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15日下午,农工接了创作澳门回归征文的工作,称需要收寻资料,提前下了班。
他一进家门一大惊:脚旁一双女式红皮鞋,右侧衣挂上一套红衣裤。
忽听厨房传来温林的招呼,又一惊。
温林是农工处过的温老太的独女,三十二岁,幼师。两年前,农工因难言的恐惧,劝离温老太,断绝了联系。
这时,温林边做饭边释疑来看看,怕农工拒绝,就用离家忘还的钥匙直接进来了。
愕然中的农工发现眼前的客厅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沙发上放着叠得齐整的自己的几件过了季的衣裤,眼下两双过了季的鞋也被清理在鞋架外,衣挂上另有温林的肩包、丝巾。再瞧厨房,系围裙的温林正坦然地迎来,边让农工歇着,等着吃饭,边摘下农工的挎包,挂上衣挂,又释疑地称就她自己,没人知道,不用担心。
满头雾水的农工换下温林递上的拖鞋,谎称回来取材料,急着加班,没时间在家吃,不用做饭,要温林留下钥匙去忙她自己的事。
温林嗔怪农工只顾工作不顾身体,非要农工吃完再走。
农工边回绝边去卧室,边佯装取材料边窥巡。未见卧室和柜子异常,就选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厚的档案袋和抽屉里的材料,出了卧室,决绝地让温林留钥匙离开。
温林却家主一样嘱其早去早回,等他吃饭。
见温林没走之意,农工愈加担忧温林的来意不善,就边把档案袋和材料装进挎包边催温林走。
温林边回厨房边说自己不偷不赖不讹,连卧室都没进,不该怀疑自己,真要担心就把房照驾驶证、银行存折什么的都拿去办公室,又劝农工吃完走。
农工未料温林如此坚决,一时委决不下。
温林将碗筷拿上茶几,敦促农工吃。
农工不敢吃又不便说不敢,就催温林快吃快走,自己出去了。
农工边去单位边琢磨温林到底要干什么。她母女的被迫离开,必存芥蒂怨情,这是根深蒂固的,因此,她的突然到来必有非意,甚至歹意。可自己对其母女不薄,她为什么心执恶意而来?
农工解不开这个结,就想不解而立即结束。可看温林之意怕是一时撵不走,或者明天又来。自己撵不走,那温老太能不能叫走她?这虽然应当马上做,可没温老太的电话号,又不知住处,只得暂且放下。另外,温林要没走还可报警,警察肯定能劝离。
主意一定,农工快步赶到单位锁了档案袋。
回家路上下起雨。农工边在砂锅店吃饭边等雨小。饭后又等了许久,未见雨小,就卷裤腿撑雨伞往家赶。
及至家前,见窗无光亮,想是温林已走,便入室开灯。
灯光一亮,农工一愣:温林合衣熟睡在沙发上。
农工顿生不满,边掏手机边叫醒温林,正告她不走就报警。
温林坐起,用上衣盖了下蜷起的腿,面含苦楚,问农工警察来了你说什么?警察凭什么都信你?她指了下衣柜,说我来取衣服,警察一听一看还真有,警察就得信,还得问我为什么不拿了就走还呆了一下午,还买菜做饭在这睡?我说实话警察能信?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最起码得怀疑你为什么留我衣服?为什么不换锁头不早报警?你能挨个同事、朋友、亲戚去解释?谁能信?再说,我一个女的能把你怎么的?能赖你能讹你?我们一起过那么多年你不知道我什么人?干什么非要闹得满城风雨灰头灰脸的?我自己来的谁都不知道,一进来就拉了窗帘,这样,你还害怕什么?
温林见农工垂下了手,就指茶几旁的小凳叫农工坐下听她说。
农工虽悔那时恨她们搬走了自己的东西,没提醒她们拿走衣服留下钥匙,授人以柄,却还是正色告诫温林赶紧拿东西走。
温林沉静地说不差这一时,听她说明来意。
农工要自己给温林收拾东西,催她立即走,可温林执意要农工听完。
农工担心强行驱赶引发吵闹,就有些迫不得已地警告温林快说,说完快走。
农工边催温林简单明了,边准备给她拿衣服。温林劝他坐下,听完再拿。
温林问农工是否听说了她的情况?
县城小,人少,谁有事都能传遍,这样,农工就闻听了些温林的事。但现在温林要亲口讲述,定能道出真实情况,既能满足一下猎奇心,更便于温林主动离开,再不干扰。
农工坐了。
温林沉重地讲起情感经历:经介绍,她处了个超大龄的事业编制男友。但男友父母嫌她是个执业不稳的幼师而心含不愿,最终为儿子撮合了一离异的编制内女士。
温林落单后陷入一商铺男的蜜罐。婚后,商铺男全心投入手游和酒场。
温林工作之外全心操持不景气的商铺,及至她倾尽积蓄和填尽工资也未止亏损。在第二次流产无薪休假期间,她用商铺换了出租车,却劝不转商铺男改掉嗜好、改掉出工不出车的恶习,就经常向园长、同事和温老太借钱。
温老太数次规劝、呵斥商铺男,见次次得到诚恳的保证仅是甜言蜜语的敷衍,
就逼迫卖车还债,逼商铺男去超市、去售楼,逼亲家母去发小广告,母子所有收
入全交温林。
商铺男母子竟把走到哪借到哪的钱谎称工资,一文不少地交给温林。等众债主纷踏索债,温林母女已无力招架。温老太终于不忍,强扯温林离了。
此后,温林又处了几位,均未成婚。
环视城中,没有可寄情之人。瞭望城外,同龄者早为学生父母。呆望孑然孤影,寒心忡忡。
温林心忧,温老太心急,母女自降门槛,与一可称叔的离异的上班男结了婚。
温林格外珍惜这次,非常勤朴地敬老礼家。怎奈流产如例假,耗得她身心俱损,形销骨立。她不忍婆家伺饭伺药地守她安心静养,总想药到病除地回报,就说服婆家,另做诊疗。彻查后才知自己是宫冷宫寒,特别是Rh阴性血型。该血型与孕儿血型不合,引发孕儿溶血,造成必然的习惯流产。虽然进行了医疗预防及阻断却未见好转。婆家对此失望,对母婴遗传该血型和出生儿黄疸与贫血绝望,自然就冷漠起温林。
如此,温林打消了继续治疗甚至领养的念头,离了婚。
说到这,温林指了下卫生间。
农工去投了毛巾给她,她擦了才接续。
至此,温林成了另外的人,被温老太颐养了半年才出去找工作,可都被无缺婉拒。闺友说她的血型太另外太恐怖,人人都怕碰到她发生意外,就本地工作别在奢望,特别是婚姻,只能以保姆身份处理。温林虽痛苦不甘,可事实严峻于闺友之言。
对此,温老太舍不得女儿一人外出,更焦心女儿的终身,就把门槛撤到了保姆上,托遍了人谈了几家。可温林实在无法相处,就强硬地外出谋生了。
本地的事情,农工略有耳闻,外地的就无从知晓了。但他知道温林无论对谁都是清水一碟,无一隐瞒。
果如农工所料,温林外出两年,被哄被骗,无一遂愿。想自己的年龄、身体、遭遇,温林心冷意寒,就收起刚强,聚焦目光,觅到农工身上。
农工闻言一慌:处完亲妈处姑娘?这得多荒唐?他一连声地坚拒和轰赶,引得温林掩面痛哭。他不能伸手扯,就拿起茶几上的温林手机,找到温老太,令她马上领回温林。
不料,温老太竟连声责问农工:以前对她好现在怎么就不能?你对谁都好怎么就不能对她好?你能给要饭的笑脸怎么就不能容她?她能干能挣能养活你你怎么的?你们上河县租房生活谁都不知道你怕什么?河县这么近,两人互相跑又方便又没人知道怎么就不能过?两人都有依有靠日子能差了?“熊猫血”不是病不传染你怕什么?你们不生不养怎么就怕“熊猫血”?你这不行那不干她还怎么活?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偿命!
要不是温林在,农工肯定骂上八代祖宗十辈子孙。可这事哪有强迫的?农工就把怒气撒向温林,一面轰赶一面去拿来东西,喝令温林马上走。
温林真就起身擦了脸,朝农工深鞠一躬,谢他那段时间的生父般的抚养,现
在没了那些感情,不能硬留,这就走,但从窗户走。话音未落猛冲窗前,一手拉开窗帘,一手开窗扯框,纵身跃上窗台。
这一幕,容不得农工惊呆,冲上前抱下不放,急急苦劝。
吹进来的雨水飘洒着两人。
温林没有挣扎,头伏农工胸,痛哭不止。
农工送到沙发,递了毛巾,关了窗户,扯严窗帘。站窗前平复喘息,苦思脱身之策。
温林轻缓下来,边擦雨水泪水,边颤声究问到底为什么不留?自己不图钱财不图家产,只求一个知疼知累体贴人的人。工作、房子都在河县定妥,没人知没人找,安生一辈子怎么就不好?妈强势,可她答应不上门,不问不干扰。你寻思和妈处过就没法和我过,这谁都理解,可光理解不能断了日子苦了生活,不能不往好日子奔。我不为好日子能来?能死皮赖脸求你?不就是跟你知根知底才——我,我不比你难?我这脸不也是脸?我这人不也是人?不就是要脸做人求个好日子才求你上河县?河县才三十公里,客车半小时发一次,半小时就到,和你下班回家的时间一样,就是你回家往北、去河县往南,这还能耽误你什么?你就下班坐客车去,第二天早上回来上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这个家。我下班就回来,星期天也是,这谁知道?过几年,没人理没人问了就公开了,这还不行?
不管温林怎样苦劝恳求,农工就是担心她来报复,就一直琢磨要她离开。可刚才那一幕使农工不敢再轻易地直接劝了。自己赶不走,就得报警,警察一来,她再有事就不该自己了。
农工又深想了一步:要是警察来之前她出了事就该自己了,没人没证就官司缠身了。另外,假如警察顺利劝走了,就她刚才的狠心肯定还会干出别的于己不利的事,或者明天再来或者别的,这样,找警察也没法彻底了结。
农工想不出妥当的办法,温林一直哭泣也令他无法安心地想,就想去单位想。
听农工说去单位,温林就问他能躲多长时间。
农工被揭了底,一急之下说躲一天是一天。话刚落地,他自己也觉得不妥,但也只能顺意往下说了:你在这一天我就在外一天,实在不行就去公安局住。
这没能吓退温林。她说早就想到农工不能容留,就写好了遗书。自己是求生殉情,农工是绝情绝杀。
这把农工吓了一跳:她要真出了事,自己不仅没法面对没法说,温老太定然不饶,警察也不能天天管这事,那就是另外的日子了。
农工实在想不出劝退的办法,就阴着脸逼问温林:我写遗书我跳楼,你还不走?
温林哭着反问:两份遗书都实实在在,我们是谁害了谁还是我们之间早就有不能明说不能解决的事?我到底怎么了你心这么狠?
农工绝望了,心里咒骂着回到卧室,刚要反锁,温林跟进来安慰农工安心睡,什么事都没有,她先睡沙发,明天一起上河县。她给农工放好被子才给自己拿了出去。
农工反锁后苦苦地想:温林所言所为确为实情,自己除了这楼和工资再无其他,她图不去什么。儿子远在正东的沿海,有前妻和亲家一家,用不着自己操一点儿心出一分钱,基本是家里无牵无挂,心里无依无恋,就差个保姆那样的。她要真心倒是贴心的事,两边跑着过也比那些两地生活的强。
可是,事情就这么简单?林妹妹就掉上自己床?
