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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授权发表   作品类别:小说-其他小说   会员:xmxx102030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22/8/5 8:55:36     最新修改:2022/8/6 7:12:41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海豚人之死》
【原创剧本网】作者:王学明
    区洲中北部有条百海,百海北部东岸有座古老的小城,叫梅市。克沙的单位就设在梅市,全称是国家科学院海洋研究所梅市分所。分所根据研究对象下设了几个小组,克沙这组研究海洋哺乳动物,妻子米莉娅在海鸟组。

    一九六二年八月三十日这天是只有克沙自己才记得的四十一岁生日。他不看重生日,但对自己只增年龄不增体重的窘状很无奈。别人也为他的消瘦不解:比较殷实的家全由米莉娅操持,不用克沙问半句;一双读中学的儿女学业上进,懂事可爱;单位里,克沙不攀不比不争,慎微勤奋,没有出过丝毫差池。有这令人羡慕的家境和事业,没病痛没心事的克沙为何羸弱不堪?这只有克沙自己知道,连米莉娅都必须隐瞒。

    生日这夜,克沙的失眠严重了。但他不敢翻动,不敢出声,就像自己捆绑了自己,佯装熟睡地彻夜煎熬着。

    无论克沙怎样强迫着放松,强迫着什么都不想,强迫着进入睡境,但他就是无法捕捉到一瞬即逝的睡意,更无法抓牢睡意。万花筒般的杂念就像无孔不入的恶魔,肆无忌惮地充满了整个头脑,无情地蹂躏他,逼迫他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只要那跳动的眼皮一合上,一幕幕恶剧就轮番上演:一会儿是他训导的海豚和雀跃的观众,一会儿是杀向潜艇的海豚群和挣扎在海水里的艇员,一会儿是爆炸燃烧中的校园和血肉模糊的儿女,一会儿是自己与米莉娅正被执行枪决和朝自己愤怒的围观人群。一幅幅虚虚幻幻异常惊悚的场景令克沙苦楚不堪,更忧心自己地翻身叹息被米莉娅发觉。

    米莉娅小克沙两岁。克沙很满意她的品貌,只是她心直口快得让克沙时刻隐忧。克沙时常提醒告诫却反致呵斥,克沙就不得不转向戒备。工作有纪律,两人从不谈及,克沙连同事往来或者趣事都不敢说,自己的情绪变化更不敢流露,哪怕轻轻的一声叹息或者多扭了一下头,或者偶尔的意外端倪都能被米莉娅传到同事们。不管她说克沙的工作辛苦或是臆造的其他事由,都会因为精神状态的不佳而诱发同事们的警觉而招致主任的审查,继而受到无端的怀疑、排斥、监视,甚至调离单位,离开倾注了心血的海豚群,尤为恐惧的是可能不慎“失足”溺水。所以,克沙不敢在米莉娅面前暴露出失眠的蛛丝马迹。

    失眠,这个魔鬼的酷刑无人能御,克沙也不能,但他一直在用种种手段来缓解。现在夜太深,没事由动用其他手段,只能恳求米莉娅了。可米莉娅正鼾鼾沉睡。克沙不敢直奔主题,只能轻缓的从手抚起,到肩到胸。米莉娅浑然不知地酣睡如故。克沙手口并用,米莉娅终于醒来,默契地迎合终了,随手拍了拍克沙:“能睡了吧?”随口的一句体贴却如雷贯耳,惊得克沙猛一愣,一时失措,随即竭力平息,佯装入睡。

    夫妻生活已经成了克沙唯一的疲劳入睡法宝,效果却渐行减弱。现在,克沙怀疑米莉娅觉察到了,就惶惶不安猜测起来:米莉娅口无遮拦泄露了失眠,那自己的下场是调离吗?能去哪?市政府?不能,不是一个系统。去教学?可能,学校不是涉密单位。去哪个学校?梅市?不能,这还是跨系统。对了,有对应的海洋大学,象北极学院,对,就是北极学院。可北极学院离梅市太远了,米莉娅和孩子——不能去。求求主任,换个职位,哪怕去食堂——不行,这样处理太轻。那就去捕捞组,远离训练场。不!那样太危险,那样“失足”太自然,太危险!不能——这可怎么办?主任——同事——米莉娅,对,米莉娅。如果自己偶尔一次睡得晚,米莉娅就不能放在心上、不能挂在嘴上,单位就无从知晓,那个冷酷的主任就不会找上自己。对,米莉娅,只要活跃点儿她就不会注意到。一定要活跃起来,把失眠遮严盖实,丝毫别露。丝毫?怎么个丝毫?做什么才能丝毫?做——收拾卧室,还有卫生间,不太够,那就擦,擦坐便擦浴盆、擦窗擦墙。

    一想到坐便浴盆,克沙的思维就跳出了如何遮掩失眠的圈子,转移到了卫生间。

    克沙住的平房是公私投入各半的大面积福利房,被米莉娅软磨硬闹争来后,她不顾不能改动的规定和警告,强迫克沙拆建成两卧一厨一卫一厅,厨房带供热,儿子住客厅,女儿小卧室。这般奢侈的住宅引起了一场轰动。分所为了严肃制度和平抑人们的妒嫉与效仿,罚了克沙一个月的工资。结果,米莉娅乘势硬交了公款那部分,把福利房变为自有。此事被举报到研究所。研究所查实后,给予主任调离和克沙行政警告处分。

    克沙想到的自然是私密的治疗睡眠紊乱的手段:在热浴中睡。效果不比性爱差,但得向米莉娅谎称洗累了才睡的。不然,泡的时间长或者次数多,米莉娅会觉察出来。

    克沙的思维总是跳跃的。他想到,能在浴盆里安睡片刻应该感谢米莉娅泼辣的争取。相比之下,自己就懦弱许多,对家对妻儿没有尽到责任,不怪米莉娅痛斥自己的无用。

    克沙睁开眼,看了看黑暗中熟睡的米莉娅,暗赞她的强势,责备自己的渺小。可转念一想,自己一贯循规蹈矩,尽心尽责,为什么米莉娅的眼里就少有自己,连孩子都倾向她?克沙感到了委屈,尽管委屈得理直气不壮。

    僵硬的姿势让克沙周身酸痛,不得不轻轻地翻了身子,闭上了干涩作痛的双眼,开始舒缓着呼吸,安静着头脑,酝酿着睡意。突然,一个哈欠涌上来,他飞快的用被子捂住了嘴,消减了声响。可是,克沙忧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从透过窗帘的朦朦曦光中,窥视到米莉娅一脸嗔怪地看了眼自己,克沙忙闭了眼,不敢出口大气。他感觉米莉娅下了床才稍稍睁开了点儿眼缝,看米莉娅用脚摸索鞋,就飞速地想怎么挽回哈欠震动的恶果。正想着,看米莉娅趿拉起了鞋就有了主意,忙起身说忍不住了,下床趿拉着鞋,追上米莉娅,双手搭她肩,头顶后颈,跟去了卫生间。

    克沙看米莉娅泄声如潮,断定米莉娅是尿意而醒,绝非哈欠惊起,暗自松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让等自己。克沙方便完结,示意抱回米莉娅。米莉娅指了下门,暗示出不去,随即爬上了克沙后背。

    克沙把米莉娅放上床。米莉娅向里让了让,看克沙上来,就抱他缠绵。克沙边应付边暗暗叫苦:不激情就是自己明显的精力不足,失眠就会被发觉;激情不够就是兴趣和功能的减弱,就会被怀疑抑郁,这样就极可能加深米莉娅的鄙视,甚至招致单位的处理。可要激起亢奋,自己长夜未眠又交欢良久,体力耗尽怎能再度博弈?可是——不容克沙再想,米莉娅已经上位顺进,克沙只得拼尽残余之力了。

    克沙的训练工作有项甄别海豚精神的必要环节,就是诊查海豚是否有食欲减退、体重下降、情绪低落、思维迟缓、兴趣下降、体能衰退等症状,如有且不能短期治愈,则清理剔除。克沙以此为鉴,暗自诊查,竟确诊自己交往恐惧、食欲减退、体重下降,更令他震惊的是焦虑和失眠这对孪生子已成痼疾。克沙因此怀疑患得了典型的抑郁。可米莉娅能养精神病人?分所能容精神病人?何况分所又是涉密单位?克沙愈怀疑愈急欲暗中治疗,愈想方设法的掩人耳目。

    克沙使尽浑身解数满足了米莉娅,筋疲力竭得睁不开眼睛。可是,对面墙的时钟提醒他该起床了。他见米莉娅在穿衣,自觉不能倦怠,就强忍着头昏目眩,硬撑起沉重的眼皮,随米莉娅下了床。趁米莉娅出去,立即做了俯卧撑,收拾了卧室,去卫生间热敷了头和眼,擦拭起坐便和浴盆。

    上午的工作仍然是训练海豚吐纳“饼袋”。这项训练已经三年多,训结的四批二十七只都被当值的训导员领去其他分所。现在这批的七只黑海宽吻海豚已经完成海洋声导洄游的方向、速度、船下潜行、耐力及准确性等的训练,今天应该结业,但不知由谁带去哪个分所干什么。这些事情不能打听过问,主任说谁带去哪个分所干什么就是什么,无论对游客还是记者,都必须一致的口径,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是违反纪律的。

