喜礼挤眉弄眼地:我给你物色好了,玄马湾从家是个小财东,虽然赶不上庆阳城里的八大家、七小家、二十四户殷和家,但日子过得也还可以,绒娃一辈子受不了罪。

少老板喜形于色:那你就说去,越快越好!

绒娃被死死盯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她在房里坐一会,走一会,又跑到院里,去摇大门,大门从外面锁了,急得在院里转。

绒娃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我十七进了这个家门 ,除了做饭洗衣服就是做针线,那像你们现在的女子娃,上学呢游街呢!

少绒娃赌气地说: 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谁叫你生在那个时代!

这样过了几天,忽一日,大门外传进田仰宏的声音:开门来!开门来!

少老板听见喊叫声和打门声,从房里出来。

少老板: 来了!来了!赶紧去开门。

田仰宏边进门边问: 这一向到哪去了?

少老板: 快进!去了一趟西安,进了点杂货。

田仰宏:怪道来找不见你。

两个人说着话,进到房间。

田仰宏坐在凳子上: 我给绒娃物色了个好对象。

少老板:在哪里?是干啥的?

田仰宏:是八路军的一个参谋,年轻有为,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少绒娃和母亲在外面偷听。

少老板:你说得晚了!

田仰宏有点不信: 啥?绒娃有下家了?

少老板:有了!

田仰宏:我怎么没听说?

少老板:刚定的。就是玄马湾从家。

田仰宏:噢!

田仰宏知道从家是玄马湾有名的财东,少老汉肯定是拿女儿卖了钱。便说:绒娃同意吗?

少老板:不同意也不能由她!

田仰宏觉得有些不妥: 好我的少老板呢!现在啥形势你不清楚,给女子找对象,不征求人家本人的意见可不行了。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不能看眼前,还要为娃娃的长远着想呢!

少老板吃着老旱烟锅,停了一会说: 哪个做父母的不为娃娃长远着想!

两个人一阵沉默。

少绒娃在门外听了,哭着跑进隔壁房间。母亲跟着进去。

田仰宏只好说: 那你在,我回去还有点事。

少老板起来送: 再坐一会,急啥呢!

两个人走到大门跟前。田仰宏转过身又说: 老少,我说的话你再考虑,社会变了,我们的脑筋也要跟上社会变。

少老板:我知道!你慢走。不送了!

紧接着,少老板锁上大门,向街道走去。

家里,少绒娃一个人木坐凝思,茫然若失。她去后院上厕所,看见房背后立着一副梯子,便架到院墙上,爬上去看外面。正好,墙外长着一棵白杨树,顺着树,就可溜到地上。她从梯子上下来,将梯子搬回原处。

只听母亲在前院喊:绒娃!绒娃!

少绒娃: 来了!赶紧去了前面。

是夜月明人静 ,绒娃悄悄爬上梯子,翘首西望,只见四周月光如洗,一片寂静。她恨不能飞出去,又想这个时候,去找丹参谋恐怕连门也进不了!只好又回到房间,倒在炕上。真是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爱也因他,苦也因他,救苦救难的菩萨!

三八五旅旅部。丹参谋行思坐筹,无以为计。

田仰宏从门里进来。

丹参谋急起: 田叔!

田仰宏站着说: 这事还麻烦了,少老汉是个老顽固,要给绒娃另找下家。

丹参谋听后无语。

少绒娃家 ,大门敞开。媒人陈喜礼带玄马从家人,背着各样聘礼,从大门进来。

少老板笑着说: 快里面坐!快里面坐!

陈喜礼坐在炕头上。其他人众坐在凳子上。

陈喜礼对少老板说:按咱们庆阳人的讲究,要六礼告成。按民国简化了的程序,从家一次就完了礼。所送礼品,除了衣物布匹、鞋袜、时兴的香皂脂粉,还有软硬钱币,你清点收好。

少老板: 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就成一家人了,还清点啥呢!

陈喜礼:今天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只等喝你们的喜酒了!

少老板:这你放心!到时自然少不了谢你大媒人。

隔壁房内 ,少绒娃哭着对母亲说: 我不去!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绒娃妈: 这不要哭了,哭啥呢!谁家女子不嫁人?

少绒娃冤屈地说: 反正我不去!谁要去谁去!

绒娃妈无奈地叹气: 这女子,越长越瓜了!你不去谁去!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日,女家添箱,照例来了好多人,送来不少衣物,亲戚来人观看欣赏。绒娃被几个女的从房里连拉带推到院子里。

亲戚甲:绒娃,你看,这个枕头顶顶绣得鱼闹莲,鱼闹莲啥意思,你知道吗?

亲戚乙:哎呦!你们来看这绣花鞋,针工这么好!

绒娃什么也没看,又回到房里。

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天上。院里放着香案,上面摆着月饼和各样瓜果。少老汉和小儿子焚香拜月。完毕,少老板和儿子一起坐在院里,赏月吃月饼。绒娃妈在厨房和请来帮忙的人忙着准备明天的事。

少老板对儿子说: 去,把你姐叫来,一起吃月饼!

儿子走到房门口喊: 姐,大叫你呢!

绒娃一个人坐在房子里,掩袖哽咽。

第二天,娶亲的人马早早就来了。四杆唢呐交替吹奏着。花轿到门,下娶书礼,女方迎“大客”进门,酒席款待。少家一时忙乱起来。母亲和两个堂姐进来经管绒娃穿戴。绒娃依然在哭泣。

绒娃妈开导说: 女人朝朝代代都是给人家生娃做饭的,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不要再哭了!我十五岁就叫人家抬进少家门了,男人是个拐子哑巴都不知道,那像你们这些女娃娃,都长老了,还哭啥呢!

堂姐笑着说: 轿都到门上了,还扭搬啥呢!

绒娃突然止住哭,沉思。

绒娃妈高兴地说: 不哭就好。快先去后院尿去,尿了再收拾!

绒娃站起,从房门出去。

少绒娃把房后的梯子拉过来靠在墙上,三两步跨上墙头,再双手抱住杨树,溜到地上。她没敢走大路,沿城墙下的山洼走了一会,便悄悄蹲在一个水坷咾里,外面有草木遮掩,没人发现。

 绒娃妈不见绒娃进来,着急了: 嗯,不信还拉碌碡呢,这么长时间了不见来!又转问房内的亲戚绒娃还没进来吗?

亲戚:没有见!

绒娃妈奇怪地: 这还怪了!

 

绒娃妈和绒娃堂姐去后院看,不见个人渣渣。又到各处寻找。也没有个人影影。

绒娃妈悄声对绒娃堂姐说: 绒娃不见了,你们快去找!是不是跑了?

堂姐前后寻了个遍,不见个人影影。

堂姐从门里进来对绒娃妈说:后院没有,其它地方也没找见!

绒娃妈慌了: 快叫她大!

堂姐出去,少老板进来。

少老板:啥事?

绒娃妈着急地说: 绒娃到后院尿去来,找不见了!

少老板茫然: 我不信,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人!

少老板去后院找寻,不见任何动静,又到各处去找。

少老板寻思、自语道: 就这么大一个地方,能躲在哪里呢?

少老板把来帮事的家门父子叫在一起: 绒娃不见了,你们赶紧分头去找。

围着饭桌吃酒席的娶亲“大客”,见女家人在一起说啥,还以为嫌带的彩礼少了,又要上二扇坡,也在一起议论。

甲:这少家怎么啦?好像不对劲!

乙:是不是要上二扇坡,嫌钱少了?

甲:钱再不能给了,少老汉心太重,靠一个女子能卖发!

乙:碌碡拉到半山上了,还是要做个准备,实在人家勒坑得不行了,给再添一点。

几个人围着少老板。

甲:城里亲戚家门就这几家,都寻遍了!

乙:她往出走,这么多人能看不见?还是在家里要好好找!

绒娃妈忽然哭起来,骂道: 老不死的,硬把女子往死路上逼。今寻不回来,我要死给你看!

少老板沉思、自语: 怪了!难道能钻到地底下去!一个人从门里出去。

 

 

少老板来到后院,看着梯子,自语: 这梯架在房背后放,谁搬到墙跟前了?看墙头,见墙头上有擦破墙皮土的新痕迹。自己爬上去看,树下面有踩的觉印。看远处,却不见个人影影。

少老板又到前院对亲戚家人说:绒娃翻墙跑了,你们赶紧到墙外面去寻。转对侄子拴娃说:你赶紧到385旅丹参谋那里看一下!

这时候,娶亲的“大客”才似乎看出了情况,知道是绒娃找不见了。为了落到实处,一位长辈上前找少老板。

从家长辈试探地问: 亲家,时间不早了,收拾好了我们赶紧就要起身!

少老板稍停顿,含糊地说: 有点事,再等一会!

到外面寻找的人陆续回来了。

少老板着急地:怎么样?

众人无奈地说; 没有!都说没见!

这时拴娃从大门进来。

少老板:见人来吗?

拴娃: 没有见。丹参谋说他上午哪里都没去,没见绒娃来。

少老板这一下才真正是喇嘛搔尻子呢,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众人围着少老板: 咋办?不行了就叫从家人先回去吧,丢下事情了,以后再说。

少老板无奈地说:只能这样了,有啥办法呢!

少老板走向娶亲的大客:绒娃早上都在,没留意翻墙跑了,你们这先回去,丢下事情了,后面再说。

房里传出绒娃妈的哭声:女子都找不见了,我还活啥人呢!

她哭着从房里走出来,从大门走出去。

    娶亲的人偃旗息鼓,抬着花轿离去。

   拴娃:从大门跑进:三爸!我三妈从城墙上爬上去了,要跳城墙!

   少老板着急地:给我说啥呢!快去拉下来!

  绒娃妈站在城墙上,放声大哭:唉——女子都找不见了,我还活啥人呢——

拴娃悄悄从后面上去,一把抱住。

    绒娃妈挣扎着,哭喊:放开我!放开我!老娘我把人活够了,我死了,叫老东西一个活去——

    这时又上去两个人,连拉带抬,把绒娃妈背下来,抬进大门。

 

再说玄马湾,男方家里等得好心焦,你出来,他进去;他进去,你出来,反复看了个没次数。都猜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各个角角落落搜寻着,议论者,觉得什么事都没出差错.都按少老板的要求办了,为什么到现在人不回来呢?

从老汉对婆娘说:我思谋着,少家是做生意的人,是不是卡着不给人,要上二扇坡?

婆娘埋怨地说:滚饭尝不的,亲事忙不的。你一嗨急的!

这时,忽有人进来向着老两口喊:来了!回来了!