农工还是放心不下:她母女是被赶走的,不能不怨,不能不报复,可用这样的报复确实不像。可能她比她妈想得多,就不怨,就报答,报答上学的学费、生活费,报答上班后的房租、电动车——她妈还一辆,还都买了好裘皮衣。这些就比她亲爸强得多,就不该再怨,就该报答。她报答就用不着怕她防她,在一起该是能行的。该在一起,给她妈看看,处完你处你姑娘,你怎么想怎么看?你不悔?你不能悔,电话里那么说就没悔,悔也——你管不了你姑娘,生活管不了,婚事更管不了。
农工掺杂了报复地想到这,心里略感敞亮,刚要下床又马上告诫自己沉住气,多问多听多琢磨,别犯她妈那时的急躁毛病。
农工心绪一定,开门去了卫生间,方便后给温林端了热水,哄她洗了脸泡了脚。换了水,自己也洗泡了。
这期间,农工不言不语,倒是温林细化了今后的生活。
她把存折指给农工:这笔是房租,这笔是家具,这些是你的衣服,还剩三千多。又给农工看了租房和幼教合同,说农工现在不放心就锁门睡,明天一起去河县,再一起去医院戴节育环。
农工说自己大她二十多,不能同房那时就苦了她。
温林却坦诚自己只求好人的好心,至于夫妻生活,有唇有舌有手更有许多趣物,两人都能尽兴开心。
农工边听边琢磨,试探地说自己早死二十年还是苦了温林。
温林决然:两人过一年享一年,过二十年享二十年。真到那一天就手一牵、楼一跳,一起到那边接着过。
农工一时无话应对,就嗫嚅摔得血肉模糊,什么器官都用不上,可惜了,还造成受虐待、受歧视才死的猜疑,让家人亲属背上了包袱,还折腾他们收尸火化什么的,不如一起触电,遗体一捐,一切简单。
温林一笑,说还是你那套,活着献血死了献身?我不是党员,嫁了你就得献?
农工忙坚持省钱省事还有人管,应该行。
温林点了头:实在话。你写遗体捐献了?听说来得及,温林指灯发誓一同捐,要农工一起写,但“熊猫血”太稀缺,先不献。
这时的农工初步断定温林不是来报复的,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委身托命于自己。但是,时间太短,无法完全彻底地了解透彻。他坦言要保晚节,劝温林早睡,自去卧室锁了门。
农工起夜,微亮中见温林裸露了腿脚,就扯被盖上。
动作虽轻,还是动弹醒了温林。她收蜷了腿,腾出地方让农工给暖暖脚。
农工迟疑着坐去,把脚顺到小腹,感觉很凉。
听温林说是刚才凉着了,怕要感冒,农工忙去厨房切姜沫,冲红糖水,让温林趁热喝,自去暖脚。
温林喝了一半,递农工喝。
农工执意温林喝了,他再泡。
温林笑嗔农工得同甜共甘。
农工情不过,接来喝了,又泡给温林,又同甘甜了。
农工感觉温林脚出了汗,就放回盖好,取来毛巾给温林。
温林没接,说都是夫妻了就给擦擦。
农工犹豫了下才擦起手臂、脸颈。
温林边解衣扣边享受地夸农工心疼媳妇,伺候得细,自己找对人找着福气了。可往后还得叫叔,有人问就姓苏,不姓农了。
农工脸一红,倒不是被温林说的,而是眼下的出水芙蓉的玉体。他惊讶温林腋下等处体毛的浓密粗壮,猜是温老太的都给了她,温老太才成了“白虎”,才吓得自己日夜不宁,才狠心不处了。
农工心慌眼乱地心手合一被温林觉到了。她很体谅地宽慰农工,说母亲虽无体毛却不是“白虎”,父亲车祸更不是母亲妨的克的。老一套的说法没依没据,可难免不听不信不担心不害怕,这事谁也怨不得、谁也怪不得。
农工得到大度的谅解,少了慌张,克制着躁动擦完盖好,安慰两句,回卧室锁了门。
灯熄了,眼却合不上:温林以死明心,以身相许,这是铁心了,不是报复了。她体毛深厚,克不了自己,自己就无碍了。她要戴环不生育,两人就没了负担。她能教到五十岁,两人工资用不了,那另外的日子就不能差了。她再缴纳养老保险,五十岁以后的收入和生活就有保障。等自己不能同房了——这个不用想,她说了——连死都说了,就再没什么担心的了。
她就一个妈,有老保还在超市,自己过个七年八年没问题,等不能动了接来就不会尴尬了。可她姑娘孝顺,让我回头伺候她妈不是没有可能。那就完了,又掉虎口了。这怎么办?还能现在不处?要是不处,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碰不着这岁数、这人品、这身材的了。她多好,看上去比我还高,说多苗条就多苗条,浑身上下紧绷绷的,多招人喜欢。
可,在怎么好也没命要紧,哪能明知裙下风流死偏钻裙下去?不值,太不值。关键是她妈,要是她妈不去——哄她妈找老伴,老伴一绊就去不了了,可这得她妈同意才行。她妈——我问?我不找骂?她问?她——说过,说过不在一起。可现在不一起,以后那?关键是以后,关键是她不问她妈我不托底。她——怎么问?
农工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温林该怎么安置温老太。而安置不了,在一桌吃一屋过,就十分可能妨着自己克着自己了,这就必须先安置了温老太。
次日早,依温林安排,农工电话说了工作请了假。
温林独自早车回河县等农工。
农工按夜间所想,找锁匠换了门锁,去单位闭门思谋温老太。
不久,温林电话叫他回家。
农工舍不得温林更舍不得命,就谎称单位突然接他,他没时间告诉温林,让温林先去温老太那等电话,顺便问问温老太是否一起生活。
这话招来温林一顿批评:她都说了不上门还问什么?现在不上门,老了上公寓,不用我们伺候你操什么心?我当姑娘的不比你心疼?你要那什么,我就替你常看看她,行不?你赶紧请假回来早点儿走。
听到公寓,农工一扫忧心,忙回来了。可钥匙插不进锁。
这时,温林忙开门,边推他走边锁门,边说她又换了锁,要是农工再换,她还换。
农工暗自尴尬和愧疚。
温林提醒农工先走先上车,她随着,假作不认识,押走了农工。
温林十步外领路,暗引农工去了医院。
农工做了常规体检,温林做了胸腹彩超、戴了节育环。
两人电话说了正常才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饭。
随后,温林暗引农工参观了明天就来上班的幼儿园外貌,去书店让农工选了七套书,去市场买了菜,这才一前一后的领农工往回走。
路上,农工坚定了嫁娶,琢磨起回馈:就像温老太,领省城选购的戒、镯、链都是足金的,裘皮衣是上等的,电动车是高档的一样都给温林买。但不知已给买过裘皮衣、电动车的温林是不是要换,不换就先不买,别花钱惹她不高兴。买她没有的她就能接受,可也别大开口,什么都要什么都买就负担大了。
到了家,温林领农工逐室熟悉。
卧室有架硬塑书柜,下面是温林的书和数码相机等。
农工边往上层摆书,边觉得温林很有素养,这令他肃然起敬。
看到柜旁还有几样健身器材,特别是男士专用的三样,农工又加敬意。
见床头两侧两个放了台灯的床头柜也是硬塑的,农工暗暗地深吸了口气,没嗅到丝毫的塑料或者胶味,油然生出赞许之意。
温林拉开一个抽屉,把几个存折逐一展开,详述了数额和密码,以便农工随时使用。
等到一开衣柜,农工忽觉闪回到服装专柜:柜里自下而上层次分明,袜、短裤、长裤、内衣、上衣都叠放整齐或加套悬挂。件数之多,足够他穿戴四年。温林那柜有新有旧,品类样式丰富,农工买的裘皮衣也悬挂其中。另一柜明显是温林舞蹈专用的,丰富得像一家舞剧院,想是温林爱好和职业使她超乎别人要展现自己的风华。
温林指着衣箱,让农工有时间自己看,就一起换短装去了厨房。
厨房除一台新厨柜外,都是陈旧的,但都无尘无渍。
农工一面盛赞温林的持家风范,一面随温林戴了围裙,预备火锅晚饭。
等待煮沸时,温林拉农工偎在窗前,称心顶楼安静干净,光照充沛,视野无余。
农工身感同受,特别是楼前都是平房,从六楼放眼,居高临下,心境宽敞。
听了农工的褒奖,温林让农工抱她坐上窗台,双腿夹住农工,捏紧他双耳,鼻尖相抵,轻言要是农工待她不好,她就往下一跳,“啊”完了“啪”,一了百了。
农工心一抖,借口吃饭,把温林抱上椅子。
两人礼敬对方,酒酣食足后意会神往,叠坐缠绵。
床上小憩时,农工婉转地问起温林的喜欢。
温林正告不准花销,待她好就行。随后拉农工下床,将所有私房珍品一边摆给他欣赏,一边让他帮助佩戴,一边为他秀起风姿,随后领舞农工,告诫他作息要规律,周公之礼要节制,身体要锻炼,心情要舒畅。
农工暗自羞赧,用卸温林佩戴遮掩了过去。
第二天,趁温林上班,农工去取了钱,到金店精心选购了手链、脚链、珠串玛瑙坠的腰链和罕见的钛金乳环、脐环、唇钉。
回家后,农工试着用双面胶贴了乳环、脐环,系了腰链,对镜体味,没感觉出环的魅力,解下擦了,放置床头柜。
刚要坐上床,忽想起温林不躺少坐的“五劳”规矩,就缓身坐起,目光自然扫到了温林衣柜。
去搬出衣箱,拿出一件,翻来覆去也不知这红色C形服饰为何物,就对镜扣头、扣耳、扣鼻嘴、扣颈上,都觉得不伦不类。斜夹左肩,略觉有样,却见右肩空着,又从箱中拿个黄色的,斜夹右肩,上下耸了几回肩,确定如此,没摘下。
把箱里式样、纹色、透视、半透视的文胸一一摆上床,体验了其中几件点式的后,戴了件点式透视的。
接着,把式样、纹色和透视、半透视的丁字裤摆上床,选了线式透视的穿了。照起镜,自赏地扭了几步,甚感清爽,就没脱的把箱中的都摆上了床,没发现女用的性情趣物,暗赞了温林的操守,去了厨房。
刚把饭菜摆上茶几,温林开门进来。
农工甩掉围裙,奔向温林。引得温林一声惊叫,大笑着抱起他,轮了圈,称其肌肉女,要拍照挂墙。
农工边帮温林脱挂衣服,边催她快吃,吃完给她照。
温林笑累了才洗手吃饭。
饭后冲澡时,温林给两人的体毛编织小辫子,说是孤芳自赏,排解情怀还不乱掉。
这让农工想起每次擦地都没看着过,不由得暗赞其妙。他正体味,温林帮他穿了C字裤。
这时,农工才恍然自己美在上面的却是下面的,温林穿了风貌异人,自己就半遮半掩得难堪了。
温林喜气地化妆佩戴完,就不同光线、不同姿势、不同表情、不同服饰地让农工拍了。
两人不绝赞美地欣赏了一遍。
农工趁温林重新陶醉时,悄然捧献瑰宝。
异常惊喜的温林精细地佩系了链,粘贴了环和钉,选放了乐曲,仙女般地秀起舞蹈。
农工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是吉普赛姑娘,一会儿是印度舞女,一会儿是法国女郎,一会儿是东方女神。经温林提醒,农工才专注的较专业地摄录了全程全貌,又不同服饰地拍了茶几、沙发、床上、厨房、窗前的风韵秀逸照和深沉、忧郁、幸福的玉体照。
不及卸妆,两人一同欣赏,都惊艳景色之秀、气质之雅、风致之绝。
惊叹中,温林突发奇想,称最幸福的照片是床第那一刻,留影每一次,装帧成册,闲时览忆,情趣无限。
此意,农工不敢也无法想像,又一时不能从根本上消弭温林的初衷,只得说两人在那个时刻不方便,又无法请人照,企图以后想法劝止。
温林让农工帮卸了佩饰,穿了衣服,装好相机,自去影像社制像、刻碟。
小憩中,农工接到温林电话,称影像社要买七张的版权,让农工上网抄份合同,到幼儿园附近给她,她下班后去签去取像。另外,让农工在客厅、卧室设计好十七幅五十五乘三十五、十二幅七十五乘六十、三幅八十五乘一百二的挂像位置,然后去买酒买菜,等工人安装完,接她电话再回家。
农工一算,足足三十二幅。这也太多了。人说孤品的无价,同版的无市,三十多幅令人无法专注其一,就少了鉴赏心趣。另外,简装、玉体还都是三种规格,挂上墙,是平地的下面平好看,还是齐天的上面齐好看,还是错落开好看?