    克沙一如往日的工作到了中午就困顿得要命,又不敢流露出半点儿,就拼命地忍住哈欠,格外用力的做完每一项不需力量的工作,以透支体力的方式克服着困倦。在食堂就餐时,特意多吃了辣椒,以耐不住辣的“哧哧”声掩盖随时要迸发的哈欠。克沙午饭后的惯例是不睡觉,怕白天睡了晚上更睡不着。他一人在办公室看看报纸杂志,写写业务和时政笔记。但他困得头痛泪流,握不住笔。无奈之下,趁着没人,强迫着做了俯卧撑,用凉水冲洗了几次,总算熬到了下午。

    克沙十分担心十五时坚持不住,一旦发生瞬间的恍惚,都将引发可怕的后果。他不时地投洗毛巾缠紧额头,努力地瞪圆双眼,以便规范地给海豚做体表防感染的处理。这项工作一般都是海豚转去其他分所的前一天进行。克沙边做边琢磨转所之后要不要请几天假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但他熬了三天也没得到转所的命令,这让他十分不解。

    直到第五天,主任才郑重宣布转所:九月六日凌晨三时出发,向北出百海,经巴海向西南进入那海,再向南转东,经卡特海峡和厄海峡到达加里分所。时速分段,从梅市出百海到那海是五十千米,到卡特海峡是十九千米,以后是十三至四十不等。进入那海的时间必须是七日中午的十一时。克沙送出梅市,第二人在百海口观察督导,另两人在加里分所验收后交付。

    加里这个海滨大城市,是国家科学院海洋研究所所属的加里分所所在地。加里分所主要进行海洋生物、物理的地质研究,其中海洋生物研究方向是生物水化学、海生物生态、海底动物、海洋鱼类、海洋哺乳动物等。克沙训导的露脊、黑海宽吻等几种海豚以及米莉娅训导的几种海鸟多为加里分所服务。加里分所研究后的一部分海豚和海鸟就被送到各地海洋生物展览馆,与克沙他们直接送去的一同为游客服务。

    克沙在送行中,强制自己不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态。如果一旦外露被发现,就犯下训导员的大忌,会被送学习班反醒,然后被排斥被疏远被“失足”。克沙在暗暗眷恋和默默祈祷中,顺利送走了海豚群。

    回到办公室,趁着没人,克沙用小拇指测量了墙上的世界地图。按照比例尺估算了从梅市出百海是三百多千米,从百海到那海是八百多千米,两者一千一百多千米。海豚时速五十千米,共需二十三个小时。在这时速超快、时间超长的情况下,不知主任秘制的鲜鱼能否保证海豚不饿。如果保证不了,海豚一旦要进食,就会吐出“饼袋”,那这批海豚就必须集体处决,相关的训导员自然受牵连被处分。一想起这个钢铁纪律,克沙就不寒而栗。

    克沙曾委婉的请求主任调换岗位。但主任以一向严厉的表情告诉他,他的专业和敬业无人能比,他应当秉承优良的状态坚守岗位。这使克沙再也不敢想像这件事情,只能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可是,他对训导海豚的工作感到神秘和怀疑,比如吐纳“饼袋”、定向的长途洄游、时速的控制、准时的到达,这些都不象科研和表演的训练,倒象操演洲际导弹。特别是每次转所都恰巧发生了国外潜艇沉没事故,而潜艇与海豚群正好都在一个航道相向而行。这次转所,不知哪个国家要倒霉,不知有多少精干的年青人要葬身海底。

    克沙的怀疑是综合了训练科目、转所和潜艇沉没的报道这几方面分析而来的。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但不敢想像如有外国人象自己一样判断并做出回应,会给自己国家招来多么可怕的报复,并殃及自己和孩子,还有无数无辜的人,还有无数他珍爱的海豚海鸟。他每每想到曾经梦魇过的这些,心就不由得揪了起来。克沙想得时间越长,恐惧感就越强,就时刻强烈地压制着情绪,不管何时何地,一点儿都不能有丝毫的流露。越是这样越不敢交结同事,就越感孤单和焦躁。

    孤独抑郁的克沙竭力的暗自疏解着情绪,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只能在谨慎强颜中等待海豚群顺利到达的消息,企望没有潜艇沉没的新闻。

    没等克沙提出请假的申请,新一批海豚已经等待他的训导。

    这批十三只露脊海豚由铁路从阿斯市的里海分所运来。它们的到来令克沙十分怪异:里海分所在梅市正南二千五百多千米,九月气温在二十四至十二摄氏度,而梅市才十二至五摄氏度,整整低了一倍,非常不利于海豚的生活和训练。这个反常的举动更增添了克沙的怀疑。但这个怀疑只能埋藏在心底,暗待日后验证。

    露脊海豚的训导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克沙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细微之别:作为噪声的声导不一样,就像两台同样的柴油机一起怠速运转,不认真地细心去分别就听不出差别,也就是先前的五批是五种声音,而这批则是第六种声音,这是为什么?克沙分析不出来。

    第六天中午,克沙从报纸上得到了惊天的验证:央国海军的提号潜艇于九月七日进行处女航,以三十四千米的时速向北驶离大西洋东北的尔岛,进入那海不久骤然失重坠向海底。三小时后,来营救的救生船系住了潜艇,潜艇刚刚上浮,缆绳断掉。随后的营救持续了二十多小时未能打捞上浮,此后的打捞必将难上加难。除四人冒险打开舱门上浮生还外,其他百人绝无生还可能,将随该潜艇留在海底。据生还者回忆,潜艇应用鱼雷发射管下潜至十七米时突然失重坠下。他四人是在海豚的救助下才得以幸存。

    海豚!克沙全身颤抖起来。他忙起身,双手扶住桌子,叉开双腿,硬撑住了才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这篇新闻完全证实了他的判断:自己训导的海豚制造了这起海难,悄无声息的葬送了一百条鲜活的生命。这些生命是自己葬送的,自己是这海难的凶手!是杀人于无形无痕的刽子手!

    克沙的心隐隐作痛。他不敢再看再想,忙翻扣了这版,想用其它版面的新闻来冲淡一下。但他模糊的眼前没有字母,没有报纸,只有海豚群,只有海豚在潜艇下吐出的“饼袋”,只有“饼袋”化作的团团气泡。克沙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慌忙退了两步,做起俯卧撑。三十六个,做,做!克沙大喘着,颤抖着,但一定做!出汗,一定要出汗!但他还是趴下不动了。

    有脚步声。克沙慌忙起身,扯来毛巾边擦脸边出去了。

    一下午,克沙没敢停下手脚,水里、岸上忙个不停。只有这样才能遮掩一些。

    晚上,克沙帮米莉娅忙完了厨房,让米莉娅先去休息,自己躺进浴盆,不洗不搓,睡着了一样,静默地躺着、想着。他想不出为什么要沉没他国的潜艇,为什么要用海豚,为什么要用自己训导的。他的心又开始发痛,头更是一阵紧一阵的痛。克沙感觉自己就要不行了,不是死于心脏的突然爆裂就是头颅的突然炸开。可是,孩子——孩子,米莉娅——米莉娅,不能,绝不能!克沙强忍着出了浴盆,就地做起了俯卧撑。二十四个,就二十四。克沙回浴盆,紧闭了眼睛,控制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终于恶梦连连地睡了。

    米莉娅进来方便,惊醒了克沙。克沙忙搓起来,一方面掩饰刚才的睡,一方面试图把全部精力集中到手上,手搓到哪就想到哪,想手,想手用力搓,像搓海豚一样,都搓到,连同嘴角眼角都搓到。米莉娅问他蜕完皮没,正告克沙:“在家别想工作,在单位就想家。”催克沙快洗,天要亮了。

    不知是浸泡的作用还是与米莉娅的交融,还是连日积攒的困乏,这半夜竟睡得出奇的深沉。

    第二天上午,克沙的精神一反往日,劫后重生一样清爽舒畅。心里暗暗祷告什么都不想,千万坚持住。在这个信念的支撑下,克沙很轻松地完成了训练科目。

    午饭后,主任召集了克沙小组的会议,说第五批海豚顺利到达,加里分所非常满意,研究所给予克沙等人记功嘉奖。

    本着什么也不想的态度,克沙对受奖一事显得平平淡淡,仿佛没发生一样。但主任宣布推辞休假的决定让他既不解又不满。

    不解的是海豚无法适应梅市九月中旬的气温,都需转所。转所后的九月下旬开始例行休假,一直到来年二月,这是对五月到九月一天假不能休不能请的调剂。三月四月是集中学习,可休周末。但现在,没有海豚可训为什么要迟延休假?他不满的是,一家已准备好九月末去看朝觐看沙漠,假期一延赶不上一年一度的朝觐奇观。这个不满使他失意低落。

    晚上,克沙告诉了米莉娅。米莉娅抱怨了阵子睡去了。克沙努力地不想不恼,勉勉强强睡了一会儿。

    次日午饭时,几位同事怂恿克沙请客。因为分所严禁中午、晚上在外就餐,在家聚餐也需请示批准。克沙因米莉娅出奇的节俭,不敢回请同事,几年来就一直远离各种聚餐,但一味这样下去就与主任、同事的距离越来越远,等到陌生时就会被孤立被排挤。虽然米莉娅小气,但这毕竟是自己联络主任和同事的唯一路径。可等克沙转脸看主任,希望得到批准时,主任很意外地说他不参加。这让克沙陷入两难:主任不去哪敢聚?不聚同事能乐意?