大家都跑到外面,睁大眼睛去看。铺毡的、放鞭炮的,都急急忙忙做准备。

忽听有人议论。

甲:不对,为啥听不见唢呐响?

乙:肯定到跟前才吹呢!

丙:好象轿里没坐人?为啥那么轻?

丁:哎呀,怎么不见送女客?还是咱们那几个人?

甲:真的,不见少家来送的人。轿子也轻飘飘地抬着,可能有啥事了!

娶亲的人渐渐走近了。唢呐还是没有吹响。从家人全都从院内涌了出来,一个个眼睛都盯在娶亲的人脸上。看了娶亲人脸上的神色,众人就明白是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急着去问。总之,把新娘子没抬进门,这就是最大的事,其他事,也没必要急着去问。

家里人和娶亲的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像有话要说,又没一个人开口。

这绒娃在城墙下的水坷咾里一直坐到西边的太阳快要压山了。心想:这个时候,我有家不能归,到哪里去好呢?既然和丹参谋有了名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铁了心,找他去吧!

想到这里,她沿城墙下行走,花了有半个多小时,找到八路军三八五旅旅部。

丹参谋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在地上走来走去。

少绒娃突然从门里进来:快救救我!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在丹参谋怀里,泪落如豆。

丹参谋又惊又喜又恐惧:咋办?——这咋办?稍停又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我私下已没法解决, 走,咱们一块去找旅政治处吴处长吧!

 

吴处长对丹参谋和少绒娃说:你俩这事,现在靠部队已经不能解决了。县政府出面最好。我给朱县长打个电话。

第二天上午,少老板恭恭敬敬地站在朱县长面前。

朱县长来回踱着步,对少老板,慢条斯理地对邵老板说:你经常走南闯北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这么糊涂?强扭的瓜不甜,你逼出人命,可要负法律责任哦!

少老板谦恭地:我糊涂!我再也不管这事了!只要绒娃人好着就行了。

朱县长:现在是民国,提倡婚姻自由,禁止父母包办和买卖婚姻。我宣布,解除你与从家定的婚约,把绒娃领回去!

少老板正疑惑,绒娃从里面房间走出来。

春节过后。三八五旅旅部 。

八路军三八五旅副官处处长言新生,站在院里喊通信员:小景!

小景(从窑内出来:到!

言新生:走,乘今天休息,咱们上街办点事!

 

言新生和小景出了旅部,来到庆城北关。见远处一架秋千下面,围着不少人打秋千。他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在街道行走。

城市居民王老汉站在秋千下,向言新生喊道:言处长!

言新生跟声看去:哦,王大叔,过年好!你老也打秋千?

王老汉:我那有这劲,我看这些年轻人玩呢。

秋千慢慢落下,还没等打的人下来,王老汉上去一把逮住。

王老汉向着言新生:言处长,来,你来给大家表演一下。

言新生赶忙摆手:不行,不行,让大伙儿玩吧!

王老汉不容分说,把言处长拉到秋千跟前。

言新生推辞不过,便两手抓绳,一个跨步,蹬上踏板,只一个回合便腾身跃起。围观的人们,眼睛全都随着他的起落而转动。这样打了几个回合,到最后收拢时,言新生突然将身子往下一蹲,来了个鹞子翻身,人与踏板从大梁上面翻了个过。

围观的人们齐声喊:好!好!太攒劲了!

秋千落下,王老汉上前拉着言新生的手。

王老汉:来,到这边来我问你一句话。

王老汉把言新生拉过一边,小声说:你结婚了吗?

言新生:当兵的,四海为家,到哪去结婚。

王老汉:家里给你没定?

言新生:没有。

王老汉,好,我给你说一个,像你这样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一定要说个漂亮姑娘。

明先生家里。

明霞被父亲明先生收在一间房子里问话。两个人都站着。

明先生严肃地说:我问你到婆家的规矩,能背的背出来,背不出来的,用你的话把意思说出来。早晨起床有什么要求?

明霞手里拿着一本《女儿经》:要早早起来,不要叫太阳晒到屁股上。

明先生:你妈刚进明家门,早晨鸡一叫就起来,洗了手脸,收拾好头发,坐着等天亮。

明先生一边用铁丝透水烟锅,一边又问:下了炕要注意啥?

明霞:出进行走脚步要轻,给老人房间倒尿盆,打扫各房间卫生。

明先生:然后呢?

明霞:天亮了,给老人和丈夫端水洗脸。

明先生:接着还要干啥?

明霞:烧水泡茶,恭恭敬敬地伺候老人。

明先生:家里活路安顿好,闲时注意啥?

明霞:不说闲话,不串门子,不斜靠门,吃瓜子,扯衣襟,搔头发。

明先生装了一锅水烟,点燃后咕咚咕咚地抽着。

明先生:说话要注意啥?

明霞不耐烦了,没有回答。

明先生厉声问:背!说话要注意啥?

明霞不耐烦地说:我忘了!

明先生:忘了?忘了进到人家门,咋当新媳妇?

稍停,明先生又说:笑休高声,说要低语,下气小心,才是妇女。这你懂吗?

明先生咕咚咚抽了几口烟:做女人的标准是啥?

明霞不耐烦地背:沉静立身,从容说话,温柔方正,勤俭孝慈。习女德,慎女言,修女容,勤女工。修己身,如履冰,些小事,没出门,坐起身,要端正。

明先生:吃饭要注意啥?

明霞:吃饭喝酒,自己先不要动手,应先让给长辈吃,汤勺筷子,要轻拿轻放,不要发出响声。

明先生:还有呐?

明霞赌气地说:不知道,烦死了,尽说这些小事,有啥意思!

明先生用教训的口吻说:谁家天天有大事?家庭生活就是这些小事,你不要看这是些小事,做的不好,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会觉得你没规矩。

明霞:规矩都是给女人定的!

明霞母从外面进来,知道父女两个又在顶,便插话:有话好好说,嚷啥呢。

明先生对着老伴说:你看,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子!

王老汉来到明先生家门前。从高大的门楼和门槛两旁一对二尺高的青钢石狮子,就可以看出这家人的富裕和地位。黑漆大门扇上,安着老碗大的一对黄铜虎头门环。王老汉用手抓住门环,轻轻摇了几下。

明先生对明霞说:去,看是谁?

 

明霞拉开大门:奧,王叔!快进来。

王老汉走进大门问明霞:你爸在吗?

明霞:在,在上房!

明霞又关上大门和王老汉向上房走去。

明先生看见王老汉从门里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奥,是他王叔,快进来,快进来!

王老汉:一个正月没见,明先生越发福了。

王老汉说着话,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

明先生向明霞:霞霞,快给你王叔倒茶!

明霞倒上茶水,出去走了。

王老汉问:明霞再没上学?

明先生:没有。女子娃,迟早是人家的,睁开眼就行了。

王老汉喝茶:不知明霞找下对象了吗?有个好相口,我想给霞霞说。

明先生:你说的是哪一家?

王老汉:八路军385旅副官处言处长,这年轻人长的一表人才,现在是正团,才20几岁,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明先生:霞霞已经定婚了,很快就要结婚。

王老汉:不知是谁家?

明先生:街道里任家。

王老汉:奥,我还不知道。你为啥赶得这么紧?

明先生没有回答。

一直站在门外听的明霞,突然闯进门。

明霞大声说:任家我不去!叫王叔给我说去。

明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质问:你说了个啥?

明霞小声:任家我不去!

明先生怒:定了的事,你不去谁去?

明霞:谁定的谁去!

明先生有些激动,看着王老汉:你看,你看!我说现在的女子野了,人还不信。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扑向明霞要打。

王老汉急忙起来挡住。

明霞站着没动。

明先生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对王老汉说:任家是大家庭,书香人家,生意又做得那么大,像霞霞这个样子,过了门,在人婆家,上下左右怎么相处?转对明霞说:你给我背,把前面没说的,当着你王叔面,往下背!

明霞无奈地说:脚头手脸,女人四强,身子不顾,人笑爹娘。

明先生:再哪?

明霞:大伯小叔,小姑妯娌,你不让他,谁来让你。

明先生:还有哪?

明霞:让的小人,才是君子,一般见识,有甚彼此。

明先生:还有?

明霞没回答。

明先生:怎样服伺公公婆婆,按我给你说的背!

明霞:服伺公公婆婆,要像手捧装满水的盆子那样,特别小心谨慎。

明先生:还有?

明霞:大小事情,多向公公婆婆请示汇报,不要自作主张,这样做尊长高兴,家庭和陆。

王老汉听了一会,站起来说:你这是个老封建么,现在都到啥时代了,还用这些教育娃娃!

明先生不以为然地说:封建就封建,封建有什么不好?

王老汉:我对你有一比。

明先生:比什么?

王老汉:啄木鸟死了三年,嘴还是硬的!

王老汉笑着走了。

王老汉出了明家大门,在街道正走。

西装革履明哲从对面走来:王叔!

王老汉站住,抬头看:哦,明哲,你还没走?

明哲:准备明天走。

王老汉:在哪里上大学?

明哲:南京。

王老汉:我刚从你家里出来。你爸是个老顽固,还用过去那一套教育明霞,你给好好开导一下。

明哲:我已经说过几次了,他就是听不进去。今天我回去和他再说一次。王叔你慢走。

明哲推开上房门,见父亲还在教训明霞。

明哲:爸,儒家的思想是在啥背景下产生的?

明先生: 不知道。你才喝了几天墨水,就来教训老子了?

哲明激动、慷慨地说:时代不同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全世界,不是春秋战国时的列国并争,而是全球化过程中同世界各国的诸子百家竞争、交流、碰撞。在这个碰撞和竞争过程中,必然要产生新的文化和新的思想。若不是这样,就会落伍,就会被世界发展的潮流淘汰。你要好好读一下孙中山的书。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畅逆之则亡。现在是民权时代。

明先生不以为然地说:你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也不听。我给明霞教的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不管你将来干啥事,这些做人的常识应该有。

明哲:我是说---

明先生:快去吧,准备你明天上学的事去。你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干多大的事,做人的基本素质、基本要求、基本常识要有。没有这些,你就不是一个中国人,不是一个完全的人,最多是个半成人

明哲无奈,转向明霞:你现在长大了,不是小娃娃,凡事应该有自己的头脑和见解。不能一切都顺着老人,由老人指拨。

明哲等着明霞回答。

明霞:慢腾腾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明先生坐在上房里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看。

媒人陈喜礼推门进来。

明先生放下书,热情地:奥,他陈叔,快坐!