农工想像了一阵子,没悟出要领,就把报纸裁成三分之一当小幅的,二分之一当中幅的,整版的当大幅的,用双面胶粘贴到设想的位置,然后驻足凝思,调换了几回,终于感到别致了才罢手,才去网上查找、抄写转让合同。
在去打印合同的路上,农工琢磨了如何给温林解释合同条款,使她能顺利的签署后,怨起温林违背初衷,过于张扬,易招人关注而暴露了两人关系。但想到温林与其他女性一样追求美而渴望得到展现和赞誉,且自己又不能给她带来让她欢心的事,就不想告诫温林,惹她不满意,就想自己多加谨慎,就不再想这担忧了。
傍晚,等农工一开门就迎来了疯狂吻抱。他溶进了狂喜亮丽的氛围,就背着温林一同欣赏了客厅、卧室的雅致倩照。他极钦佩温林美感的极致、心境的极致,也赞叹影像社精致的技艺和独到的审美。
温林雀跃在农工背上,无比喜悦地赞赏下身的辫子照。
农工同感这幅是无双的神品。
温林说一幅辫子照就一千四。她把肩包中的一沓钱给农工,让带回去存上。
听农工让存她的折,温林坚称男人当家,她挣两人花。
农工不能拂了温林意,就没再坚持,次日开户存了。
晚上回来,把折和密码都给了温林。
温林执意农工经管花销,硬装入农工挎包。
从此,两人更是形影胶融,春光无度。当然,温林带头并监督两人保持了超强度的日常锻炼,保持了每餐的营养调配。如此,两人精力体力超乎以往。
幸好,温林没再提及床第照相的事。
很快,蜜月就到了第三周。
周日上午,两人刚刚收拾了碗筷,忽听阵阵敲门声。农工忙耳语温林:门外说话,非要进来就在客厅,他去卧室反锁,所有衣物都是父亲的。
两人依计行事,温林从门镜中看不到人就问谁干什么。
一男的说卫生间渗水,来看看。
温林两人日日冲洗,渗水可能难免,就开了门,可闯进的却是商铺男。
在温林一愣间,商铺男已抱住她,说自己想得苦找得苦,求温林回去。说母亲意外,得到赔偿,一分没花都攒给温林。说自己已痛改前非,已勤劳苦干,已不再要孩子,这些肯定能保证温林满意。
温林退却着挣脱叫喊。
农工心焦着要不要冲出去。
商铺男紧扯紧随紧央求。温林厉声呵斥松手离开,否则喊人报警。这提醒了农工,忙给温林发了短信:别慌,打110,有人威胁,说清小区、楼号、单元、门号。
挣扎中的温林听见茶几上的手机响,一把将商铺男推上沙发,要用手机自卫时,瞥见了短信通知,看懂了报了警并开启了录音,点商铺男的名字喝令马上离开,不准再来不准打电话。
商铺男没理这些,坚持保证和乞求复合。
温林朝商铺男指手机,高声警告已报警,再不走就抓走。
农工虽听到报警的回应,却怕商铺男冲动,忙发短信:拿水果刀保护自己。
温林看了,忙持刀在手,厉声驱赶。
这时,外面传来警车笛鸣。
商铺男突然大哭,跪求温林。
温林退到厨房门,边自卫着录音边轰赶。
商铺男突然发力,“啪啪”拍地,猛起身,逐幅挂像拜了,狠跺了脚,哀号而去。
温林锁了门,叫出农工,问警察来了怎么办。
农工教温林给警察放录音,请警察保护不再来、不劫道、不打电话,自己进衣柜,客厅衣物还是父亲的。
言罢藏去了。
温林看了窗外,引进警察,说了经过,提供了录音和电话号。
警察当场拨号,确定了人和事,做出了训诫,又向洋县警方提供了姓名、手机号和请求当面训诫。随后,警察安慰了温林,提醒注意,及时报警。
农工窃听到这,以为结束了,可以出来了。可是,他没听到一点儿离开的脚步声,心头一沉,又屏息倾听。温林也没想到几位警察竟肃穆地沉浸在每一幅挂像前,专注得让温林十分不解,沉寂得让农工非常心焦。
突然,一警察手机响,低声接警后才不舍地离开了。
农工急忙出来,拥紧温林,歉意都是自己引起,还不能出面保护。
温林反过来安慰农工受自己连累,保证以后不能了。
农工不解商铺男是怎么找到这个偏僻小区的?是否觉察了两人关系?能否回去风传?
温林反问:我嫁你犯法吗?你娶我犯法吗?他要传能拦住?真要传了就公开,省得防贼一样,你怕吗?
你个妇女不怕,我个男的能怕?只是公开得太早了。农工心这么想,口却说只要不给温林造成麻烦,自己什么也不怕。
温林慰藉农工,自己早就名声在外,早就什么都不怕了。两个什么都不怕的人名正言顺还有什么顾忌的?
农工心里虽比以前坦荡了些,还是轻声提醒小心为好。
两人正偎依互勉,温林电话响,接起就遭到温老太一顿怒斥:你们活不起了什么事都干?穷不起了什么都卖?不是人了不怕丢人?丢人远点儿丢,卖人远点儿卖,活不起了远点儿死!
两人被骂得愕然相对,百般不解。
农工断定商铺男赌气谗言,温老太偏听偏信。
突然,温林手机又响,打开看是园长的短信:你在影像社金店的照片让家长非常反感,要求辞退,否则转校。为免学校关门,虽不舍你的教学和招生,却只能终止合同。你现在来结算工资,趁着周末没有人。
呆愣的农工见温林伤心欲泣,不忍心怪她招摇,忙安慰开导她先结算,再去影像社、金店要回照片。自己去拍摄取证,回家再议下一步。
农工赶到影像社时,影像社前早已聚拢了人。
有人摆拍合影,有人赞叹风华,有人细心擦拭。没人说失雅失德伤风败俗,
没人不尊不敬触摸谩骂。
此景消减了些农工对辫子照涉黄的忧虑。但他还是把这视为涉黄的定时炸弹而盼温林速速收回,还有金店的,立即全部收回。
来到金店,农工看到了他十分倾心的那幅照片:全身金妆的温林三点式侧身于茶几上,微笑倾头,专注地似窥非窥着刚要戴的文胸下的左乳环。与影像社一样,有人擦,有人拍,有人赞。
农工闲作路过,叹为观止地将金店牌匾拍摄在了全景中。
路上,农工感到非搬不可了:
一是温林太招摇,幼儿园、家长都反感,那河县的人都得排斥指责。刚才那些人只是偏好,多数人肯定不能容,特别是辫子照,肯定涉黄遭处罚。这样,温林在这就无法出门,无法找到工作。工作倒是可有可无,没她工资也能过得不错。关键是她受不了被人唾弃,这就得搬,哪怕回洋县,不用她工作——但她不能不出门露面。
二是商铺男能传给温老太也能传给别人,几天传遍还是受干扰。再者,商铺男能从照片找到这个家,就也能找到那个家,就能把两人的事传得满城风雨。那样的话就不回,去省城,假期她回来,平时互相跑,只是次数少了些。次数少不是问题,两人都单身熬过,也都蜜月了。实在想了,周末一聚也能蜜。
农工以为这样可以,就想等温林回家商量。
可温林一开门,农工一愣神:温林满脸欣然,与出门时截然两人。
不及农工问,温林抱腰一吻,送上惊喜:周一金店上班。
看农工如坠云雾地迷茫着自己,温林释疑:影像社是擦一擦、晾一晾,晾好就收了。金店是借用,想要员工照样佩戴拍照,用完就还影像社。看自己去就聘做大堂经理,让把能露的都戴上,让顾客合影。
农工听懂了,犹豫着想说搬的事又怕拂了温林的喜兴,就陪着笑脸,抱起温林,边转边夸夫人美艳天下,人见人迷,鬼见鬼晕。
两人亲热过,温林去炒了农工切好的菜,便相敬如宾地把酒酣畅。
两人一直谨守餐规:餐前餐中不谈事不议事,任何事都放到饭后。农工除恪守这条餐规外,还极力地转变着自己,尽极大的可能不露出忧虑,尽极大的努力让温林无忧无虑。
于是,农工这餐也不得不放下不工作、搬走那些事,一如既往地敬酒喂菜。温林则每每以口回敬,或喂回半口酒,唇依唇地一同咽下,再舌舌相抵,以示同饮,或舌尖送回半块肉,嘴对嘴地咀嚼咽下,互咬唇,以示同享。
餐餐都是这般的真心实意,都是这般的恩爱互哺。
洗刷完餐具,两人依例用半小时吃苹果块看电视。
农工打听了金店待遇。听说月工资五百四,月底有满勤和效益奖,农工认为满可以,但中午和周末不休则令他暗自不快。当然,这不快只能一闪,如同已决定不提搬走一样,不能丝毫流露,不能让温林跟着思虑。如果再有事,就如先前一样,事前不提地遇什么事解决什么事。
农工提醒温林店里多穿,路上穿严,上下班走大路,别去其他地方。
温林说店主给了个专用饰品盒,下班就把佩饰全都锁盒,放入金柜,上班再戴,这样,路上就没事了。另外,店主让她考虑做乳环、脐环的穿孔佩戴,她让农工拿个主意。
农工担忧一旦穿孔,就将经常展现,特别是自己一贯视为圣洁的专属自己的乳房,无论怎么说都不愿其公众化,更不愿被指点亵渎。
听农工委婉地说了这个意思,温林笑道:还是你那套,上面的圣洁,下面的神圣。
农工用人的必然生养、人的唯美体现、人的无限向往、人的锦上添花等,再次诠释了他毫不动摇的观点。
温林笑着合了几下农工唇,逗他:是不是你用不方便?
