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景隆兵败回京 刘三吾金殿再荐
诗曰:
落月西岭天际空,夜半三更看流星。
乌云掩去半轮月,清秋风起呼啸声。
冷风吹着凄雨,举目旷野看不到人迹,泥泞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奔走着一匹战马,马身上湿漉漉的,它的背上驮着打了败仗的李景隆,被雨水淋浇着,样子十分狼狈,欲如一只落汤鸡。凄凉和落魄在折磨着他,他的心也许比秋雨还要冷,还要凉,他的脸上流淌着是雨水还是泪水?是的,此时此刻的李景隆比作赌场上的一个赌徒,赢钱的三只眼,输钱的一滩泥。十万大兵不剩一兵一卒,可谓是片甲不留,他也只能输到这步田地了,唯一的是还保住了他自己一条性命,苟延残喘,整个身躯都麻木了,欲如行尸走肉,他的头脑里一片惨白。
李景隆形如霜打,怀如抱冰,骑在马背上,低头耷脑,往日的耀武扬威荡然无存,那匹马由于过甚的饥饿和疲劳,举步维艰,缓缓的行走着。
就这样不一日他终于来到了京城,打马奔向刘三吾的太师府,他下了马。两名门军看得清清楚楚,迎上前来,道:“大姑爷凯旋而归,恭喜,贺喜常胜大将军。”
李景隆狠狠地瞪了这两名门军几眼,将马缰绳扔向一个门军的手里向府里走去。两名门军见李景隆走远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门军甲:“看他的德性,定是吃了败仗,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门军乙:“老爷几个贵客,好比一窝老鼠掉进水坑里,都是这一色的熊相。”
客厅里唯有刘三吾独自一人,他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耳旁突然响起:“岳父大人,我回来了。”
刘三吾大喜一边起身一边道:“朱棣是生擒活捉,还是斩了首级?”
李景隆没有言语,刘三吾坐起身来向惘然若失的李景隆看去,立即收谫了笑容,愀然作色地问:“损兵折将,战况不佳,你的大营在何处驻扎?”
李景隆一声哭道:“哪还有一兵一卒。”
刘三吾暴跳如雷,吼道:“你全军覆没?”
刘三吾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是,长吁短叹道:“老夫一生争强好胜,后人却不争气,大女婿朱雎乃纸糊的灯笼,经不住大风吹,小女婿虽然坐上了龙椅,却是门上贴的钟馗,吓鬼不打鬼,十足的一个儿皇帝,你李景隆,虽然我那女儿不是亲生,她却甚是聪明伶俐,许配于你,未想到竟也是臭橘子摆碟子,中看不中吃,依然是个窝囊废。”
李景隆沮丧地:“岳父大人,您得救我,否则,我就没有命了。”
刘三吾自哀自叹了一回,这才道:“来人。”
两名仆人道:“有。”
刘三吾道:“你二人备上马匹前往黄齐二位大人那,请二位大人火速来我府,有要事相商。”
二仆人:“是。”
仆人匆匆而去。
当天,三贼还有李景隆一直议商到深夜,贼有妙计智胜君子,毫无光明磊落,利国利民的谋略,皆是阴谋诡计,祸国殃民的伎俩。
正如,宋.苏轼《上神宗皇帝书》:
今欲凿空寻访水利,所谓即鹿无虞,
岂惟徒劳,必大烦扰。
这暂且不说,到了第二天。
朱允炆临朝,文武百官参拜王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道:“众爱卿免礼平身。”
众臣工齐声道:“谢主隆恩。”
刘三吾急步出班奏道:“万岁我主,臣有本奏。”
朱允炆微微带笑道:“刘老爱卿有何本章请速速奏来。”
刘三吾奏道:“李景隆吃了败仗。”
朱允炆大惊失色道:“李景隆有勇有谋乃五虎上将之首,他败了,败得如何?”
刘三吾道:“全军覆没。”
朱允炆声如哭泣道:“全军覆没?”
刘三吾道:“朱棣请来了三个妖人。”
朱允炆问:“妖人,何妖人?”
刘三吾道:“说来这三个妖人,万岁还是知得其名,那个人死心不死的牛皕,现在出家做了道人,还有他两名同伙,一个叫侯元,一个叫朱仪。”
朱允炆问:“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刘三吾道:“也不知他们是何东西成得精,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朱允炆战战兢兢地说:“天下还真的有妖有怪,这又如何是好?他们又有如此的手段?”
刘三吾道:“呼风唤雨,偷天换日,胜了云端跑马,败了水底藏兵,能拘鬼魔助阵,能搬天神交兵。”
朱允炆几乎被惊倒在座,流下串串眼泪,一声哭道:“天要灭我……”
刘三吾道:“主公莫要害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山外还有一层山,强中还有强中手。”
朱允炆问:“何人能与妖人匹敌?”
刘三吾故弄玄虚道:“此人只要能够下山,定能扶保万岁我主江山得稳,社稷得牢。”
朱允炆迫不及待的问:“他是何人?他是何人?我的老太师。”
老贼刘三吾正在金銮殿向朱允炆出谋划策,侃侃而言道:“此人乃世外高人,他就是泰山老蛇头,我那学生佘礼,此人魔法在身,刀枪不入,五行不克,比起那三个妖人,技高一筹。”
朱允炆道:“我那二十五皇叔不是已去招安?至今渺无音讯。”
刘三吾侃侃而言道:“好货不便宜,便宜无好货,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
朱允炆呢喃道:“是非予夺,多含糊其辞。莫非要朕亲自前往泰山请蛇头?不是蛇头,是朕口误,乃朕的贤臣,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刘三吾道:“有一人可以代劳。”
朱允炆问:“何人可以代劳?”
刘三吾道:“李景隆,令他戴罪立功。”
朱允炆道:“好,那就要李景隆将功抵过。”
刘三吾道:“香火小了,感动不了神仙。”
朱允炆道:“重金收买,这个道理朕明白。”
刘三吾:“谢主隆恩。”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欲望是无底深渊,而刘三吾之流,为着他们一小撮人的私利而进行博弈,顾不得别人,天下,国家,在他们的眼里则小物,唯独他们的贪婪乃重中之重。结果呢,因为他们的私欲和贪婪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更毁了天下。也就因为利令智昏的奸党几乎毁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秋风呼啸,黄沙滚滚,李景隆于数十名官兵押解三车金银奔行在古道上,晨暮兼程,前往泰山。这一日,李景隆抵达泰山下。李景隆命人前去打探,一兵卒匆匆而去,李景隆令人将车辆行至隐蔽之处而歇息。片刻,那打探的兵卒气急败坏地跑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泰山蛇头已被妖人牛鼻老道彻底铲除。”
李景隆大惊道:“苍天呐,我李景隆算是穷途末路了。”
他万分沮丧,沉思了良久,又一声叹道:“牛鼻老道,该死的老道,如此猖獗,要我如何是好?败兵之将,建文皇帝岂能再容我?真乃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无处难觅苟延残喘的那一村,还有一村,则是酆都城的死亡村。”
李景隆思前想后,不禁泪流满面,阵阵秋风吹来。
一个兵卒道:“大将军,此地不可久留,失了皇银,吃罪不起哇。”
于是,李景隆上马带领官兵车辆仓惶而倒转车头离去。李景隆慌慌忙忙离开了泰山,行有三十里,来到一个小镇,天色黄昏,只得投车马大店安歇。李景隆与两名小头目同寝一室,李景隆难能入睡,他不停地翻滚折腾着。
小头目道:“总兵爷,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也许他……”
李景隆问:“也许他怎么了?”
小头目道:“活人生了一颗死人的心。”
李景隆迫不及待地问:“此话怎讲?”
那小头目道:“您堂堂一个总兵,乃英雄大将军,大畋南北,只能缮治兵甲,却不能自我保护生存,无能逃避之技,狡猾兔子还有三穴,我问您,你为何做官,你要说心里话,现在不是你大做官样文章的时候。”
李景隆道:“千里做官为得吃穿,吃粮当兵为了活生。”
又一个头目笑道:“总兵爷算是一个明白人。”
李景隆道:“辞了灵山还有庙,你二人有良策于我?”
那二头目含蓄道:“话当说于知心人。”
李竟隆大喜道:“好,我们吃酒去。”
于是三人起身前往镇中寻了一个小酒店,点了几味上好的飞禽走兽,虽然不是山珍海味,道也味美可口,店里最好的酒要了一醰,他们便饮起酒来。饮酒之中,两个小头目一席话说得李景隆豁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三车金银三十万两,足够我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做?我听你们的。”
于是三人密谋起来……
正是:
红叶晚萧萧,小店酒数瓢,
人醉心未醉,犹是妄逍遥。
又道是:
恶人生伎俩,心懔如霜打,
还想成好事,更是梦中花。
第二日,李景隆没有回奔京城,而是去了昌州。一路无话可云,这一日,李景隆的车队来到了昌州,直经来到昌州知府毕烈的府门前停下车来。李景隆下了马,亲自走上前来,见了门军,强作笑脸道:“我乃你知府老爷的连襟,也就是两乔,因公事路过此地,特来登门拜访。”
那门军道:“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待小人前去禀报。”
李景隆道:“那就多劳了。”
那门军进府禀报去了,李景隆于府门外等候。良久未见门军出来,李景隆不由性急火起,埋怨道:“毕烈,毕烈,你不就是一个知府吗?岂有此理,拒我于门外,真乃狗眼看人低。”
小头目劝道:“总兵老爷,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显不出您的二亩六分田。”
又一个小头目问:“大人,您与毕知府亲戚比较近,不当如此冷落。”
李景隆道:“我家夫人不是岳父的亲生女儿。”
这时门军才慢腾腾地走了出来道:“李大人,我家老爷吩咐,车辆从人去后院柴房歇息用饭,你同我客厅去与老爷他敍话。”
李景隆只得令官兵将车辆驶进府去,门军将他引向客厅。李景隆进了客厅于毕烈相见,毕烈不亢不卑道:“大将军,请。”
李景隆道:“你我乃兄弟,不需拘此大礼。”
他们分宾主而落坐,仆人献来茶水,他们一边品茶,一边交谈……
李景隆不遮不扣,将燕山兵败,泰山戴罪立功,携银潜逃等等和盘托出。毕烈大惊失色道:“这乃死罪,这乃死罪也……”
李景隆恳求道:“贤弟,你一定要救我。”
毕烈道:“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我如何救你?”
毕烈连番推辞……
李景隆道:“贤弟,你救我定有报答,那就请你提出个条件吧?”
毕烈道:“要我救你也不难,必须将这些官兵全部杀掉。”
李景隆问:“为何要杀掉他们,他们是我患难于共的兄弟。”
毕烈道:“守口如瓶,一口易守,众口难封,一但走漏了半点消息,怕是谁也活不成。”
李景烈道:“便依了你,还有何要求?”