陈喜礼就近坐在下面凳子上。

明先生站起,用手指着八仙桌旁的椅子:坐,请上坐!

陈喜礼坐上面:明先生叫我,不知有何吩咐?

明先生叹气:庆阳城里的女子,现在越来越开放,我怕夜长梦多,赶紧让明霞结婚,我的这桩心事就了了。

陈喜礼:这好办,我给任家说一下,选个黄道吉日,把明霞娶过去。

一日,四杆唢呐吹着,一顶花轿从明先生大门抬进来。

 

明霞在房间大哭。母亲和伴娘将一顶凤冠戴到明霞头上。

伴娘打扮时髦,身着花红艳丽贴身合体旗袍,展现出流线型和曲线美,佩戴项链、耳坠、戒指,手里提个小包。

伴娘解劝明霞:不要哭,要高兴,你看谁家女子结婚有这么排场,头上戴的是凤冠,肩上是霞披,上百块小刺绣,绣着百子图,还有孝敬父母的故事,你看这腰间系的白褶裙上,也绣满花草图案。

明霞妈:快把鞋换了母亲和伴娘又把明霞脚抬起,换上结婚穿的绣花鞋。

明霞根本不拿眼睛看这一切。她勾着头,越发哭得厉害了。任凭其他人推来搡去,坐上花轿,在唢呐声中,离开院子。

看着花轿远去,站在大门外的明霞母亲,也忍不住拉起挂在胸前的小手巾,擦眼摸泪。

上房里,明先生一句话也不说,咕咚咕咚地抽着水烟。

    三八五旅政治部主任甘渭汉住处。

甘渭汉对夫人赵文为:上级有规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营以上军官可以结婚。咱们副旅长耿飚30都过了,我们不操这个心,谁操这个心?

赵文为:哦,现在还没有合适相口。

甘渭汉肯定地地说:到哪里去找相口,我看相口就在庆阳女子学校。

赵文为疑惑地问:女子学校?

甘渭汉肯定地说:当然在女子学校!给耿副旅长、耿参谋长找对象,你总不能找个文盲啊!你看女子学校几个女教师中,有没有合适的?

赵文为陷入沉思:嗯,我想想。

甘渭汉满怀希望地说:你可要把握好时机啊!庆阳风俗,女子娃长到十六、七岁,就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赵文为恍然醒悟:你倒把我提醒了,女子学校有个教师叫赵兰香,稳重大方,喜欢读书,遇事有自己的主见,人长得也可以。嗯,对,这的确是个好相口。只是—只是—

甘渭汉不解地问:只是啥,还有啥只是的?

赵文为:耿副旅长年龄有些大。

甘渭汉:年龄能大多少?我看就是个10岁左右嘛。这里的风俗是,宁叫男大十,不叫女大一。我看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我们要去撮合。

庆阳女子学校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赵兰香等几个女教师,坐在第一排。校长赵文维陪着八路军385旅副旅长兼参谋长耿飚走进教室。这位军人的出现,引起了全体师生的特别注意。尤其是有着好奇心,喜欢观察和思考的赵兰香,对这位军人产生极大兴趣。

耿飚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扎着皮带,打着绑腿,他的粗布军装已经洗的发白,风纪扣系得严严的,人虽清瘦,全身却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一副严肃的军人姿态。

赵校长走上讲台:同学们,今天我请来385旅耿飚副旅长兼参谋长,给同学们作报告,大家鼓掌欢迎!

耿飚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讲台,他环视了一下教室,对坐在前排的几位女教师,似乎更为注意。

耿飚站立着,神情严肃地说:同学们,在坐的各位老师!当前我国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最关键的时刻。日本帝国主义,靠着优良的装备,靠用法西斯军国主义培养起来的军队,对我国进行疯狂的大规模的入侵,所到之处,实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我们中华民族,真正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抗日战争进入艰难的战略相持阶段。

耿飚来去走动着:在正面战场上,日军为了确保其武汉占领区的安全,进一步威胁四川,动员6个师团约20万兵力,兵分三路,由河南的信阳、湖北的随县、钟祥三地出发,进犯湖北的枣阳、襄阳、宜昌等地,企图消灭国民党第五战区主力。5月16日,第五战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在枣宜会战的南瓜店战斗中战死,以身殉国。

教室里的空气异常凝重。

耿飚:敌人虽然凶狂,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我们内部的投降派、悲观论,还有顽固派的进攻。

临街道的教室外面,围了几个市民伸长耳朵听。

有市民路过,问:你们在这听啥?

市民:快来听,耿飚旅长在女子学校作报告。

路过的市民也来围听。

教室里,耿飚继续讲:我们陇东的情况,也不乐观,矛盾和摩擦时有发生。在宁县、在镇原,在庆阳的赤城,八路军和国民党顽军不断发生摩擦,导致激烈的枪战。双方都已层报中央。

耿飚:当前我们要做的工作,可以概括为三句话: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

稍顿,耿飚突然问:哪位师生能回答,当前我们面临的最迫切的任务是什么?

教室里一片寂静。

边兰英站起:扩大反汪反汉奸斗争,揭穿一切投降分裂阴谋。

耿飚:对,这位老师回答的很对。谁能用三句话概括一下?

赵兰香站起: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

耿飚:这位老师回答的很对。你叫什么名字?

赵兰香:赵兰香。

耿飚:嗯,赵兰香。请坐下!

教室里其他师生的眼光,全转向耿飚和赵兰香的问答。

耿飚:下面我讲一下统战工作。从历史上看,凡外敌入侵时,有无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当前我们正处在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必须建立起广泛的牢固的民族统一战线。不管是哪个阶级、哪个阶层,也不管是富人、穷人,都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凡是靠勤劳和智慧富起来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庆阳商会会长田仰宏,他是个富人,起码是个殷实之家,他就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抗战服务!

这里我特别要强调的是,统一战线是我们取得胜利的法宝,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即使我们胜利了,当权了,也不能搞孤家寡人政策。

耿飚:下面我讲的第三个问题,就是中国革命与妇女解放。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总有这样的情况,当国家和民族遇到危难时,总有巾帼英雄出现,有女中丈夫出现。即使没有读过书的人,也知道诸如花木兰、梁红玉、穆桂英等众多女英雄。她们担当军国大任时,一般都是20多岁。在坐的各位女老师女同学,我敢说,在你们中间,也有可能出现女英雄女豪杰,你们相信不相信?

教室里又是一片寂静。

赵兰香樊蕙兰两人同时站起):相信!我相信!

耿飚满意、喜悦地说:就是嘛,应该相信自己。你们将来要对国家对民族做出贡献,现在就要抓紧读书,从旧思想旧道德 中解放出来。要做新时代的女性,就要用知识武装自己,做一个有文化的人。我说的有文化,不是指认几个字就行了,而是一种修养,是特有的一种品位。有头脑有思想,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且不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用庆阳话说,就是不要驴粪蛋外面光

耿飚问台下:同学们说,驴粪蛋外面很光,里面装的啥?

学生齐声回答,有的说草,有的说粪。

耿飚:对,外面很光,里面包的全是草。所以你们要抓紧读书,学好本领,自尊自立自强,敢恨、敢爱、敢作为、敢担当,为走出家门,走向社会,投入到抗日救国的民众运动做准备!

外面围听的市民越来越多。

市民甲:妇女要翻身要解放,小心哪一天你老婆骑到你身上。

市民乙: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天高皇帝远,拳头是知县。我不相信女人会骑到男人身上。

丙:你们胡扯到哪里了!人家讲的是读书,妇女要投入社会活动!

庆阳女子学校 。教室里,师生们正聚精会神听耿飚讲话。

耿飚:以上我简要的讲了三个问题:当前抗日战争面临的严峻形势;统一战线工作;妇女在抗战中的重要性。最后我给庆阳女子学校的师生赠送意大利诗人但丁的一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赵文为带头和师生们一起鼓掌。

耿飚在掌声中环视教室,又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老师,走下讲台。

赵校长陪着耿飚从教室走出来,赵兰香跟在后面。其他师生也走出来。

赵校长对赵兰香说:赵老师,让耿副旅长在你办公室坐一会。

赵兰香嘴里答应着:好,好!跑到前面开门。

耿飚进了门,赵兰香热情地说:快请坐!

赵校长给耿飚介绍:这是赵兰香老师!

耿飚向赵兰香点头,坐下:赵兰香,好香的名字啊!

赵校长向耿飚:你们聊,我出去有点事。

赵兰香把门虚掩上,站着说:你说我名字香,怎么个香?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耿飚:坐,坐下我们聊。

赵兰香:我站着听你说,对你更尊敬。

耿飚:在我们古人的观念中,兰草和蕙草是最香的两种草,有清香之气,象征的是清雅和脱俗。

赵兰香:奥,原来是这样。人都叫我香香,叫了十几年,我从来没想过啥意思。

两个人互相都在观察对方,好像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什么。

赵兰香:你们南方人第一次到庆阳,生活各方面都习惯吗?

耿飚:南方人到庆阳,我们不是第一次。

赵兰香:不是第一次,以前还有人来过吗?

耿飚:就我所知,明代大将朱达,率领部队就来过,还有清朝同治年间,左宗棠率领南方人马也来过。

赵兰香:哦,你知道的真多。你觉得我们庆阳人怎么样?

耿飚:庆阳人很好,诚实、本分,待人热情。

赵兰香:庆阳女子怎么样?

耿飚:庆阳女子水色亮。

赵兰香:何以见的?

耿飚:庆阳城山围水绕,空气湿润,女子水色亮。

赵兰香:嗯,禀赋了自然之气,还有吗?

耿飚:庆阳女子人聪明,本事好。

赵兰香:我怎么不觉的,能说说原因吗?

耿飚:庆阳城处在交通枢纽,历代又是府州县所在地,女子自然聪明开放。

赵兰香:本事呢,有啥本事?

耿飚:针线好,锅上本事也好。

赵兰香听得投入,显得高兴。

耿飚:坐下!你一直站着,我怎么好说?

赵兰香拉凳子坐下:好,我坐下听你讲。

耿飚:你先别太高兴。

赵兰香:为啥?

耿飚:过去庆阳女子本事好,主要是用来为男人服务的。

赵兰香:这话怎讲?

耿飚:从一个男人身上,可以看出女人的本事。

赵兰香:哦。能说具体一点吗?

耿飚:男人穿的衣服怎么样,是否新绚干净,浆洗的有没有棱角,还有鞋脚袜子,针工怎么样,绣得好不好,都能看出庆阳女子的本事。

赵兰香自豪地说:嗯,有道理。

耿飚:我把话还没有说完。过去庆阳女子的本事,主要是为男人服务,局限在家庭这个小范围。现在时代不同了,庆阳女子施展本领的天地应该更大,更广阔。

赵兰香会意地点头:你一个湖南人,对庆阳为啥知道的这么多?