    克沙的一时为难被主任发觉了。主任让各位聚,别喝酒。直到这时,克沙还是不知如何处理。幸好一位同事请示主任,说哪天主任有时间再聚。主任又让他们自己聚,但在属下都表示等的情况下,答应了等。

    下午,克沙边训吐纳“饼袋”边揣摩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主任,惹得主任大庭广众之下不受请。克沙断断续续细细回味,结论是联络少:在分所没去过主任办公室看望他,在家里没请过,逢年过节也没言语祝贺过,更没送过礼物。这次记功,自己当没发生一样,主任能不挑理生气?这次不满仅是当众警告,如不悔改后果定然难料。克沙坚信他的分析,还有其他例证,如什么工作都干不了,甚至做助手都纰漏百出的那个同事就经常单独请主任,还轮流请每个同事,也请过自己。虽然自己没去,但全所的人已经轮过三遍了。每个同事对他都亲热有加,处处关照。但克沙从心底瞧不起这种只交结不工作的人,暗讽其“多余人”。

    克沙断定了被冷落的原因,就不能不想法改变,但这需要米莉娅的支持。一想到米莉娅,克沙就暗暗哀叹:米莉娅手紧得滴水不漏。克沙婚后被忌了烟,米莉娅就从不给他一分钱。至于请主任请同事,米莉娅更是严辞拒绝:你好好干他能撤你职、扣你工资、少你奖金?你过你的日子,用他们钱了、出他们力了、还是求他们办什么事了?你挣多少不知道,家里多少人花还不知道?哪有钱伺候他们?米莉娅的呵斥让克沙浑身不自在,失去了答谢主任的信心。但一想到可能的后果,不答谢不行。

    晚上,克沙婉转地说记功该请主任同事。没料到米莉娅朝他一伸手,令他交出奖金。克沙忙解释只记功没奖金。米莉娅不信,说奖金让主任匿了,责克沙追讨。克沙说以前也没奖金,谁都没有,这次的几人都没有,劝米莉娅千万别说出去,更不能提主任。看克沙一反常态的一再坚持,米莉娅罕见的妥协了,称自己起早去买几样水果牛奶糖,让克沙送主任同事。

    克沙虽然一肚子不满,却也只能让步,想等以后再劝劝米莉娅,无论如何也得宴请主任。

    第二天,克沙早早去给主任送糖。主任客气了两句,告诉克沙,分所决定由他全程护送海豚转所,到达后继续训导。护送的路程、方式、目的地和继续工作的时间等待通知,后天凌晨四点出发。克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蒙了,不知该说什么。

    分所的一切都是军事化:工作安排要绝对服从,工作内容要守口如瓶,工作场所要画地为牢。所以,克沙除服从外,不能有半句申辩,只能做转所的准备工作。

    晚上,克沙和米莉娅准备衣服行李。米莉娅劝导闷闷不乐的克沙吃好睡好,别想这想那。克沙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心里却一直想不开。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是工作需要还是主任对自己眼不见心不烦的需要。

    时钟清脆的两声报时,让克沙不敢再回想主任,只盼早点入睡。可主任擎天巨柱一样撑着他的眼皮,逼近克沙思索今后的相处。克沙设想联络的方法是用自己擅长的来迎合主任喜欢的话题,比如几种海豚的不同时速、不同主食、不同睡眠、不同孕期,等等。克沙对自己的计划一向苛求完美。他这样设计了一阵子又突然全盘否决:主任的资历堪称权威,海豚的这些习性他自然了如指掌,不能有兴致聊。自己聊他不喜欢的,一方面像自己故意卖弄,另一方面像自己在说教,他肯定反感,肯定弄巧成拙。一时间,克沙责备自己选题的失误,更懊恼自己疏远主任,不知主任的喜好,找不出共同的话题。

    克沙十分无奈地揉了额头眼皮,竭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小腹,深呼吸了一阵子,可算飘来了睡意。恍恍惚惚中,惊见主任盘腿坐在海豚上,正向自己潜来。主任恼怒地一指自己,海豚立刻射来“饼袋”。自己不及也无力躲闪气泡的一刹那,流星一样坠向海底。海水挤压的胸肺就要爆裂,鱼群撕掠全身。惊绝之下,忽被米莉娅推上海面。

    克沙骇然惊醒,猛然坐起。这时,身旁的米莉娅收回了推搡他的手,怪道:“又作梦了?”克沙对自己刚才的摔打呼叫惊醒了米莉娅深感不安,怕她逼问梦情,忙感激又歉意地边擦边应道:“滑海里了,你不叫醒就淹死了。”米莉娅怪他:“别想那些没用的!去洗洗,一身汗真像掉海了,去!”克沙怕米莉娅追问细情,忙去了卫生间。

    第二天一早,克沙背了行囊来到分所。把行囊放去宿舍回到办公室,默默地坐着猜想:正常情况下是回里海分所。一想起里海分所,克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瞬间想起提号和一百个艇员,下意识地望了眼世界地图,闭上了眼睛,否决了判断:前后不到半月,来来回回的火车运送有点儿折腾,明显不正常。不正常就不能回里海分所,就可能是南分所,但南分所位于中南部内陆,更不能。那就剩加里分所了,但陆路不能到达,海路全程五千四百多千米,海豚正常时速三十千米的话,需要七天。这时,“多余人”来叫他去消毒,克沙忙停止猜想,装做无事人一样跟去了。

    做了一天的转所准备工作后,克沙到宿舍休息,准备七个小时后的出发。直到这时,克沙也没能确定去那里、走海路还是铁路。他只想早睡早起,可一幕幕混沌沌的谜团一个接一个地挤在眼前:海路还是陆路?海路能否遇到鲨鱼冲击或者受到艇船噪声干扰,或者受到央国的报复?如果火车运输,那箱水的盐度是否需要调剂?火车噪声能消减多少?能不能颠覆海豚现有的声导?如声导被破坏,恢复过程能否刺激海豚排异被拒绝接受?如果拒绝就是自寻绝路,就可怜这批海豚了。

    克沙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次日凌晨的两点。克沙刚刚迷糊得要睡,被人悄声叫起,忙收拾行李,背着行囊跟来人去了。

    克沙被领到指定车厢,放了行囊,随来人到海豚车厢,看运输箱中的海豚很安静,全身被裹了浸饱海水的厚毛毡。他尝了尝毛毡里的海水,感觉盐度很适当。海豚头部的凡士林软膏很适量。备用的盐水和抗焦虑药很充足。查验妥当就签了交接单。来人给克沙介绍了两名助手就下车了。

    一路上,克沙领两名轮换的助手,按照《手册》要求,定时检查各项指标。实在困得不行,就让助手到点叫他,这样,他可以随时随地睡上一会儿。尽管恶梦连连,险象环生,但毕竟还能缓解一点儿疲劳。

    车厢密封得很严,除了微弱的顶灯就是克沙他们的手电筒,看不到外面的一丝光线,这样就无从知道到了哪里、奔向哪里。只有腕上的手表时刻而忠实的提醒到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工作。

    火车一刻不停。吃了五顿饭后,克沙估计再有一个小时,也就是晚上九时就到里海分所了。看海豚都平静着,克沙稍稍放松了些。另外,克沙从剩余的食物中也觉得快到终点了,感到很快就能安静舒展地睡上一会儿了。

    九点,火车没减速;十点,没降速;十一点,仍在飞驶。克沙忙用时间、时速测算终点。无论怎么算,火车早已过了里海分所。那终点是哪里?克沙暗自盘算着给海豚检测了呼吸频律、体温、盐份、情绪、排便等,有的海豚不如以前安静了,克沙决定观察一会儿再决定是否补注抗焦虑药。

    又过去一段时间,火车没有降速,而海豚有些躁动。克沙他们注射了抗焦虑药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克沙困得不行,决定不再计算行程和终点,吩咐了助手就睡了。

    克沙的梦境总是惊险连环,总被惊吓醒来。吓得他常常不敢睡去,可又难奈头脑昏痛,这使他陷入睡和不睡的两难境地而无法解脱。克沙迷糊到凌晨一时被叫醒,逐个海豚详查了一遍,喂了鲜鱼。这时,克沙想睡却睡不着了,只得硬闭了眼,集中精力用深呼吸来缓解。

    到了两点,火车终于降速停下。有人从外面开锁上来,让克沙领着检查了一遍,就指挥卸车装船。

    克沙想趁机看看这是哪里,但四周没有任何标志,众人都在不声不响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很快,海豚全被装上了船,驶向大海。