毕烈一声冷笑道:“我收留了你,窝藏国家钦犯,必须陪上全家人的性命,这乃血的代价。”
李景隆道:“追思嘉恩实不可忘,这三车金银三十万两,一半归你可否?”
毕烈道:“兄长,非我毕烈落井下石,初榷酒枯,间以嘲谑,这乃天大的责任。”
人常说,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因为难以抵制物欲的诱惑,从而使自己踏上人生不归路,留下终生的遗憾。对李景隆和毕烈而言是灭顶之灾。
当天夜里,李景隆随行的这些官兵正在熟睡,柴门被轻轻推开,李景隆,毕烈带领数名杀手持刀冲进来,一片刀光剑影,血溅柴房,这些官兵顷刻间人头落地,命丧九泉。李景隆看着这些死难的官兵,心中甚是不快,流露出内疚的表情.
毕烈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李景隆虽然安下身来,仍然没有忘记还在徐州的妻子,更重要的还有他在徐州任职的三年贪污的金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景隆乃要钱不要命之徒,至死靡它,还是念念不忘他的贪金脏银。这也是一个贪婪者的本性。于是,数日后,李景隆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进了徐州,天色渐黑,夜幕已经散开,他推开自己的总兵府门。
门军急来见礼道:“老爷回来了。”
李景隆道:“我回来之事不得于任何人言讲。”
那门军甚是诧异道:“小人明白……?”
李景隆厉声道:“明白就好。”
李景隆向府内走去。
李景隆的后宅,李景隆的妻子刘氏面对灯光,愁眉苦脸,叹气连声。
丫鬟道:“太太莫要愁叹,老爷不会出事的。”
刘氏道:“这几日我常做恶梦,总是梦见你老爷血头血脸的,这乃不详之梦。”
这时李景隆走了进来。
丫鬟兴高采烈地:“太太,老爷回来了。”
李景隆道:“你去吧。”
丫鬟离去,刘氏起身。
刘氏喜出望外道:“自从你出征,为妻度日如年,无时不在为你担心,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景隆一声长叹道:“都是你爹做得好事,荐举我燕山削番,这一仗全军覆没,险些送了性命……”
李景隆把所有的事向刘氏和盘托出。
刘氏叫苦不迭道:“李景隆,李景隆,你好糊涂哇,犯得是株连九族的弥天大罪,我爹也呵护不了你呀。”
李景隆道:“木已成舟,我再没有退路了,所以才冒险从昌州回来接你离开徐州,只要我们有了银子,无处不快活。”
刘氏愀然作色道:“你不是为了我,是舍不得你多年贪污得来的金银和财宝。”
李景隆道:“你和金银同样宝贵,都要我舍不得。”
刘氏怒道:“李景隆,醇酒味甘,饮之者,醉不知,金银更是诱人,贪之者亡身,你走吧,亡命天涯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不走。”
李景隆央求道:“夫人,毕烈是你妹丈……”
刘氏吼道:“少要说他,他是一条白脸狼,又是一条贪心十足的癞皮狗,我不想死,不会跟你走的。”
李景隆问:“你能去哪里?”
刘氏斩钉截铁地说:“我去出家做尼姑。”
迷魂乱眼看不得,后日更老谁论哉?
这且不说,再说牛鼻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瞻望着山下的秋景而心旷神怡。侯元与朱仪二人坐在岩下的枯草上,一个抱着酒葫芦,一个津津有味地啃着猪蹄子。
侯元道:“老三,来一口吧。”
朱仪道:“猴子吃桃甜如蜜,吃素不吃荤,今天却想拿酒兑换我的肉,好吧,好吧。”
他二人你一口酒,他一口肉吃了起来,侯元向朱仪递了个眼色,又看看牛皕.朱仪笑嘻嘻地:“大哥,秋天有什么好看的,枯草落叶多乏味,来,葫芦装酒醉道人,荷叶包肉饱馋猫。”
牛鼻道:“道人不饮何能醉?馋猫贪肉不捕鼠。”
侯元笑道:“道人不饮酒还在,馋猫贪肉荷叶空。”
三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牛鼻道:“春夏秋冬各有色韵,酸甜苦辣味道不同。”
朱仪道:“人生都是一台戯,眼前处处皆是图。”
牛鼻触景生情,高声歌道:
“人生七十古来少,除去少年再除老。
中间光阴不太多,不是忧愁便烦恼。
月过十五月不明,花过清明花不好。
朝中官多做不尽,世上钱多赚不了。
欢乐之时须当歌,消愁解闷金鐏倒,
春夏秋冬如飞梭,一年一次埋秋草。”
正在这时,牛鼻听得怀中那部恶鬼录发出声响,三人急忙取来观看。
牛鼻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三人急急走下山来。
大雾弥漫,月色朦胧,李景隆坐马提刀押着一辆马车出离了徐州,他怃然叹息道:“刘氏,刘氏,好糊涂哇,你我从此剑割罗裙,夫妻的恩爱也就结束了,可恼可恼哇。”
正在这时,马前有人高声道:“无量佛,天尊,善哉,善哉。”
李景隆心中害怕,向前看去,雾气滔滔,影影绰绰有人站在三岔路口,那人高声作起歌来,歌道:
“人生贪钱最可怜,金钱本是夺命官。
黄金白银转手用,儿女也是眼前欢。
夫妻乃是同林鸟,不知生死谁在先?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但无常万事完。
身落荒郊被土盖,美貌妻子上客船。
争名夺利将人害?望乡台上方知全。”
李景隆大怒道:“你是何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是来送你回家的,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十八层地狱的大门敞开着,李景隆,李景隆,你的末日到了。”
李景隆勃然大怒道:“不要走,看刀。”
李景隆拍马摇刀杀去,浓浓的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楚,李景隆性情正要发作去追杀那个作歌戏弄他的那人,忽然他勒住了战马,自言自语道:“车上有我十几万两银子,是我做官多年克扣军响和贪污受贿的全部财产,不可儿戏。”
于是他兜马而回,来到车前,摧促驭手道:“打马快走,不可停留。”
驭手问:“老爷,走哪股道?”
李景隆道:“右边路宽。”
车马又继续向前奔去,忽然雾中又响起歌声:
“作恶之人路难宽,举步维艰难度关。
行将就木陉绝处,垂死挣扎无忭欢。”
李景隆道:“不要管他,打马快行。”
那驭手不敢怠慢,扬鞭打马,那车狂奔而去,突然又来到了三岔路口,那马灰灰长鸣立而不走。
驭手震惊不已地说:“大人,前面又是个三岔路口?”
这时有人立于路中央高声歌道:
“铁打牢笼不动摇,天罗地网布得牢。
游魂野鬼无处去,恶人该死哪里逃?”
李景隆又惊又怕,跳下马来,将驭手推下马来,夺过打马的鞭子,吼道:“无用的东西滚下来,我来驾车。”
李景隆扬鞭猛地打马,马车拐向左股大道飞驰而去,那驭手只得骑上李景隆的这匹马紧紧跟随其后。天色渐明,雾也渐渐疏散,李景隆这才悬心放下,停下车与驭手换过战马,驭手刚刚接过车马,浓浓的大雾又拉开了帷幕,李景隆再去追车,那车已走得无影无踪。
李景隆高声呐喊:“驭手你在哪里?……”
“哈哈……”几声大笑,直笑得李景隆毛骨悚然,他恼羞成怒,一声高吼:“你是人还是鬼?为何苦苦地与我作对?”
那人便是牛鼻老道,站在李景隆的马前,口中作歌:
“不是神也不是仙,牛鼻老道站马前。
你是魔,你是鬼,十万恶鬼名在先。
作恶到头终有报,要想活命如登天。”
李景隆怒发冲冠,一声咆哮道:“原来你就是牛鼻老道,我李景隆与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不要走,拿命来。”
李景隆拍马便追,牛鼻转身就走,说来也怪,茫茫的大雾却现出一条如胡同的小道来,牛鼻的身形飘然可见,李景隆打马猛追,牛鼻却身轻如燕,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有数丈余,李景隆追了又停,停了又追,心中辗转,感觉蹊跷,自言自语道:“妖人诡计多端不可再追。”
李景隆勒马停下,牛鼻也停立在路中心高声唱道:
“景隆前世乃恶魔,唐僧取经路狮驼。
一群妖怪你为长,食杀生灵罪多多。
恶鬼投胎难成人,害人本性不弭磨。
牛鼻伏鬼寻到你,布下地网撒天罗。”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第二十二章
李景隆运河中丧命 米康酒中兑水掺药
无奸不商心中酷,只为赚钱良心忽。
兄弟姐妹从不顾,弄虚作假骗舅姑。
人无外财人不富,马无夜草瘦肉骨。
欺行霸市少人性,不义之财付红烛。
大雾弥漫,就像撕不破的幔幕,李景隆只能看见马前几尺,突然马前出现一条雾巷,虽然不甚清晰,迷迷糊糊地可见牛鼻老道的身影。那老道却肆意在戏弄着他,在恣意地激发着他的狂躁和兽性的爆发。
是的,善人无论作用安详,即梦寐神魂,无非和气;凶人无论行事狠戾,即声音笑语,浑是杀机。
牛鼻唱后也是几声大笑道:“哈哈……李景隆,追哇,你的死地,运粮河。”
李景隆听到这里恼羞成怒,直气得他哇哇怪叫:“贼道人,不要走。”
李景隆越发性起,放马又追去,又追了一段路程,李景隆疑神疑鬼又勒马停下,自叫自己的名子道:“李景隆,李景隆,不可造次,这杂毛老道鬼祟多端,再要追他,怕是有凶无吉。”
牛鼻见李景隆停下马来,哈哈大笑又唱了起来:
“官心方寸不可贪,治世不便祸万千。
多少贪官刀下死,落下骂名辱祖先。
劝官宁可两袖风,万万不可贪金钱。
做官如不去戒贪,染上贪心命不全。”
牛鼻歌罢,便倒身路旁,仰面朝天睡了起来,牛鼻这些举动,李景隆虽然看在眼里,却气在心中,但又踌躇不前,这时太阳已经出来,那雾也已经消散,在仔细观看,更是胆战心惊道:“还是这个三岔路口,我遇鬼了?”