耿飚: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这都是你们庆阳人给我讲的。

赵兰香啊一声:庆阳人讲的?

耿飚:就是。你们庆阳人给我讲的。庆阳人不讲,我怎么知道。

赵兰香笑说:我们庆阳人真会夸自己。

耿飚:你对我今天的讲话有啥想法?

赵兰香:茅塞洞开!

耿飚:真的?

赵兰香:真的!

耿飚:我不想听赞扬话,我想听批评的话,包括我本人和部队。我们来庆阳几年了,应该多听百姓的批评意见。

赵兰香俏皮地:批评的话嘛,当然有。

耿飚:那些方面做得不好,请讲。

赵兰香:我的看法只是一句话。

耿飚:什么话?

赵兰香稍停,慢慢地说:你们对庆阳女子学校关心不够,应该多来几次,多做像你这样的报告!

耿飚:嗯,说的对,虚心接受。还有啥?

赵兰香:等有了再给你说。

耿飚:说真的,现在是战争年代,我们的工作不能有任何差错。要进步,就要有批评,批评是进步的加油站。

赵兰香:那你把我批评一下,让我也进步进步。

耿飚:没有别的,就是今天我讲的话,敢恨、敢爱、敢做、敢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赵兰香:嗯——我明白。

耿飚: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吧!下次再聊。说着,站起要走。

赵兰香却坐着不动:你说的是给大家讲的,难道你给我不送一句话吗?

耿飚:好,你们庆阳人把八叫发,我就送你八个字吧。

赵兰香:哪八个字?

耿飚:聪明、漂亮、善良、大方。

赵兰香站起:谢谢你的夸赞!下次见!

耿飚开了门、回头说:好,下次见!

赵兰香把耿飚送出学校。耿飚走远了,还转身和赵兰香摇手致意。

一天,庆阳女子学校放学,赵兰香边兰英等从校门出来。看见十字街围了好多人。远远听见有人弹着弦子说唱。

赵兰香对边兰英说:你听,十字街有人唱什么,围了那么多人。

边兰英:去看看。

赵兰香边兰英边走边听。唱声由小到大:

话说刘巧真勇敢,

庆城去找马专员。

千年封建要砸碎,

买卖婚姻要推翻。

马专员明断巧儿案,

拆散的鸳鸯又团圆。

    赵兰香边兰英走到跟前,站在人群外面听:

       拔起黄蒿带起根,

       妇女解放翻了身。

       东面桃花红似火,

       西边杨柳绿成荫。

       花中蝴蝶成双对,

       林中喜鹊报喜音。

     鸡娃子叫,狗娃子咬,

     骡子在槽上吃青草。

     叫驴吼来牛娃子跳,

     羊羔猪娃满院跑。

     村前村后锣鼓声,

     大路挤满众乡亲。

     你一言来他一语,

     都说巧儿有恒心。

赵兰香听了这一句,击中了自己的心思。说唱人的声音苍凉浑厚,她不由自主地挤进人群,要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头戴白羊肚毛巾的盲人老汉:

     一声响雷穿山过,

千山万梁有回声。

人到十八要婚嫁,

那个青年无情人。

从今往后学巧儿,

男婚女嫁要自主。

说唱结束,围听的人散开,赵兰香才听见旁边有人议论:

甲:老秦,哪里来的这个瞎老汉,唱得好,三弦也弹得这么好?

乙:好你个白掌柜,一天光知道挣钱,连盲人艺术家都不知道!

赵兰香一路若有所思,向家里走去。

庆阳城墙外。王维舟、耿飚担着桶担,往旅部挑水。

在城墙转弯处,看见一中年妇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城墙上刨的吃白土。

王维舟对耿飚说:走,咱们去看看,这个妇女在吃啥子!

他俩捡了个平处,将桶担放下,向妇人走去。

王维舟对妇人说:老乡,你在吃什么啊?

妇人没理睬。

耿飚对妇人解释:这是我们八路军王旅长!这东西能吃吗?

妇人:唉——孩子饿的不行,没啥吃的。

王维舟弯下腰对妇人说:老乡,不要吃这了。跟我走,我给你和孩子吃白面馒头!

妇人:这年头,哪有白面馒头?你们不要哄我!

耿飚:真的,给你白面馒头吃,庆城人把王旅长叫王善人,不会哄你!

王维舟:走,起来跟我们走吧!说着,动手去拉。

 

王维舟住处, 窑洞内。

耿飚往洗脸盆子里倒水。

王维舟:快洗手,把娃子手也洗了!

耿飚从门里出去。

王维舟看着妇人和孩子洗手:你男人干啥子去了?

妇人:害病死了,留下我和娃,日子过不下去了。妇人摸眼泪。

门开处,耿飚端进一盘馒头,放在妇人跟前。

耿飚:快吃吧,馒头还是热的。

妇人先给孩子给了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大口吃起来。

王维舟:不要急,慢慢吃,小心噎着!

耿飚问妇人:你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吗?

妇人一边吃馍一边摸眼泪。

王维舟看着妇人说:不要难过!我给县政府说一下,给你家调剂一点粮食。

 

有一天,耿飚正在阅文,忽听有人敲门。

耿飚抬起头:进来!

赵兰香打扮得整整齐齐,开门进来,笑说:报告首长,民女赵兰香叩见!

耿飚站起,幽默地说:我的赵老师,这几天你忙得很吧?欢迎你随时光临,不用敲门,也不用喊报告。

赵兰香:你是首长啊!

耿飚走向赵兰香,两个人互相看着: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个大男孩。

赵兰香:我看你很忙。有空吗,今天谈啥?

耿飚:我们已经谈了几次了,总不能这样一直谈吧!

赵兰香:你们不是有个什么新名词吗?

耿飚:啥新名词?

赵兰香:你们把男女来往叫谈恋爱,既然是谈恋爱,咱们就一直谈下去。

耿飚:不行,千锤敲锣、一锤定音。今天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

赵兰香:你说,还有什么不清楚?

耿飚:你不嫌我年龄大?

赵兰香:宁叫男大十,不叫女大一,这是我们庆阳人的规矩!

耿飚:不嫌大?

赵兰香:大了好啊,大了懂事。不胡闹!

耿飚笑了:可我是个军人啊!

赵兰香:这我知道。

耿飚:军人意味着什么?

赵兰香:意味着上战场,打仗。

耿飚:上战场,打仗,又意味着什么?

赵兰香:意味着牺牲。

耿飚:你不怕我牺牲?

赵兰香:不怕!

耿飚:真的不怕?

赵兰香:真的不怕!

耿飚:为啥不怕?

赵兰香:我是善良的菩萨,有我保佑,你就不会牺牲!

耿飚:万一牺牲了呢?

赵兰香:万一牺牲了,我为你报仇。施剑翘刺杀孙传芳,为父报仇,我赵兰香为夫报仇!

耿飚:好,这一关算过了。还有一关,比这更难。

赵兰香:那一关?

耿飚:我有前面留的孩子,你一个姑娘家,不怕有拖累?

赵兰香:不怕有拖累!

耿飚:为啥不怕?

赵兰香:既然我喜欢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耿飚: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赵兰香: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是你送给我的一句话。

耿飚:这是终身大事,你可不要后悔哦!

赵兰香:绝不后悔!

耿飚:好!咱们俩一切都说好了。就剩下你父母的工作了。这就要拜托你了!

赵兰香:我母亲没问题,父亲有点顽固,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

两个人站着,眼睛盯着眼睛说了一会话,好像都期盼着什么,又都没有等到什么。

耿飚静默、沉思:既然大事已定,今天我不多留你,你赶紧回去吧!

赵兰香走后,耿飚继续阅文。不一会,又听到敲门声。

耿飚:进来!

门开处,商会会长田仰宏进来。

耿飚站起,上前握手:田会长来了!

仰田宏:什么田会长,叫名字最好。

坐定后,耿飚给田仰宏倒茶水。

田仰宏:我在路上碰见赵兰香,她说在你这坐了一会。你们谈的怎么样?

耿飚:今天定了。就怕她家里反对。这还要拜托田会长多做工作。

田仰宏:这个你放心。成人之美,也是一大善事。庆阳这几个女子,眼睛里有光,有水。赵兰香眉宇之间,透出的是一种端庄大气,樊蕙兰长了一副满月般的圆脸,给人印象是稚气和憨厚,绒娃沉静,明霞古典而温婉,还有彩云蛮子,都有一种青涩美,又值含苞待放的美好年华,真是英雄配美人啊!这样的女子,不是说以后没有,肯定会越来越少。

耿飚:那就拜托田会长,给赵兰香家里多做工作。

田仰宏:我想问题不大。

 赵兰香家。

母亲把下午饭做好,用盘子端到炕上,对赵占海:你这吃,不要等兰香。兰香现在工作了,不比以前,一直守在家里。

赵占海:我知道儿大不由父,没有听说过女大不由父。这一向她经常往外跑,谁知她忙的啥?忙的学校的事,还是其它啥事?

赵兰香轻飘飘地从门里进来。她看盘子放在炕上,父亲却不吃饭,预感到有什么不对。

赵占海看着赵兰香说:你这一向都在干啥?

赵兰香故意地说:教书啊!你连这都不知道?

赵占海生气地说:书教的连家都不回,连饭都顾不上吃?

赵兰香无所谓地:这不是回来吃饭吗!

母亲进来插话说:兰香回来了,这悄悄吃饭,有啥话饭吃了再说。

赵占海:说清楚,不说清楚不要吃饭。

赵兰香:我要和耿飚参谋长结婚。

赵占海:啥?你说啥?

赵兰香重复:我要和耿飚参谋长结婚。

赵占海发火、厉声问:谁说的?媒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赵兰香坚决、果断地说:我们自己谈的。

赵占海愤怒:自己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庆阳城里打问起,自古以来有女子娃背着父母,自己谈对象的吗!

母亲插话说:快吃饭吧,吃了饭再说。女子大了,谈就叫谈起。

赵占海:谈就叫谈起?这是你说的话吗?不行,这事连门都没有!

赵兰香毫不退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赵占海愤怒:你自己做主?你还给我反了!现在兵荒马乱,军人要上战场,要打仗,你知道吗?

赵兰香胸有成竹:这我知道。

赵占海气愤:就算你能行,也去跟着上战场,跟着去打仗,你把我们两个老的咋安顿?