    克沙三人不能离开海豚,他无法通过大海和船来了解情况。但他还是估测出这艘船的航速在二十一节左右,就准备测算航程,再推测终点。

    难耐中,克沙推测起陆路终点的那个港口是哪里:火车时速九十千米那样,三十五个多小时的行程是三千一百多千米,一直向南到的港口,那港口应该是最南端的杰尔。杰尔?到杰尔就是到了里海。里海向南是三个国家,接壤的东、西两个加盟共和国陆路可达,用不着换船,乘船就是去尹国。

    想到尹国,克沙不由得心头一颤:尹国驻有羌国庞大的军事代表团,为尹国提供了先进的装备和训练。尹国还加入了《巴格组织》,和另两个组织形成了对祖国的战略包围。尹国的核计划得到了羌国等西方国家的帮助和支持,尹、羌两国还签了核能协议,两国充分信任和依赖,亲密得风雨不透。这样敌对的国家,怎么把我送来?难道是分所出了叛国的?是哪个分所?是梅市?梅市要经过里海,不能从最北投敌到最南。是里海?可自己不是里海的啊。是杰尔港口?可杰尔没从事过这些研究呀。不是分所还能是哪个大领导?谁?科学院出不了国境,军队不能直接调动分所。还能是科学院和军队一起?就算一起那也不能就我三人和一群海豚那。

    克沙胡思乱想得头昏脑胀也没个结论,就转变了方向。他想是不是祖国和尹国达成了某种秘密,或者用自己的技术换取什么,或者用自己去对付两国共同的敌人,或者租用伊国领海“掉深”潜艇。克沙穷尽脑力锁定了“掉深”。但“掉深”的必须是本国、尹国、羌国共同的敌方潜艇才行。那这个共同之敌是谁?克沙理了一遍《东南组织》《北约组织》《巴格组织》的成员国,隐约到了那个国家。可那个国家的不畏强敌、骁勇善战又让克沙恐慌起来。他竭力地要停下不想,要删除刚才所想,但他做不到。活跃的思维又拖他进入了尹国的现状:丰富的石油和重要的地理位置让所有国家垂涎三尺,就自然被外国渗透,自然在全覆盖的监控之下。而自己和海豚被运到这里,不能不被侦测到。一旦被发觉,海豚——还有自己必将受到残酷报复。敌对的国家太多,渗入的特工一定密布如麻,处置自己的手段也多如牛毛,光暗杀就防不胜防,哪怕有人朝自己一扬伞、一伸笔、一抬脚,比谷粒还小的毒弹就会射进身体,自己就在不痛不痒、不酸不麻中死去。

    克沙越想越怕。他想不明白,和平时期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把自己拖进险境?想了一阵子,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敏感多疑了,决定换个题目。于是他开始理起里海南岸的尹国城市,试图找到落脚点。理来理去,锁定了海岸线中部的恰市。

    恰市是尹国海滨旅游的代表城市,九月气温在十七至二十六摄氏度,十月降至十二至二十一摄氏度,即便在最冷的十二月和下年的一月二月也在二至十四摄氏度,比梅市更适宜海豚。另外,恰市海岸盐度是十三,越往北越低,北部在河水注入的情况下,盐度是零点二,这些对海豚的耐适训练极为有利。第三,里海深浅悬殊,南部一千多米,中部一百七至八百米,北部四米,这非常适合海豚的船下训练。并且,里海有鱼、兽等海洋动物八百多种和植物五百多种,利于海豚吐纳“饼袋”的训练。这些自然条件非常优越于梅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比其他场所更便于隐蔽,尤其是现在的九月末,游人更少,训练起来更加方便。克沙分析到这时,不由得赞叹主任他们的战略思想和部署。

    克沙自信终点是恰市,但随后仍然担心被侦测被攻击,就像自己能猜想出海豚的用途,别人也能判断出来一样。自己能不动声色的让潜艇“掉深”,别人也能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来回击自己。回击的手段是什么?克沙想到了自己国家的潜艇和航母,随即又以海豚的攻击令人无法想像和预料,否定了自己国家被攻击的臆想。

    正当克沙要深入思考时,被助手要换水调温打断了。

    三人不能出舱,克沙无法从外景得知到了哪个岛屿,只能依靠航程和航速来估算。从杰尔到恰市的海路是六百七十千米,眼下的航速应在二十一节左右,所用时间应是十七个小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达恰市。时间地点一定,克沙就好像攻克了一个大难题,心情放松下来,就想趁机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好能睡上一会儿。但这只是妄想,是对助手熟睡的嫉妒。克沙眼望助手,暗自揣测他做没做梦,做什么样的梦。看样子没做,就像米莉娅,从来不做,眼皮一合就睡。看他们沉稳香甜的睡相,应该没做,做也是喜事。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高兴事?就像报纸上的新闻,天天登、天天有、天天不重样,哪来的?不敢问米莉娅还不能问他两个?他两个——能不能笑话自己?有可能,也可能怪自己。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实情就行。不行,他两个一怪就会反问自己,就会报告,就会被查,就会——克沙不敢再想下去,忙做起了深呼吸。可深呼吸只坚持了片刻,眼皮就闭合了,就觉得自己被关在了舱外面,海水涌上来,漂起船上的一切。眼见两个助手爬出舱口,自己却被海豚咬住不放。海水漫过头顶,海豚把自己拖到舱底,四肢缠满了海藻,无力游动,无法推卸海豚。绝望之下,拼命一挣,眼前突然一亮,终于醒来。克沙对刚才的梦境又气又恨,不敢再睡,勉强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查看了海豚。

    晚上八点到了恰市。从相貌和语言等方面,克沙断定接收人是自己民族的,心想不是自己单枪匹马深陷敌国了,心情稍微安定了些。因有不打听的纪律,相互间只谈业务,至于这是什么地方、在这工作多长时间等等一概不说。双方满意海豚的状况,签了交接单。

    克沙的宿舍是三人的,与助手住一起。行程的劳顿使三人很快躺下。两位助手的深沉酣睡又让克沙羡慕起来,也情不由已想起了家。因为不能打电话、不能写信,克沙只能在脑海中翻腾米莉娅和孩子的音容笑貌。

    增添的这份思念,无疑使克沙愈加失眠。但他谨记不能流露的念头,把这份思念放到了心的最底层,压得牢牢的。

    露脊海豚的磁场和声导修正得很快,就像没有受到干扰一样,令所有人欣慰。随后的一个多月里,完成了其他科目的训练。按克沙的推测,该去“掉深”了,该分别了。

    克沙理解的“掉深”是潜艇潜航时,突遇海水密度变化,浮力由上及下骤然减小,致使潜艇猝然失去浮力而急坠海底,受海水挤压,艇毁人亡。

    自从克沙破解了海豚的“掉深”作用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深爱海豚了,只把它们当作工具看待,就像火柴一样,火光一闪使命终结。如要恋恋不舍,只能徒增烦恼,甚至不测。于是,克沙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以前那几个不解之谜上:为什么要“掉深”?“掉深”到多久?仅是海豚“掉深”还是还有其他?不用海豹吗?米莉娅的海鸟仅是研究观赏吗?七只海豚“掉深”一艘潜艇,那几只能“掉深”一艘航母?接连的“掉深”能不引人怀疑?很多国家捕捉海豚,万一发现了“饼袋”怎么办?外国就不这样搞吗?海底、岛陆、天空和太空的侦察手段无孔不入、无微不至,能不发现海豚制造的“掉深”吗?一旦发现,自己能逃过打击报复吗?

    这些有用没用或者与自己有关无关的混乱的问题,就像输血泵,每泵一下,就给心脏送来一个难题,一直撞击克沙,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使原本就消瘦的克沙更加瘦骨伶仃,失眠时间也越来越长,胸闷、头痛、目赤都愈加严重,不得不靠浴盆的浸泡来休息。同时,克沙也盼望着这批海豚早日出战,他好早日休假调养。

    想起调养,克沙不由得感慨起来:十多年来唯一一次争取的,也是无数次耳鬓厮磨时的哄诱才让米莉娅破天荒恩准的朝觐之行竟流产于这次异地训练。依米莉娅的俭朴,今后永无出行的可能了。可这次的假怎么休?还能象往年那样,被米莉娅监督着足不出户看书背书吗?还有什么没看?都看词典了哪还有没看的?不好,看过的她肯定让背,不背就抄,抄词典抄——唉——在家不如在分所,看米莉娅的脸色不如去受主任的冷落。那——这假休——不休——休吧,和孩子在一起,对孩子,休。

    克沙的期望很快就实现了。恰市的十一月气温在六至十四摄氏度,不太适合海豚,需要转送到尹国南部的皮海。克沙猜想这是借口,应当是这批海豚声导源的那艘潜艇出现了。

    事情不出克沙所料。海豚被送到皮海,进行了声导修正后,就在一个夜晚出发了。什么时间走的,去了哪,克沙都不知道。因为修正声导后他就返回首都了。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了,只想快点儿回家,快点儿休假。