李景隆再一抬头可见他的那辆车在前面缓缓地行驶着,“啊,我的车,我的车。”
李景隆兜马追去,驾车的却是侯元,牛鼻已经来到他的马后,向马屁股一掌打去,那马飞得一般奔跑起来,李景隆回头看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杂毛老道,杂毛老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牛鼻老道哈哈笑道:“李景隆,李景隆,你乃以管窥天,以蠡测海的无识小人,在你的眼里能看到的都是名和利,因为你鬼性难移。是的,你根本就不是人,是名该死的恶鬼,去吧,去吧,谁贪心谁该死,你妻刘氏还要为你栈行。”
李景隆再想勒马也是无济于事,怎么也不能收缰,那马越跑越快。李景隆大惊失色,仰面朝天一声叹道:“我命休矣……”
西风喧嚣,乌鸦哇哇长鸣……
话说侯元驾驭着车马风驰电掣一般在古道上行进着,李景隆的这匹马如同被人牵着鼻子紧紧的追随着。雾渐渐的散去,太阳出来了,阳光灿烂,秋风融融,大运河河水清清,潺潺奔流,白帆点点,过往的船只飘行在水面上。李景隆一马如飞来到运河岸上停下蹄来,他胆战心寒。他向河里看去,碧波荡漾,流水潺潺,一条大船从上游飘来,刘氏站在船头,徐徐的河风吹面,她头上的青丝被风吹起,飘飘洒洒。
李景隆高声呐喊:“娘子,我的娘子……”
船上的刘氏闻得李景隆的呼唤,向岸上看去,怒道:“李景隆,自你做官以来,我无时不在劝你,贪心太重,害国害民又害己,定无好下场。”
李景隆道:“你爹刘三吾比我更贪。”
刘氏冷笑道:“你们是一丘之貉,他的下场不一定比你好,还有,他不是我爹,是我的杀父仇人。”
那船走远了,李景隆着急地:“娘子……”
牛鼻出现在马后,飞起一掌打向李景隆,愤然道:“狗贪官,该你回十八层地狱了。”
李景隆如一片落叶脱鞍而飞,飘飘荡荡落到河心。一头栽进水里,拼命地挣扎着,沉浮着,绝命般呼喊着:“救命哇,救命哇……”
刘氏站在船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水中的李景隆,不屑一顾地说:“贪金贪银千万两,死去不带半分文。”
刘氏说罢走回船仓去了。李景隆反复地沉浮多次,最后沉下水去,水上冒出一串水花。
人生之道: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
贪官之道:知贪之必毁,则求贪之心不必太婪;知甚之必亡;则保节之道不必过贪。
这且不说,再说牛皕兄弟三人奔行在古道上,他们一边走着,一边闲聊着。
侯元忧心忡忡地说:“李景隆做了三年的官,就贪了十多万两黄金白银,你贪他贪官官贪,谁人可怜天下百姓?”
朱仪愤然道:“我不相信贪官杀不尽,遇上一个杀一个。”
牛鼻道:“贪官如野草,永远杀不了,有的是根生,有的是种出,风能刮来,鸟能含来,牛屎馿粪中一样能萌发出草来,你我只杀恶鬼,也只能杀十万,在其数中的贪官一个也不留。”
侯元不满意道:“其他贪官就让他拼命的贪吧,自由泛滥了?”
牛鼻笑笑道:“依你说来他们就无法无天了,也只有那些混蛋的皇帝才会留着贪官丢掉了江山。我相信燕王朱棣一定是个有道明君。”
侯元道:“那就留给燕王朱棣管吧。”
朱仪问:“我说二哥,你使钱不多,管事却不少,桃弧棘矢所发无臬,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也就万事大吉了。”
侯元道:“我的一句话便引来你一大篇的文章,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吗,老三,老三,你若做官,必定是个大贪官。”
朱仪道:“人官不清,自官也浑,看你酒酒不醒,做官何能不贪吗?”
侯元道:“瞧你贪食好肉,做官必定贪不够。”
朱仪笑道:“说来我兄弟二人都难能是个好东西了?”
牛鼻道:“死人是活人的见证,被斩杀的那些恶鬼中贪官污吏还是大有人在,看他们有几个甘心情愿地丢弃他们苦心经营贪来的浑金白银没有去享受,这般被砍下脑袋。这也给还在行贪的贪官敲响了警钟,你们若是后世为官,就因为贪婪被砍下脑袋吗?”
侯元摇摇头道:“千两黄金难买命,万两白银再也买不来第二棵脑袋。”
朱仪道:“有钱难买命,死后不带分文钱。”
牛鼻道:“说来还是不贪的好。”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侯元道:“说正经话,做正经事吧,大哥,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牛鼻道:“李景隆个人的贪银已经存入燕王的名下,还有朱允炆调拨于李景隆的三十万两金银现在已落入毕烈之手,务必追回交付于燕王.”
侯元道:“我们去昌州。”
牛鼻兄弟三人沿着运河走来,途经黑心县。
侯元摇晃了几下腰上的酒葫芦道:“大哥,天已过午,肚中甚是饥饿,进城用饭再行可否?”
朱仪道:“葫芦空,葫芦空,葫芦无酒要它还有什么用,不如扔到运河中,呃,二哥,你闻闻有一股酒香飘来,不是吗?”
朱仪故意用鼻子向城的方向闻了闻,又道:“这浓浓的酒香真诱人。”
侯元白了朱仪两眼道:“死猪,你个死猪,这不是酒香是肉味,馋猪,馋猪,闻味便扑。”
牛鼻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一个酒鬼一个馋猪,走吧走吧,进城去,定要你二人吃饱喝足。”
于是他们向县城走去。黑心县城虽然不大,市面却很热闹兴隆,生意买卖一片繁忙,人来人往拥拥挤挤,满耳的庸俗吵嘈和喧嚣,满眼的市侩小人在狗争鸡夺,牛鼻兄弟三人不屑一顾向前走去,他们看见了一家酒馆。牛鼻兄弟三人刚刚走到门前,抬头看去,门两旁贴着一副对子;
玉井秋香清泉可酿,洋河春色生涯日佳。
一个汉子酒保儿嬉皮笑脸地迎上来道:“三位爷,请。”
牛鼻三人进了酒馆。牛鼻三人坐下,那酒保儿走来问:“三位爷要什么菜?”
牛鼻道:“两荤两素。”
朱仪道:“四个猪脚,半个猪头。”
那酒保儿还没有等待朱仪说完便一声吆喝:“两荤两素,四个猪脚,半个猪头。”
侯元拍桌怒道:“还有吗?”
那酒保儿道:“爷所点的菜全报了。”
侯元斥道:“你这是纯菜馆?”
那酒保儿道:“是酒馆。”
侯元道:“自然是酒馆,酒呢?”
酒保儿笑了笑道:“酒?酒道是有,道要看看你们能买多少钱的菜?”
侯元吼道:“酒是酒,菜是菜,吃酒给你酒钱,吃菜给你菜钱,岂能混淆?”
那酒保儿苦涩地说:“菜乃大量供应,只是酒?”
侯元道:“少要啰嗦上酒来。”
酒保儿上了酒菜,侯元迫不及待就饮了一口,只见他满脸苦涩将嘴里所谓的酒吐了出来,拍桌跳了起来,吼道:“这是什么酒?又酸又苦,实难入口,快拿好酒来。”
朱仪看着热气腾腾的肉,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动起手来,撕下一块肉便填进嘴里:“啊……”
朱仪他一声怪叫,那肉一半入喉,一半还在嘴中,欲吐不出,欲言还被嘴中的肉堵着……
侯元问:“三弟你?被横骨卡着了?”
好个朱仪好不容易才把口中的肉吐了出来,拍桌大骂道:“狗东西,你开得是死人馆,竟卖烂了半年的死人肉,快拿水来。”
酒保问:“爷,拿水做甚?”
朱仪道:“满口的臭味令人作欧。”
那酒保儿不敢怠慢舀来了半瓢清水朱仪漱起口来。
牛鼻问:“还有没有好酒好肉?”
酒保儿道:“近几年了我们黑心县酒无好酒,肉无好肉。”
酒保儿见侯元三人身材魁梧,气度非凡,都带着沉重的兵器,因此不敢得罪,只得陪着笑脸走来,好言好语地说:“三位爷,您听我说。”
侯元不奈烦地说:“你开得是酒馆,不是说馆,少说废话,快拿酒来,我们还要赶路。”
酒保儿道:“一里一风俗,十里改规矩,你们都是出门的人,必然要入乡随俗,这里有何特独的人情味,不妨你就说来我们听听。”
侯元忿然道:“别扯得太远了,说吧。”
酒保道:“运河水,清又蓝,流到黑心浑半边……”
朱仪:“打住,打住,你说得黑心是何去处?”
酒保:“就是我们这个地方。”
侯元:“何时改的地名?”
酒保:“不是我改的,是周围的老百姓给改的地名。”
牛鼻道:“顾名思义,我明白了。”
朱仪:“接着上面的话题,你好好地讲来。”
酒保:“下边说得太难听了,不堪入耳,说到底不是我们县人坏,而是来了一个外地混蛋官,祸害了我们好好的一个县。”
牛鼻道:“此话怎讲,焉难说你们黑心,酒非真米实曲,肉非宰杀的活猪活羊?”
酒保儿道:“好酒好肉也还是有的,非一般百姓所能食用。”
侯元怒道:“满口的谎言,老百姓岂能不是人?老百姓的钱又不是钱吗?”
牛鼻心情沉重地说:“假酒非但其口感不佳,反伤害人身健康,瘟猪病羊,能使食者中毒,轻则染疾,重则死亡,天理良心所不容,王法所不许。”
这时店主走了过来道:“良心能直几文钱?”
牛鼻向他看去,一股黑气从他天灵穴中透出,侯元,朱仪也看到了他头颅中冒出的黑气。
侯元哈哈大笑道:“人吐人言,兽吐兽语,鬼说鬼话,大哥,你那书上几时能点上他的名字?”
牛鼻笑道:“书上写分明,分毫不差离,轮他午时走,何能到未时。”
那店主态度冰冷,生硬地问:“你们说些什么?”
朱仪道:“谈我们的经营,说我们的生意,只要有好酒好肉,不论价钱高低只管上来。”
店主问:“你们能有多少银子?”
侯元取出一锭四十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放,慷慨地说:“四十两,多退少补,快取酒来。”
朱仪也道:“新鲜的肉快上来。”
那店主一声吩咐:“上好酒好肉。”
酒保儿高声答道:“是。”
店主来到厨屋吩咐厨师道:“这三个主子自然有银子,不哄白不哄,不骗白不骗,这四十两银子,必须给我骗下来,见眼子不捉弄那是无用,傻瓜,笨蛋。”
厨师道:“四十两银子好酒能买上十醰,猪羊买上一鞭。”
店主哈哈笑道:“巧立名目,巧取豪夺,巧舌如簧,有了这三巧,定能吃遍天下。”
牛鼻兄弟三人大碗饮酒,大口吃肉,一阵风扫残云,吃的个酒足饭饱。
侯元意气风发,高声叫道:“算帐。”
店主走来道:“你们计吃酒五壶。”
牛鼻道:“是五壶。”
店主道:“再补十两银子。”
朱仪大惊道:再补十两?你开的不是酒馆,是剥人厅。”
那店主不软不硬地说:“你们要酒要肉的时候如狂风暴雨,酒吃了,就耍起了羊糕疯,好帐算不佘,我们酒馆有个规矩,四菜一汤一壶酒,一壶一壶跟着走,酒兑水,水搀酒,一壶好酒能兑十四五,不会算帐别丟丑,乡下人就是土。”
朱仪还要发作,侯元却笑嘻嘻地说:“我明白了,一觞一咏话绸缪,乐事都忘岁月遒。吃酒又吃肉,银子要给够,别再斤斤计较了,我有得是银子。”
侯元又取出十两银子,店主接过看来又看。
朱仪是满腹的牢骚道:“哪里是饮酒,还不如洗了一池子的酒澡,万岁皇爷的御宴又能值多少银两。”
店主根本不理会朱仪,只管看着银子,目不转睛,左右翻看而疑虑重重。
侯元嚷道:“你八辈子没有使过银子,还能看出什么假来?”
