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次日清晨。王家枞山草木牂牂,鸟儿啁啾。杨利才在羊角寨山脚挖红薯土。
宗辉通过演算,知道得火手上掌握的四张选票已成关键选票,无论得火将选票投给谁,谁就会在接下来的换届选举中获胜,于是他冷静地来到杨利才身旁,招呼说:“才耶,在挖土啊?”
“哦,是阴大书记。” 杨利才诧异抬头,停下工夫,看着宗辉走拢:“你给我送致富门路来了?”
宗辉短暂尴尬一下。“现在分田到户了,哪家还要村干部帮着致富呀。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一个大书记,在村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我商量,可别把我吓着。我有什么地方能被你用得着的?”杨利才放下锄头,谦和坐在锄头柄把上,拿出烟,递给宗辉一支烟。
宗辉接过烟,拿出打火机帮杨利才点燃香烟,然后再点自己的。“用不用得着,你听了就知道了。这次选举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投倞雨跟肖大书几票?”
“是选举的事啊。可我早就权力下放了。投票选举现在全是年轻人的事。”
“你先别急着推脱,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听完了,觉得不中意,你就当我没跟你谈过此事好吗?”
杨利才谦逊听着。
“我知道得火跟语佑是形影不离的相好朋友,选票会投给语佑。但是我要问:村里搞了好几届选举,你家得火死心塌地跟着语佑得到什么好处没有?就算这届语佑选赢,可是语佑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得火又能从中得到什么?他俩肯定是语佑走红,而得火就只能看着语佑腾达,自己一无所获。如果你家得火也想走红的话,你就回去告诉他,教他不如换种方式跟着我走。只要他这次把选票投给倞雨、辛大书,我就保证他从今年起当我组的组长。如果他投了倞雨和辛大书两人的选票,没当上组长,你可以随时来打我的嘴巴。你要知道,一个政治红人是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别看组长职位小,但他是暂时的。我就算再有能力,也会有卸任的一天,到时候不是组长上来接替我还有谁。过去我用得水是身边无人。只要得火能听我使唤,也一样能成为我身边红人。费你心,回去跟得火讲一讲,要他好好权衡一下两边利益得失好吗?”
“好。你一个大书记说的话我信。这个建立我一定帮你传达到犬子身上,但是见不见效全看犬子。现在我已经不管事,把权力下放给他们了。”杨利才开始有点喜出望外。
“才耶,我希望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是说实在的。”
“我怎敢会与你打马虎眼?一个大书记走来帮忙拉票,就必定有其原因,我怎么不信?我真的是权力下放了,得看犬子决定。”
“那好,我就不耽搁你挖土时间了。明天我在家等着听你回话。要是能成,我家还有两瓶五星级开口笑酒等你们来喝。”
“可以。明天不管消息好与坏我都来告诉你。”
宗辉不断离去。他从杨利才脸部增加的真挚笑容和后面的语气就能感悟出部分信息,知道此事已有七成把握,于是提起的心终于踏实下来。最后他拐过一道弯,狠狠地狭隘自语:“语佑,你跟我作对,你就自认倒霉吧!”
177、杨浩然家厨房桌旁,倞雨在向浩然及家人做庄严承诺:“你家每届都投语佑选票,不但语佑没当上村干部,反倒等于白白浪费了你家选票。这次选举只要你们把选票投给我,只要我当上村干部,让我站稳脚跟,我就保证把杨三扶上村干部,一同共享荣华,你们愿意吗?”