农工含羞一笑,默认了,但心底还是隐约着照片可能引发其他余波和不测,现在不收敛反而愈加彰显,必将催生那些不测。另外,他体会到温林十分暗恋儿童,如有幼儿园示意,不论什么条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金店,投身幼教。
农工非常肯定这个体会:睡时,温林一直象慈母喂乳婴儿。穿时,不让农工动手,始终由她伺候。洗时,她涂、搓、冲、擦。餐时,虽总是两人一杯酒两双筷,她却一直哺酒哺食。坐时,她总把农工头枕上腿,不是摁摁脸捏捏鼻,就是拍着脯,特别是温林给他看的电脑里的与儿童诸多的亲昵照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爱甚至溺爱。
农工根据这些断定温林的金店工作不能长久,没必要将穿环的疼痛献给金店,但这个判断不能表露。于是,他说温林喜欢就穿一个环,但穿环、消毒和可能的感染治疗这些费用应由店主承担。
温林得到应允,问穿哪个。看农工一笑,温林拍他抚乳的手,称这个给农工,左乳穿环。
确定一致,温林提起农工耳朵,说该学歌学舞了。
第二天傍晚,农工回来吃了饭才问温林上班和穿环的事。
温林说工作不紧张不劳累,有时应顾客邀请,和店的摆像一起照照像,或者单独和自己照。有时做做模特,领顾客秀一秀。有时陪顾客坐一坐,教教佩戴和养护。有时领女客到穿戴间,展示乳环和阴环。
农工没听说过阴环,想像不出形色、戴法和作用,就满眼好奇。
温林称自己也是刚见识,带回来了,等健身后冲澡时给他看。又说起穿环:店主要考虑费用,让暂时贴着。温林听员工说下午顾客爆棚,收入暴增,效益奖有望,店主也兴奋地忙前忙后,就猜店主能答应那些费用。
农工安心了些,却也因这事没难住店主惆怅了一阵子。
周五晚饭后,温林告诉农工:一位幼儿园同事到店,说学生闹了一周课,新聘的教师束手无策,别的教师也无法授课,引起家长普遍反对,要求聘回温林。园长正跟反对温林的那部分家长沟通,估计可以。同事提醒温林要涨薪再回。对此,温林问回不回。
农工知道温林早已决心回,只是先前事情的教训使她谨慎了,当然也是尊重自己的表现。
但农工还是多想了一事:金店肯定要赔偿,这是合同定的,温林也肯定不给。如果用本周工资加上幼儿园高出原薪的差这两部分做赔偿,就不用掏腰包。但那个差的时间太长,金店不能干。如果主动地留用那幅摆像——那幅摆像是影像社的,温林没权支配。那就再照几幅,连店主带员工都照,都抵偿给他们——也不行,照片无法展演更无法导购,这就无法替代温林,温林就只有赔偿一条路。
不得已,农工婉转地说了赔偿这个意思。
温林不动声色地说周末还在金店,工资降一半。
听农工说店主不能答应七天改两天,温林还是不温不火:不答应就上珠宝行,金店半年就得黄。
话轻意重,愣得农工有些陌生地望着温林。看温林问自己行否,农工心下不爽:你非要这样,我能说不行?
温林等农工应了,欣喜地说这两年多干多攒,过两年两人去东南西北玩。这让农工十分心动。
周三晚,在洋县的农工睡前问候温林。
温林很久才回电,称自己一人没意思就多练了会儿,就冲澡时歇了会儿,直到回客厅要给农工打电话,才发现六个未接电话。接着查问了农工的晚饭、行走、健身、冲澡等等,特别叮嘱千万别热身临窗和直吹空调。等农工一一汇报答应了,才说下午到幼儿园上班了,工资五百九,招生提成和年终奖都提高了一成。金店答应了兼职时间、工资、照新像那些,穿环费用还在考虑中。
农工曾预料金店不能接受兼职,珠宝行不能聘用温林绝杀同行,温林就不再兼职受累,就少些风头,少招妒忌,少些不测。可没料到店主竟被降服,也没料到温林确有两家通吃的手段。
事已至此,农工只能嘱咐温林别太累、路上小心、家里锁门地祈祷平安了。
7月3日早,农工送温林去了金店,买回菜,练累了就边擦汗边上网。
浏览了一会儿,想用艺术照比较温林,意外发现温林几幅在其中,辫子照尤为醒目。
农工呆愣了会儿,忙用相机分别摄录、拍照了滚动页和静止页。找出合同,逐条研究,确定影像社违约侵权应赔十倍,仅辫子照一幅就一万四的天价。
可是,要是温林去索赔,影像社定然不认,甚至诬赖温林传上去的。要是请公检法立案追偿,他们又都是本地人,不是亲属就是朋友,或者邻居、同学什么的,肯定不能公正对待温林这个外来人。要是任由传阅,倒能盛传温林美艳,却无法忍让影像社违约谋利,温林也一定怪自己无能无为。
筹谋良久,农工决定报案。可如何报案?网上一查,棘手了:侵权或违约不在治安、刑事立案范围,属民事自诉案件,应自诉自证,而自证,不要说温林和农工,就是律师也取不到影像社上传和收款的证据。
农工感到无路可走,又不能在没办法前告诉温林,更不能问别人。无奈中,
农工又上网,看到符合申请法院调查取证的条件,心下一宽,又琢磨温林不便出面,自己更不能,就得请律师,得请省城的。而代理费,温林不出他自己出,多少都得出,赢了后影像社一起赔,这是合同写的。
农工重新梳理了才去另一家刻录光盘、印制照片。
晚饭后,农工边示网页和自己的证据,边说了打算。
温林倒稳重,称再想想。
周日晚,温林让农工咨询后请律师。
周一上午,农工在办公室用电脑咨询妥当,聘了律师。下午邮去代理费等近千元。
周三,一位律师自去法院立案和申请调查。
周五,律师给农工看了调查结果和开庭通知,建议诉前调解,索赔金额由三万一降到一万七,否则影像社赔不起,一分也得不到。
农工见降幅过大,就回家商量温林。
温林态度明确:合同写的、法院查的,一分不让。一年赔三千,十年赔完。
农工认为分期可行,数额应降。怎奈温林坚持,就电话告知了律师。
律师尊重这个意见,说二十日后开庭时,依此调解或诉讼。
八天后的周六,警察突然带回温林。
讯问农工,农工承认夫妻关系,做了口供,又眼见搜查了所有,带走了合同,摘走了卧室全部挂像,慌得农工六神无主。
温林断定影像社老板报复,举报了涉黄,让农工问律师。
律师答应再代理,费用五千,如需复议、保释、公诉,就另行计算。
周一,律师来签了委托书,去了解案情后,电话告农工需回省城,需等待,别声张。但转让是否为售黄谋利问题,律师只说按合同处理。
这让农工悬起心:只抄了网上的合同,没注意转让与出售有什么区别,而转让收了钱,收钱了不就是出售吗?
温林让他上网查。
搜了几番,终于查到“转让的标的物是受限制使用,出售的标的物是无限制使用”这个本质区别,比对“照片仅限影像社室内展”的合同条款,转让的几幅就完全不是制黄售黄了。这与先前律师的解释一致,也是刚才律师按合同处理的根据。
农工给温林解释通了又生疑:警察能不懂这些?能知法犯法?能明目张胆地帮影像社为虎作伥?
温林坚信为了三万什么事都能干,劝农工别怕别忧。
可农工无法不忧:黄和毒一样,必被严抓严惩。自己和温林一根绳上的,今天不抓,明天没跑。不仅刑拘处罚,还可能开除公职。眼见退休却一时涉了黄,别说那三万,就是自己的工资、脸面也都一无所有了,还有,这事必然传开,温林必然搬离,两人用什么重头再来?她再离了就彻底一场空了。
农工愁怕之下,下意识地揽紧温林,称无论温林怎样,他都扶养温林。
温林有些莫名其妙,说律师已经保证帮办、保证胜诉,这就没什么可愁的可怕的,你怎么说这丧气的话?怎么就走投无路了?别多想,什么事都没有,乐呵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农工虽怨温林无知无畏,却不能给她添了忧愁,就隐忍了。
周二晚,律师电话,称明天下午来两人,说出律师名字和手机号的就是,农工两人不要打听,要完全配合。说得农工跟贼似的惴惴不安。
周三下午,两便衣男登门,报了律师名字、手机号后,立即详尽地调查了两人的结合、两地的生活、河县的活动和工作,不厌其烦地问了照像、制作、刻录、镶挂、转让、收回、被搜查没收等细节,拷贝了相机、电脑里的摄录和照片,还出人意料地拍摄了温林的金银饰品、简装服饰、客厅挂像。
细致得让农工两人屏息静气,不知所措。
在来人提醒下,两人做好晚饭。
来人吃完,勾勒了温林提供的影像社坐落和室内轮廓,以及来搜查的警察的体貌,记了商铺男的手机号,嘱咐了一番离开了。
松了口气的两人一下子瘫上沙发,面面相觑了会儿,农工看时已深夜,就抱温林睡去了。
7月25日早,农工怀着种种揣测,送温林去上班。
中午买了菜,接回温林。
下午又送又接,直到第十一天的周一。
这天,毫无征兆地天降喜讯。
律师突然送来赔偿款和搜走的挂像,解释了这些天的奇奇怪怪:律师向省厅反映后,省厅立即派来侦察员,在农工两人帮助下,在影像社储物间发现了挂像,密审了老板。
老板要逼温林撤诉、商铺男要逼温林复合,就合谋请商铺男的朋友冒充警察,先从制黄售黄入手,再由商铺男请人说合,从而达到两人目的。
侦察员请当地警方配合,轻松抓捕了商铺男和假警察。
众嫌犯供认不讳,请求赔偿和减轻处罚,于是,民事、刑事两案合并,不公开地进行了初审,犯人主动赔偿,并请温林原谅。
律师说原谅就写谅解书,否则可不写。
大喜过后,温林坚决不写。
农工劝她别急,请教律师写与不写的量刑差别。
听到主动认罪、积极赔偿,并且此事没传播,没造成社会影响和危害,将从轻处罚时,农工心下一慌,认为肯定监外,肯定还得报复。由此,农工说往后还得见面,还得来往,劝温林得饶人且饶人。
温林见农工诚恳,就以代理费为对价做了妥协。她听律师解释收据中包含已
代领的代理费、诉讼费后,就说已收就不用自己再付,要去酒店答谢律师。被谢绝后写就谅解书,送出了律师。
直到这时,两人都没提从网上撤下照片、从影像社收回照片的事。这是温林真心不想,而农工也知道温林要美尽天下,也就心照不宣了。
温林一关门,猛地跃上农工背,骑奔马似的边活跃边兴奋地大叫:“钱——来——啦——”农工跑马似的上下颠着温林,边转圈边学钹的节律,高声应和:“旺财旺财旺旺财。”
温林抓紧农工肩,用力地上下蹿,大叫:“马快跑——钱来到!”农工又应声:“到来到来都到来。”
逗得温林俯身大笑,一斜身滚上沙发,顺手拉农工俯上自己,考问他:“本夫人如何?”农工真心道:“了不起。”
“还有。”“美!”