那店主道:“如今假银子太多了。”
侯元斥道:“竟说些混蛋话,假银子谁敢使用,那是犯法的,我堂堂大明乃政通人和之国,正气光大,刮垢磨光,你这厮定不是一只好鸟。”
牛鼻兄弟三人离开了酒馆,向大街走去。
朱仪低声问:“二哥,你真大方,那银子是真的吧?”
侯元掩口笑道:“那是两块火砖,三日后大火燃起烧死这头害人的恶鬼。”
牛鼻歌道:
“真真假,假假真,真真假假不可分。
假的见过九十九,从来未见一个真。
黑心城,人心黑,黑心只认银和金。
谁人要从黑心过,脚上靴子也难存。
好人多,坏人稀,好人是君子,坏人是小人。
只因坏人坏古今,留得坏人乱乾坤。”
侯元嚷道:“坏人一个也留不得。”
牛鼻兄弟三人住进一家客栈,灯光下正在议论着斩杀这一带的恶鬼,这时,恶鬼录阵阵作响,牛鼻急忙取出观看,三人大喜。
尤其是侯元欢喜道:“我们又开张了。”
三人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作了部署。
第二日,侯元站在路心,看着从对面来了一个蓬头厉齿的老者,虽然年过花甲有些苍老,身子骨不很硬朗,却还能走得了路,颤颤巍巍,强打着精神挑着两只酒桶向这里走来。
只见侯元向那老者用手指了一指,一阵秋风吹过,那老者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身体趔趄,走起路来,脚步也凌乱了,摇摇晃晃,表现地甚是痛苦之状,他又向前艰难地走了几步,还是倒在了路旁。侯元急忙走上前去,搀扶起那位老汉,问:“老伯,老伯,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那老汉痛苦地说:“我好像是着了凉,病了。”
侯元问:“老伯,您家住哪里,我送您回家吧?”
老者道:“你这位小哥是个好人,小老儿我家就住在城里,靠卖小酒为生,今天要去七里桥酒坊挑酒去,刚才还好好的,一阵凉风吹来,打了一个寒颤就发起病来了。”
侯元道:“年岁不饶人,常言道,七十不留夜,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站一站。”
老汉道:“先人留下的话一点不假。”
侯元又问:“老伯,您贵庚几何?”
老汉道:“刚刚七十岁。”
侯元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伯为何不要你儿孙去挑酒?”
老汉道:“说来话长,我歇息一会。”
侯元道:“老伯,晚生是个行医的,不妨,让我给您瞧一瞧,也许能手到病除。”
那老汉大喜道:“你原来是个郎中,有劳有劳了。”
侯元道:“老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不会有大病的。”
老汉放下担子,侯元取出一粒药丸,老汉服下,立时痛苦全无,还有更轻松的感觉。
老汉赞不绝口道:“你乃神医哇,华陀再世,着手成春,小老儿定要谢谢你。”
侯元道:“区区小事,乃举手之劳,不要言谢。”
那老汉道:“如今酒坊是独门生意,酒难进,整个黑心县地,原来有八家酒坊,三年前老县令告老还乡,来了一个新县令,姓刁名华,三教九流中他是属下九流,吃喝嫖赌样样通的人物,不是本地人,是个捐班花钱买得官,黑心县也出了一个无赖,姓米名康,苍蝇找茅厕,时间不长就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吃掉了七家酒坊,霸占了老字号醉八仙酒坊。”
侯元道:“老伯,晚生正要去那个方向,乃同路,您身体已经康复,天色也不早了,担子我给挑着,边走边聊可好?”
老汉道:“好,好。”
于是侯元同那老汉向七里桥走去,侯元于那挑酒的老汉向前走着聊着。
老汉道:“酒坊是棵摇钱树,米康巴结上了县太爷,先霸占了醉八仙酒坊,又吃掉了那七家同行,县太爷又出了告示,外酒又不准进入黑心县地,谁敢卖外酒,轻者砸店,重则抓去坐牢。”
侯元怒道:“岂不是欺行霸市?”
那老汉一声长叹道:“如今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刻薄,只重金银,不重义气,黑心地,官与民虎羊相比,他们只管搜刮民财,生杀予夺,民怨沸腾,遍地奸商,无奸不商,好多的人就会唱……”
侯元问:“唱得是什么?”
老汉道:
“一双靴子百吊铜,量你难能穿出城,
一条裤子三两银,穿出店门便成裙。
一双袜子三升米,穿到脚上便无底……
真乃一言难尽。”
侯元道:“如此说来,可苦了黑心县的黎民百姓,老伯,还是说说酒坊吧。”
老汉道:“刚才我讲得没有一点假话,身受其害的也死了不少人,这么一来,酒价斗长,况且酒的质量也就难说了,这个米康只为赚钱却丧尽天良,起初酒中搀水,到后来却搀起药来了。”
侯元问:“何药?”
老汉道:“乃杀人的毒药。”
侯元大惊道:“杀人的毒药?”
老汉道:“毒药虽然杀人,过量索命,少量暴增酒性却伤人身。”
侯元道:“老伯,您明知酒中有毒,为何还要再做这个营生?”
那老汉道:“凡是去买酒的惟有老汉我一人买得是好酒。”
侯元问:“你与县太爷或者是米康有亲?”
老汉道:“无亲。”
侯元:“有故?”
老汉道:“无故。”
侯元道:“一无亲二无故,为何卖好酒与你?”
老汉道:“小哥哥,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不要我儿孙前来挑酒,我告诉你,说来话长,长就长在这里了。”
侯元道:“老伯,不妨你就告诉我,那长的奥妙吧。”
老汉道:“好,两年前……”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寒冷的夜,凛冽的北风就像一头横冲直闯的野兽,它撕裂着大地,卷起地上的积雪,西天还挂着一线月芽,撒下一丝惨白的光色,也许还能影影绰绰指点夜行人唯一方向,老汉卖酒来到这个独木桥头,他挑着两只酒桶,饥饿和疲惫折磨着他,边走边叹气道:“地上留着人行路,不是老天爷不给人生之路,是那些丧心病狂的贪官污吏,强梁恶霸却不容人活生,这是什么世道哇?天呐,贪官,恶人何时能死了?”
正是:哀人易感伤,触物增悲心。
老人在愤世,在呼天吁地,在唉声叹气,在顾影自怜。
突然,一声水响,又传来:“救命哇,救命哇……”
老汉大惊道:“有人落水。”
老汉急忙放下酒担急步向独木桥跑去,他看到了一个人坠落水中,时起时伏,拼命地挣扎着,生死存亡间,竭力地呼喊着:“救命哇......”
老人在这时刻,岂能见死不救?他毫不犹豫地放下肩上的担子,向桥下跑去,看了看现场,急中生智急忙又回身跑上独木桥,取过地上的扁担又跑上独木桥,这时落水人还在绝命般的呼叫着:“救命哇…….”
此人名陈香,因酒醉落水。
老汉道:“莫要害怕我来救你。”
老汉将扁担伸向水中,那人死死地抓住扁担,老汉将他拖上岸来。那汉子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象是落汤鸡,他向老汉跪下道:“谢谢老伯救了我,我是醉八仙酒坊的做酒师傅,姓陈名香,多饮了些酒,不慎失脚从桥上跌落水中,您老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我陈香一生一世不忘您救命之恩。”
老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我能救你,何从想过希望你如何回报于我?”
是的,施恩者,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则斗粟可当万钟之惠;利物者,计己之施,责人之报,虽百镒难成一文之功。
在实际的生活中也是一样的道理,做善事并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生命需要我们做的是敞开心扉爱他人,真诚地爱他人,去宽慰失意的人,安抚受伤的人,搭救危难的人,至善无痕,这才是做人是美德。如果对他人施以善,赐予福,本不求回报,可心却霎间变得愉悦而坦然,而他人也会因为你的善而感到心情舒畅,这是一种心灵上的互相慰藉。如果人与人能自然流露真善美,那么世间就没有斤斤计较,没有怒目相对,没有叱喝争斗,天下自然就会太平,生活就会充满幸福。
老汉道:“你是酒坊的师傅,我问你,往日酿出来的酒是琼浆美酒,现在却是苦如黄连,味如毒药?”
陈香道:“我们酿酒人不是技拙,而是酒坊老板酒中下了药。”
老汉道:“岂不是害人,所以你做的酒没有人买,我三天没有卖上一两,靠何养生?”
那汉子道:“是米康害了你们,我酿的酒还是好酒,从明天起,我一定要老伯买上好酒。”
正是:磨牙吮血,贪财害命。
第二日,老汉挑着两只酒桶来到酒坊,陈香热情地带着几名伙计迎上前来,伙计们纷纷道:“老爷爷,我们谢谢您救了师父……”
陈香道:“救命之恩天高地厚,您是我陈香的再生爹娘,今天早上我和徒弟们与米康较起真来,如若不卖好酒与老伯,我们一同辞工不做了,经过一番争论后来他才无奈答应。”
老汉感激道:“太为难诸位了。”
陈香又道:“不过,还是美中不足,他却有个条件。”
老汉问:“何条件?”
陈香道:“他只答应三天只能卖于您老两桶好酒,必须由你亲自来挑,否则便拒绝售酒。”
老汉道:“我便知足了。”
那老汉陈敍了他能买到好酒的经过,侯元道:“原来如此,真乃好事多磨实不容易。说真的,晚生我也有两年没有吃到好酒了。”
老汉由衷地说:“小哥哥,你家住哪里?从今天起我日不见断每天为你送去好酒一壶,决不失言,人无信非人乎。”
侯元道:“谢谢老伯一片盛意,我不是黑心县的人氏,脚底无线。”
那老汉沉思了良久,反忧为喜道:“真乃天赐良机,米康为了巴结狗县令将自己的孪生妹妹嫁给他做妾,今日乃狗男女的大喜之日,米康不会在酒坊,你同我去过过酒瘾。”
侯元大喜道:“老伯,晚生就谢谢您了。”
无边风月起乌云,恶鬼横行害黎民。
牛鼻能降三春雨,洗涤眼前五尺尘。
第二十三章
牛鼻火焚奸商 陆广负义忘恩
青山隐隐水迢迢,任重道远志不凋。
何时尽除天下鬼?皓天舒白日光好。
那老汉要带侯元去酒坊,侯元怡然答应。那酒坊乃黑心县最大的酒坊,坐落在县城的黄金地带。老汉引着侯元来到了酒坊,一众伙计正在忙碌着。
陈香热情地:“老伯,您来了?”