    一下火车,克沙就被领去研究所。研究所为克沙安排了体检。体检报告还没出来就被送去休养院。

    在休养院接待克沙的是主任,这让克沙吃惊不小。主任一改冷峻的面孔,很亲切地劝克沙喝了啤酒,并说他明天在休养院对面请克沙吃顿首都特色。这让克沙很是迷惑。但主任只说了这些,工作、休假、休养什么的都没说。克沙对主任的盛情和关爱表示了感谢,没好意思问别的。

    晚上,克沙躺在浴盆里,怎么也猜想不出主任的为何转变,又被啤酒兴奋地睡不了,就回床边取来报纸,边泡边浏览。看到第二版时,被一短短的新闻惊呆了:羌国鲨号核潜艇在印度洋“掉深”两千米,被压扁摧毁,一百三十人无一生还。鲨号是羌国同级核动力攻击型潜艇中的第一艘,集先进技术于一身,性能十分优越,号称“万无一失”。

    看到这,克沙慌得浑身直颤,抖得报纸就像狂风中的旗帜“哗哗”直响。克沙感到心要迸发出来了,忙爬出浴盆,就地趴在凉凉的地砖上,竭力地深呼吸。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平缓下来。他擦了身子,拿报纸回到床上,心里暗暗劝告自己:与已无关,别慌乱。克沙企图用其他新闻掩盖,但他还是藕断丝连着鲨号,就不得不把米莉娅塞进脑子,想她的丰满、浑圆、热烈和强力。终于,米莉娅取代了鲨号。克沙不敢离开米莉娅,趁着想像的激情躺去盆,合上眼。可眼皮的顽固跳动招来了鲨号,搅得他头脑昏胀,疼痛欲裂,不得不换水,拍打额头、前胸,以“啪啪”声惊走鲨号,以痛感告别米莉娅。折腾到凌晨才在盆里腾云驾雾地睡了片刻。

    次日早,与主任吃了早餐后,主任来到他的客房,掏出一张票据和一沓钱,说是克沙的奖金。克沙按捺着惊喜签了票据、收了钱。主任让他告诉米莉娅是公款,花销需报帐,不能给米莉娅。克沙羞涩之下,暗赞主任考虑的周密。主任说他去研究所,要克沙自去游览首都,晚五时在对面请克沙。

    晚饭时,主任说已通知单位,把米莉娅和孩子送上火车,让克沙一家游览首都,后天晚上由克沙请客。克沙喜出望外,一迭声地感谢了主任。可主任却有点儿歉意地说了自己对工作要求的严格,特别提到了“多余人”。主任解释说自己太严厉,分所的工作氛围过于压抑,就接收了“多余人”来活跃气氛。此时,克沙才明白为什么一个非常单位会允许“多余人”的行为,心中感叹主任的良苦用心。

    主任为什么没说对克沙的工作安排?原来主任竭力向研究所举荐克沙,要么提职要么重用,但因克沙体检报告中的精神状态一项遭到拒绝。主任不甘心才力争了奖金、休养和家庭度假的奖赏。

    第二天晚餐中,主任佯装认真的告诉米莉娅,克沙手中的公款只能克沙支配,让米莉娅照顾好克沙的吃睡。这些关怀,让克沙充满了感激。

    当夜,克沙感觉速度、耐力明显减弱,无力缠绵,就以拥抱来缓解米莉娅的不满,揣测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出了什么问题。思虑了一段时间,想是自己太过焦虑所致,便下决心不想海豚、不想潜艇,积攒体力来补偿米莉娅。但远如所愿的事实让克沙懊恼不已,确定自己衰退了。他苦恼了一阵子,不得不转回现实,想明天如何领家人好好观览、好好补偿米莉娅和孩子,也让他们从此正视自己。

    这一夜,克沙没去浴盆,一直默默地规划:先看克宫,二百四十多英亩的宫墙肃穆宏伟,多宫最为辉煌,教堂也气宇非凡,军库的珍宝非常丰富,高夫公园、冰雕展、历史博物馆、尹钟楼、麻山,还有那些大教堂、大广场都去。孩子肯定喜欢高夫公园,说不定要滑上半天。他们总要冰刀,该买,至少一副。可不能再借了,米莉娅都借遍了。两天看不完,米莉娅不像自己喜欢游览,那就听她的。

    去商店得起早排队。自己去排,别冻了米莉娅和孩子。货少人多,一天只能去一个,这至少要三天,四天也行,只要米莉娅高兴。

    吃的,就看米莉娅喜欢的了。馅饼、烩牛肉、香肠、乳酪一定给孩子吃,米莉娅能答应。

    大学也得去,给孩子树个目标,激励激励,最后去。

    克沙越规划越兴奋,竟然没了睡意。

    克沙婚前的生活全由父母操持,婚后父母搬去了大西南,生活就转由米莉娅掌管。这样的经历和环境,使原本只知钻研业务的克沙不谙人情世故、不知衣食住行、不懂油盐米面,即便是主任明确奖金由他花销,他也不知自己和家人需要什么或者买什么像办公品而不致米莉娅起疑心。

    克沙顺从米莉娅,先逛了商店。可他两天没出一分钱,这让崇尚节俭的米莉娅很生气。她屡屡哄劝克沙给孩子买衣服,克沙不肯。

    两天后,米莉娅以给主任买衣服为由引诱克沙出钱,但克沙说开不了票据,犯纪律,一直不肯。米莉娅坚持先用,开了工资再还才迫使克沙答应了。克沙没料到,米莉娅只给孩子买了,没提主任,感到米莉娅过份了,就再三的苦劝,终被米莉娅用“以后再说”搪塞过去。这使克沙非常气恼,懊悔不该把钱都给了米莉娅。

    其实,米莉娅早已猜到这笔钱不是公款,而自己又一向嫉恨那些占单位便宜的同事,尤其是克沙,除了卖命的死工资外,什么好处也不想,什么便宜也捞不着。这次公费休假就想挥霍的享受享受,最好是格外开些票据再报销一些。当然,这些不能让克沙这个大傻瓜知道。于是,米莉娅一面大肆购物,一面暗自购买能报销的票据。而克沙一直对不给主任买衣服耿耿于怀,就一直纠缠恳求。米莉娅权衡再三,觉得报销一事还需主任签批就答应了。

    主任身高与克沙相仿,只是魁梧些。米莉娅就比照克沙的身材买了皮衣,催克沙立即送去,并让主任签票据。克沙对着票据犯了愁:相当于自己三个月工资的票据怎么得到的?这明显是犯纪律的票据怎么敢拿去?可要不拿票据,米莉娅又要吵闹贬损自己,孩子又要疏远自己。克沙的一举一动完全在米莉娅的掌握中,她恫吓要自己去。克沙哪敢让她去?忙拿了东西去找主任。

    克沙没敢说票据事情。主任也没太客气,穿试后称赞米莉娅会挑会选。他询问了克沙的恢复情况,告诉克沙体检报告没有病症,劝克沙起早跑步,养成习惯。聊了一会儿,主任把两盒滑冰刀递给克沙,说是他送孩子的。克沙很意外的欣喜收下。

    回到客房,一家人忙不迭地欣赏冰刀,两个孩子试后更是爱不释手。克沙正高兴,米莉娅突然要票据。克沙愣了下,忙遮掩说再等等。米莉娅追问是主任说等还是克沙自己要等。克沙清楚,如果说主任让等,米莉娅就敢去找主任。如果说自己,米莉娅就会拿票据去签。情急之下,克沙说自己没提,先用公款垫上,回去再说。米莉娅伸手要票据,克沙不敢给,边后退边恳求以后再说。米莉娅恼了,一手扯住克沙胳膊,一手去掏票据。克沙猛一挣,带了米莉娅一个踉跄。克沙趁机窜进洗手间,撕了票据扔进坐便,刚要冲水,米莉娅扑过来。克沙猛地按下水阀,身子扑上坐便。米莉娅惊呆了,随即一屁股坐下,极陌生地瞪了会儿克沙,非常伤心的把头埋到两膝间,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克沙见势不妙,忙蹲下抚慰。

    结婚之初,克沙两人也闹矛盾。无论克沙如何有理如何迁就,都必须包揽两人的全部过错并予诚挚的道歉才能结束。否则,米莉娅必将责骂进行到底。有过几次后,克沙诸事臣服,不争不辩,这样是没有了摩擦。但在米莉娅和孩子眼中,克沙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成了唯唯诺诺的软男人。克沙也变得自卑和压抑,更加回避家庭诸事和妻儿的目光。

    克沙见米莉娅一反常态的不吵不闹,感到非同小可,深恐这无声之怒会爆发意外的后果,就绞尽脑汁地哄劝,试图抱起来慰藉。但他没料到米莉娅自行起身,一脸悲怨地洗了出去。

    克沙莫名其妙地跟着,诚惶诚恐地盯着。米莉娅一点儿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吩咐孩子收拾东西。克沙看米莉娅要领孩子走,慌忙拦着赔不是。米莉娅不言语,对克沙抢在手中的东西视而不见,拉着两个孩子要出去。克沙拎着东西横在门前,拦着哀求,竟被三人拉开。克沙看三人去意决绝,忙把东西递了去。