这句就违心了。因为温林五官的间距行距错落得极大,即使她有意地拉扯纠偏也远距标尺。
温林揪紧农工耳朵,戏谑道:“是宝儿?”耳在温林手,农工哪敢否?忙道:“宝儿,里里外外都宝儿。”
温林手一拉,唇一送:“宝儿一个。”这倒是农工珍宝。
农工为了接送温林,请假一周。期间接受了判缓的影像社老板的致歉,见面还是互相招呼,看不出报复迹象。商铺男写来致歉和保证信。幼儿园和金店都没有因此解约。
温林说农工不能因为假期没耽误写材料而总是请假。农工虽隐约着不安,却不能事假连着病假,就天天早去晚回,中午电话。
8月1日下午,农工参加一个会议后直接回来。路上买菜时,意外接到温林电话,叫他快取四百送派出所就挂了。
农工不及猜测,打车回家取卡、银行取钱、派出所送钱。见接钱的温林与平日一样,农工猜她可能在帮别人,就先松下这口气,等回去再问。
路上,温林把肩包挎上农工脖子,边挽着他走边说了事情:家具店老板陪夫人换手饰的闲聊中,允诺帮助招生,存了温林手机号。
今天中午,老板电话说几个朋友要玩麻将,需要关机,朋友托他办孩子入学手续。
温林让他带齐材料,来家填表。填完刚走,老板娘上门捉奸。
说到这,温林摇了几下农工胳膊,笑道:“听清没?她捉你夫人奸。”
农工也一笑,心想:什么人没有?我能看顺眼,别人也肯定有喜欢的。不整体看,单个看五官,哪个比别人差?哪个不招人看?
农工忙顺嘴恭维:“你要不美谁想抱你腿?美得担风险。”温林佯装责备:“那她就说我漂亮,说她丈夫喜欢我不就行了吗?哪有她那样不会夸人的,偏说漂亮是捉奸,还一直骂我漂亮,一直往里闯往身上撞。”
听到这,农工暗自紧张,怕天天锻炼的温林出手伤人。
温林说老板娘咆哮她“漂亮”,横撞硬闯,手推不开,就用脚“推开”了,就抓住脚踝,从五楼“送出”楼外,叫人报了警。警察送老板娘去医院,带她回派出所。令她先付医疗费,等候处理。
温林说得轻松简捷,农工听得愈发心沉:去幼儿园办不也是你招的,干什么非得来家办?老板玩、朋友来就不行,干什么非得老板一人来?老板娘怎么就跟得那么准,一下子找上门?老板刚出门,老板娘就上门,两人就碰不着看不见?
农工蹊跷着又想到:老板娘都没捉到双,自己就不能言语猜忌。另外,和温林的夫妻生活非常和睦,记忆里,从未有过温林不亢奋的时候,甚至一半次数让她二次亢奋,每次都欲仙欲死得非常激烈。这样,温林完全没有必要下床。就算她为了多招生多提成,她也完全用不着这样。
但是,温林太年轻,难免有对某种男人的某种渴望,也是太年轻,难免有尝试的想法和冲动。另外,也许就是纯粹为了招生提成。
农工还有一个闪念:就算温林下了床,那也肯定不是真心的,真心还在他农工这,农工就能原谅。反过来,农工的心更在温林那,农工就不得不原谅。
想到这,农工就想不考虑这些,而要更努力地一心一意地满足温林的所有,渐渐地影响和改变温林,平安地厮守终老。
但是,不管怎样,老板娘地哭喊,小区人都听得到看得到,那整个河县肯定能传遍,幼儿园还怎么干?金店还怎么干?河县还怎么待?除了这些,老板娘那势力能罢休?商铺男都能雇人,老板娘就不能?已经传开了,她还有什么顾忌不能的?这就是没法工作还招人算计,不能住这了,就得搬了。可怎么商量得通?
到家了,农工无法再琢磨,就倍加殷勤地忙开了。
饭后,温林给农工看了老板朋友孩子的材料,还有她招生的记录,连老板在内,所有人的姓名、身份证号、住址、单位、职务、电话等信息,无所不详。
看完提成帐目,农工暗自一算,幼教、金店两份工资加提成和其他,月月都超出自己两倍多。
当看完存折后,农工更是自叹不如,对温林更是赞不绝口。
不料,温林却给农工出了道难题,称河县的钱好挣,趁这几年攒上六七万,然后找个宜居地方养老。
听了这些,一向宠溺的农工无法开口搬走了,就用别太忙太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劝了。
第二天,农工电话请了假,贴身保镖一样护卫起温林。
第三天,派出所传去温林。
温林向老板夫妇致躬致歉。
满眼亲和坦诚的老板娘一面谅解,一面怪温林照片令人警惕,一面怪老板关机引发误会。老板怪几个朋友非得关机玩,非得他去办,随后请温林原谅。
夫妇坚决不收医疗费,又请派出所免了温林罚款。
警察见一派和气,就和谐几句结了案。
事本圆满,农工却安心不下,执意续假随身伴护。
温林不肯,两人发生了第一次对峙。最后,温林硬把农工推上客车,车开她才去上班。
车未出城,农工下车返回,目不转睛地暗中盯护,至晚才回。
如此几天,天天平安。
8月10日早,暗守的农工突然发现十余位老人手持方凳,背对金店,齐坐店前路边,一面手过肩头,指点店前的温林摆像,一面套用《少林,少林》的曲调齐唱:“卖人卖人,照片女的在卖人。卖身卖身,相片女人在卖身......”
惊诧的农工愣住了。
眼中,路人围观、拍照,员工围前劝阻,温林返身到摆像前,站住了。
农工又发现,影像社老板跑来,推温林进了店,回身拿走了摆像。
不料,老人们一手拎凳,一手指点影像社老板,边纵队尾随边齐唱那几句。
农工随人流跟到影像社,远处观望。
老人们背对影像社,重复着金店那一幕。
有人上前喝止,有人拍照摄录,有人帮着撤了厨窗的温林像。
老人们返回金店前,不指点地高唱那几句。
农工焦躁得没见温林身影,倒是几位警察跑来劝离。
老人们起身向东,纵队地边走边唱。
警察观察了会儿,进店片刻,出来走了。
农工一面为温林委屈难过,一面猜是家具店老板娘的操纵,一面想能否趁机劝温林搬走。
突然,东边传回歌声,老人们又回来了。但这次没停,唱着路过金店西去。
声小了,农工才接着想温林不搬怎么劝她,不想,歌声又传回来。
农工明白了:这几位游街似的不指人不喊名、不占道、不影响金店、不影响秩序,警察就难管。现在在金店,后天就得去幼儿园。白天在街,晚上就得去小区,不把温林骂臭骂跑不能干休。可这么骂,温林就能跑?
老人们来来回回,没有停歇迹象。
几位警察拦着劝,排头停脚,第二位带队过去了。拦住第二位,第三位又带了队。洪流一样,无法堵截。
这要传上网,肯定轰动全国,肯定名扬天下。再和艺术照一组合,温林就无藏身之地,搬到哪都是刺眼的明星,都是受谴责的对象。想到这,农工的心忽一沉:温林一个女的怎么受得了?万一想不开——怎么劝?
农工买了包子,边吃边盯守边琢磨,惹得附近几个店铺的人纷纷鄙视、嘀咕、指点。农工顾不上这些羞辱,就盼温林一步到前,拽他回家搬家。
盯到下班,农工暗随温林。看她买了菜,无事人一样坦坦荡荡地昂扬着头,神态自若地往回走,担心她在刻意掩盖,就佯装来接她,赶上前挎好肩包,拎过菜,被挽着一同往家走。
万没料到,那几位老人突然从一路口窜出来,边跟随边唱那几句。
温林推开农工,叫他另一边走,自己则面对队伍,边退着走边举手示意大声、唱齐并一起唱。
呆愣的农工一时不知所措。
有人跑来拍摄这令人不解的一幕:被骂的人指挥着骂的人骂自己,而且神情投入,有节有律。
农工百味杂陈地跟进了小区,不知如何应对。
温林一手把住了开的单元门,一手恭请老人们进入,嘴还没停地唱骂。
老人们犹豫了,退却了。
吃了饭,温林边喂农工香蕉段,边夸影像社老板的品行,说他不拿走摆像,你就得上,要不你就拿走摆像,要不你就轰赶那些人。那样,那些人就能编歌骂你。
农工看温林早知自己在场又没怪,心下感激又说不出口,就换了话题,称要请影像社老板喝酒答谢。温林说请全家,可又怕他不敢接近自己。如果请不动就以后再谢,送他一幅另类的照片。
看农工没明白,就让农工拿来衣箱,换了简装,在茶几上练起哑铃、拉力器、臂力器等。农工各角度、各部位拍完,一起选了几张,等请不动影像社老板时,再拿去制像送他。
温林脱了,让农工抱去冲洗,问自己轻没轻。农工不知其意,正琢磨如何迎合,温林说自己没掉肉没轻,倒是家具店老板娘和那些老人,肯定上火受累熬了心血。温林又让农工数数体毛少没少。农工领悟地一个一个地数了小辫子,报告没少。温林称自己一根毛没掉,他们白白上火受累了。
农工边小心地解辫子,边自思温林从店到路、到家、到现在,没有一丝忧虑,这就不能想不开了。三股编成的辫子细得像牙签,末端还是死结,稍微用力或是扯得疼,或是扯掉扯断一根,这就得格外小心,格外慢。
农工问那些人明天再去怎么办。想以此引导温林自己说干不了、得搬走。但温林非他所愿,说五元一位,请进店里骂。有要进店看热闹照像的,三元一位,买东西再退还。
农工弹了下温林下身:“店里让?不报警?”温林不以为意,轻声道:“人家给
他免费揽客他怎么不干?他多卖多挣肯定干。你明天进店看,免你门票。”温林的奇思妙想令农工一直跟不上。
听温林说洗完澡照几张裸体运动像,卖给体育器材商店时,农工急拧水龙头,企图浇灭温林这些古怪的念头。
第二天,农工送温林去了金店,自己就像那些老人,东走西走的来回漫步,等待那些人的出现。
温林抱着饰品盒向他招手。没等农工问,温林把盒塞他怀,一拍肩包,喜
气道:“存钱去。多给了半个月。”她把包套上农工脖子,挽起胳膊怪起金店:“不会揽人还不听话,还硬要多给,先存上,下月再来。”
你这是敲诈还是骗财?农工没敢这么问,“你们幼儿园没暑假,他们明天能不去?”