“我家是爸做主。我听爸的。”杨三勉强地。
杨浩然昨晚收到倞豪送来的两条好烟,通过倞豪做了思想工作,心早已松动,于是打起精神说:“这个家迟早得归你来掌管。这事就由你来定夺。往后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我希望你们能处理好关系,融洽相存。”
178、宗辉堂屋,灯下,宗辉、倞雨、冒珂三人在陪杨利才和得火喝酒,金花从厨房端出一碗三鲜汤放到桌上,随后又折回厨房。堂屋场面气氛热烈而随和。
倞雨把席上酒杯倒满酒,然后起身将酒杯喜笑颜开举得老高,口齿伶俐地:“才爷爷,我这次选举成败全靠你。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会用不到一年的时间证实给你看,我是你最可靠的人。才爷爷,我跟你说,我是个直爽人,喜欢说真话,最爱硬碰硬,实打实,不像有文化的人,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你看语佑,想当村长想得要命,就是不想把真心交与村民,还常常遮着掩着。我就不一样,不怕别人笑话,敢公开说真话。我就是想当村长,非常看重村长头衔光环,想出人头地。这次如果我能如愿以偿,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才爷爷。来,才爷爷,为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再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了。”他说着,豪爽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伸到杨利才面前:“才爷爷,你看,杯底朝天,我算与你肝胆相照了。说真的,这次选举到昨天为止,我还一筹莫展。今后我要当上村长,只要是你提出的事,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为你办好办妥。”他感激涕零地赔着笑脸,重复杨利才爱听的好话。
“倞雨,假如他要你付出生命呢?”宗辉有意问。
“就是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因为为这样的好人付出生命,值。”倞雨坚决、果敢地。
“举手之劳,那可不必。你和得火是好朋友,我们帮一下忙,全是应该的。我的鲰生已快虚度完,犬子今后就全靠你和宗辉多呵护、提拔了。”杨利才谦逊地。
得火一直羞涩坐着,像要蓄势待发。
“得火哥,他们喝他们的,我们也别歇着。来,我俩兄弟好,再同喝四杯如何?”冒珂热情带头端起酒杯。
“兄弟合式,同喝四杯可以。但是在喝酒之前,我有个请求要你爸答应。”得火腼腆地。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宗辉清爽地。
得火停了停,窘迫的奓起胆子:“今年村里要评选一个种蔬能手,出席市蔬菜种植经验交流会,县蔬菜办我已经请过客,他们同意让我去。我希望村里也能评选我,让我去参加市交流会。”
“没问题。虽然在村里种菜,语佑技术与你不相上下,但是村里无论什么大小事都是支部说了算。只要你能顺从我,评个种菜能手小事一桩。”宗辉把握地。
“那我拜托了。说真的,我好想让自己头上多一道靓丽光环。”
“没事。评选种蔬能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宗辉坚定地说完,继而又叮嘱得火:“但是我对你说的事,你也不能反悔。”
“反悔,怎么呢?你一让我当组长,二还要评我当‘种菜能手’,我还不紧跟你,那我就是傻子了。”
“得火哥,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我俩也该喝了吧。”冒珂热忱催促。
“喝,肯定要喝。”得火仍旧困顿,像是有话堵在喉咙。小许,只见他干咳一声,继续奓起胆子:“冒珂,不瞒你说,我这人喜欢打开窗子说亮话。语佑确实是我好朋友。他不仅有文化,说话也还算公道。如果这次你们不与我进行利益交换,那我肯定还选他。但是为了自己利益,我不仅要抢走他头上的‘种菜能手’称号,而且在选举中还要背叛他。其实我只是恨他选举不会请客吃饭,不会使用人际关系,不晓得变通。但是有了权力交换,我就决定跟党走了。只要你们能让我辉煌腾达,我就跟定你们了。”
宗辉听了得火的话,心里充满无比的信心,立即眯笑着附和:“跟党走始终不会错。相信我,你也不需自责,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着我,今后你必有好处。”
冒珂饱含敬意看眼父亲,然后笑着对得火说:“我爸都发话了,这下你应该完全放心了。”
得火脸上顿时夹裹着甜甜的涩笑。“我放心了。就按你说的,同喝四杯。”说完,他举杯喝了起来。
得火和冒珂在酬酢。另一组合,待杨利才把酒喝完,倞雨又给杨利才倒满酒。“才爷爷,说真的,你这次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好比我的再生父母,我将感恩不尽,永世难忘。”
接着,宗辉也端起酒杯站起。“才耶,作为长辈,刚才倞雨敬了你的酒,现在我也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前饮,打个头杯。”
“前饮,我不敢当。这怎么能行。你们搞轮流战术,我酒量有限,必然会醉。这酒我不能喝了。”杨利才推让。
“才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说话算话。这次选举浩然的思想都转变了,我相信你的思想也会转变。这次你帮倞雨,同样等于帮我宗辉,就等于看得起我。来,我说了一杯就一杯。这杯酒我非敬不可。”宗辉盛诚举杯。
“好,我依你。你先坐下,这酒度子高,我不胜酒力,让犬子代喝行吗?”杨利才打着手势说。
得火听说要为父亲代喝,立即转话对宗辉忸怩地:“我替爸喝也一样。”
“不行。这杯酒不能代。你爸不打头杯,我就理亏。得火,你既然愿意紧跟我,我们就来日方长,有的是喝酒机会。才耶,今晚你如果喝了这杯酒就醉的话,我家有床铺,你可睡在这里,也可让冒珂背你回,你可以任意选择行吗?你看着,我先喝为敬了”宗辉不依不饶,举杯一干见底。
还好,打头杯和前饮的事无意中又被宗辉滑过去了,剩下的又成同喝了。“阴大书记,你太至诚了,这杯酒看来我不喝不行。”杨利才谦卑端起杯子,一杯酒作三次好不容易才艰难喝完。
“得火,冒珂,我们合式,一起同喝行吗?”倞雨问。
“随便。等我跟冒珂喝完四杯再说。”得火深知自己海量,便当仁不让。
“行。我知道你在沙坪底喝酒数是数二。”冒珂恭维。
说完,得火、冒珂开始喝了又斟,斟满又喝,豪爽地酣饮。
宗辉带着醉意在看着他们喝酒,通过对得火的察言观色,心里在评估他对语佑的反水真实程度。随后又对得火说:“得火,你们兄弟喝酒可以随便,但是做人就不能随便。你以后可以继续潜在语佑身边,保持友好关系,就像电视剧里做卧底一样,你们玩可同时玩,乖就得各自乖,要对语佑多长几个心眼,凡是都要即时向我禀报。才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你宣教在理。做人就要耍时同时耍,乖则各是乖。犬子愚鲁心直,我担心他学不会,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教导、教导他。”杨利才仍然谦卑地。
“只要他愿学,我就尽心尽力的带他。”宗辉即刻应承下来。
“宗辉哥,我搬来跟你一起睡算了,你好日夜教我,把我的肠子多盘几道弯。”得火吊儿郎当的吆喝,自然喝多了。“宗辉哥,说大实话。我要是辉煌腾达了,第一个要敬爱的人就是你。我发誓,只要我拥有的,如果你需要,我将毫不吝惜让给你。并且还会为你两面插刀。”
嘈杂声中,杨利才没听清楚儿子的话,以为儿子是在耍大方,表忠心。倞雨、冒珂则不约而同瞧着得火,然后相互对视,都认为得火是个草包。
宗辉听后,不经意地眯笑着,一副乐见模样。“你真舍得?”