    克沙看三人上了出租车,就慌忙上了另一辆。车行几十米停下,克沙因没钱被赶下来,眼睁睁地看着米莉娅的车子消失掉。

    克沙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地盼回了主任,急请主任领他去找。主任忙问去车站还是机场,克沙不知道。主任安慰说就算找到了也劝不回,让米莉娅先回家冷静冷静。主任见克沙执意回家,就安排克沙明天上午到研究所报到,下午回家。克沙身无分文,只好这样了。

    这一夜,心乱如麻的克沙焦头烂额,坐卧不安,一眼未合熬到了天亮。

    上午,克沙随主任到研究所报到。研究所调他去北极学院,半月内报到。正当克沙称谢领取调令时,研究所领导意外发现了克沙浓重的黑眼圈,就摁下调令,问克沙是不是没睡好,克沙老实的回答了是。领导又问是不是经常失眠,克沙没作任何防备的承认了。结果,领导朝克沙和主任宣布暂缓调转。主任欲言又止地领克沙去了机场。

    克沙急切地光顾着奔家,没有注意到主任悻悻的神色。

    主任的失意缘于克沙的表现。主任一直默默地严格培养克沙,在研究所因精神不稳定拒绝他的推荐后,主任转向对口的国立海洋大学。对方鉴于克沙的工作成就和主任的极力游说,同意接收并调高职级。主任回到研究所申请转调时,研究所担心克沙的状态难以保证涉密纪律,拒绝调出。后经主任担保已康复才勉强同意。但克沙的黑眼圈和坦白使他功亏一篑。主任心里既责备又怜悯,隐忧克沙失却了一生中的晋职机会。

    克沙追星赶月到了家。但米莉娅没回来。他去问照看家的邻居,邻居却惊讶克沙一人回来。克沙昏沉沉得不知对邻居支吾了什么就回家躺下了。

    克沙胡乱地想了一阵子,想不出米莉娅去了婆家还是娘家,或是她的哥姐家,就拿不定注意是找是等。越想越焦躁越头痛,不得不去邻居家要止痛药。邻居家没有,要出去买,克沙嘱其别说自己用。

    克沙吃了药,向邻居借钱。但邻居翻遍了口袋、抽屉也不够克沙的路费。克沙没钱又不知去哪找,只能等待了。

    克沙在邻居家吃了两天就不好意思地去了单位,以值班名义解决了吃饭问题。

    煎熬中,骨瘦如柴的克沙不得不偷偷的依赖镇静药了。十天后领取工资时,主任再次告诫他跑步,必须五千米,如同吃饭,务必坚持,同时加克沙为带班人员,方便他的吃住。

    五天后的晚上,克沙跑近家时,诧异地愣住了:家里亮了灯,窗前的灯光下堆着自己的行李衣服。惊骇之下忙去开门,没拽开。叫门没人应,喊敲没人理。克沙顿感绝望:完了,被彻底抛弃了。他像被抽了筋骨一样瘫软在行李上。

    寒风吹散了克沙的热汗,吹透了皮肉,却吹不醒他的头脑。

    邻居老汉去厕所回来惊见了这一幕,把克沙拖回了家。老太煮了姜水,陪着叹气。老汉摇了阵子头出去了。克沙僵尸一样,两眼直直地盯着水碗。

    夜深了,老汉领来克沙的同事。克沙没看见一样,失魂地盯着水碗。同事劝解说他没叫开门,让克沙去单位,明天再来劝。克沙如泥塑的人毫无反应。老汉帮同事架走了克沙。

    老汉帮同事安顿克沙躺下才离开宿舍。同事一直守着只眨眼的克沙,直到吸光了一盒半香烟才躺下睡去。

    第二天,克沙没能起来。一动不动的深凹着眼睛,蜡黄着脸皮,枯裂着唇鼻,完全一具木乃伊。

    同事给主任打了电话。主任命令同事拉克沙起来活动,叫医生输液。同事请来医生,一同拉克沙起来,架着他在屋里走动了一个多小时,给他喂了兑糖的米粥,挂了吊瓶。

    下午,主任来电话,令同事加两人值班,专门护理克沙,十天一轮,一定让克沙吃喝,并汇集誊写单位年鉴。同事一一照办。克沙形同木偶,让吃就吃口,让走就走走,让写就写写,让烧锅炉就烧,就是不说话,问也不答,也不多活动,告诉走一圈就一圈,多一步不走。

    第四天,主任带来医生。医生把形销骨立的克沙好一番折腾,诊断为焦虑后的刺激,处置为食物多样、室外运动、娱乐活动,一个月可自行恢复。主任重新做了部署:三人一组专门陪护;除急重工作外,都由克沙做;饮食改为营养餐;晚上户外活动后三人陪同打牌,输家喝啤酒,克沙输不输都至少喝一瓶;三天一次的集中学习由克沙读报发言;家庭变故上班后再说。

    主任的指示如同军令,谁也不能怠慢。三人小组商议了周详措施后立即工作。三人的好奇心不比责任心小,营养餐和玩牌喝酒更是梦寐的福利。他们十分珍惜这些主任都无法享受的福利,自然奉克沙如父母,如影随形地尽心尽力服伺。

    对三人来说,美中不足的是克沙玩牌的技术仅仅处于初始阶段,无论三人怎样的作弊输牌,都很难喝到酒,读报发言也费尽了心思,恨不得自己替了克沙。

    十天后,克沙的睡眠虽没好转,工作和生活却渐成规律。这些都是他对回家的绝望和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的作用。

    在汇集年鉴中,克沙一直克制情绪,坚持动手不动脑。但他的好奇屡屡冲破这道防线,比如训练海鸟的方向、距离等问题就引发了他的深思,怎么也想不出上千海里的训练是为了研究和表演。由此引起警觉,怀疑是执行海豚同样的使命——投掷“饼袋”。克沙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测,又否定了:海面上的舰船和航母在江河湖海都能浮航,不像潜艇在海下受盐度影响得那么强烈而发生“掉深”。另外,海鸟也绝不可能像海豚那样准确的在舰船底下使用“饼袋”,极有可能投掷到舰船上。一旦投掷在舰船上就会被发现收缴,被剖析仿制,被反过来“掉深”自己。想到这,克沙就彻底否定了海鸟投掷“饼袋”的猜测,又神不由已的把心思落到“饼袋”上。

    克沙推测了“饼袋”的工作原理:海豚经日常的声导训练,能很快游向声导源的潜艇下方。受潜艇声频影响,吐出“饼袋”。“袋”被海水溶解掉,“袋”里的“饼”立刻凝聚海水中的盐,使海水在一刹那被分解为盐和淡水。淡水浮力远远低于海水而使潜艇“掉深”。这个原理让克沙深信不疑。他断断续续地想起了加里分所生物水化学应是专门研究这项技术的。但他们研究的“饼”是什么又成了克沙的下一道思考题。

    克沙的思考不敢表现在同事的视线中,否则会引发同事们的猜疑,只能在独自一人跑步和睡前暗自进行。几天里,克沙总在冥思苦想,总是衔接不上,总是从隐约到明晰到否决的循环。后来,他从海水盐类物质来推导了几次,觉得柳岸花明了:在极短的时间里析出海水中氯化钠的那个东西就是“饼”。他为这个破解而兴奋。这个兴奋使他无法入眠,但他担心出现黑眼圈和精力不支,他不得不终止了思考,天天晚上到家门前望上一阵子,或者清雪扫院、劈柴码垛,希望能看到米莉娅和孩子、能说上一句。虽然一直被躲避,但他一直坚守。

    这一个月里,克沙只与孩子说了几句。孩子顾左右而言他,极尽应付。克沙知道这是米莉娅的严厉要求。如他再纠缠,孩子必将受到米莉娅的责难。所以,克沙只能争取多见面少说话。尽管如此,两个孩子仍然变更着从家到学校的路线和时间,尽量躲避克沙。这让克沙苦恼又无奈,只能把父子情收到心底,用工作激情来暂时代替对妻儿的思恋。

    在抄录年鉴时,克沙无意中发现,海鸟的训练似乎纯粹用于境外的破坏——高温季节的森林大燃烧。这个发现让他惊悸万分。他竭力地用种种信息来否定这个发现,却越被证明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工作纪实中载明了对海鸟的突出训导是定向、耐力和定点投掷“火种”。“火种”是克沙自己对海鸟投掷物的命名。海鸟的这些工作无法与火灾相联系,这是主任他们让克沙公开记于年鉴的原因,也可能是主任他们掩人耳目的手段。但对克沙来说是欲盖弥彰。可其他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的。即便是克沙,也只有把放飞海鸟的方向和时间与旧新闻中的火灾位置和时间联结起来,才能推测出其中的奥秘。最能说明事实的是在尖尾雨燕南迁非洲和燕鸥迁徙南极的时节里,从加里分所向西放飞中,那国南部发生了严重的森林火灾;由黑海向北放飞后乌国南部林区发生火灾;向西,保国森林大火;向西南,希国火灾,还有西部葡国和四次的班国。这九次大火焚毁森林二十九万公顷,撤离疏散四万多人,数百人死亡。这九次仅是克沙从年鉴和旧新闻的互相印证中坐实了的,另有一些年鉴中记载的,因找不到旧报纸而无法链接。但类比起来,只要放飞定有火灾。