温林一笑一拉农工胳膊,耳语道:“园长也得怕,也得多给。给了不存,东北避暑去。逛上一个月,他还得请我。”迎着农工迷茫的目光,温林轻声让农工请病假,明天去幼儿园领钱。
存完钱去了影像社。看老板一再称忙,婉谢宴请,温林就让农工送回饰品盒,取回相机。
农工回来,与老板选定八张,其中三张加版,无偿赠老板,双方签了合同。
农工两人未受骚扰地逛到下午,取了像,分挂了客厅、卧室。
8月12日早,温林让农工告诉单位晚些上班后,一起去了幼儿园。虽没见唱骂那些人,温林还是言中了被辞退和工资。
两人顺路上车,假作陌生人地回了洋县。
温林先去看望温老太。农工上班并请假一月。
假期中,农工一如既往地邮件收发地撰写着单位的材料。因其轻车熟路,就有许多的闲暇,就常常登陆河县贴吧,虽然满眼都是温林被闹的照片和被责骂的留言,可照片和视频中的温林还是沉稳宁静,还是丰姿优雅。这令农工比较起那些绯闻缠身的明星,他们的点击率越高,关注度就越高,噱头就越炒越火,就像厕所里的鲜花,格外繁茂,令格外的人趋之若鹜,而格外的人又裹挟了众多好事者蜂拥,于是,这鲜花就无与伦比的名冠天下了。
比较到这,农工觉得言重了,虽无人不追名逐利,可温林却纯属被冤被害,既无故意又没主动,只是自卫,只是自卫方法形似明星。因为她一个坎坷女人肯定不懂噱头炒作,肯定无法比肩明星。可是,温林的作派实在乖张出众,已经缤纷扫地,却似被锦上添花,还欣然接受百鸟朝凤。这虽有温林的不屈之争,或是生活的必经磨难,却令农工有些不解,有些难以接受。不知东北西北之行会有什么大开眼界的事。
至9月3日,两人尽致尽兴地游览了东北各地的名胜古迹。这当中,温林又别出心裁地表现了她的与众不同,成功地把她点缀特色景观的风情照高价推介给各个景区,留作景区宣介挂历的封面,或者制成景区纪念品而广为发售,且都传上网。
这又令农工刮目相看。
两人品鉴了一路的风味特色。每次餐后,都不得不加大运动强度来消释美食。如果只享受这物质的味蕾,那就不是温林本色了。她奇思妙想地说服每一位老板,组合特色佳肴、独有背景、她和老板人物等,拍照了别具一格的广告照,高价售于老板,做店面展示和网上宣传。
农工又敬佩非常。
同样,所住宾馆也被温林所披靡。
农工享乐着这种现场氛围,但意外的是温林痴迷地向金银珠宝店和体育用品店推销相机中的精典照片。如遇店家谢绝,她就把照片导入电脑,放大了推介。再不成,就将影像社和金店摆展的全景照片展示出来。无论哪一样,店家无不啧舌称赞。但有的确实不需要、又推不掉温林的温言柔语,就借故躲掉。对此,温林不急不怨,让农工帮助佩戴饰品、保管衣物,自己则活跃店堂,或劝顾客合影,或引导选购,或店外摆拍延揽顾客。这些举动,无异大博眼球。销量增没增,农工无从得知,但人气骤增得摩肩接踵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如此一天,店家若是执意不签约,温林也不急不嗔,第二天重播。如果再不签,温林就拿出暗赠当地某店的合同,用某款来警示店家:九天后某店摆展,这两天来贵店的顾客、回头客、准顾客必将涌去某店。流失的客源与照片转让费相比如同牛与鸡。如此这般,没有店家不签的。因时间和使用没有限制,转让价格自然高于河县七成以上。
到这时,农工才明白温林为什么只带幼儿园那点儿赔偿出来玩了,也体会了温林说河县钱好挣、却爽快地解约来旅游的作法,同时也感叹温林的这些年里,把先天的坚强完全熔铸于后天的不屈,积极乐观地面对,勤奋努力地蜕变,激情洋溢地生活,心无旁骛地享受。自己身受感染,孑然一身的生活竟演变得有温馨、有滋味、有活力、有奔头了。
温林知足不满足。她参考自己饰品的类别件数,把农工从头到脚地佩齐了。趁着农工新奇热烈,诱惑他穿戴了乳环。没料到,农工肿胀得像含环的石狮子头,
痛痒难耐。对此,温林悉心照顾,无论在店、在路、在游,都按时涂药和光照,六天后愈合了。但温林一玩弄环就扯得农工十分疼痛。每当忍不了、威胁摘掉时,温林就不再折磨,就巧施柔术,哄他舒心。每每这时,温林就诱劝农工照像转让。农工总以年龄大形体差来拒绝,而拒绝的代价是温林的舌尖和自己的痛。
较量几日,农工终没敌过。
两人选了家宽店面的摄影社。农工单身、与温林双合地摆拍了适用金店、体育用品店做广告的照片。温林故伎重演,用加洗的一张合照抵做了费用,签了约。
回到宾馆,农工边赞赏照片边夸温林的精明。
温林得意得说自嫁了农工后,包里从未离过合同,随时随地的招生和转让。她罕见地一拍头,懊恼自己忘了向内衣专营店转让。
农工心不在焉地欣赏着照片回应她:原路返回,连照片带自己一起转让出去。
温林不走回头路,不吃回头客,往西去,上大草原大沙漠照像,然后直飞回家。
农工赞同,一起上网查了景区、沿路城市的金店、体育用品店、内衣专营店等,去了西北。
西北之行又发生了农工料不到的事。
温林不仅重演了北游之路的那些剧目,还诱逼农工单独或合作地进行了歌舞推销活动。
农工起初还十分别扭,演过几地后就把自己视为能歌善舞的异域歌舞者而从容了。
结果,温林一路游玩,一路布展,一路风靡,一路大赚。
从西北飞回中,农工试图劝说温林搬离河县。
温林以河县钱好挣、农工上下班方便、农工退休一定搬等再次婉拒。
9月19日回到河县。三天里,农工见温林找不到工作,就趁机劝她一同回了洋县。
农工知道温林无法闲逸,就劝她去超市帮手温老太,但被温老太赶回了。
温林别说找工作,就连闺友都不接电话。
农工不忍她落寞,动员她报了驾校。
看温林勤学苦练,农工自然欣慰。不想,温林却要他帮做招生方案。
农工权衡再三,觉得人人都避之不及的人肯定招不来人,肯定挣不到提成。但总得让温林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才行,就精心策划了。没料到,温林像在河县一样攻关,获取了农村青年和高中、大学那些学生的信息。然后电话沟通,逐人登门动员,忙得不亦乐乎。当然,这没有影响温林的学习和生活。
农工对此不解。温林说是各取所需,自己需要工作、工资,他们有时间、有座驾梦、有那两个学费,就需要驾驶证。
农工听得合情合理,就叮嘱别太忙太累,小心不良分子,就任由她忙碌了。
9月29日,温林拿到了驾驶证,商量农工买辆便宜的二手车。
农工不想让她车前车后,更不想让她过于张扬,特别是别明显了两人关系。
温林对此早有对策:晚上,车放温老太那,她从温老太那走回来,权当锻炼。中午,车远离小区,她也来回走。另外,用车招生还能让学员练车,学员给加油还能省油钱。至于两人关系,肯定有人知道,但没人关注指点,就权当没人知道。
农工想后也认同:温林总是雇车去农村不安全,也缺少动员的事实说服力。另外,招生之余,她布置车内、开车游玩也打发了时间。
于是,温林请教练帮买了辆四千六的旧车。
10月6日下午,农工无意间听同事说贴吧图文并茂,温姓妇女色相招生。他暗自一惊。
回办公室登陆一看,血涌心头,忙关机埋头,痛心冥想:家具店老板那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老板娘满城羞辱绝不是无中生有。可自己没问没究,严防死守,以为能改却还是大出纰漏。她一直夸自己比过那两个丈夫,可她怎么还能去外头?什么都对自己好,为什么这方面就不能?再原谅?原谅了再犯?不原谅又该怎么办?
农工苦思许久,终于决心问个水落石出,要她个保证。否则——离?农工死也舍不得。搬?搬到哪都有男人。守?她那么年轻那么活力,怎么能独自在家?自己不上班了?
农工熬到下班,急忙赶回家。
温林一如既往地用唇迎接了。刚环抱,温林手机响,她拉农工边坐边接。
农工听到了温老太地怒吼:你们给我远点儿死去,别你们不死先气死我!整
车震怎么没震死你们?这回车里没震死下回还有车轮子,四个......
农工正惊讶温老太如此愤恨恶毒,温林急忙喊过去:他老灭火,让他换座他不干,我就坐他腿上颠他下车,这怎么就车震了?干什么震死我?我怎么了你恨我不死?你是我亲妈?
温林猛一摔手机,扑上农工,嚎啕大哭。
农工听清听懂了,忙怀抱哄劝。可温林悲天恸地,泪涕汹涌,哭得农工心痛哽咽。
强悍的温林终于哭不动了,农工抱她坐起。拿来毛巾时,温林却俯身泣动。农工拉不起、扶不住、劝不转,心疼得抚背落泪。
农工陪着伤心到夜半,看温林渐泣渐睡,就抱去床,坐守到天亮。
看温林终于醒来,农工忙俯脸亲抚,殷切宽慰。
见农工衣不解带守护了一夜,温林感动万分,拉他上床,怪他傻,自己哭不死哭不瘫干什么不吃不睡熬着?脸抚脸地又说,就农工信自己疼自己,亲妈都......话没说完,委屈的泪流上农工脸,屈辱的泣声敲打农工心。
农工忙亲抚劝慰。
温林擦了农工脸,合了农工眼,让农工快睡,自己去收拾。
吃了早饭,温林让农工休息半天,自己去买手机,回来陪他。
农工劝她休息,自己去上班。
温林应了。
心神不定的农工正忙材料,温林来电话,说车震男来电话让一起告,她称要考虑,让等电话。温林说农工,自己太累不出面了,委托车震男代理,再借他车,告赢了,车给他,精神损害赔偿钱比卖车钱多,还让车震男把每一步都上传贴吧。农工想了想,提示帮车震男请律师就放下了。
第三天,一直关注贴吧的农工看到了诉讼状、受理通知书、开庭传票,想温林能够解脱了,也能洗去以前的了,不用一人在家织帽了。
农工回家说了这事后,温林商量他退了河县房,东西运回来。农工看温林要定居在这就一口应下。
温林又说自己在这无亲无故,不能工作,两人又不能正大光明,就想去南方生活。这超乎了农工意料。
温林见农工没表态就算起帐:农工早退休少得的工资远没存款利息多,工资用来租房和生活用不了。两人南方定居后兑个小商店或者打打工,忙不着累不着。等到不愿干了,自己也领老保了,两人工资更用不了。愿意旅游就用利息,利息不够就用存款。留些看病钱,剩下的都花完。
农工原来想让温林一人去省城,两人互相跑。但一波又一波的事情,他就不放心温林自己去,就想等退休一起去。现在,温林要远去南方,而且费用充足,路上不再推销,也就同意了。
考虑到温老太在这,两人肯定要经常回来探望,所以这个楼房不卖不租,托温老太经管。看温林有些不愿,农工说毕竟是亲妈,是唯一骨肉才勉强劝成了。
于是,温林去河县搬家,农工办退休,等拿到赔偿就走。
几件事情都很顺利。
两人边游玩着山水,边寻觅着居所的一路向南。
10月14日,洋县警方和医生突然出现在宾馆,核对了身份立即押回。
两人问不出任何事,又都自觉清白,就配合着回去了。
回到洋县没喘息,直接去医院检了血。两人虽不知结果,但见人人都尽力地不靠近,猜是出了问题。
紧接着,警、医对两人进行了隔离讯问。农工从温林突然到家说起,没丝毫隐瞒地说到了眼下。当中,他们对两人的夫妻生活和身体状况问得详尽,对温林的传言问得细致。
这些,农林都怀揣忐忑地回答了。
隔离了四天,两人才在被监管的情况下,在一所空屋见了面。
农工非常怪异地问起温林。
温林反问自己对农工怎样?婚后生活怎样?要是现在一起死,农工能不能信守誓言?