“你让我辉煌腾达,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得火实在干脆地。
宗辉停了片刻,先在心里暗骂得火:你这个哈宝,说话怎么不经过大脑。如果我想睡你老婆,你也愿意?随后又敷衍塞责的矫正得火的话:“你说的应该是‘两肋插刀’,而不是‘两面插刀’。不过没关系,你能这样想,你的组长就当定了。我是个重情重义看表现的人,只要你表现好,不说这届当组长,就是往后届届想当组长也行。我们是要老的,村里所有职位迟早是你们的,到那时你不想腾达也不行。”他说着,两个眼珠向冒珂、倞雨心惬地瞟了两下。
“宗辉哥,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在心上,得一定算数。娘的,我的书不怎么读得好,时常说错词。谢谢你能为我纠正。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先前倞雨与我说同一词语,你不把倞雨纠正,而偏偏只纠正我的?你是不是真的对我另眼相看了?”得火脸上窘迫全没了,真情笑着,真想挤进他们的‘利益铁三角’。
倞雨和冒珂听得稀里糊涂,目光相互呆滞。
宗辉淡定冷笑着,佯装有学问样子,略备城府地肯定:“那是。你是新靠拢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多关心一点。”
“宗辉哥,你一下子就对我这么好了。以前我和语佑一起清过你的帐,你也不憎恨我了?”
宗辉醺眼眄视得火,极力掩饰心中仇恨,眯眯眼,努动着嘴唇,装出一副平和心态:“我看待问题和处理问题都因人而异。比如,在村里有的人跟我是想求财,有的人跟我是为了头上想多出一道光环,我不得不因人而待。你嘛,我知道你当时是被语佑唆使利用。我不怪你。不知你信吗,我从来就不把你上算过。”
“得火哥,你好好跟着我爸学,他一定能使你变得聪明。”冒珂信心百倍地。
得火冷静下来,放下酒杯,双手叠成拳头,情不自禁向宗辉作了个揖,似懂非懂笑着,一副油腔滑调样子:“好啊,不把我上算。你真是大人大量。我谢了!来,我敬你。感谢这回你能看得起我。”他重新端起酒杯,与宗辉碰杯。
杨利才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人。儿子糊涂,他可没糊涂。 “不把人上算”,在当地是“瞧不起”和“不把人当回事”的意思。宗辉把话用在此时褒贬难定。他是醉酒了,还是从来就不把犬子当回事?看来自己只能对他听其言而观其行了,切不可贸然定论。
179、选举日,多云。沙坪底村年满十八周岁合法选民,由一百零八人增加到一百二十一人,整个宗辉家屋里屋外人影憧憧。填票室设宗辉卧室内,投票采取代票方式正在进行。
这天,禾场坪中间摆了两张四方桌,蓝干部、刘主任、石书记等人坐在桌旁清理选票。四周站满七手八脚清理选票和看热闹的村民。得火和得水仍在四处回收选票,他们将收到的选票统一交付给刘主任,三人先按选票颜色分类,然后再清分出语佑、倞雨二人各得的选票。整个场面嘈杂而紊乱。
阳三手拿选票,与倞雨尖利的目光对视一下,迟迟未填。最后他犹豫地悄悄问浩然:“爸,我们还投姨父吗?”