赵兰香沉思——

赵占海:养儿防老,养女接困,咱们家里就你一个,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吗?

赵兰香无语——

赵占海伤心:如果咱们家有三个五个孩子,你去,我啥话都不说。

赵兰香沉默——

母亲叹息:哎——

赵占海失望地:我们两个老的,指望都在你身上,要靠你养老送终。你连你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义务都不清楚,你还读书呢教学呢!你读的啥书教的啥学?

赵兰香解释、答复:你和我妈的事,我和耿飚会安排好的。

赵占海警告:我看你连你的事都安排不好,还安排我们呢!今天我给你把话说清楚,这事连门都没有!从今天起,除了走学校,你哪里都不要去!你不要看我一天在街道卖馍,我的耳朵长着呢。

赵兰香静默:——

母亲沉思、叹气:哎——

 

一日,赵占海在街上卖完蒸馍,心事重重地往家走。

田仰宏远远地喊:老赵!老赵!

赵占海脸上愁云密布,叹了一声气:唉——

田仰宏跟在后面:老赵!老赵!

赵占海毫无觉察,又叹息一声:唉——从大门进去

田仰宏上前敲门:开门!老赵——老赵,开门!

赵占海欲进房门,才听见有人叫,才答:来了!来了!急忙去开大门。

田仰宏从大门进来:你今天耳朵有毛病了?喊你叫你,你都不答应?

赵占海这才清醒过来:噢,田会长,啥风把你吹来了?

田仰宏慢腾腾地说:我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你在前面走,喊你,你不答应。

赵占海解释说:哎,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心里不宽展,怅着呢,别人说啥我都听不清。

田仰宏:今天我就是专门来给你治病的。

 

两个人进到房间,赵占海装好旱烟锅,给田仰宏:抽一锅吧?

田仰宏坐在凳子上说:不抽了。我来和你说几句话。兰香和耿飚参谋长的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赵占海抽着老旱烟,说:连门都没有。

田仰宏:为啥?

赵占海:现在兵荒马乱,仗打的不停,军人说走就走,连自身都没保证,我怎么能把女子嫁给他呢!再说我还要靠这个女子养老送终呢!

田仰宏:这你就想错了。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不相信,一个旅长兼参谋长的女婿养活不了你们老两口。

赵占海抽烟、沉思、一脸不高兴。

田仰宏:这件事,你应该高兴才对。我觉得兰香这女子不是一般女子,有见识,有眼光。

赵占海抽烟、静默。

田仰宏稍停,又说:你说的没错,军人要打仗,要上战场,现在兵荒马乱的,这都是事实。你这么看,只是个一般见识。不管谁家女子找对象嫁人,都有一定风险。因为看的都是眼前,以后都不清楚。有的女子就连眼前都没看清,就结婚了。我说你这个老赵,只看眼前,只看脚面,这不行,成不了大事。就你每天蒸的卖馒头,也有蒸好蒸不好的时候,你说你不蒸了,不卖了,能行吗?掌握当前的基本情况,做出判断,冒点风险,才能成大事。做生意是这样,儿女婚事也一样。耿飚现在是旅长,等将来成了将军元帅,你再去找,能行吗?你经常看老戏呢,王宝钏薛平贵的故事该知道吧?你注意观察庆阳城里人,日子过得好的人家,并不是全靠本事,而靠的是眼光、头脑,眼光不行、没头脑,本事再好,也是给人打工的。

赵占海抽烟、静默。

田仰宏一字一顿:不管啥事,我们只能根据当前情况,对未来做个基本估价。我和耿飚来往了几年,这个人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赵占海继续抽烟、静默。

田仰宏:按古人留的,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发展,有十个方面: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我觉得赵兰香几个方面都占住了,现在又遇上耿飚这样的贵人,时不可失运不再来!你可要三思啊,老赵!

赵占海这才慢腾腾地说:男的年龄太大,前面还留下孩子。

田仰宏看赵占海有了松动,抓紧开导说:这都不是问题,孩子自己能行动了,不需要兰香伺候,反过来还能伺候兰香,给兰香跑腿。

赵占海心中的疙瘩似乎解开、脸上露出笑容:嗯,这倒也是。

兰香母亲突然从门里进来说:她田叔,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兰香的事我没意见,你这给咱们看的办起。

田仰宏站起来说:那就是这,你们忙吧,我走了!

三八五旅驻地。一孔窑洞的门外贴着红色对联。上联:千里姻缘一线穿;下联:百年好合永相伴。横批:志同道合。

一盏马灯旁,耿飚和赵兰香正在读书学习。

耿飚:赵老师,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老师,教育两个字咋解释?

赵兰香:教书育人,这还要解释吗?

耿飚摇头说:不,没有这么简单!

赵兰香:以你之见?愿洗耳恭听!

耿飚:按《说文解字》的解释,“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之使作善也”。这就是说,教育人的人,施政的人,首先要行端走正,身教重于言教。如果政治不清明,官场贪污腐败,下面必然要效法,社会是不会变好的,教育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赵兰香:原来还有这样的深意。几点了?

耿飚看怀表)7点了。我们5点起来的,学了2个小时了。我得给咱们做早餐了!

赵兰香:今天是我们新婚三天,应该由我下厨。

耿飚不解地问:为什么?

赵兰香: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耿飚:哦!

赵兰香:这是古人留的,也是庆阳的习俗。只可惜——

耿飚:可惜什么?

赵兰香:可惜我没有婆婆,也没有小姑。

两人相视而笑——

赵兰香要去做饭,又回过头说:我有个想法,以后我们早晨起早学习,晚上我听你讲故事。

耿飚:听我讲故事?我有啥故事?

赵兰香:讲你小时参加革命的故事呀!讲你长征过程中的故事呀,难道还少吗!

耿飚:好!你这个提议好!我耿飚真正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来的。唐僧去西天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我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够你听一年。

   赵兰香:外国有个《天方夜谭》,我们这是《庆阳夜谈》了!

 

庆阳县驿马关770团团部 。

张才千拿着一份文件,坐在桌前凝思、自语:这件事需要不需要向旅部报告?

徐春高推门进来,喘着粗气说:团长,三营营长张怀兴,被镇原邹县长五老子的美人计拖下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书面报告递给张才千。

张才千站起,接过报告:不要急,慢慢说。随手将毛巾递给徐春高:快把脸上汗擦了!

张才千急忙看报告,脸上表情凝重。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玉皇山下的镇原县城。

山顶上,《潜夫论》的作者汉王符读书台周围松柏郁郁葱葱。

 八路军770团驻镇原三营营部 。中午 院内。徐春高和张怀兴、江贤如一起吃饭。徐春高说:团长叫我连夜赶回去,我准备今夜里9点以后出城。请你俩一定要提高警惕,加强防守!

张怀兴不以为然地:有这么神秘吗!。

江贤如站起,立正:一定按上级指示办事!

徐春高午睡起来喊:江教导员!

江贤如走进来问:徐参谋,有事吗?

徐春高对江贤如说:咱们到张营长房子,把防守的事再具体谈一下。

徐春高来到张怀兴门前叫:张营长!

江贤如上前看:嗯,张营长不在,门开着,里面没人!

徐春高:奇怪,营长到哪去了?

江贤如欲言又止——

一战士路过,笑着说:张营长又到他女朋友家里去了!

徐春高警觉问:营长的女朋友?是谁?干什么工作?

战士神秘地说:那个女人是县长邹介民的堂妹,是邹县长五老子的女儿,是个洋学生!

徐春高将信将疑,鄒着眉头,问傍边的江贤如:教导员,这是真的吗?

江贤如:营长是常去。我已劝营长几次了,他不太理会我的话。

 

徐春高焦急地在营部院内走来走去。

好大一会,张怀兴才从营部走进来。

徐春高:我正等你呢!咱俩好好谈一下!说着,走进张怀兴房间。

江贤如手里拿着请柬进来:营长,你看,在这种时候,邹县长的五老子还有兴趣请我俩去赴宴,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张怀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如今是国共合作,讲统一战线时候嘛,我们去就是了。再说,邹介民很器重他五老子,这个县长的叔父是个能左右县里许多大事的人物,我们可不能轻易得罪!

徐春高拿过请柬看,生气地看:邹介民这个贼鬼头县长,到处扬言我们八路军把他们赶到屯子镇去了,他的家怎么还留在城里?

江贤如也生气地说:这个邹介民是个赖子,他在屯子镇办公,他的家里又有电话,他五老子就是他的代理人,什么情况他都一清二楚。今天请客也是一个阴谋。

张怀兴不耐烦地摆着手说:好了,好了,说这些干啥?非常时期,以团结为重,我们快去吧!说着,已往出走。

徐春高欲拦挡,张怀兴连头都没回。

江贤如(看营长已往出走,对徐春高:老徐,你歇着吧。晚餐你就一个人吃吧,没好招待,我也得去了!

邹县长五叔父家里。张怀兴喝得迷迷糊糊。

邹老五对女儿说:兰花,给张营长和江教导员放音乐听,叫他俩放松放松!说着,从门里出去。

打扮时髦的邹兰花打开留声机,一曲柔美的旋律充满房间。

邹兰花拉着张怀兴说:来吧,我给你教跳舞!

张怀兴推辞地:不行,不行——又无法抗拒邹兰花的一团软香,任凭她拉来拉去。

邹兰花搂着张怀兴边跳舞边:你们营里来了个团里的参谋,明天把他也叫来。

张怀兴:徐参谋今晚9点就要回团里了。

邹兰花:奥,这么急?带的人多不多?

张怀兴:不多,也就十来个人。

江贤如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快6点,站起,便说:你们玩,我出去方便一下。

三营营部。徐春高参谋着急地在院里踱步、看表:都6点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只见江贤如急匆匆跑回营部,对徐春高悄悄说:糟了!

徐春高急切地问:怎么样?

江贤如低声:邹介民的五老子别有用心,张营长被他灌醉了,现在正在他女儿房间听电唱机、学跳舞呢!

徐春高埋怨说:你怎么不叫老张一起回来?!

江贤如:我是急着回来给你报告音讯的。营长把你来城的消息透露出去了,还把你今晚回去的时间、路线也泄露出去了----

徐春高用手打自己腿:他这不是出卖了八路军机密吗?!

江贤如一屁股坐在房檐台上,伏在膝盖上就写起来。

徐春高急喊:侦查员!

侦查员:到!在营房待命的5名侦查员齐声应着,走到徐春高面前。

徐春高:时间已很紧迫了,快收拾东西,子弹上堂,多带几颗手榴弹,提前出发!