    这些火灾不在身边,克沙又心转家里,自然不太注意灾难的后果。但他胡思乱想的习惯是无法改变的。九次火灾中,令他无法理解的是班国不是北约成员国,又隔着意国、希国这些北约国,为什么要烧他?保国既是华约成员国,又隔断了北约国,为什么也烧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烧乌国这个加盟共和国。烧他们是失误?可鸟的天性、严格的训练、精准的演习是绝不会失误的,也绝不允许失误。那还能是什么?克沙苦苦思索,终于猜想到这是以自残手段来掩人耳目的策略。

    抄录中,克沙会查阅书刋等资料来核对勘正原稿。出于好奇,克沙就利用这些机会对火灾地点的历史和现状做了比较系统地思索,陆续取得了惊天的发现:火灾地点均为原始冻源,焚烧暖化了冻层,冻层中动物遗尸携带的炭疽菌遇热苏醒并活跃,继而感染地表上的一切,再经各种动物的四下传播,人类就在劫难逃了。

    这万劫不复的无声无息的毁灭,一时令克沙惊恐万状。努力了许久才被他刻意的天天去堵截孩子、天天都失望的事情遮掩了过去,就连主任也只当克沙是对家的变故而愁眉不展,丝毫没料到克沙已经窥测到核心绝密,自然就没有丝毫的防范。

    令克沙百思不解的是海鸟投掷的“火种”是什么材料。什么材料在海鸟吐到或排泄到森林能即刻起火?这个问题就像“饼袋”一样,令克沙无法分析出内在成份是袋装钠还是糖、水、浓硫酸的铅皮弹。不管是什么,肯定不能太复杂了。另一不解是和平时期为什么要冒险玩火?就像“掉深”潜艇一样,一旦被发觉必将受到天翻地覆的报复。这些问题如同千钧砣,压得克沙胸闷心慌,难闭眼难入眠,折磨得克沙痛苦不堪又不敢流露,更不敢用药调节,只能透支体能把自己累得死过去。可过量的运动又使他异常兴奋,更难安定下来。

    克沙只能用孩子来掩盖同事们的亲切问讯。

    熬了数日,主任回来,单独问克沙想不想正式离家?如离开,单位把他列入今年的楼房分配计划,他将单独享有楼房。克沙毫不犹豫地表示了不离不弃。主任尊重克沙,说不离只能用自有私房兑换楼房,且可能被米莉娅占有。克沙盼望妻儿早日住上福利楼房,没有顾及主任提醒的自己仍将两手空空的后果,就定了下来。

    克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上学的孩子,让转告米莉娅,企望自己被重视被接回家。但孩子仍然冷淡地对待他,使他感到回家的渺茫。但克沙仍然感到给妻儿争取楼房是自己的责任,是对家庭的贡献。他为此而欣慰。

    只有誊写年鉴,克沙才能暂时放下对妻儿的思念。可正如前面的赘述,克沙一直在破解着为什么玩火这个难题。在一次休息时,他习惯地用手指在世界地图上比划着“掉深”潜艇和火灾的位置时,无意中发现祖国在世敌火力的完全覆盖之下。除北冰洋,其他都是对方强大的军事基地。一旦战起,三面攻击就覆盖了祖国的角角落落,而祖国几乎没有还手空间。这时的克沙才恍然大悟:削弱武装、破坏经济、引爆瘟疫,毁灭敌人。

    克沙为得到答案而兴奋不已。他把“掉深”“火灾”“瘟疫”视为绝对的“突破”战略,认为“突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反制世敌。他开始把主任他们当作二战中的将军来膜拜,把“饼袋”“火种”和激活冻源炭疽菌的技术视作最杰出的科研成果。当然,这个狂喜只能沸腾在心底,不敢丝毫喜形于色。

    不知是收获了这个答案还是为祖国的“突破”而亢奋,克沙又陷极难入睡和倾力掩饰的憔悴中。

    年鉴抄录刚要结束,克沙父母来信借钱。父母都有退休工资,医食住行都有保障还借钱干什么?信上没说,克沙不解。如数寄去后,克沙琢磨一定是“大玉米运动”恶变为大饥饿,导致食物匮乏,供应迟滞,父母不得不去黑市高价购买口粮。克沙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待遇福利全被取消,食堂主食定人定量,主任增人捕捞海产品来补充的这些情况,猜想父母一定饿得不行了。但孩子还很好,他们住校后能吃饱,没让克沙分心作难。但身边的形势却愈加紧张:一些父母亲属来投靠同事,造成本地的主副食供应紧张,引起居民的强烈不满,几乎发生哄抢骚乱。邻居老汉参与其中被送学习班,有的市民被控组织、串联和煽动被捕走,米莉娅无意的抱怨招致严厉警告。随即,分所连续开了几天的大会,宣告要坚定经济好转信心,严格执行国家政策,严厉打击黑市犯罪,严禁邮寄干海品等食物,要勤谨工作,杜绝懈怠。随后开了几次内部会议,一方面强调垂范和带领工人渡过难关,另一方面强调纪律。最后一次会议失控得让克沙崩溃了。会议算了克沙的秋后帐:经常给父母亲属邮寄干海品,扰乱经济秩序,给予处分;对米莉娅的言行负有责任,收回福利楼;退赔三人小组照顾他的一切费用。同时,主任受牵连被批评,随后被调离。众矢之的的克沙孤立得无依无靠,消沉得无地自容无处躲藏,也使他失眠得不分昼夜、痛不欲生了。

    克沙心挂妻儿,不能轻言生命,只能把精力从妻儿父母亲属、主任同事新领导的身上,以及一再衰退的经济形势上全部转移到训导新海豚的工作上,俨然一个罪孽深重的认罪改造的犯人,不敢抬头,不敢言语,木偶一样活着。可在他的内心深处,懊悔、自责轮番地猛烈撞击着他的心胸,仿佛辜负了妻儿父母亲属和主任他们,仿佛自己是他们的累赘,是世上最最多余的只能牵累别人的边缘人,不,应是垃圾人。克沙越内疚越恨自己的无能,恨不得终结自己来换取他们正常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他曾经幻想一听《黑色的星期天》,快速地巧妙地无声息地结束自己。但他实在无法舍弃妻儿父母,一直在结束的边缘徘徊。

    由于“大玉米运动”的失败,粮食供给日趋紧张。克沙对父母亲属一而再地求援求救无力施助,加上邻居和一些老人的相继饿死,使克沙开始怀疑政策的方向。这个怀疑逐渐取代了自卑,逐渐颠覆了先前的敬业,逐渐产生了抵触“突破”战略的念头,逐渐地想要扭转这项战略来迫使政府增加粮食。

    这样的思想转圜,使克沙更谨慎地掩盖着焦灼的失眠和恍惚的神色,更慎重地开始构思扭转计划。尽管这个扭转是极其不可能的。

    事情真是惊奇的巧合。七月二十九日,首都附近的森林突然燃起凶猛大火,无法阻断无法扑灭,瞬间吞噬了海军基地的二百多架飞机。惨重的损失让克沙心惊胆战:这赤裸裸的报复后面必将是炭疽疫情的大爆发,首都大瘟疫必将蔓延全国,细菌毁灭的大浩劫开始了。

    克沙绝望起了末日。

    半个月过去了,克沙没有看到疫情的报道,也没有听到瘟疫的传闻。这让他百思不解。苦苦冥想了数日,终于猜测到是灭火的水中秘密掺入了灭活炭疽菌的药物,不声不响地消杀了复活的炭疽菌。这个猜想先让克沙无限欣慰,之后又令他无比沮丧。沮丧的原因是这场大火不能阻止“突破”战略的继续实施,至少“掉深”活动还要继续,并可能为了报复而变本加厉。这样一来,政府更无暇增加粮食了。这怎么办?难道还真得自己想办法阻止吗?