“现在连语韵哥都不选他了,我们还投他干什么。我已经答应你三表兄选倞雨了,你就投倞雨。”浩然坚定地。
倞雨站在堂屋门口,过眼神,与横屋檐下的得火在传递信心。他们的信息传递正好被宗辉逮到,宗辉不由得欣喜微笑一下。
曹大爷因为腿脚不便,这次选举把大儿子曹立民也叫来了,他要儿子为他代投选票。
过了一伙,语韵拉扯一下曹立民衣服,将曹立民带到屋后面,为倞雨进一步当起了说客。
得金投完选票,事不关己独自躲进冒珂房里看起电视新闻,播音员铿锵地:“……我们必须进一步把‘以人为本、执政为民’贯彻到党和国家全部工作中,不断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始终保持好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全党同志必须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使我们的工作获得最广泛、最可靠、最牢固的群众基础和力量源泉,使我们的事业经得起任何风浪、任何风险的考验。胡锦涛同志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在执政条件下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的先进理念。今天我们座谈学习讲话,就是要改变权力观,更加做好一心一意搞建设,全神贯注谋发展,更加贴近人民群众,积极努力改善民生问题……”
宗辉卧室内,金书荣关着房门,带着悔意和伤感,手拿圆珠笔,双眼盯着桌上三张红色和三张黄色选票久久没有下笔,一直在沉思:自己这回算是彻底失败了。辛能,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张选票也没为我拉到手,我只好弃权,免得当众出丑。咳,我得怎样弃权呢?自己跟宗辉跟了三年,也学了三年,弃权也要弃得体面,照顾到今后利益,否则以后就不好与人接触。是不交选票还是对两个候选人都不投?不交选票显然不妥,人们一眼就会看穿我弃权,明伤两个候选人。要不一张选票填两个候选人,这样做镇里肯定会把选票作废票处理,自己既投了选票,又达到弃权目的,同时别人也看不出自己所使手段,真是三全其美。就这样,他脸上纠结一下子就没有了,快速在每张选票上把两个候选人都打了勾,然后将选票拿在手上折叠三下,勉强饰演出笑脸走出房内,把选票恭敬交给得火,随后来到四方桌旁,佯装对选举十分关注样子,插科打诨和其他人说笑起来。
也就在这时,语良扯一下语佑衣角,两人离开人堆,来到金花嫂搭起的厨房后面。
“他们正在公开作弊,你就由着他们胡来,就不想当着镇干部的面揭穿他们?”语良急急地。
语佑一脸疲惫,淡然地:“算了,说了又能怎样?正义也要形成一定能量才能抑制邪恶。”
“有镇干部在,只要能揭穿他们,或许还有胜算把握。”
“现在正是大伙喁喁相随的时候,估计揭了也没用。”
“你呀你,每次都做候选人,每次失败。你不嫌丢人,兄弟们的脸可被你丢净了。”语良说完,怅然离开了会场。
语佑一脸无如,只好重新镇静一下,淡定回到得火旁边,与大伙一起等着宣读选举结果。
宗辉一边与镇领导交谈,一边狡黠乜斜语佑和金书荣,冷酷的目光透露出对他俩的歧视和轻藐。
冒珂和金伯望手拿最后收到的选票,挤进四方桌旁,将选票递接刘主任和蓝干部进行分类。
得水与镇干部屈直环在另一处面对面坐着。骤然,他连人带椅靠近屈直环并肩而坐,莞尔笑着,轻轻地:“屈书记,这次选举你知道是谁赢吗?”
“不知道。”屈直环平常地。
“你服我吗?我知道。”
“你能未卜先知?”屈直环质疑。
“未卜先知不敢说,但也八九不离十。”得水认真地。
“说来听听。他们谁胜?”
“他们肯定是倞雨和辛大书赢。”
“何以见得?”
“沙坪底有种怪象,选举不是为了村民福祉,而是为了自身权力。他们每次总是变着戏法欺骗村民,口惠而不至实。这次选举跟往届一样,同样是在宗辉操纵下进行。宗辉操纵选举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难道镇里还真不知道?”