众伙计也喜笑颜开地招呼着:“爷爷您来了。”
老汉也十分欢喜道:“来了,来了……”
陈香向侯元看了看问:“老伯,这是何人?”
老汉道:“我家下一个侄儿,快叫陈哥。”
侯元也作起戏来,道:“我是陈哥,你们好哇。”
陈香道:“老伯的两个儿子乃一表人才,这位弟弟更是样貌堂皇,是个人物,是个人物。”
伙计们道:“忠厚传家远,好人儿孙旺……”
陈香道:“今日米贼不在酒坊,我要陪这位弟弟痛饮两碗。”
侯元已经嗅到酒香,真乃蠢蠢欲动,便道:“哥哥们,我们便一醉方休。”
众等人纷纷道:“好,我们一醉方休。”
伙计提来满满一桶美酒,陈香为侯元舀了一碗道:“弟弟,我借花献佛,先敬你一碗。”
侯元本来就嗜酒如命,并不推辞,接过酒道:“自然是兄弟,不必言敬。”
侯元说罢一饮而尽。“好酒量,好酒量……”
就这样他们开怀痛饮,侯元一连喝了八大碗。
“真乃英雄量……”
“海量也…….”
他们正在饮酒一个奸嘴猴腮的人走来,对这些人不屑一顾,向库房走去。陈香向众人示意,急忙丢下酒碗,装模作样各自忙碌起来。
侯元问:“这厮做甚?”
陈香愤然道:“米贼的一个亲信,主持酒坊的销售,良心坏透,坏事做尽。我等酿的都是好酒,他们为了钱,却在酒中兑水掺假,更令人发指忿恨,还在酒中下上烈性毒药,可惜哇,可惜哇。”
伙计甲:“天哇,为什么,为什么不开眼,恶人何时死?”
伙计乙:“不顾羞耻,天理已死,良心俱丧。”
伙计丙:醉八仙酒坊为他们日进斗金,为什么还不罢手?”
伙计甲道:“这便是贪财无厌,罪该千刀万剐……”
陈香道:“他们为了钱,恶事,坏事,缺德之事做尽做绝……”
侯元向他们兜兜衣袖,这些人目瞪口呆,皆在原地而纹风不动,他向库房走去。
库房里一排排放置着许多大大的酒缸,那厮在每一口缸里撒上少许明矾般的药物,侯元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隐在酒缸的避处没有作声,悄悄地在隐藏酒缸的避处观察这恶厮的一举一动,见那厮走后,便走了出来,从囊中取出粉红色的药物来,自言自语道:“恶鬼,恶鬼,你们为钱撒毒药,我为民除害撒火药。”
侯元将这些药物也分别撒进了所有的酒缸里,又取过放置在酒缸旁的一条木棒在酒缸里绞了绞后这才走出库房。侯元来到酒坊院内,见那厮正在指挥伙计们:“每一口缸内满满地兑上十桶水,今日走货……”
侯元目睹了这一切,直恨得他咬牙切齿,暗暗大骂:“好无人性的奸商,如此黑心,天地不容…….”
侯元没有停留太久便与那老汉告辞而离开了酒坊,这且不说。
冥冥花正开,飏飏鸟声鸣。好山好水岂能容恶鬼横行。
第二日,牛鼻老道在大街小巷奔走着,神情像是有几分的惘然若失,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喊着:“十四烧,十五烧,十六不烧,十七十八烧……”
一群群半大的孩子,嘻嘻哈哈,随在牛鼻的前后,恶作剧地逗闹着:“疯道人,疯道人……”
“快来看疯道人……”
最后孩子们也学着牛鼻的姿态,异口同声地唱了起来:“十四烧,十五烧,十六不烧,十七,十八烧……”
牛鼻老道一路唱来:
“黑心城,黑心城,黑心城里雾蒙蒙,
天理良心遭狗吃,兄欺弟来弟骗兄。
女骗男,男欺女,娶亲轿里坐老公。
水掺酒,酒掺水,是酒是水味不同。
黑心只认金和银,生身爹娘一样坑。
不要爹,不要娘,为钱不要老祖宗。
十四烧,十五烧,十六不烧,十七,十八烧……”
牛鼻老道扬着脸向前走去,唱去……
牛鼻唱得十六不烧是何意思?无心的人是理解不透的,过去的秤是一十三两为一斤,那时的中国是一十三省,一省为一两,又添福,禄,寿三两,所以十六两为一斤。十四烧,十五烧,说得是十四,十五两乃小秤卖,十七,十八两乃大秤买。所使用这种大秤买小秤卖的商家都在天火焚烧之中。
牛鼻一路唱来,路过一家粮行的大门前,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双手捧着一碗水拦住牛鼻的去路,原来他是一个哑巴,牛鼻向他仔细地端详了一回,欣然接下这碗水,这时哑巴跑回行去,片刻,怀里抱着一只斗,斗里放着一杆秤,来到牛鼻的面前跪下,指指斗和秤,然后又拍拍胸,最后又指指天和地。牛鼻明白了哑巴的用意,指着他的斗和秤,拍着胸脯又指着天地,那就是说他的良心对得起天地。他向哑巴的斗和秤吹了一口法气,一片金光,金光散去,哑巴再看看自己的斗和秤,那斗已是金斗,那秤便是玉秤。哑巴向牛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哑巴把碗里的水喝了一口,突然能开口说话了,他的第一句话:“做生意的人要讲天地良心啊,你欺良心天欺你……”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又道:“我不欺良心,苍天岂能欺我……哈哈……”
那哑巴又高声咏道:
人行好事凭良心,不眛良心自常春。
天火烧来无处怨,休做取财不义人。
牛鼻将哑巴送来的这碗水撒向粮行,口中作歌道:
“秤不平良心颠倒,斗不满天理混淆.
洼乱天下民遭害,欲危社稷江山摇。
天理良心秤中见,德伦三五斗分晓。
短斤少两丧儿孙,浅斗窄升寿难高。
秤是星月斗是日,劝君莫把良心抛.。
只为钱财丧良心,必定要遭天火烧。”
牛鼻的歌声越唱越高,飘然而去。
东风吹动有力,虽然漫天的乌云,却被强劲的东风渐渐驱散,慢慢地现出日色。牛鼻做完了他要做的事,这才回转客栈。
天黑月明,牛鼻兄弟三人坐在客栈的一间上房里谈笑风生,朱仪甚是不乐,他道:“大哥玩遍了整个黑心县,地面不大,紧靠大运河,与淮安不远,要不是恶鬼作乱,必定是人杰地灵,礼议之乡,这里土虽不肥沃,却有勤劳黑心县百姓,自劳自用,定能丰衣足食。当年,刘邦在此兴过兵,张良过路此地,楚王也于此招兵买马,黑心县人乃世代英杰,这里的风光你看不够。二哥,醉八仙酒坊过足了他的酒瘾。我朱仪道做了你们的留守大将,你们连一块肉也不带回来。”
侯元得意地道:“这乃不满言论,消极情绪。”
三人一阵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大火首先从醉八仙酒坊烧起,熊熊大火冲天,陈香和伙计们安全逃出火场。众人心有余悸望着一片火海的酒坊,纷纷议论着:“这乃天意哇,我们的人都安全地逃了出来,可是,米贼他们……”
“这是报应……”
牛鼻三兄弟看着满城的火起,容貌瑰奇,顾盼生辉,眉飞眼笑。
大火分成许多火球,跳跃翻滚,无遮无拦,所到之处,倾刻间就燃起火焰烧向大街小巷,还有县衙也燃起了冲天大火,扯天接地,一片通红,狂风大作,烈火飞腾。
接天连地一片明,忽喇喇金蛇万道,
响叭叭,房倒楼塌万屋崩。
光如闪电,天摇地动神鬼惊,多少奸商放悲声。
硝烟翳月乌云起,大火无情又添风。
陶犬瓦鸡墟成坑,火树银花地流红。
那火延街烧去,烧到哑巴的粮行,却有一个大大的火球从哑巴的房上跳跃而过,哑巴的粮行秋毫无犯……
第二日,牛鼻弟兄三人来到大街,见那些奸商店铺无一家幸免,好好百姓秋毫无犯,真乃大快人心,在《恶鬼录》有名的恶鬼皆死于烈火之中,牛鼻兄弟三人沿着大街向前走去,他们边走边聊着。
侯元道:“小小的黑心县乃弹丸之地,就有一千另八头恶鬼,真是苦了那里的黎民百姓。”
牛鼻道:“拔去乌云见青天,除了恶鬼,黑心县定是崭新的天地。”
朱仪道:“好,回来的时候,再看看黑心县,定有礼仪的风尚。”
侯元:“那时候再奏与朝廷将黑心县更名为良心县岂不美哉?”
古人云:
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者为尤洁;
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天气甚佳,秋高气爽。牛鼻兄弟三人离开了黑心县。
侯元问:“前面是什么去处?”
牛鼻:“前面是匪城县,再往前走就是贼县。”
朱仪道:“一个贼县,一个匪城,这是什么混账名子。”
牛鼻:“原来都不叫这样名子。”
侯元:“我明白了,我们刚走过黑心县,人黑心也黑,说来,贼县有贼,匪城有匪,多么需要我等去除恶择善归还这三县的真面目。”
朱仪:“都是朱允文这个儿皇帝造得罪,那就等燕王朱棣登基重整乾坤吧。”
侯元道:“还不知贼县有没有卖酒的?”
朱仪道:“说来二哥的酒瘾又来了?”