农工边费解地回复,边催说眼下。
温林一头扎进农工怀,泣恨着说家具店老板要挟她发生了关系,把艾滋病传给了她。
这霹雳震呆了农工。他猛一推,一掌把温林打倒在地,跟上一脚,踹得温林连连翻滚。
温林一手捂腹,一手撑跪,流泪喘息道:“打死我,我,不怨你。你,怎么,解恨,就,怎么打。”农工又一脚。温林身飞仰倒,没了声息。
静了一阵子,温林喘上了气,垂死着要跪起,终未起来。喘了会儿才侧蜷身子,无力地断续道:“死,在,你手,比,叫他们,污辱死,强。你快,使劲,别让,我疼,快。”农工跨上一步,狂吼:“死——”
突然冲进三位警察,迅速控制了农工。
听一位令叫救护车,温林拼力大喊一声:“别叫!”趁着警察一愣,温林极微弱地说自己没事,歇一歇就好了,请警察出去,别传染了。
农工看警察都戴了防护,都在防范着自己,心下更恨温林。
两位警察推农工到角落,退后两步,盯着他。另一位两步远地俯身问温林是否去医院。
温林用力地挤出几个字:“不,你们,走。”
看警察要带走农工,温林以触电相逼,逼得警察就地训诫起农工。
温林一边坚称不是农工事,催促警察快走,一边试图爬向电源。
一位警察拦截着温林,警告了农工,率队出去了。
农工发现他们盯守在窗前,就没再举动地垂头等死。
屋里静得阴森恐怖。
体力不支的农工看到了对面的电源,沉缓地过去,蹲下,掏出了钥匙。
刹那间,一警察迅猛冲上,一掌推翻农工,夺了钥匙,退后呵斥:你们仅是携带者,一点儿症状没发现又不是绝症,怎么就怕得要死?潜伏期八年以上,那时候用药也有效,怎么就吓得现在死?得癌的明知绝症,谁没治谁自杀了?我们和你们、和所有人都一样,身上都有癌细胞,我们发病了你们发病了?所有人都发病了?不都在潜伏吗?你们天天锻炼,身体比我们差吗?免疫力比我们差吗?你们是癌犯了还是艾滋病犯了?什么都没犯干什么要死?艾滋病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怕传染才心里怕吗?没有精液血液就没有传染途径,就不传染,你们不懂还是吓坏了?
这警察一指农工,喝问听懂没。农工懂得这理,但温林传给了自己,欺骗了自己,这是绝对的不忠,绝对的不可饶恕。可警察问到了自己,不能不应,就低声应了。
这位警察缓了口气,教训农工:你媳妇为了招生才一时糊涂,可她事后非常后悔,怕你知道了伤心,怕你背个大包袱没有好心情生活,也怕你嫌弃她,她才没敢告诉你。她能这样对待你,你不体谅不感谢还重手伤她,她能受得了?她要真死了你不想不后悔?我问你,现在还有妇女为丈夫去死的吗?啊?
这个“啊”逼住了农工:说实话是没有,是温林的可尊可敬之处,是温林对自己的忠。可就是无法接受下床传病这样的的忠。虽然以前从心底几次原谅了她,可那时没有不忠的真凭实据,都是模糊的感觉,和现在不一样。
这位警察见农工不言语,又耐起心:你媳妇是受要挟才发生了关系,和那些主动投身出轨的一样吗?网上天天有出轨的,天天闹绯闻,有谁打了离了死了?你比一比想一想,他们对丈夫忠还是对家庭忠?你媳妇对你对你这个家忠不?累死累活地挣钱,忙里忙外的操心你操心你这个家,她不忠?就凭她,养个小青年当个小二小三不也神仙?为什么丢人丢脸地跟你受苦受累?就你这好媳妇一时糊涂你就不能体谅?啊?
这个“啊”,农工敢接,敢发自肺腑地接。
这位警察见农工依然不语就又劝慰:艾滋病你不用怕了,你媳妇一时糊涂也不用恨了,你是不怀疑你媳妇早有艾滋病?你媳妇是才查出来才知道!告诉你,你媳妇一听说就反应猛烈,要撞墙要跳楼的比你猛。要不是这样,我们能出这么多警力?来,一防你们发生意外,二防你们故意传染别人,三是观察你们的反应和承受能力,真要承受不了就请人辅导。知道了吧?多说一句,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出谁传染了谁。因为疾病预防控制登记里没有你媳妇和那个老板,这就不好查谁先有,这就怨不得你媳妇。你认为你受了骗?你媳妇也受了骗也是受害人!至少现在是。你们本来就同命相连,现在又都是受害人,不更该珍惜对方吗?不更该命运相连吗?
这位警察听农工长出了口气,就安排眼下工作,问农工:你不糊涂不舍得你媳妇是吧?见农工轻缓地点了头,又问:你舍不得你媳妇,你不能再怨她恨她了,是吧?得到农工首肯后,问:你舍不得你媳妇,你就能时刻保护她,是吧?得到了肯定,问:你舍不得你媳妇,就得现在让她去医院,是吧?
农工突然泪涌,边喊“快”边奔去温林。看温林早已昏死,农工惨叫一声“林——”昏在温林身上。
警察立即呼喊另两人,呼叫救护车。
农工醒来,已是第二天近中午。他环望陌生的病房,努力回想,猛地扑向邻床。
邻床的温林毫无声息地呼吸着氧气。
农工不顾医护警告,一手摇着温林手,一手抚着温林头,哭泣着催叫快快苏醒。
次日早上,农工的泪水终于洗开了温林眼。
护士撤了氧气,敬告小心肋骨。
醒来就一直哭的农工这才知道温林的严重,更加痛心悔恨。
第四天,已恢复了的农工精心地给温林湿润着头。
第五天,有了些气力的温林享受着轻声问农工:你舍不得我,能舍得死吗?见农工羞愧不应,又问:说好一起死,那天是一起吗?
农工听不下去了,舌压温林嘴,嗫嚅不死,谁也不死。听温林说那天死法不
好,农工忙用嘴封严了。
未等温林能起床,警察来公告了案情:因无法查证谁先携带病毒和没有扩散,此案终结。需告诫,遵守医规,按时医检;遵守诚信,勿泄私密;遵守公德,洁身自好;遵守法律,严禁传播。四项遵守需签保证。等两人签押完,警察又告:发生关系之事,各方均无控告,不是卖淫嫖娼,不予立案。
公告之后安慰了一番,离开了。
农工复原了常态,温林却要他留意贴吧,看看老板情况。农工口劝别操心,心也好奇,应了下来。
10月27日,农工报告了结果:没有这病的传闻,老板娘在住院。也报告了自己的推测:老板或吸毒或嫖娼被传染,又传了几人,赔了小二钱,老板娘气火攻心犯了病。温林听后,问要不要索赔,被劝放弃后,称便宜了老板。
至此,两人都丢掉这事,专心医疗,悉心呵护,不离指间。
不久,温林痊愈出院,办了澳门护照,继续向南。
11月9日早,农工头晕咽痛、发热无力,心想不妙。擦了鼻涕要起床时,忙瞧温林。见温林面色潮红,忙试额头,感到发烫,想起医生的发病症状的辅导,顿生恐慌,边叫边推,可温林却昏睡难醒。不得已,农工扶起摇醒,催促穿衣去医院。见温林绵软无力,就手忙脚乱给穿戴了,背出了宾馆,求车去了传染病医院。
搀温林一进门,农工心一凉:门厅走廊一人不见,鸦雀无声。这是医院?这样的医院能治病?
温林敲了接诊室的窗。
窗里突然伸出一位戴口罩的女导诊员的头。她一愣后摁了接诊通话器,难掩兴奋地高声道:“院长,贵宾到,男宾一位,女宾一位,贵宾室。”
如不是女导叫了院长,谁听了都得感觉是酒店。
农工刚要催促,听到了院长的回复:“通知主任副主任护士长,其他科室也通知。”要会诊?农工刚一想,女导换了摁键,传达了院长指示。随后,热风一样过来,搀扶温林,随各科室出来的医生、护士,去了贵宾室。
农工眼一扫,真是贵宾室:雪白的双人床,洁净的床头柜,垫衬的茶几,明净的热水机和一次性水杯,泛光的衣柜,至少五十五吋的液晶电视,六把镀金椅和宽大的沙发已坐满了人。若不是露出的眼、耳和胸牌,这些医、护就与墙一色一体、肉眼难辨了。若不是这些医、护,这贵宾室就是五星店了。
农工帮温林躺好,交了携带的材料。
院长吩咐女导加座,把阅完的材料递了主任,让他主持。
主任安排先测了两人的体温、血压,查了咽喉、眼内眦,听诊了前胸后背,接着采血、取尿、称了体重,做了体表降温。随后,主任按实习医生、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和其他主任的顺序组织起会诊,并随时读了陆续送来的报告。
落座的各位都在认真听记报告和患者病诉。
农工曾被群医诊过,现在受诊就有条有理、十分详尽,就盼快出诊断快用药。
医、护都相当沉稳,都在有条不紊地各自工作。
终于,验血报告送到了主任。
主任公布给了各位。
农工一病成医,听得懂报告,听是风感,心里安定了些,目光寄慰了温林。
各位医、护依次谈了初诊温林的意见后,院长定论是“Rh阴性血型艾滋病毒携带者的感冒”。
至于治疗,主任重复了问诊程序。听了各位的疗法,主任开了处方给护士长。
护士长安排了服药点滴。
主任又请各位发表艾滋病携带者的自护、医疗意见。
农工除了那次“四个遵守”,再没得到过多的辅导,就认真地听实习医生的意见:一是饮食,宜清淡,忌生凉辣炸,常食玉米小米、豆浆牛奶鸡鸭蛋、海水鱼虾蟹。
主任叫停,问农工两人能否记住。看正吃配餐的两人没有肯定,就叫护士长全部记录,叫继续。农工也专注了些:鸡肉兔肉鸽子肉,青椒菠菜绿菜花,豆腐黄豆黄瓜别扔根,苦瓜海带大蒜。实习医生等农工递了碗筷又继续:二是忌烟酒,生活规律多休息,与人多沟通往来心情要舒畅。等温林递了躺好了才说三:眼泪唾液汗里病毒少,别怕握手接吻和拥抱,共餐咳嗽喷嚏不用跑,浴池野外都能泡,别怕蚊叮和虫咬。
农工从网上查过,想起这样的日常接触不传染时,就听到了能传染的四:血液精液尿,奶水和阴道。五是丹参人参黄芪熟地有疗效。六是CD4低于350国家免费给治疗。
实习医生讲完,主任请各位补充了些,请示了院长,结束了。
农工长出了口气:会诊了半天就是一个感冒。一样的打针吃药,小病大治可用不着。就是那病没说多少,没说用不用药。
护士长把记录给了农工,嘱其多喝热水就出去了。
外面早已恢复了寂静。
农工见温林精神了些,就朝她夸护士长的字漂亮大方,就逐项比对地给她嘀咕:大豆,我们炒豆芽煮豆粥,一周至少三顿,接着吃就行。黄瓜,炒鸡蛋猪肉拌凉菜,还都没扔根,这也两三顿。苦瓜,炒鸡蛋猪肉,哪周都吃。海带炖豆腐经常做。大蒜,不管爆锅当蘸料,顿顿都有。青椒炒肉炒鸡蛋也常吃,菠菜凉拌做汤三天一顿。这些,我们都常吃,不用特意变了。
见温林点了头,农工又道:青鱼雪鱼墨斗鱼也常吃。苹果葡萄菠萝,榛子松籽都常吃,这也不用换样,再也没什么另外的了。这单子,白费他们心意了。
农工未得回应,就伸手去试温林额头,感觉还有些热,就问难受不。温林扯放了记录,拉农工手,说困,要睡。
农工给她扯了扯薄被子,轻拍慢哄,温林睡了。
实习医生悄悄过来,查了点滴情况,给农工夹了体温计,悄声问农工能不能适用饮食。农工随手拿来记录,称一直这么搭配的。
实习医生一笑,夸农工了解得早,了解得全。问农工嫌不嫌单一,能不能坚持。农工怪了:这有什么?早就这么吃,半年了。
随意的一句让实习医生一愣:感染半年了怎么才登记一个月?他的话也令农工一愣:怎么半年?