屈直环陷入沉思,两眼凝视远方白云,沉重的脸色没透露任何信息,不知他是不想揭开这个秘密,还是有意要保全这个秘密,就是不见他再问得水了。
“屈书记,你不相信我?”得水又问。
“我只重结果,并且这个结果只要对稳定农村工作有利就是对的。中央也说,稳定压倒一切。一个支部书记为稳定大局,作些人员安排无可厚非。镇里也常常对干部们评骘。”
曹大爷手持拐杖,与武坨、老蒋、杨利来、杨利才、王有才、金大爷、冒公、蒋奶奶等老人坐在离桌子远一点地方,等着选举结果。曹大爷还不时站起,双手紧握拐杖,关心地伸长脖子,身子往前倾了倾,两眼直盯清理选票的人。
倞雨目不转睛注视清理选票的人在数票;得火依附在倞雨身旁,同样也在关注选举结果。
辛大书、宗兴、红菊、三妹、得金、山秀、银花、菊花等人插挤在四方桌周围,认真注视着清票全过程。
语佑和他的兄弟嫂嫂们,与一些中间选民,事不关己呆在更远地方,在闲聊。
堂屋内,坐着镇领导,以及宗兴、宗强、辛能、辛贵等人,他们也在等待选举结果。
四方桌旁,宗辉看着自己任命的选委成员在清理选票,冒珂不时悄悄伸出大母指作给宗辉看,示意倞雨得票最多,于是宗辉脸上充满了惬喜。
桌面上,清理过的选票分成六沓整齐摆放着,冒珂数过后递给金伯望数,金伯望数了又递给刘主任数,每沓选票依次往返,最少得经四人清点,石书记才将相同的得票数记在笔记本上。
曹大爷、辛大书、银花、云秀、倞雨等人更加聚精会神了。
凤妹对选举结果好像也是未卜先知,她一边在四方桌旁外围转悠,一边神气地:“呢个不讲笑的,选举要想选赢对方,首先就得把做人这一关过了,不然文化知识水平再高也没人选。我为什么不参选妇女主任?呢个不讲笑的,我还欠缺一点,所以不敢竞选,怕出丑。”她说着,含混地笑了。
倞雨、云秀、宗辉、宗兴、爱早、辛大书、银花、訸笑等人听了凤妹的话,都觉得凤妹此时说得在理,并朝她分别投去满意目光;爱早和云秀还向她飞去一张惬意笑脸,对她的语言予以肯定和鼓励。他们都知道,凤妹是在指桑骂槐,暗指语佑为人欠缺。
不一会儿,石书记起身对着笔记本大声说:“请大家肃静,肃静。”他说着,停了一刹那,接下又说:“此次沙坪底村委换届选举,应发选票121张,实际发出选票121张,收回选票121张,其中废票三张,属弃权。此次村民投票选举,在儒林管区监督下,村民参会人数和参选人数都符合法定人数,有效。下面宣读选举结果。一、三妹:48票,菊花:39票,妇女主任得票无一人过半;二、成员选举,辛大书:65票,过半当选;三、村长选举,倞雨:61票,语佑:57票,倞雨过半当选。”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喝彩声、祝贺声连片。不少村民自然而然站到倞雨身前左右,得火还带着胜利喜悦将手搭在倞雨肩上。倞雨脸上也露出甜美的笑容。
曹大爷听完选举结果,脸胀成青紫色,双手紧握拐杖气得发抖,不时拐杖重重戳着地面,嘴在激动大声怒斥:“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应该想着公家,顾全大局!不能老是扶起牛屎当佛拜!公家要发展,要发展呀!语佑,他、他……”他说着,突然昏厥过去,倒在冒公大腿边,口吐白沫。
“曹胡子,你怎么啦?”冒公讶然拉起曹大爷的手,急呼:“快来人,快来人呀,曹胡子不行了。”
语佑和曹立民,以及周围的人听到喊声,立刻惊愕走拢曹大爷,将他抬起:“快!赶紧送医院。”
一群人七手八脚将曹大爷紧急抬离会场,其他人都惊呆了。良久过后,众人回过神来,宗辉喜形于色宣布:“请新当选的村干部、村党员、预备党员、镇干部都留下,其他人员可以散会了。”
闲散人员听到宗辉指令,断断续续离开了宗辉家。
新当选村委干部与村党员,和在场镇干部都坐到宗辉家堂屋,接着又开起村委成员分工会。
宗辉对今天妇女主任选举失败极为高兴,因为妇女主任和计育专干人选给他留下了更多操纵机会。妇女主任兼任计育专干报酬等同于三位主要村干。在接下来的小会上,这个人选非儿媳山秀莫属,于是他双眼在不停搜索别人流露的信息。
“今天选举还比较成功,基本实现了组织意图。我对你们新当选的村干表示祝贺……”宗辉喜悦笑着,作了简短开场白。
倞雨今天终于完成人生第一次蜕变,挤进了宗辉利益集团,成了宗辉挚友,并且领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份政治口粮,总算熬出头了。他巴不得一下子把才华全显现出来,有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于是宗辉话音未落,他就豪放插嘴:“我也想讲几句。”他说着起身,两手箍腰,视线俯角看着地面,眼珠喷出傲慢,原地来回踱步:“通过我的刻苦努力,今天我终于步入政坛,迎来了亲身体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滋味。人,还是要会做人,不平易近人还真不行。首先我要感谢信赖和支持我的人,在这里我表示感谢。我会在今后工作中好好努力。我是个非常大方的人,散会后请大家到我家去吃饭,我已经电话通知云秀,她正在家里准备酒菜,希望大家能给面子,享脸一起去吃。”
镇干部戴书记、屈直环、刘主任三位同志,见倞雨无礼插话,并从他无所顾忌的开场白觉察出他语言层次紊乱,俨如小人得志,过于刚愎自用,都颓然摇头。其中戴书记怃然低头,认为倞雨如此心傲轻慢,在今后工作中,接洽难度可想而知。
宗辉喜忧参半听着倞雨发言,出于四个方面考虑,心里还真有点焦急。一、倞雨如此插话,不知他会尊重人么。如果不会,那日后又有待于自己调教了。二、看他发言净说些什么,在镇领导面前如果不会说话,不如像大书那样不说,至少免得领导们认为你没有文化修养。三、你别说了好吗?你这样喋喋不休,领导听了还以为我对这次村委换届把关不严,直接损我声誉。四、就你刚才所表露的恣肆性格,不知今后会服我管么?你会不会像金书荣那样,再来篡夺我权威?