侯元道:“草木犹须老,人生得无愁?一饮解百结,再饮破百忧。”
朱仪道:“二哥说起酒来,我也想起了肉,壮者不耐饥,尤念肉肥香,馋瘾忍不住,如火烧其肠。”
牛鼻道:“待你们死后一个葬在酒海里,一个葬在肉山中。”
侯元道:“那也好。”
朱仪:“但愿如此了。”
三弟兄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三兄弟正往前走,来到一条小河边,苍天蔚蓝,河水清清,奔流潺潺,河边有棵树。
牛鼻道:“那树上有股冤气冲天。”
侯元,朱仪向那树看去,果然有股烟雾在冉冉升腾。
侯元道:“那树上吊着一个人。”
朱仪说:“不用问那人必然有冤。”
牛鼻道:“我们要搭救于他。”
于是三人快步奔去,来到树下,见一老者悬挂在一枝树叉上,树下还遗留着一个药箱子。
朱仪道:“他还是一个郎中。”
牛鼻用手向老者脖子上的绳索指去,那老者飘飘然地落下,侯元轻轻接住,平放在草坪上,侯元向老者吹了一口法气,那老者还过气来一声哭道:“我的可怜的女儿哇。”
此人号称老神医,姓华名音,安徽临泉县的人氏,汉代神医华佗的后人,行医来到这个后来更名的匪城县。
牛鼻道:“老人家您醒了。”
华音一声哭道:“你们为何救我?我非死不可。”
侯元道:“你好糊涂哇,好死不如赖活着。”
华音哭道:“恩公,我无心再活下去,还是死的好,我要去阴曹地府寻找我的女儿,她死得冤枉,死得悲惨,死得好苦哇。”
牛鼻道:“说来我听听,也许能够帮助你为你女儿报仇雪恨。”
华音摇摇头道:“谢谢道长一片好心好意,你帮不了我。”
朱仪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头好固执,我家哥哥要帮你,不是吹嘘,天下没有他帮不了的事。”
华音道:“此话当真?”
朱仪道:“我家哥哥定能帮你。”
华音挣扎着坐了起来,雨泪千行,哭诉他的一桩血海冤仇。
当年,此地乃蛇蟒横生,黎民百姓多有被毒蛇咬伤,华音行医来到了这里,也便在这里安了家,他有着精湛的医术,救过千千万万人的生命,被一方人民尊称为神医。十多年前的一天,一声少年的惊叫,惊动了这家主人,他走出来,先是看到一条毒蛇从门前爬过:“啊,毒蛇。”
再看那旁地上躺着一个男孩子,走上前去呼唤:”孩子,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被毒蛇咬了。”
相继又来了许多人等,见那孩子已经人事不省,奄奄一息,众人皆是叹息,议论纷纷:“他是一个长期流浪的孤儿,爹死娘嫁人…….”
“多好的男孩子,这般死了,太可惜了……”
“要是神医来了,准能医得好……”
“好了,好了,孩子有救了,孩子有救了…….”
人们惊喜起来,原来有好心的人请来了华音,华音急急忙忙背着药箱赶来,他便为这孩子作了医治,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
华音道:“我只是救了他的命,尚还需要继续治疗。”
百姓中有人道:“他是个乞讨儿,如何继续治疗?”
华音毫不犹豫地:“有烦两位高邻将这孩子抬到我家,一来便于给他医治,二来也好济他衣食。”
“天下这样的好人能有几?”
“救死扶伤,不择穷富,真乃好人…….”
广大百姓无不敬佩赞扬……
一个平民老百姓如果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去广积恩德、广施恩惠,他虽然没有公卿相国的名位,却同样受到世人的景仰;那些有高官厚禄的士大夫们如果只是一味地争夺权势,贪婪名声,虽然有着公卿爵位,却像乞丐一样可悲。
两名年轻人抬着这个孩子随在神医身后,离开了大街。华音将那孤儿带回家去,精心调理医治,不久便康复,见他生得英俊,聪明,又可怜于他,便收他为徒,精心传授医术医道,不几年就把他基本的医术学去。华音有一子二十年前走失,妻子长期思念成疾而早逝,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华玉莲,甚有颜色,水灵灵的,真比出水的夏莲。于这个徒儿陆广同龄,便招他为婿。
华音毫无保留地把技术传授于陆广乃第一错。华家张灯结彩,鼓乐喧天,鞭炮齐鸣,高朋满座,为陆广,华玉莲办理喜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老华音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人常说凡事留余地,适可则无悔。又道说对人不可全信,对人不可全不信,尤其是小人。这乃华音的第二错,也是致命的一错。华玉莲母亲的坟前,华女新婚不久正是清明节 ,华音父女二人前来上坟,他们一边烧化着纸钱,一边交谈着。
华玉莲道:“爹,陆广非良善之辈,此人心怀恶念,尤其是贪财之心甚重,出门行医不乘高头大马,就坐四人小轿,当官的如唤狗一般使用,穷人如请泰山。”
华音惘然长叹道:“我们华家人,从祖宗那继承来的衣钵,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恩泽百姓。”
华玉莲道:“让他这个无义的小人坏了华氏的名节。”
华音热泪盈眶地说:“我不是没有儿吗?”
去年的一天,洪泽县知县杨飞的后花园,杨飞的妹妹杨月娥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在此玩耍,突然花丛中窜出一条毒蛇来,咬了杨月娥一口。杨月娥一声尖叫:“啊,蛇,蛇…….”
丫鬟惊慌失措向杨飞急报,片刻杨飞和一干人等来到后花园,见妹妹杨月娥已经人事不省。
杨飞立令:“备马去唤华音前来医治。”
仆人:“是。”
一匹快马在华音的门前停下,仆人跳下马来,这时华音背着药箱急急忙忙地从家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农家少年。
那少年道:“老神医,您还没有吃饭。”
华音道:“还是救命要紧哇。”
正在这时那衙役也下了马,迫不及待地:“老神医你快上马,县太爷的妹妹,那官姑奶奶被毒蛇咬了。”
华音道:“这个孩子的父亲在收割的田里也被毒蛇咬了。”
那仆人生硬地说:“她可是知县老爷的妹妹呀。”
华音道:“在一个郎中的眼里,他们都是我的病人,岂能有贵贱贫富之分,在同样的情况下,那还要有先来后到,先急后缓吧。”
那仆人道:“县老爷可以多给你银子。”
华音冷笑道:“我华音是治病救人的郎中,不是只看重金钱的惟利是图的小人。”
那仆吼道:“他是老爷。”
华音道:“老百姓是祖宗。”
那仆人厉声道:“你敢谩骂县老爷。”
华音道:“我何曾谩骂县老爷?”
仆人斥道:“老爷是祖宗的儿子,孙子?”
华音道:“当今的万岁皇爷他也是黎民百姓的后代,因为他们不是祖祖辈辈在做朝廷,你休要在我的面前狐假虎威。”
他回头向这位少年道:“走,时间便是生命,救你爹要紧。”
那位少年感慨地说:“神医爷爷,您……”
那少年激动地哭了。
那仆人眼看着老华音于那少年远去,急得他摩拳擦掌而无可奈何…….那仆人牵着马而一筹莫展,这时从院内陆广也背着药箱一溜小跑出来道:“你这大爷别着急,我来了。”
那仆人晲目向陆广看了看道:“你行吗?”
陆广大言不愧地说:“放心吧,大爷,我和那不知时务的老东西不差上下,走吧。”
陆广接过马,翻身上马,急急而去。
陆广打马来到县衙后宅下了马,有衙役接过马,陆广看去这里乱哄哄的,聚集着许多人,便低声道:“有钱的门前孝子多…….”
陆广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有人高声道:“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这里的人向陆广看去,无不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杨飞怒道:“你是?”
陆广走向前去,向杨飞跪下道:“老爷,小人陆广前来为姑奶奶疗伤。”
杨飞气愤的问:“你是老神医的什么人?”
陆广道:“他是小人的师父,也是小人的岳父。”
杨飞道:“你师父为何不来?”
陆广道:“于姑奶奶疗伤不同凡可,我那老岳父老眼昏花,唯恐有了差错,那就吃罪不起了,所以小人才来为姑奶奶疗伤。”
杨飞说:“小小的年龄能有何手段?”
陆广侃侃而言道:“老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小人吹嘘,虽然今天称不上神医,手到病除,着手成春,我心中还是有谱的。”
杨飞道:“好,你能让本老爷的妹妹治疗康复,老爷我重重赏你。”
陆广道:“谢谢老爷。”
陆广便被引去为杨月娥疗伤,杨月娥被陆广大救得了性命。
“常言道小人得志,扬眉吐气,杨飞在客厅盛宴招待陆广,那陆广受宠若惊,悠悠然若腾云驾雾,有成神成仙的感觉。杨飞身居首座,心中甚是高兴,他道:“我妹妹大难不死,多亏陆广的高明医术,及时抢救,在这里便谢谢了。”
陆广急忙站立起来道:“小人能为姑奶奶疗伤,也是小人三生有幸,姑奶奶化危为夷,乃姑奶奶人命富贵,又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愿姑奶奶富贵齐天。”
杨飞问:“你姑奶奶可有什么后遗症?”
陆广道:“今日只能是救命,姑奶奶身上的毒气好同一比。”
杨飞问:“比做?”
陆广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杨飞道:“此话怎讲?”
陆广道:“小人再继续为姑奶奶观察治疗十日,确保姑奶奶身体完全康复,万无一失。”
杨飞大喜道:“陆广。”
陆广道:“小人在。”
杨飞道:“今日你治愈了我妹妹的伤,可以说是名气大振,你就是当代的神医,老爷我准备亲笔写下再世华佗四个字做成一面锦旗送于你,揭节奉使,在县境内行医,绝对没有人敢藐视于你。”
陆广急忙离座向杨飞磕头叩拜道:“谢谢老爷的恩賜……”
能瞒爹娘,不瞒郎中,因此,陆广自由出入杨月娥的住处,不以为忌。
这一日,陆广又来到杨月娥的房间,那杨月娥已经身心康复,她半躺半坐在床上。丫鬟来报:“姑娘,神医来了。”
杨月娥道:“快请神医进来。”
丫鬟道:“神医,姑娘有请。”
陆广进了内室,杨月娥吩咐丫鬟看座,献茶,忙得丫鬟不可消停,陆广向杨月娥见礼道:“姑奶奶,陆广这旁礼到。”
杨月娥两眼中秋水伊人,脉脉含情,急忙欠起身来道:“你乃我的救命恩人,若再生父母,千万不要叫我是姑奶奶,你我年龄相当,何不兄妹相称呢?”
陆广道:“小人岂敢,岂敢。”
杨月娥道:“我见你隽永真男人,当世一神医,定能有出头之日而一鸣惊人,不过,明珠暗投,无人扶持。”
杨月娥自幼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见陆广有几分的人品,已是蠢蠢欲动。再者,他们乃臭味相投,二人又都是录上有名的恶鬼。所以,便能一触即发。
陆广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何人不见异思迁,那是十足的愚蠢之人,却不知何人能扶持我?”
杨月娥多情地看了看陆广又道:“我想栽培于你,不过?”
陆广道:“不过?”
杨月娥道:“就看你有没有捐余玦兮江中的决心?”