    克沙绞尽脑汁地观察分析着形势,期盼政府立即改弦更张,扭转少粮挨饿死人的危局。但形势的发展令他大失所望,激起他的强烈不满,促使他做出了另外的选择。

    经过数日的研判,克沙决定在海豚出发前的饲喂时,偷偷减少喂鱼量,使海豚未到目的地就因饥饿而提前吐出“饼袋”去捕食。减少的鱼偷偷喂给其它池子的海豚就不会被发觉被查出。克沙反复思考了这个方案的整个过程,觉得切实可行,又在训导中细密地推演了几回,觉得万无一失才略感解脱地想去睡上一觉。可这个方案攸关他的身家性命,这使他暗暗紧张,无法入眠。

    惊魂的时刻终于盼来了。克沙边喂边把小鱼偷偷塞进紧口的衣袖和裤腿。喂完小鱼后,克沙趁着新领导给海豚装备“饼袋”而支开他时,他进到别的池子,一边嬉戏海豚,一边偷偷的把小鱼塞进海豚嘴。克沙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望着远去的海豚群,久立海边的克沙百念丛生:顺利的话,海豚群应在没到敌方潜艇前吐掉“饼袋”去捕食食物。等到了潜艇前,受声导作用,会跟潜艇嬉戏一阵子,再向目的地游去,也可能一直跟随潜艇。不管怎样,潜艇不会“掉深”。海豚是否因为没完成任务而遭到惩处就不重要了,因为海豚毕竟没有挨饿的人重要,毕竟是为挨饿的人去牺牲。想到这,克沙的心境竟然豁朗起来,感到自己完成了一件旷世伟业,立下了亘古未有的功勋。

    轻松下来的克沙索性就地躺下,凝望着奇形怪状的云朵,羡慕起云朵的自由自在。多愁善感的习性又使他马上黯然下来:多姿云朵的生命太短暂了,几丝微风几粒雨滴就消散终结了,不知魂归大地还是大海,不知何时与谁凝结成汽再获新生。可新生的必然不再是它了。海洋——大气——云朵,循环的新生命,自然界的神奇力量,人是无法比拟的。人,人应该是万能的,他能改变一切,人工降雨就是,人替代了云,不光降雨,还能降火。要是海鸟把“火种”投到云上——云火?雨火?云雨不能烧,落到地上才行。地上——森林?草原?城市?我的分所?海洋研究院?海洋上的舰船?

    克沙被这些想法吓了一跳。他坐起身,简捷地理了下:云朵落下的雨滴燃烧了一切,诱发了——可要是落下的都是生物细菌——太可怕了。克沙不敢再想下去。他揉了额头,起身回去。

    几群起起落落的海鸟又引发了克沙的联想:它们是不是在演习?要攻击谁?还有谁?克沙排队了敌对国家,他们单打独斗都不是对手,没有羌国——羌国?应该烧他。让鸟飞去,让云飘去。烧毁他北约南约就散了,就没冷战了,就能进口粮食不挨饿不死人了。应该,太应该,早就——不对,他的海洋大气局也很厉害,万一他反制——反制?首都森林大火是不是他烧的?他用鸟?用云?都有可能,极有可能。他能烧首都森林也能烧我梅市,烧分所,烧......一时间,克沙把这些臆想当真了,竟慌乱地跑起来。

    海豚群由调查船随航出了百海,余下的航程由海豚群单独经北面的巴海向西进入那海,再向南转东,经卡特海峡、厄海峡到达加里分所。

    海豚群和调查船刚刚分手,惨剧发生了。

    调查船随海豚群进入巴海就转向东北,去北冰洋执行调查任务。这时的海豚群应向西面的那海游去。可是,不知海豚群的声导受到干扰,还是过于饥饿,或是急于“掉深”,它们竟直扑正北方那艘向西潜行的潜艇。

    这艘潜艇正在巴海巡航,随后要接手调查船送海豚群进入那海,然后返回随护调查船。潜艇被海豚群“掉深”得相当完美:艇身被挤压成铁饼,一百二十多官兵无一出艇。海豚群游到那国南部冲滩搁浅,集体自杀。

    这些消息是五日后分所有关人员的闭门会议公布的。克沙内心早已不再爱惜艇员的生命了。艇员已经变成他逼迫政府转变政策的代价,是他兑换百姓不被饿死的代价,也是不被世敌复仇的代价。虽然不再痛惜,但神色却要悲恸。这悲恸不仅掩饰自己的成功,还确确实实是忧心正在进行的调查。调查的万一后果就是克沙的失足“掉深”。这必将殃及妻儿父母的后果令克沙万分恐惧,无法控制,异常悲恸。无异,这非常契合会议气氛。

    调查是在半公开的状态下进行的。让克沙侥幸的是,海豚群尸被那国扣下处理掉了。那国是北约创始国之一,历来不通消息,更不便索要尸体或尸检报告。这样,海豚腹中缺少自己饲喂小鱼的事情就自然无从查起,也就没人怀疑饲喂问题了。另外,无论海军情报机构还是其他安全部门,都在围绕海豚和训导人员进行调查,没有扩展到其它海豚,况且时间那么长,饲喂其它海豚的小鱼早已化成粪泥而不知去处,任何人都不会联想到这个问题上。克沙前前后后想了几遍,感到真的万无一失了,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协助调查和训练海豚上,努力不想,以免梦呓泄了密。

    半个月紧张调查的结果是海豚声导紊乱致抑郁自杀。这个结论让克沙彻底放了心。但克沙没料到,驻那国的谍报人员还是搞到了海豚尸检报告。报告中的小鱼饲喂量严重少于标准,腹中残留物没有秘制鱼的成份。这两个问题引起了调查人员的警觉,他们根据这个疑点重新展开了慎密侦察。侦察中得知克沙偷喂后的海豚采食不如平时欢快,食欲明显不强。调查人员因此化验了池底角落残存的淤泥,发现了微量秘制鱼的成份。沿此线索查实克沙饲喂时衣着的反常现象,就再次侦讯了克沙。质讯时,克沙发现“多余人”参与其中,才知其是情报人员,暗想“多余人”隐藏得太深了,主任和整个分所都被蒙蔽了。惊骇之下立即构想了应对措施,戴上测谎仪就竭力冥想米莉娅的容貌,企图用满脑子的米莉娅使测谎仪无隙可乘。

    米莉娅的形象很快就被跳动的眼皮给消解了。克沙心里一慌,立刻又轮换了孩子、父母等亲属甚至同事邻居,但他们都只停留了片刻。情急之下,克沙不再想人而想一些有烙印的事情,特别是米莉娅的节俭:她勒令自己忌烟而逼迫自己吃掉了烟头;她舍不得买肉而逼自己咽下碎骨渣;水果不准去皮而一家人都养成了吃核和籽的习惯;她向亲属同事索要旧衣服供给全家,自己不好意思穿,她就给自己索要工作服;她大闹学校,迫使学校同意孩子穿同学的旧校服;婚后的自己没再买过书,米莉娅为他借遍了所有人,小说、中小学教材、自然与人文科学等,后来,米莉娅借来词典,令他背诵。

    克沙这些回忆没有结束测谎,他急忙背起词典。

    克沙没有得到测谎结果和调查结论,这使他隐隐地感到了不妙,不免惶恐起来。

    恐怖中,克沙那本来就干枯的双眼像嵌进了太阳,每时每刻都被灼蚀。心像狂奔的野兔,蹦跳得随时都能窜出来爆成齑粉。胸闷、心慌、头昏、全身无力这些生不如死的折磨,就要耗尽克沙最后的一口气了。白天,这口气支撑他应付着工作;夜里,这口气支撑着他一动不动地熬着想着,感到自己就要魂归天堂,仿佛看到妻儿父母在送别自己,而且十分满意。再细看,他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谈笑风生,仿佛自己的死是他们无上的荣耀。这让克沙十分诧异:父母曾是虔诚教徒,他们的高兴肯定是自己去了天堂。不对,他们没有诵经,神情也不像送自己。对了,现在不准了,他们不能诵读了。那自己还能去天堂?天堂——真的在?在哪里?他们没指引。是不知道?转世的祖父母应该告诉父母,祖父母不说,父母转世时也该知道呀,父母为什么不指给自己?对了,可能是自己没有信奉,一定是。那就去不了吗?就深葬地下了吗?地下——是不是地狱?是死后报应?可未经审判更无罪孽怎能下地狱?罪孽——“掉深”是吗?不能。那不是自己的主张,何况自己还极力阻止过。阻止错了才下的地狱?不能,他们饿死人都没下,“掉深”“放火”“瘟疫”“云火”都没下,自己更不能。他们——他们才是恶魔,该枪决,不,该绞刑!不,火刑!绝不放过那些践踏公平准绳和公义线砣的鬼魔,绝不!

    恍惚中的克沙云雾飘渺地游思妄想自己被捕的后果。可无论是枪决、绞刑还是注射,都是在自己知道和恐惧中进行的,自己能不怕?一定起不来被抬到刑场,一定跪不稳被绑上柱子,一定忍不住尿了裤子。裤子不能换了,没人给换。要不就不喝水,两天三天的不喝。可是,不道哪天行刑怎么不吃不喝?这可怎么办?别告诉我死刑,就现在,不声不响的一枪,两枪也行,我预先不知道就不怕了。怕死?不用怕,只是肉体与灵魂的分离。不怕,我真的不怕,只是疼痛,怕疼痛,死得不知不觉没有疼痛就不怕。现在也行,只要不疼痛。看,别人死后那么安祥,比睡的都宁静,睡?我的睡从没安宁过,真不如别人的死安宁。死吧,只要不疼痛。

    不辩睡和死的克沙,觉得灵魂正象断线的风筝一样飞离了自己。

    第二天,克沙怪异自己的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和精力充沛。他回光返照了。傍晚,他一人循例饲喂海豚时,被一抢食的咬住了手腕,拖到池底。克沙挣扎了片刻,猛然想起这不是“失足”,是“掉深”。这样的“掉深”不该怕,没有疼痛怕什么?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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