“先别谈吃饭的事,还是把正事谈妥再说。”宗辉迫切打断倞雨的话,严谨地:“今天村长、文书选举是成功过半,但是妇女主任怎么办?有没有重选的必要?该由谁来担任?等等一系列问题,还请大家议一下,看谁较为适合?”
“我感觉他们两个选来选去都很难过半。计育专干不如由村支两委任命算了。”倞雨不恤人言,持续放纵发言,人有点矜才使气的味道。
金书荣本来有些侘傺,但是听倞雨这么一说,便又俗不可耐了,于是带着幽愤,焦炙表态:“我表示反对!这样做不合法定程序。应该补选。”
“不就是个妇女主任兼计育专干吗。补选太费劲,我看任命也可以。”冒珂推波助澜。
“我发现妇女主任职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同意任命。”辛大书恭顺地。
金伯望、武坨,对他们的争执莫衷一是,随波逐流坐着,在等待领导问话。
“大家还是先别急于表态。镇领导在,还是听听他们的合理意见。”宗辉诡秘地。
这时在场的五位镇干部互相打量,视线集中落在戴书记身上。
“这个问题,按照法律程序是得补选,可是你们多数人又觉得补选费力,还真出了个难题。如果按照你们意见实行任命,别人若要上告我们违反《组织法》怎么办?”戴书记为难地。
“谁想告状,就让她告村支两委好了。一个村集体还怕个人告状?”倞雨认为自己终于有发表意见权力了,就得把自己想说的纵情的说出来,从气势上压住对方。
“这样说,你可以在村里无法无天了?”金书荣的脸气成紫褐色,双手在众人面前急躁比划,表面一身正义,其内心却欲行使党员领导权力。
老蒋惊吓的看着金书荣,咋舌了。
“要不就在村干部与党员之中投票产生也行。”倞雨鄙视一眼金书荣,越说心情越澎湃,性情也越显霸气。他本来是坐到座位上了的,但这下又站了起来,双手叉在腰间,披着的上衣撑开很宽,小肚瘪平,黄色的编织皮带头垂吊在裤前拉锁左边,肩膀微微耸翘,目光总在乜斜金书荣,一点也没被他吓倒。
“你别耀武扬威。这个村虽然小,但是还能不到你一人说了算和你耍横的时候,起码现在有镇干部在,有冒书记在,有我在。”金书荣收起狰狞面目,心中拘泥一览无余。
“你俩都别耍嘴皮子逞强了。戴书记,你说怎样?”宗辉制止倞雨和金书荣,随后佯装友善询问戴书记,心里就在想:金书荣,我的叔,你跟我斗心眼,你再这么斗下去,以后村里大涵小事我连通知都赖得通知你,看你拿什么跟我斗?如果你再不痛改前非,我就像处置语和一样,把你清除出党。
“你们哓哓不休没用。还是民主好。”戴书记随和地。
“就依戴书记。小数人意见可以保留。我去拿纸来。”宗辉说着,一面起身进房,一面朝辛大书、金伯望、倞雨、冒珂使眼神,暗示:“我快被尿胀死了,得去方便一下,不能再憋了。”
大伙明白宗辉是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冒珂心有灵犀,第一个说着起身:“哎呀,我也想解手了。”他顺便用手指头杵一下金伯望,然后朝堂屋外走去。
倞雨、金伯望、辛大书见势,相继起身,尾随冒珂前往厕所……
他们聚集在厕所,经过一阵小憩商定,宗辉第一个从厕所返回卧室,到抽屉拿出一张信纸,并将信纸按人折叠裁成八张。不出五分钟时间,其他上厕所的人领会宗辉旨意后,也陆续返回堂屋。宗辉把一张张小纸发给在座沙坪底村人,并叮嘱说:“一张纸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也可在刚才两个女候选人名字以外填写其她女性名字。总之,你们肩负着全体村民的责任,要选村民胜得过的人。搞计育工作要有耐心,不能动不动就恼人,三言两语就和村民冲突起来。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写。”他把票发得只剩一张,最后递给倞雨说:“倞雨,这是我的一票,由你代劳了。”
金书荣接到选票,仇视一眼宗辉,久久没有填写选票。疑虑地:“戴书记,这样做妥当吗?”