陆广道:“你的言语我明白,为求凤凰,我舍得窝中那只丑山鸡……”
陆广是个什么德行?乃惟利是图的小人,小器易盈,阿谀逢迎的一条狗,又是一个洑上水的势利眼,贱骨头,就这样不多久便与臭味相投的杨月娥勾搭成奸,原本就是两头从十八层地狱中窜逃出来的恶鬼,岂能却之不恭,便对天说誓融合厮混在一起。
狼狈勾搭终成奸,不顾人间耻于廉。
执柯作伐成匪谋,怎问羞恬帐中眠。”
第二十四章
喜新厌旧害玉莲 牛鼻降鬼杀歹人
多年娇儿失,全无踪与迹。
从此断消息,生死长相离。
泥牛入苍海,风筝脱绳去。
常念疑子在,天涯哭时时。
一个能够坚守道德标准的人,也许会寂寞一时,一个依附权贵的人,却会永远孤独。心胸豁达宽广的人,考虑到死后的千古名誉,宁可坚持道德准则而忍受一时的寂寞,也绝对因依附权贵而遭受万世的凄凉。这个恶鬼投生的陆广在他的灵魂深处,追求荣华富贵而至死靡它。
陆广这个见异思迁的无义小人,从此便变了态,把华玉莲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无事生非,常常暴力酷打华玉莲,他一次次将华玉莲打得死去活来,面目狰狞可怕,有将华玉莲置于死地的欲念。
华玉莲哭道:“我错在哪里?你为何这般酷打于我?……”
陆广吼道:“小贱人,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这时华音冲进屋来,怒声责问道:“陆广,你好无良心,你三五十日不回家,在外沾花惹草我就不说了,你无缘无故酷打我的女儿是何道理?”
陆广愤然离开了家,华音才从地上将女儿扶起,父女二人抱头大哭……
华玉莲哭道:“爹,这个日子我无法过了,陆广他是一条白眼狼,当初女儿劝您,您却不信,这番如何是好…….看来女儿只有一死了”。
华音痛哭道:“都是爹害了你,我可怜的女儿哇……”
秋草落叶伴风游,夕阳惨惨最人愁,忤夫作孽不回头。
寒雁声声如喊魂,父女怀恨怨难休,清流热泪无处收。
陆广于杨月娥同床共枕,如鱼得水,如糖似蜜……
杨月娥道:“一个堂堂的县太爷,纵不能把自己的亲妹妹送人为妾吧?”
陆广道:“我的心肝,你放心,我会送她走的,不过,你的给我时间呀。”
杨月娥拍着自己的肚子道:“它一天天大了起来,我能不急吗?快动手吧,我已迫不及待,只争朝夕哇……”
陆广道:“我担心你那哥哥,若是……?”
杨月娥道:“哥哥那?我去说,你放心是了。”
杨月娥挺着个大肚子来到哥哥杨飞的面前。
杨月娥道:“哥,爹娘死的早,我以兄为父,今天我的事,你不能视若惘闻,不闻不问哇。”
杨飞道:“陆广虽然是个人才,他是一个有妻之夫,哥哥舍不下这个脸要你为她做小做妾。”
杨月娥道:“哥啊,你要是真的痛爱妹妹,不管陆广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人命关天,你也要全力保护,否则,你就不是我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杨飞没有言语而默许,杨月娥甚是高兴回到自己的住处,令丫鬟备来酒肉,陆广与杨月娥对面相坐,开怀痛饮,畅所欲言。
杨月娥举杯咏道:
“说得床前千杯饮,但愿年年欢娯。
从来不言分别语,朝夕常相见,百岁情如初。
白头偕老不是梦,不忘海誓山盟,后来休问福于祸。
人死心别死,念笑度春秋。”
陆广满心欢喜举杯付合咏 道:
“ 靡不有初尔别饮,鲜克有终忘醉。
从来都是恩于爱,无半点虚心,说来全是真。
安稳锦裳亦愿脱,常想蟒袍裹身,荣华富贵镬天地。
人醉心也醉,输赢都敢拼。”
杨月娥大喜道:“说得好,说得好,千万别做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好狠毒的奸夫淫妇,一个罪恶的杀人害命的阴谋在逐步形成。
再说华音准备出行,但迟迟不肯动身。
华玉莲道:“爹,一年也就有这几天采药最佳时机,那畜牲不在家吃喝,我们父女也还要活生,纵不能坐吃山空呀。”
华音忧心忡忡地说:“我走了,女儿呀,我不放心,那畜牲穷凶极恶,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华玉莲道:“他骂我听着,他打我受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还能如何?”
华音一声哭道:“这个日月如何过呢?”
华玉莲道:“爹,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弟弟,三岁时走失,现在也该有二十多岁了。”
华音一声长叹道:“我的儿子若在,何必再引狼入室呢?”
就这样父女哭哭啼啼相告别,他们心中都明白,恐日削月朘,危境近矣,凶多吉少。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得过且过,泪洒每一天。
华音临离家一再地嘱咐着:“孩子一定要咬紧牙关,等爹回来……”
老华音就这样怀着一颗悬念的心离开了家,他进了山,人在采药处,心却留在家,去时忧忧,归来匆匆,数日后,多忧多恐的华音背着药篓子慌慌张张地赶回家来,刚到大门前便高声呼唤:“莲儿,莲儿……”
华音的呼唤惊动了街坊邻居,他们走了过来……
华音迫不及待地问:“莲儿哪里去了?……”
街坊邻居们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就在你出门的当天夜里,玉莲就死了。”
好比晴天霹雳,华音一头栽倒地…….
华玉莲的坟前,老华音哭得死去活来,怆然悲伤,哭爬在女儿的坟前:“我的莲儿哇……”
有词为叹:
犹叹,山前黄土坟,痛流泪潸,苍松复掩。
蓬草漫漫,手撤泥沙问苍天?欲寻骨肉,
空惆怅成梦然,娇儿,爹心肝,眼望阴曹肠哭断。
可远?吾知九泉下,却是望乡台前。
天涯海角有还路,独惧隔棺,父女愿同行幽关。
泪浇坟旁绿草芽,但青青数点,留向苍天叫冤。
华音泪洒满面来到县衙擂鼓喊冤,鼓声阵阵……
华音高声呐喊:“冤枉…….”
众衙役喊起了堂威:“威武……”
杨飞升堂,手拍惊堂木,高声道:“带喊冤人。”
“带喊冤人……”
衙役们高声传唤着。华音跪爬着来到大堂,痛哭呐喊:“小民冤枉。”
杨飞道:“冤在何处?从头诉来。”
华音道:“老儿我状告陆广杀妻,请老爷开棺验尸,为我女儿伸冤。”
杨飞道:“传陆广上堂答辩。”
“传陆广上堂。”
只见陆广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上堂来,谈笑风生,道:“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不测的祸福,你的短命的女儿患得是心疼暴病而死,不医而亡。我又寻你不着。自然她要死,我也留她不住,去了黄泉路,无人能追她回来。一口厚厚的楠木棺材,几身绫罗绸缎,又请了几个和尚做了一日一夜的道场,为她超度了亡灵,总算是对得起她了。”
杨飞笑了笑道:“华玉莲自然是红颜薄命,黄泉路上无老少,她撒手而去,死得人死了,活得人还得活下去。莫要难过,死了女儿,还有女婿,没有了青山还有浮云。”
只见杨飞一挥手道:“退堂。”
华音高声哭道:“老爷,我的女儿死得冤枉……”
众衙役不由分说将哭死哭活的华音托下大堂。
正是:担雪填井空用力,明镜高悬谁清官?
华音向牛鼻兄弟三人陈述了他的冤枉,老人声泪俱下。
牛鼻道:“老神医,你有一悲,还有一喜。”
华音哭道:“我华音唯有一个女儿已经死了,万事化作灰,我只有哭,连哭的气力也没有了,也只有死,才是唯一的归宿。”
正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救命呀,救命呀……”
牛鼻道:“这个喊救命的青年人被蛇咬了,你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华音一声长叹道:“我华家世世代代治病救人,我华音这辈子也救了千百人的命,苍天呐竟如此不公,落个如此的下场,可恼可恨哇。”
侯元道:“老神医,古人云,施恩者,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则斗粟可当万钟之报:利物者,计己之施,责人之报,虽百镒难成一文之功。”
朱仪道:“老神医那个危在旦夕的年轻人你救不救?”
华音道:“世上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老神医吃力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向那呼救声的地方走去,牛鼻向朱仪示意。
朱仪走上前去道:“我搀扶着你走吧,救命如救火,缓不得,缓不得。”
华音道:“谢谢你,壮士。”
路旁的草丛中,朱仪搀扶着华音来到这里,旁边有匹马,见一青年人倒在那里,他的腿上流着血,一条大大的毒蛇妄图逃窜,被朱仪赶上一刀斩作两截。
朱仪道:“世上无义的人,就象这条蛇,我不杀它,人间便没有了天良。”
华音连声道:“壮士说得对,说得对,没有良心的人都该杀。杀它个干干净净,不留一个无良心的孽人来祸害好人。”
那个被蛇咬的年轻人试图站立起来,被华音扶住道:“慢动,慢动,蛇毒会渗透全身的。”
华音打开药箱为那个年轻人进行治疗,这时牛鼻,侯元也来到了近前。
那青年人道:“谢谢您老人家,您真比再世的华佗,手到疼去,我轻松多了。”
华音向年轻人的脖子看去,惊讶不已道:“年轻人,你为什么也有这么一块玉佩?”
那年轻人道:“说来话长了。”
华音迫不及待地说:“说来我听听……”
华音询问起那年轻人脖上那块玉佩,那年轻人目中流泪道:“老恩公,您救我一命,恩重如山,好比再生的父母,我岂能隐瞒于您,说起这块玉佩,关系到我华念祖的身世,我还要凭着这块玉佩去归宗认祖,去寻找我的生身父母……..”
牛鼻道:“不妨你就说于我等听听,那青年说出他的一番遭遇来……
二十年前,一个汉子贼眉鼠眼,骑着一条毛馿,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在痛哭地啼哭着,口里一个劲的哭嚷着:“我要回家,我要找爹,我要找娘……”
那汉子怒声吼道:“你再哭我就摔死你。”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妇人,慈眉善目,她拦住了这个汉子,逼问道:“这孩子你是偷的,还是抢来的?”
那汉子看是个独身的妇人,一声笑道:“偷来的,抢来的,你管得着吗?惹恼了爷把你一同送过江,卖给蛮子。”
那妇人怒道:“原来你是一个拐子,不要走,放下孩子。”
此人后来便是华念祖的养母,姓王名雁儿,后来出家,道号:道净,精通武功。再说王雁儿抽出宝剑向那汉子扑去,那汉子惊慌失措,丢下孩子,跳下馿,一头钻进路旁的庄稼地里。王雁儿没有去追赶那贼,抱起摔得半死的孩子匆匆而去。王雁儿在这一带苦苦寻找三日,没有打听到孩子的父母,只好带回苏州乡下她的娘家。王雁儿抱着孩子回到了娘家,见到了兄嫂,她哥哥问:“到了沂州没有?”
王雁儿道:“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做了知县又娶了知府的女儿,与我拒不相认。”
王嫂问:“这个孩子哪里来的?”