   当夜7点,徐春高带上5名侦查员,还有其它7名战士,共12人枪,提前2小时离开镇原县城,急行军回驿马团部。

镇原县屯子镇的夜晚。

县长邹介民派警兵在半路堵截。漆黑的夜空下,足足等了2个小时。警官:看着漆黑的天空,又掏出怀表看:他妈的,快10点了!难道情报有误?难道八路军飞过去了!

770团团部。张才千看完书面报告,右手捏成拳头,激愤、沉思,对团政委肖元礼和徐春高说:你们稍等,我和旅部联系一下。

房内死一样的寂静。肖元礼和徐春高都陷入沉思。

转而张才千从门里进来说:经与旅部联系,决定派团政委肖元礼去镇原坐阵指挥。今天下午出发!

肖元礼紧急赶到镇原县城 ,召开会议。

肖元礼严肃地:特殊情况,连夜召开三营排以上干部会议,传达团部决定。团部决定,从现在起,禁止张怀兴营长和邹老五女儿的联系!

张怀兴听后,头勾在怀里。

第二天下午,国民党保安队和常备队80余人,向八路军三营展开了军事上的进攻。因驻扎在城内的八路军明显占优势,双方激战了一会,顽军败退。

肖元礼挥手喊:冲啊!

众战士冲锋、齐喊:缴枪不杀!

进攻的国民党顽军全部举起枪,当了俘虏。

肖元礼命令:把南门、东门的保安队全部赶出城!

    驻守在县城南门和东门的国民党保安队,被八路军持枪逼出城门。

 三营营部。肖元礼召开营部会议,宣布:经上级批准,撤销张怀兴三营营长,由郭应春任三营营长。从现在开始,镇原县城的防守,由郭营长全权负责!

郭应春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敬礼:保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镇原县城外面,凌晨。

国民党顽军九十七师五十八团步兵一个营、炮兵一个连,从屯子镇开到县城西南佐家坡头,用炮火向八路军二营驻守的城北玉皇山轰击。

战斗进行了一整天。双方都有伤亡。

营长王厚安焦急地喊:通讯员!

通讯员上前:营长!

王厚安看着阵地,急促地说:向团部汇报,顽军进攻越来越猛烈,后面援军不断增加!双方都有伤亡!

王厚安查看各处防守,命令:机枪封锁路口!

通讯员跑上前报告:营长!团部电话!

王厚安拿着电话耳机:是!是!

王厚安放下耳机,转身一招手,几个连长跑上前。

王厚安:上级命令我们二营保存实力,撤离县城。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1,撤离时不得慌乱,要保守秘密;2,要以进攻的手段掩护退却;3,六连立即出击,摧毁东城门角保安队占据的碉堡,给顽军一个死拼硬搏的印象;4,趁夜晚天黑,从山顶地道里转移!

 镇原县城外, 清晨 ,太阳从东方升起。

做了攻城准备的顽军,组织了迫击炮、重机枪、敢死队,兵分三路,从东西门向城里进攻。枪炮声不断。

枪炮声从清晨打到9点半,仍不见城里一点动静。敢死队冲进城里,八路军住处一片空荡,寂静无声。

几个特工人员冲进城内,向二营驻地喊话:快出来!出来投降!缴枪不杀!

特工甲:奇怪?没有动静!

特工乙:指着北城,这里有个暗道,从暗道跑了?

 

 

城外的顽军团长,从望远镜里看到敢死队冲进城里,便骑一匹栗色马,从河对面原上,兴冲冲驰向城里奔去。

特工甲:报告团长,城里的八路军空无一人,不知去向!

顽军团长大惊失色:叫昨晚堵截东门的史连长!

史连长上前刚要举手敬礼:团长!

顽军团长举起手枪:混蛋!啪一枪崩了。

顽军团长骑马转向敢死队:统统是坏蛋!你们私通八路军,放跑他们!娘的,我就不信,八路军长了翅膀飞上了天,有了地遁术入了地?昨天下午,我的望远镜里还有八路军,今天怎么全不见了!

子午岭深处 。转眼到了冬天 。

1940年冬天,奉上级命令,张才千带领770团到子午岭深处的华池县大凤川开荒种地。周围很少人烟。战士们在开荒过程中,经常看见有老虎、豹子、狼等野物出现。一头野猪突然从山林里窜出。

张学柱:打野猪!打野猪!

吴开祥:野猪算个啥!昨天我都看见老虎和豹子了!

张才千停下手中活,搽汗:这动物经常出没,伤害人畜,得想个办法。转头对张学柱说:张参谋,你给耿飚参谋长汇报一下,让旅部想想办法!

 

子午岭深山。早晨 。太阳从东方升起。耿飚带领10几个战士,骑马来到开荒种地的大凤川。下马后,耿飚环望四周的山林。

耿飚:大家分为四组,到东南西北四个林区活动,互不干扰,互不影响。下午6点在这里集合。

耿飚带领3个战士,冒着风雪,进入林区。先看见几只狼从前面跑过。又发现一只豹子。耿飚刚要瞄准,豹子一个纵步,飞越而过。

耿飚对身边战士说:豹子惊跑,后面可能有啥情况。注意林中动静!

这时,发现远处有一只老虎,懒洋洋地走过来。

耿飚小声说:注意,老虎来了!我们错开一点,同一方向,交叉射击。

耿飚对着老虎正面一枪,老虎一声怒吼,向前扑来,两边战士同时开枪,老虎终于倒下。

其他三组打猎战士,陆续来到集合地点:有抬野猪的,有抬鹿的,有提兔子和山雉(野鸡)的。

战士甲:怎么不见耿参谋长他们?

战士乙:不会出啥事吧!

战士甲用手指远处:来了,你们看,来了!

战士乙:抬的啥,那么重?

众战士:老虎!

战士们迎上前去。

耿飚看大伙都来了,一边搽汗一边说:大家总结一下,下次再来。

战士甲:老虎遇不上,遇上,也太危险。

战士乙:豹子行动太快。

耿飚:猎人打猎的办法很多,有挖陷阱的,有用夹子夹的。我们都可以用。关键是要用好方法、选好角度、注意策略。

战士:啊,我们要吃老虎肉了!

耿飚:老虎肉我们怎么能吃呢?应该送到延安,送给毛主席和朱总司令!

延安,窑洞外 。

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观赏从庆阳送来的老虎。

朱总司令用手推了一下老虎。

毛主席:朱老总,你是三军司令,你把这只老虎举起来!

朱总:把老虎举起来,必须要吃九头牛二只虎!

两人同时大笑。

 

庆阳县城城郊。

耿飚全副武装,旅长王维舟等前来欢送。

正在握手告别时,赵兰香手托着3岁左右的小耿莹,以及赵占海夫妇也来送行。

小耿莹拼命跑到耿飚跟前:爸爸!

耿飚:哦,莹儿来了!

小耿莹:你又要离开我?

耿飚: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小耿莹: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和我再不分开?

听了这话,耿飚眼泪哗地流出来,他用手擦了一下说:这次爸爸说话算数,很快就回来看你接你。你看,有你新妈、有你爷爷奶奶,多好!

赵兰香上前:莹儿,听你爸话。

耿飚转对赵兰香说:调你到旅部卫生队工作,就是好照顾莹儿和家里老人!

赵兰香:知道,保重!

子午岭山区 。

1944年秋天,庆阳子午岭山区的大凤川一片丰收景象。团长张才千在一连地头,和战士们一起割糜子。

负责团部值班的参谋张学柱,喜滋滋地跑到地头。

张学柱高兴地,边跑边喊:团长,好消息!去延安!

张才千抬头看张学柱,将信将疑:去延安?兵团部的电报,真的?

张学柱抢过张才千扛在肩上的糜子,急不可耐地说:假不了!这次得带上我啊!要杀回大别山老家了!

张学柱的话像给滚油锅里撇了把盐,炸开了!正割糜子的战士们都直起腰来。

吴开祥摔了镰刀凑上来:团长,我是你老乡,得跟着你走啊!

战士甲:团长,把我们连带上啊!

战士乙:团长,把我们班带上啊!

战士丙:团长,把我们排带上啊!

顿时,整个庄稼地的连排班干部,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嚷着要一块走。

张学柱:团长,你可千万别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走啊!

张才千退到高地上,边擦汗边说:同志们!别这么急嘛,我还没见上电报呢!难道我这个团长会一个人去吗?我一个人去打鬼子,那不成了个光杆团长了!再说我们从庆阳驿马关调到这里搞大生产,就是要去,也要把这里安顿好嘛!据说耿飚参谋长带一批人马先离开庆阳,我们团排在后面,要分期分批,知道吗?

王维舟旅长专门邀请团营两级干部,到庆城参加地委、专署和三八五旅联合举行的酒会。地委书记段德彰行署专员马锡五等领导也参加了酒会。

王维舟:我们旅耿飚参谋长先走了一步,由延安去了华北,现在已经率部和日本鬼子接战了。今天欢送出征的部队人最多。这个酒会,是地委、专署和三八五旅联合举办的。地委书记段德彰专署专员马锡五等领导出席了这次酒会。我们从来还没有搞过这么盛大的酒宴款待团营一级的干部。这次是个例外。因为张才千同志和770团要上前线去了,要打鬼子去了,我的心情是舍不得的,又是极为高兴的。当然为了抗日救国,为了革命,舍不得也得舍。我自己也很想上前线呀!770团比我们先走一步,我怎么不高兴呢!将来,抗日战争胜利了,我们还会见面。同志们!你们到前线去,一定要努力杀敌,为三八五旅争面子,为养育了我们的陇东人民多带捷报,多带喜讯来啊!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段德彰、马锡五等领导分别到各个桌上敬酒。酒会顿时热闹起来。

王维舟举着酒杯,走到张才千的桌子敬酒:张团长!

张才千站起来,举着酒杯:旅长,我应该给你敬!

王维舟:这就不对了,我们是欢送你们上前线的。

王维舟看着张才千把一杯酒喝了:吃过饭,早些回家去,和家里人说说话,要离别了嘛!

 张才千仍站着:我妻子樊蕙兰不用担心,她现在在旅部卫生队上班。就是我岳母的工作咋做,我正在想这个事,毕竟老人家年龄大了。

王维舟又走到副团长卜万科跟前:卜万科,你是新提拔的副团长,结婚了吗?

张才千:他还在谈呢!还没结婚。

王维舟:奥!

这次酒会,党政军一起,欢聚一堂,你推我让,彼此寒暄,说说笑笑,甚至打打闹闹。

王维舟又到另一桌说:郭营长!

郭应春急忙站起来:王旅长!

王维舟:你妻子现在啥情况?