“在座的都是村里精英骨干和党员,我相信你们的品格,同时也相信你们都能肩负这个责任。”戴书记和睦地。
金书荣听完戴书记回答,只好服从。但他还是拘执的弃权了。
宗辉还在说,就有人写好选票。他又将写好的选票收回。经镇干部监督、唱票,结果山秀以5票当选村妇女主任,并兼任村计育专干。
嗣后,有村民发出强烈诘问:这种用‘集中民主’代替村民选举的方式是否合法?村民发出诘问后,人们不见上面来人进行处理,于是就有人猜想,认为此事可能合法了。因为山秀嗣后又成了县政协委员。如果不合法,她怎么还能成为政协委员?
180、倞雨从当选村长当晚起,家里连续三天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仿佛他与宗辉、辛大书两人相比,更是显得豪爽大方。第一晚,他慇懃宴请镇领导干部,由宗辉、辛大书作陪。第二晚,他犒劳投过他选票的村民和村领导。第三晚,他热情邀请亲朋好友,体面传递当选村长信息,有广交社会各界朋友的架势。
倞雨从这次拉票发现不少村民见了钱或物,眼睛就发绿光而受启发。他知道自己要想持续从政,一要拉紧上级领导关系,二要牢牢巩固群众基础,广结票源。他粗略想了一下,要实现上述连任愿望,惟一办法就是使用权力,利用‘施恩’方法,采取‘阳光普照’,每年将民政局下发救济物品分给投过选票的选民,或拿出部分村干报酬,年头年尾邀请村民吃客餐,使村民附着在自己身边,让人一塌刮子,死心塌地跟定自己。他将这一想法,在酒席前与宗辉、辛大书开诚布公地通了气。
“好啊,倞雨,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我没有用错人。搞村干就是不能因小失大。能用小恩小惠达到自己目的最好。你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抓牵住了村民‘眼前经济’这个牛鼻子,懂得如何使用小恩小惠投桃报李。倞雨,好好跟着我,你会有大出息的。”宗辉肯定地回答。
是啊,倞雨多么想借村长平台,通过实施自己描绘的蓝图,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从而找到适合自己利益最大化的位置。
宗辉白天帮倞雨陪客玩牌,晚上替倞雨陪客喝酒,心里乐滋滋的,而他的乐,并不在于喝酒本身,而是因为村里每次选举都能实现自己意图,达到‘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目的,现在看谁还敢在我身上吹毛求疵,挑毛拣刺?哈……现在我已是莫予毒也了。
在座的人没几个能懂“莫予毒也”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宗辉在村干路上最想练出来的理想目的。
辛大书则占着宗辉毛毛荣光,每晚也在一旁偷偷乐着作陪。
室外,山中催春鸟每晚都在洪亮、清脆欢叫,仿佛也在趁机庆贺倞雨当选,使得每晚在场喝酒的人更为酣畅。
“现在村委班子算是定下来了。班子有了倞雨,我就不怕别人说我滥用权力,操纵选民,妒贤忌能,任人唯亲了。接下来我打算马上改选组长,希望你们去一组村民中多活动活动,选个能使我满意的组长出来。我不想在召开村组党员干部会议时听到反对声音。”宗辉待人去屋静,醉意朦胧地跟倞雨、辛大书说。
“你看,他们一组由金伯望当组长怎样?”辛大书认认真真看着宗辉说。“他是你最好遥控的人,必会无条件听从你指挥。”
“这个小小任务就交给你俩去运作,我相信能如我所愿。总之,在以后的村组党员会上,我不想听到我不该听的反对意见。”宗辉铁下心坚定地回答。
181、曹大爷因患脑溢血,三日后抢救无效与世长辞,灵堂设自家堂屋,堂前横挂黑色幛子,幛子上用大头针㩟起白纸黑字:沉痛悼念曹跟坨同志。堂内,家箱壁两边挂满堂宫灯,神台上,簠中立放亡灵排位,旁边架着麦克风,摆着猪头,猪脚,猪尾巴等供胙。神台下扔着刚敬过神的红公鸡。神台两旁四个师公在齐诵经文,其中两人还分别敲打着铜锣、大鼓。孝子孝媳孝孙们身披白缟跪拜灵柩前。楼上两个大音箱传出灵堂一切声响。屋外,短促的爆竹声断断续续的响过不停。各类勤杂人员穿梭于堂内堂外,以及厨房之间,整个场面一片繁忙而又肃穆,一切井然有序。
语和、语良、语善、语佑四兄弟依次在灵堂前行祭祀礼,曹利民披着孝,在一一做答谢跪拜。
语佑俯身扶起曹利民,安抚说:“表兄,守身即孝。请节哀。”
这几天,宗辉被列入勤杂人员,总频遄于倞雨家和曹家。
桂花坐在曹家厨房外,不时冲宗辉魅惑撩眼。宗辉则悄悄来到桂花身边,用手指从她背上轻轻划过,继续不留痕迹的往外走。
桂花心领神会,妩媚眄视宗辉,片刻后,便跟了出去。
宗辉自把持村政大权,在俘获钱财的同时,也完全满足了一个男人的猎艳欲望,并且渐渐地沉湎上女色,成了他的嗜痂之癖。他在家无所事事之时,常常将刘富秀与桂花在心里作比照,觉得桂花有刘富秀共同拥有的丰满以及成熟女人韵味外,她人还年轻许多,且天生丽质,说话柔和,音色甜美,有磁性,做爱时,变换中的各种姿势与洗脚城的服务女生和宾馆按摩女郎一样到位,每次完事使他都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有种恋爱感觉。
天空明月团圞,邬家冲山体朦胧,催春鸟在发出求爱欢叫。
桂花赶上等在屋外的宗辉,柔情问:“有事?”