王雁儿:“捡来的。”
王嫂嗤之以鼻道:“你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捡孩子?真是无聊了。”
王雁儿道:“这孩子聪明伶俐逗人喜爱,我要养活他,收他做儿子。”
王嫂道:“你以后就不再嫁人了,带着孩子找不到好人家的。”
王雁儿道:“嫁人,嫁人,嫁不到好人那是造罪。”
王嫂极不乐意地走出屋去,哥哥走上前来,端详着这个孩子道:“看他脖上还挂着一块玉佩。”
王雁儿道:“玉佩上有个华字,我想便以华字为姓,他的名字我以给他取好了。”
哥哥问:“叫甚?”
王雁儿道:“华念祖。”
从此,王雁儿和华念祖母子相依为命在娘家生活,华念祖七岁送进南学攻读,王雁儿对儿子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和全部的寄托。可是嫂子总是说三挑四,势逼雁儿嫁人,王雁儿心里只有儿子,一怒便出了家,做了尼姑。华念祖为了报母之恩,用心苦读,考得功名,于山东兖州下属一个县上任,做了知县。但他时刻不忘老母,这次微服回苏州接母去山东,途经此地,下马小解遭到了蛇咬……
华念祖讲大这里,老华音大喜道:“我要你脱下你的上衣。”
华念祖惊讶地:“老伯?”
牛鼻道:“他要看看你的前胸。”
华念祖:“看我的前胸?”
牛鼻道:“他也有一个失散二十年的儿子,他儿子的前胸有一块胎記,形如月芽。”
华念祖大惊道:“我的前胸也正有一块月芽形的胎記。”
只见牛鼻哈哈笑道:“天生好心风调雨顺,地生好心五谷丰登,人生好心必有好报,这乃摔不破砸不碎的真理。”
华念祖问:“道长,您是?”
牛鼻道:“福生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侯元道:“他就是牛鼻老道。”
华念祖道:“您是?”
朱仪不耐烦地:“别在啰嗦了,老神医等着认儿子,他是侯元,我是朱仪,你快脱衣服吧。”
华念祖不敢怠慢向牛鼻三人跪下道:“三位王爷在上,下官华念祖叩拜王爷大人。”
华音道:“您是牛鼻老道?”
只见华音噗通跪倒在地,撲爬数步抱住牛鼻的双腿放声大哭道:“道爷,王爷,为小老儿作主哇,为我惨死的女儿伸冤报仇哇。”
牛鼻扶起华音道:“仇要报,儿子也得认。”
只见牛鼻向华念祖用手指去,华念祖的上衣自然脱去,老华音盯目看去,华念祖的前胸那块熟悉的月芽胎记展现在眼前。“儿哇……”
“爹……”父子抱头大哭。
牛鼻道:“你们是好心感动天和地,别在哭了,恶鬼录已经提示,陆广,杨月娥这两头恶鬼明日当死,老人家,我送你父子二人回匪城,需得如此这般…….”
华家父子道:“是,多谢道爷,多谢王爷。”
说天地之大,五湖四海,说天地之小,近在咫尺。人海茫茫,沧海一粟。若人海中寻找一人,若大海捞针。也许一生一世你很难寻觅。若有缘巧合,便是水到渠成。
红日西去,天色悬晚,千家万户亮起了灯火。牛鼻,侯元,朱仪趁着蒙蒙的月色,跳上华音的房顶,三人悄悄地在房上等待着。
侯元道:“我们是守株待兔。”
朱仪道:“不,我们是坐屋待鬼。”
侯元道:“无事也是无事,闲着还是闲着,何不如,对着月光饮几口美酒,这里却是别有的风味。”
朱仪道:“此时此刻,在这里饮酒吃肉,却是神仙也没有的待遇。”
于是,一个摘下掖下的酒葫芦,一个从怀中取出肉来,你来我往饮起酒吃起肉来。
候元道:“房上看月有别样风景。”
朱仪道:“房上饮酒也有别样的趣味。”
夜深人静,云乌月暗。
突然一阵敲门声。
原来是陆广心怀鬼胎来到了华家的大门前敲起门来,门内华音道:“来了,来了,你是何人?”
华音开了门,陆广扑进院子里。穷凶极恶的陆广扑进院子,伸手揪住华音的长髯,硬将老人托进房去。陆广将老人托进房内,亮出宝剑吼道:“你告哇,老东西,你不是会告吗?阎王爷那是讲理的地方,我送你去。”
华音骂道:“没有人心肝的陆广,想当初你流浪街头,乞讨要饭,被毒蛇咬伤,九死一生,是何人救了你?是何人收留了你,又是何人传授了你的医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你,又丧心病狂地害死我的女儿,莲儿,你不得好死。”
陆广冷笑道:“良心,良心是什么东西?能值几文钱,我不得好死,哈哈……我道要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华音怒道:“千刀万剐的负心贼,你是如何害死了我的莲儿?”
陆广哈哈大笑道:“鱼得水而相忘乎水,它不是鱼,是龙,我陆广成龙了,虽然你父女有恩于我,这也是我回报你父女最好的办法,你女儿被我强塞进五毒丸,毫不痛苦地死去,你,去吧,我只一剑下去,今夜三更天就会见到你的宝贝女儿了,这也是我的一番美意,更是对你的回报,你也该走了,哈哈……。”
陆广举起宝剑相陆广刺去……
“你这头该死的恶鬼。”
牛鼻,侯元,朱仪的出现,陆广身不由己的丢下宝剑跪在华音的面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陆广似乎聪明过人,用心甚毒,害人者终被己害。做人做事并不是没有底线,你去险恶及,杀人害命,你不能容人,天理王法岂能容你。天网恢恢,当你恶贯满盈的时候,也就到了头,从十八层地狱来的,还得再回十八层地狱去,这也就是作恶人的来去的归路。
第二日,华念祖身坐大堂,牛鼻,侯元,朱仪坐在两旁。陆广,杨月娥跪于堂下。华念祖一声令下:“将杀人犯陆广,杨月娥推外斩首。”
“是。”众衙役齐声答应,将陆广,杨月娥押下堂去……
杨飞被革职为民,华念祖调任匪城县,(后来又恢复原来的县名)又将他的老恩母王雁儿接至,颐养天年。
牛鼻,侯元,朱仪第二日与华音父子告辞,离开了匪城县。
这是远离市区的一座山,没有人语马喧,山前有溪,小溪弯弯,溪中有水,流水潺潺。溪边有木,木中有鸟,乱鸟啼鸣。牛鼻三兄弟他们说说讲讲向前走去,抬头一看,这路,走到一大片树林里,只见树密林深,遮天影日,阴气森森。
牛鼻道:“这里是贼人打劫的好去处。”
侯元道:“鬼都不怕还怕贼吗?”
他们正然说话,几声锣响,从林中杀出十数名强盗,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形态粗犷丑陋,手里拿着一口明晃晃的杀人钢刀,一声大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朱仪哈哈大笑道:“大哥,不要说了,这里便是贼城县,贼城县产贼,天经地义。哎,大哥你日后改行吧。”
侯元道:“老三,你要大哥做甚?”
牛鼻道:“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说,我这个道人做哪一行好?”
朱仪道:“做个算命先生,你刚刚说到有贼,贼果然就来了。”
牛鼻:“算命先生?算命乃骗人的勾搭,我一个出家人岂能鼠猫同眠,还是做个屠夫,杀个猪,杀个狗的,我三弟,你说呢?”
朱仪道:“那我就不愁没有肉吃了。”
侯元道:“市上狗肉涨价,活狗也买不到,因此难能买到真狗肉来,都是些贼肉。”
朱仪问:“贼肉?”
侯元侃侃道:“抓几个拦路抢劫的贼种,把皮一剥,和狗同锅,煮熟了挑上长街,谁人能分出是狗肉还是贼肉,来个以贼充狗。”
这些贼一听是骂他们的,个个愤怒扑了上来。
贼人吼道:“快快留下银两和衣服……”
牛鼻问:“还要衣服?”
贼人道:“若是爽快便不要你等的性命。”
牛鼻道:“比起贼来说,不要人命的贼尚还是好贼?”
侯元道:“看来贼母生九子,子子不同父,贼有九种,种种不同宗。”
贼首吼道:“你这厮张口是贼,闭口还是贼。”
朱仪道:“自然贼字不堪入耳,你们就不要做贼。”
牛鼻道:“一日披贼皮,三代脱不掉。”
那贼首勃然大怒,举刀向牛鼻扑来,侯元笑嘻嘻地挺身拦住道:“大毛贼,不要杀他,银子都在我的身上,他是一个管账先生,你们要银子,还要不要我手里这件东西?”
那贼向侯元手上看了看,摇摇头道:“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要它何用?”
侯元扑哧大笑道:“你是一个不识货的东西,这乃乌金,一百八十斤,你还是收下吧,恶鬼不要走,吃我一棒。”
侯元说到这里举棒向贼头打去,那贼几乎成了一块肉饼子,那些贼一看侯元降魔杖如此厉害,个个胆战心惊,魂飞魄散,一哄而四散。
这伙贼人向林子里奔逃。
牛鼻用手一指,喝道:“回来。”
这伙贼人正向林子深处奔逃,却不由自主地又回头跑来。
那些小毛贼真得都回到了原地,齐沙沙地跪下,纷纷哭喊:“道老爷,好汉老爷饶命,饶命……”
牛鼻斥道:“你等听着。”
众贼道:“道老爷,小人愿听您教诲。”
牛鼻道:“在世上做哪一行不比做贼好?士农工商,耕读渔樵,皆是活生之道。古语云,宁看贼打,不看贼吃,做贼做盗,岂能光彩,身落官府,必定身败名裂,甚至丢了性命。”
一个贼人哭道:“道老爷,我们做贼是官家逼得。”
贼的这句话直气的侯元哇哇怪叫举起降鬼仗,怒声吼道:“听说有逼良为娼,哪有官家逼民为贼的道理,无稽之谈,无稽之谈,该打。”
牛鼻拦住道:“二弟息怒,让他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
那贼放声大哭道:“老爷,您们听我道来:
“说贼县,官如虎,生吃活人骨不吐。
人头税,分男女, 一条生猪税半头。
早春时,种入耧,先交银子后动土。
中秋节后要开镰,纳过税务你再收。
官欺贼讹孬种赖,最怕官家死爹叔。
捧着银子买孝戴,不会哭的也得哭。
入学堂,把书念,需交银子一百五。
双阳道,官兵堵,不交银子你别走。
买条船,去捕鱼,交款项目十四五。
老百姓,日月苦,要想开门先瞅瞅。
早起摧粮来三个,午时官差还不走。
天晚太阳落下山,肚里闷气还未出,
又来敲门凶如虎,地保扑来又逼租。
百姓榨干一身油,阎王不嫌小鬼痩。
油干肉净只剩骨,还要狠狠吸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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