郭应春:妻子刚生了小孩,还在坐月子度产假。

王维舟:奥,把家里安顿好!

王维舟又对三营教导员徐春高说:徐春高,你是营指导员,除了做好你的工作,还要做好其他人的工作约!

徐春高站起来:是,旅长放心!

王维舟又指着王厚安牟迎春:这两位?

徐春高站着说:王厚安正在热恋中,牟迎春刚谈成,正准备结婚。

王维舟:奥,战争年代嘛,一声令下,就要开拔。按上级规定,有条件时,可以解决大龄军官的婚姻。现在要上前线,只能放一放了!

酒会一直闹火到天快黑了。

庆阳县城,夜 。

张才千走近钟楼巷那所熟悉的房子时,心情既激动又有些惆怅。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我要出征了,要离开这个新家回老家去了,怎样开口对这老人和孩子交待呢?她们又会做何想法呢?……

 

张才千轻轻地走着,脚步刚迈进妻子樊蕙兰家院子。

房内传出岳母的声音:蕙兰,你女婿回来了!

张才千走进岳母的房间,按庆阳人的习惯叫了一声:姨娘!

岳母说:哦,黎明刚睡下,蕙兰看娃。我给你做饭去。老人拐进厨房,又是剥葱,又是打鸡蛋。

张才千赶紧拦挡说:姨娘,我刚在旅部吃过筵席,你不要做了!

老人也没言喘,只听拉的风箱啪哧啪哧响。不一会,便端出一大碗葱煎荷包鸡蛋。

樊蕙兰抱着两岁的女儿黎明进来。

张才千双手接过妻子怀里的女儿,说: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你脚板上供着菩萨了,赶上妈做了好吃的,快趁热吃吧!

岳母:你这吃吧,我给蕙兰另做去!

张才千:岳母,我真的在旅部吃了。

樊蕙兰:妈妈,你别偏心眼,给女婿吃的,女儿代吃还不行,你心疼他又别撑坏了他,他今天在旅部会过餐。

听了这话,老人才没去厨房。

张才千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暗暗打量妻子,发现妻子老多了,心里不觉有些忧伤。为了不让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他想方设法逗着女儿,想用女儿天真、甜蜜的笑声,来冲淡他内心的惆怅。

张才千:黎明!黎明!给爸爸唱个歌!

小黎明:不,我要妈妈!

樊蕙兰:乖孩子,给爸爸亲一口。

张才千抱着女儿在屋里转。

张才千:跟爸爸说:娃娃乖,领上街,核桃枣,满怀揣!

就这一会功夫,小黎明就同张才千混熟了。

小黎明抓住张才千的手,天真地说:爸爸,不要走!

樊蕙兰爱抚地拍着小黎明:乖乖放心,你爸爸今天走不了!

张才千:对,爸爸今天不走!我要领黎明玩呢!

岳母走过来说:今晚我和黎明睡,你们夫妻也好说说话。说着,把黎明抱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张才千看着妻子:你老多了!一天既要去旅部卫生队工作,又要经管孩子,我给你一点忙都帮不上。

樊蕙兰:快睡吧,别想那么多,明天要出征。

 

两人脱衣睡下,可谁也睡不着。

张才千睁着眼睛,心里一边想一边说:我到庆阳快8年了,已经和陇东百姓融为一体了,和庆阳人有了血肉的感情。这次我们出征,要牵动多少家庭,多少亲人啊!多少妈妈要为我们牵肠挂肚,多少妻子要为我们翘首以待?

樊蕙兰:唉,咱们两人到一起,也不容易啊!特别是我的过去,不堪回首——

樊蕙兰不由想起过去的事:

五六岁时的樊蕙兰。父亲重病卧床。

母亲对站在炕前的哥哥明堂和蕙兰说:你们看着你大大,我去请个好良医,给好好看看。说着,转身欲走。

父亲挣扎着说:不要去!——不要去!

母亲转回身子:不叫个好良医,你这病咱办?

父亲喘着气说:孩子妈,我不是害病,是害命。我走了你们母子三人还要过活,钱万万不要花了!

听了父亲的话,母亲坐在炕头上只是摸眼泪。

樊蕙兰和比她大5岁的哥哥明堂,站到炕跟前,也跟着母亲流泪。

转眼樊蕙兰的哥哥樊明堂已长成21岁的小伙子。

母亲对明堂说:人家财东家孩子长到十七八就要结婚,像你这年龄已经抱娃娃了!为你的婚事,我愁的一夜一夜睡不着觉。

樊明堂听了母亲的话,像一桩子面一样呆着,也不说话。

少绒娃家。少老汉嘴里咬着旱烟锅,正用火镰打火。

樊蕙兰母亲推门进来。

少老板:你来了,快坐下!

蕙兰妈坐下,叹气:唉——

少老板明知故问:又怎么啦?叹啥气呢!

绒娃妈从门里进来:她姨,今天还有空串门子。

蕙兰母亲叹气说:和我们明堂一块玩耍的几个孩子,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家,我愁的晚上连觉都睡不着。这几天找人给明堂说了一门亲事,正给人家凑钱交彩礼。几个亲戚邻家都借了,你们能给我把这个忙帮一下吗?

绒娃妈看少老板,少老板抽着老旱烟沉默。

少老板:我本来有点钱,给你能帮这个忙,前一向到西安进了一次货,现在紧张的倒不过手。

蕙兰妈:你这不要怕,我后面还有蕙兰呢!

少老板稍停:明家和你们是亲戚,他肯定给你能帮这个忙。

蕙兰母亲失望地站起来说:也行,你们在,我到明家看一下。

少老板也没起来,坐着抽烟:你慢走。

绒娃妈一再挽留:再坐一会,你急啥呢!

蕙兰母亲往出走:唉——心焦的,坐不住——

绒娃妈送蕙兰母亲出大门,说:闲了就来,家里经常我一个。

蕙兰母亲出大门回头说:你闲了也来游来。

绒娃妈:你慢走!我闲了就来了。

绒娃妈送走蕙兰母亲,从房门进来,对少老板说:蕙兰妈来了一趟,你没多了有少呢,不能叫她空手走了!

少老板得意地说:给樊家借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绒娃妈:不是后面还有蕙兰妈?

少老板在凳子上磕烟锅里面灰:你知道个啥?蕙兰到延安念书去了,现在的女子,只要睁开眼睛,还能回来吗?

明先生听见敲门声,拉开大门,蕙兰母亲进来忙说:哦,是你,快进来!

明霞妈闻声从厨房出来,热情地说:她姑姑,你来了,快到房里坐。

明先生、明霞妈:请坐!快坐!

蕙兰站着说:坐啥呢,我心焦的,给明堂说了个媳妇,给人家凑不够聘礼,你们多少给我凑一点,过了这一时,我就给你们还了!

明先生:拿起水烟锅,用一根铁丝挖,慢腾腾地说:你这不要求人借了!蕙兰也长大了,从延安师范叫回来,找个婆家,一锅水就开了!

蕙兰母亲靠在椅子边上说:我怕夜长梦多,想把明堂的婚事给尽快办了。就把蕙兰叫回来,找婆家还得个过程。

明先生略做思考:现成的就有,前几天贾福瑞给我说,叫给他们儿子说个对象。蕙兰的这事,包在我身上。

蕙兰母亲无可奈何地说:唉,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在街道行走的王老汉,看见蕙兰母亲,上前问:蕙兰妈,你在哪来?

蕙兰母亲:唉——给明堂说了个媳妇,聘礼凑不够,我托明先生给蕙兰说个对象。

王老汉:蕙兰在外面读书,现在的女子思想开放的很,人家也许有自己的打算。

蕙兰妈叹气说:有啥办法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只见贾福瑞和媒人陈喜礼在街道说话。

陈喜礼神秘兮兮地:听说你给儿子把媳妇定了?

贾福瑞:定了。

陈喜礼:谁家女子?

贾福瑞:樊家的,樊蕙兰。

陈喜礼: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在的女子,关在家里都锁不住,樊蕙兰在庆阳女子学校毕业后,又去延安师范读书,你这个儿媳妇,恐怕是水中月镜中花。就娶进门,也不会是个守家的媳妇子。

贾福瑞:订了婚,樊蕙兰就成了我们家的一口人,我叫她妈把女子叫回来。

延安。宝塔山下的延安师范学校。

樊蕙兰拿着信看,看到后面,不觉念出声:母亲有病,赶快回家-母亲有病,赶快回家!

 

于是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提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在街边挡了一辆马车。

车夫问:到哪里?

樊蕙兰:庆阳,母亲有病,能快一点吗?

车夫一个响鞭,说:放心。驾!

樊蕙兰回到庆阳城里,听了母亲的话,两行眼泪,涮涮涮地流了下来:妈,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做这事,应该给我说一声啊!

母亲也流着眼泪说:妈也是没办法啊!

樊蕙兰拿起回家时的行李,转身要走。临出门,又回头说:我再也不回来了!

贾福瑞在街道行走,碰见媒人陈喜礼。

陈喜礼远远地:老贾!老贾!

贾福瑞抬头看:奥!老陈!

陈喜礼上前说:儿媳妇回来,到你家来来吗?

贾福瑞:没有。

陈喜礼:订了婚的儿媳妇,回来也不到婆家走一趟?

贾福瑞:这事我也怎么觉得不合适?作为贾家儿媳妇,回来不走婆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不会一女卖两家?

陈喜礼:樊家那么穷,儿子媳妇娶不进门,说不定又卖了一家。

贾福瑞:我要到县政府告樊家,告她昧了良心背叛婚约,一女许两家!

蕙兰母亲正在院里干活,突然来了县政府的两个公差,不容分说,给樊母戴上手铐,要带走。

正好儿子樊明堂从大门进来,看见问:你们要干啥?

公差甲:走开,再拦挡,按妨碍公务,把你也带走!

蕙兰母亲:你们是不是认错人,我犯了啥罪?

公差乙:不要装糊涂,你自己的事,心里明白。

蕙兰妈:明白啥?我一没偷人,二没拐骗,你们凭啥押我?

公差甲:你背叛婚约,一女许两家,还说没罪?

两个公差把蕙兰母亲押到县府,投进大牢。

蕙兰母亲喊:冤枉!

公差锁上监门,回头说:冤枉吗?明天过堂时再喊!

 

樊明堂跟到县政府门口,被挡在门外,眼巴巴看着母亲被投进大牢,一时没了主意。

田仰宏站在围观的人中。

田仰宏对明堂说:县政府抓人,总有个啥理由,他们是咋说的?