这个实习医生太敬业了:半年就没反应没用药?农工心生不满:才得四个月你怎么非说半年?他一抖记录:这么吃半年就感染半年?半年那时在河县检查没病,你干什么非说半年?
实习医生见农工激动就不再深究,拿出体温计说了计数,安慰别急别担心,别忌讳医生:“半年就半年,不是半年干什么吃半年,黄瓜根多苦?”要不是实习医生说完就走,农工就可能伸手。
护士来换了药,告诉农工点完结账,出去了。
农工侧过身,试了温林额头,握她手想入睡。
那位实习医生拿叠单子过来,悄声详解费用和各项指标。当讲到CD4时,奇怪地问:“和你带的一样,都保持610上下。可你没用药怎么就半年没降?”还半年?干什么非栽赃我半年?农工一立眼睛,刚要训斥,实习医生却边离开边自语:“肯定是吃得好、锻炼得好、生活规律好、心情保持得好,要不半年了怎么一点儿没降?”
“半年”再次刺痛了农工,几把撕碎了记录:明天不来了!
结了这日帐,两人打车回了宾馆。
农工服侍温林吃药睡去。去冲奶时,发现帘后窗户没关,这才恍然夜里大雨寒了两人。气恼地一拍额头,忙去关了。
两人吃了买来的午饭,农工边扯手温林慢步活动,边商量换医院。
温林喜欢那的干净、安静和周到,不愿换,还反问实习医生说半年能怎么的?说一年两年又能怎么的?
看农工不甘心,就拉他坐上床,问农工是不是还记恨自己?
温林看农工矢口否认,就拍他手说言不由衷。
说自己没死,可身上疼了半个月,现在都好了就不再疼。
说农工没死,可心里一直恨自己骗了他,精神一直压抑。
说一个身体受打击,一个精神受打击,两人互相伤害了,应该扯平,可身体能好,精神就难。
说农工一直压抑,自己就一直内疚,两人都不得开心,体质就难有保障,病就会发作。
说正常情况,现在该用药,可那些药副作用太强,伤害太多。病没发作,反倒先损伤了脏器,这才没用。等十年八年发作了再用,等脏器受损了就一起跳楼。
说开开心心地活十年八年,就比委委屈屈地活二十年强。活二十年的不能开心地吃穿游玩,活十年八年的都享受到了,死了不屈。
农工暗自叹了气,怪温林满嘴谬论,不甘心两人的十年八年,就借口吃药,停了这个话题。
吃完药,农工劝温林休息。温林却站起,边活动腿脚边问农工对不对。
这时候,温林说日出西方,他农工就得顺应日落东方。
看温林笑他言不由衷,他朝窗户一弯腰,说一跳就“衷”了。
温林踢了下农工屁股,笑问钥匙导电不。
农工当时没注意材质,就凭金属都传导的印象,肯定了导,说手已经感觉到了,就差两三秒。
温林拧了下农工脸:你倒了,我半死半活的怎么办?
农工当时没思想,事后没反思,现在就一时说不上来,就连说不死都不死。看温林撇着嘴,拍着自己脸,想她还要说“不由衷”,就去开了灯,回温林前,指灯发誓对温林好,温林不死自己也不死,要死一起死。
看温林的表情还是“不由衷”,农工就跪向温林,一手指灯一手指温林,重复了誓言。可看温林没有让自己起来之意,农工就不知下个动作、誓词了,就呆望温林。
温林终于开了口,严肃地考问是否不再怨自己?得到肯定后,又问生老病难能否在一起?得到肯定马上问:“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能不能在一起?”得到满意的誓言紧接着问:“不管我以前做了你认为不对的什么事,你能不能不生气不分离?”得到万分肯定又问:“能不能一起死?”农工还是毫不迟疑地发了誓。
温林抽泣着,缓缓跪向农工,揽紧了农工颈,贴着脸颊耳语:“不死,不管以前我做错了什么,都不死、都不离。以前的都是故事了,以后的才是实在日子。”
农工边慰藉边抱上床,给她盖了,取来毛巾擦她泪。
温林拉他也躺也休息。
农工躺了。
两人真诚地对视着抚对方的脸。
农工劝慰别多想、多休息。
温林把农工头揽在颌下,抚着说自己舍不得和农工的生活,更舍不得农工。越舍不得就越该真诚,越真诚就越不能不说故事。
温林把农工一只手压在身下,把另一只顺到自己身后,随后这只手紧搂农工腰,另一只仍紧抱农工头。
温林说家具店老板不祸害自己就得祸害别人,就不能让他得逞,他感染了是罪该当诛。老板娘不体贴老板,更缺管束,她传染是咎由自取。小二不肯自食其力,破坏感情和家庭,是罪有应得。
农工暗自印证了温林先得的,是传播人,是在用病毒除害的遑论掩饰她自己,或者是她报复要挟她的人,或者是她对自己坎坷生活的回应。可无论她怎么诡辩、掩饰,自己还是上了床上了当,赔上了后半生,过上了另外的生活。自己这一命就这样了,只可怜老板一家——光他一家?招生记录上的那些是不是?
农工急忙要问,可他的嘴被紧贴在温林上胸,张不开闭不合,窒息一样出不了声。要用温林背后的手推一推,救出头,怎奈温林箍得他插不进手。他只能用这只手拍打温林,以示回应。但见温林毫不理睬,就只能忐忑着等待温林自己说出来。
温林缓声道:他贪图我我就给,象他那样的都给,什么官的民的老的少的都给,有那花心的早晚祸害人,就不如叫他们早点儿死了那份心。
越听,农工越要问,就越用力的要挣脱头。
温林咳着叫他别动,别怕也别恨。
农工怕、恨能怎么样?温林传一个是罪,传十个也是罪,就是一百个罪能怎样?她能撞墙能跳楼,她还有什么怕的?自己已然这样,怕、恨又能怎么样?农工想到这就安静了些。
温林说:我不图他们一分钱一件事,我就不是卖身。我求他们上幼儿园上驾校,我正当招生,正当挣提成。他们要去就该正当地交钱去。可他们为什么就不正当的非要那样才去?这是谁图谁?是谁占了谁便宜?是我用色相勾引吗?我有色还是有相?谁不说我这五官是摔碎了的麻花?我没品没相干什么非逼我?不就是都图我的身段身下吗?
农工正随着感慨,温林骂到了他:你不也图?要不你怎么不随便找个老太太?会做饭会说话的老太太不有的是?哪个老太太没上身没下身?你怎么不闭眼睛上街摸一个?
幸亏农工的脸被埋得严紧,他才没被发现了羞愧。但他感到被冤枉、被蒙骗,特别是被感染的被陷害。
这些心思,随着心跳传给了温林,温林就训他:你屈吗?你说,你自己过,那是什么日子?那日子能活多少年?跟我过,有吃有喝有乐呵,有穿有戴还搂个小媳妇蛋,不也活那些年?你摸摸上身摸摸下身比一比,还有什么不知足不满足?还怕什么故事怕什么病毒?你说。
农工怕羞赧藏不住,更不好意思露脸说。可一点儿不回应又有些不应该,就用下颌顶了顶温林上胸,勉勉强强地含糊了“你说你说”。
“我说你可别生气别恨我。”温林得到动作的回应才松了农工头,说:“那个车震是真的。”看农工直直地看着自己,又追了句:“我真车震了。”农工一挺下颌:“我知道。”
温林十分意外,逼视道:“真知道?”“知道。”语气轻得像他在检讨。
“那本上的那?”“知道。”这句极轻极细。
温林不解:“什么时候知道的?”农工小心道:“刚才。”
“不恨?”“恨。”
“怎么恨?”“舌头。”
农工舌头贴上温林耳:“事都故事了,别再想别再说别再恨了。明天还上那医院。”农工被训斥得由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而诚恳的悔过赎罪。
温林平静道:“明天我们上医院,后天洋县河县就泛滥。”“不能,有大豆玉米和中药。”
“没用。”“会诊说的。”
“你信?”“信。”
“你是没救了。”“没犯呢。”
“不是病,是你个死脑袋。”“怎么了?”“谁都信,什么都信,累死你。”
农工糊涂了:谁是谁,是大夫是你还是你们?什么是什么,是感冒是那病还是下床?
农工正疑惑,温林推开他的头,朝他一面脸小吐了口。吐得农工一愣,不知自己哪错了,委屈地直了眼。
温林又吐了另一面脸,责问农工要脸不。农工大惑不解地边对视,边暗自向后挪身子。
温林一卷舌头喷了他一脸,呵斥农工不许擦,不是脸就脸上没有,就不许动。农工没动手也没动心。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温林轻咳了几声,喘了会儿,厉声审农工:“说!你有脸要脸不?”农工不知其意,却不敢不点头。
你有脸要脸我就没脸不要脸?温林看农工胆怯地摇了头,接着喝问:我有脸要脸就去车震?就去卖身攻关卖身招生?就记一本子?这句,喊得温林咳喘不已。
农工趁机拂她胸,趁机缓释自己。
温林一把摁住农工头,对准脸大口地连吐连喊:“说,你说!”
对温林的一贯出其不意,农工一直以为无碍大事或为博其欢心而违心顺从,但现在的捉摸不透甚至不可思议却事关一本子人,事关被攻关的那些人。那两部分人自觉或不自觉地传播,那洋县河县就得泛滥,后果就不是刚才想的怕、恨那样,也不是一百个罪能抵消的,更不是大豆玉米能缓解的。
农工被这个恐怖的后果所惊悚,仿佛那些人连同自己正被千疮百孔地溃烂。
温林凝视农工的惨白的脸和疑惧的目光,审道:我把本子传上贴吧,洋县河县地震不?招他们签合同得接触吧?幼儿园、金店都接触吧?他们不知道那样不传染不得吓死?死之前不得检查?检查不花钱?那钱必须花!是必须的学费,必须让他们学点儿知识,别怕这个病,别歧视得这病的人,对不?
温林咳了一阵子,农工拂胸拍背了一阵子。
农工趁机琢磨到:温林没先得,也不能传,传了就不能有现在的舒适心情和自在生活了。她是口舌泄愤,把那些人当口水吐出去就泄了恨,就不再恨。泄了恨就心静了,就能一心往南找个安宁的地方,过另外的安逸日子了。再上澳门,看回归,她一直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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