樊明堂:他们说我妈背叛婚约,一女许两家。

田仰宏:到底有没有这事?

樊明堂:我们再穷,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围观群众:如果真的冤枉了你们,就赶紧去找王善人,再谁都没办法。

樊明堂疑惑地问:王善人?

田仰宏:就是,赶紧去找王善人,就是385旅王维舟旅长。

樊明堂:奥,拔腿就往385旅旅部跑去)。

三八五旅旅部。王维舟听了樊明堂的诉说,沉思了一会说:走!找县长去!

 

县政府门外,三三两两的人仍在议论。

甲:王善人出头,明堂妈肯定能放出来。

乙:不一定。385旅是驻军,一般不插手县政府的事。

这时,只见王旅长从县府出来,樊明堂扶着母亲跟在后面。

王维舟对明堂说:你和母亲回去吧!

樊明堂对母亲说:这是385旅王旅长,是他把你从县政府保出来的。

蕙兰母亲上前,向王维舟跪下,说:谢谢王旅长!

王维舟急忙扶起,说:老人家,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包办女儿的婚姻!

蕙兰母亲:这次我算把贾家人认识了!不过蕙兰的事已经和贾家定了,有啥办法呢!

王维舟:这有啥难的,蕙兰不同意,你通过县政府,把婚约解除了就行了!

围观的群众静悄悄地听王旅长说话。

王维舟:婚约解除了,叫蕙兰回来,到庆阳女子学校教书,在身边也好照顾你。

 

 

樊蕙兰从延安回来后,在女子学校教书。一天,蕙兰和母亲一起去385旅看王旅长。

王维舟指着樊蕙兰问蕙兰母亲:这就是你的闺女吗?

蕙兰妈:就是,刚从延安回来,我们娘母俩就来谢忱你!

王维舟:奥,这样一个德行温良、举止稳重,长的亭亭可爱的俊俏姑娘,我们八路军里面年轻军人多的是,给你介绍一个行不行?

樊蕙兰笑,转看母亲。

蕙兰母亲高兴地说:我是你救出来的,兰兰的婚约也是你帮助解除的,这事就托付给你吧!

王维舟静默,沉思后说:我想好了,770团团长张才千,湖北麻城人,这人年轻英俊是个好帅哥,将来很有前途。怎么样?蕙兰,没意见,我就给你去说,你们先见见人。

张才千睡在樊蕙兰家炕上,忽听外面雄鸡三唱,东方发白。厨房里灯也亮了。风箱呼哧呼哧响起来。

樊蕙兰对睡在身边的张才千说:昨晚我没合一眼,回想我的过去,咱俩到一起不容易啊!鸡叫了!妈妈做早饭了,咱们快起来吧!

 

 县城外的大路上  早上8-9点钟 的样子。

十几匹等待出发的战马,每匹战马前,都站着一位出征的营团级军官。385旅旅长王维舟等军人和庆阳城的百姓围在出征的军官前面欢送。

樊蕙兰抱着2岁的女儿黎明,站在张才千面前。

张才千伸出双手:来,黎明,让爸爸再抱一下你!

小黎明乖乖地爬到张才千的怀里。

蛮子姑娘也和一位军官说话。

军官对蛮子说:高兴一点,不要吊脸,脸吊的都能拴一匹马,等抗战胜利了,我回来看你,给你带好多东西。

蛮子一脸离愁别恨:我啥东西都不要!

军官:啥东西都不要?

蛮子:不要!

军官:好衣服不要?

蛮子:不要!

军官:好吃的也不要?

蛮子:不要!

军官:那你要啥?

蛮子:把你人带回来就行了!

彩云也正和一位年轻军官告别。

张才千一声令下:准备出发!

青年军官刚要上马。

彩云急喊:等一下,把这个带上!

年轻军官回过头,彩云将一个香包福娃交给年轻军官。仔细看,娃娃的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线。

年轻军官不解地:带这个干啥?

彩云神秘地说:这是庆阳香包福娃,是个吉祥物,你贴身装上,她会保佑你的!

年轻军官装好福娃,刚踏上战马。

张才千:出发!

十几匹战马,呼啸着向远方奔去。

晚上,樊蕙兰站在房门外,仰望漆黑的夜空。

母亲在房内喊:蕙兰,快睡吧,时间不早了!

樊蕙兰:妈,你先睡,我睡不着。黎明爸走了都一月了,连一封信都没有!

母亲在房内说:唉,有啥办法呢!快睡去吧,天冷了,小心着凉!

樊蕙兰进到房内,在幽暗的灯光下,又看熟睡中的黎明。

赵兰香母亲和父亲赵占海睡在土炕上。房门大开着。

赵占海对老伴说:去,下去把门关上。你以后晚上睡觉为啥不关门!

赵兰香母亲:门关上心急,睡不着!

赵占海:兰香还在,你就心急,以后走了咋办?

赵占海下炕,把门关上。

赵占海刚上炕,兰香母亲下去又把门拉开。

兰香母亲:把门关上,你睡得像个猪一样,我睡不着!一个女婿半条儿,谁知道耿飚现在怎么样!

赵兰香和莹儿睡在另一个房间。

赵兰香一会看莹儿,一会望屋顶。

小莹儿翻了个身说梦话:爸爸,你又把我骗了!

赵兰香点着灯看,莹儿眼角流着泪水。

赵兰香(用手轻轻拍了几下莹儿):好好睡,你爸爸没骗你,很快就回来了说着,自己却也流泪了!

一日大白天,蛮子回到家里,一个人呆着,心里空空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坐卧不安,百无聊赖。

只听彩云拍打着门环喊:蛮子!蛮子!

蛮子在内答应着:来了——来了!

彩云拉着蛮子说:走,找个没人处,说说话。

蛮子边走边问:说啥呢?

彩云见周围无人,站住说:咱们从小玩耍的几个女子,人家都有下家了!

蛮子:就是,剩下我们两个了!

彩云:赵兰香和耿飚结了婚,樊蕙兰和张才千结了婚,少绒娃跟了丹参谋,明霞也出嫁了。。。。。。

蛮子:边兰英呢?

彩云:边兰英跟丈夫到西峰做了生意,当了阔太太。

蛮子:就剩我们两个太可怜,你说咋办?

彩云:我想好了,咱们找八路军去!

蛮子:到哪找?

彩云:上延安。

蛮子:路那么远——能找见吗?

彩云:路远怕啥,别人能去,咱们就能去。你不走,待在家里,等你爸你妈卖你,把你卖到山里,嫁个瘸子、拐子!

蛮子:这几天,我爸正托人给我说对象。

彩云:咱们赶紧得走。

蛮子:给家里咋说?

彩云:给家里不说。

蛮子:不说不行。不说他们到处要寻找。

彩云:那就写封信留下。

蛮子:写信不行。他们知道咱俩上延安找了八路军,就寻来了!

彩云:咱们把信写好带在身上,走远了再发回来。

蛮子:啥时候走?

彩云:今晚准备好,明早天麻麻亮,我在钟楼下面等你。

蛮子:好。

两个人商议好后,分头走开。

这时远处传来儿歌声。几个女孩边跳边唱:

女子娃本性雀,

长到十八岁。

张妈来说媒,

姑娘做了对。

女子娃本姓雀,

长到十八岁。

世界那么大,

天高任雀飞。

由庆阳北上延安的山间土路上。彩云和蛮子蹒跚前行。前面出现一大片山林。

彩云惊叫:蛮子,快看!路中间有个啥东西?

蛮子上前定睛看:一根树桩,木头你没见过?大惊小怪的!

彩云:不对!木头为啥会动?

蛮子近前再看:妈呀——

彩云:啥?

蛮子:像条大蛇!

彩云:蛇没有那么长,那么壮。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又往回跑。

两个女孩子站在路边嚎啕大哭。

林中走出一个头脚包的很严、手拿猎枪的猎人。

猎人见这深山老林里,哪来两个女孩大哭,惊,走出树林。

猎人大声喝问:什么人?在这干什么?

彩云问:你是谁?我们从庆阳来,要去延安。

猎人走到路上:好你两个瓜女子!这子午岭方圆几百里,经常有老虎、豹子、狼、野猪出没,你们胆太大了!

蛮子止住哭声,听猎人说话。

彩云:叔叔,前面路中间爬的是啥?

猎人:大蛇!你们不要惊动,晒一会太阳就走了。小蛇到处都有。你们来,跟我看。

两个女孩跟猎人走进山林。

猎人指着一根树枝说:你们看,这上面趴着一条蛇!

彩云、蛮子惊叫退后:我的妈呀!

猎人带两个女子又回到路上,指着山林说:翻过子午岭这道山梁,出去就是合水县的太白镇,过了太白镇,就进入陕北的富县,一路才能走到延安。今天你们先到我家里去,住上一夜,明早我送你俩过这道山梁。

彩云、蛮子连说:谢谢叔叔,你是个大好人!

由富县北上延安的山间土路上,彩云和蛮子正在吃力地走着。

蛮子把挎在肩上的包袱一甩,在路边就地一坐,嚷道:这一座山连着一座山,一道沟连着一道沟,啥时候能走到延安呀吗?

彩云把右肩上的包袱换到左肩上:没办法,已经出来了,只能往前走。

蛮子丧气地说:我看算了吧,趁现在走得不远,咱们脚搬顺,往回走。

彩云:往回走?小心回去你爸你妈把你卖到山里去,给你找个拐把子。

蛮子:那你说啥时候能走到?

彩云:我也不知道,现在想回也回不去。

 

突然,后面传来车夫赶车的声音:驾秋!啪!

随着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得得得,便听到马蹄声响。

彩云回头看,惊喜地说:你看,马车来了!

蛮子从地上站起:不知拉不拉我们?

彩云站在路中间赶紧招手:大叔!大叔!

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下。

车夫坐在车辕上问:这两个女娃娃,你们在这干啥?

彩云高兴地说:大叔,请你把我们两个捎上!

车夫疑或地说:捎到哪里?

彩云:捎到延安。

车夫:到延安干啥?

彩云:找八路军!

车夫:从哪来的?

彩云:庆阳。

彩云蛮子用期盼的眼光看着车夫。

车夫很干脆地说:上车吧!袋子里是布匹,躺也行,坐也行。

彩云和蛮子上车坐好。车夫驾秋一声,又打了个响鞭,马蹄又得得得地跑起来。

车夫咳嗽一声,拉起嗓子,唱起山歌:

大红果子叶叶稀,

远出近走忘不了你。

石榴开花石榴红,

什么人留下人想人……

高亢嘹亮、起伏婉转的歌声,顿时充满高天旷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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