“里面太嘈杂,想到外面透透气。”宗辉说着,双掌推起桂花双肩来到屋后田边,然后他又猥亵搂起她的腰:“我想死你了。”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把我男人转正?”桂花柔情地问。
“你以为组织上考察一个人就这么容易?就算我过了关,也还有其他党员和镇党委。”
“我什么都依了你,你可不能欺骗我。你儿子冒珂和辛大书、金伯望转正怎么这样容易,唯独我男人就这么难。你们还要考察多久?”桂花撒起娇来。
“这个……”宗辉突然调转桂花身体,搂起她脖子,贪婪地看着她问:“你能帮我吹吹箫吗?”
“愁死人。金花嫂没为你吮噘过?”桂花娇嗔地。
宗辉知道桂花是外羞内淫,于是挑逗说:“她哪有你丰韵。”
“你吮奶头,我特舒服。你再帮我吮吸一下?”
“你先帮我噘试了,我再帮你吮吸乳头。”
“我的膣紧,你应该很舒服。你想放松,怎么玩花样我都依你。口交一旦上瘾,人会玩物丧志。”桂花娇媚地。
“管它。”宗辉温情脉脉看着桂花,眼里透射心中执拗。
“真想吮噘?”桂花思索着,越发娇娆。
宗辉没有回答,而是欲仙欲死地倾情注视着她。
“真要吮噘,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今年‘七一’,你一定得把我男人转为正式党员。不然我就不与你藕断丝连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急着让丈夫转正嘛?”
“你不知道呀?好多村民对你们党员羡慕死了。你们党员每年仅交贰元肆角钱党费,不仅 ‘七一’能到别处旅游,而且在村里也能白吃白拿。有不少村民说你们是‘旅游白吃党’哩。”
“中国的天下是党员们用鲜血换来的,现在到了党员享受的时候了。我向你提个建立,你们夫妻能不能调换一个入党。你可能会加入得快些。”
“真的。我也能入党?”
“组织的大门对每个公民都是敞开的。你怎么不能?”
“那里儿媳妇山秀至今怎么还没转正?”
“她?……被你姐夫卡住了。”
“到时候,我也会被人卡么?”
“就凭你……应该不会。”
“你不骗人?”
“我可以骗别人,但我不会骗你。”
桂花不了解宗辉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一直对他狐媚。“那我把希望全记托在你身上了。最好我们两口子能一起加入组织。”她说着,为他真松起了皮带……
“只要你能听从党组织的安排,我看就没有大问题。”说完,宗辉一边在等待,一边在想:你这傻瓜,一个都不行,还提两个,我才不上你的当。我把你们全入了党,岂不是壮大金书荣势力阵容,到时候我还能控制党员队伍吗?我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将手中书记职位拱手让给金书荣吗?我决不再犯第二次那样的闪失错误了。我得牢牢掌握好党员这支队伍,严控发展对向,把书记职位死死握在手中,让每一个村民臣服。
182、又过一日,丑时,曹大爷灵柩出殡在通往去外面路的拐弯处。按风俗,灵柩上山安葬前,孝家得在出殡当天早晨宴请路亲百客和帮忙的人,然后才将灵柩抬送上山,让亡灵入土为安。
早晨,堂屋壁上的挽联、宫灯、祭幛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禾场坪和正屋两边横屋都摆了酒席,每张桌旁坐满村里熟悉的面孔和其他客人在喝酒吃饭,酒席间隙之间,帮客人盛饭、上菜的勤杂人员在来回穿梭,场面一片热闹忙碌。
横屋房内,语佑、语良、语和、语祥、金书荣、金伯望、云秀、华香婶等八人围坐一桌正在吃饭。金书荣一脸狡黠,不时殷勤地往华香婶碗里夹菜,佯装友好:“华香嫂,你不敢下箸,我帮你夹。这次选举我可让了你家倞雨,选了他。以后村里有什么好处你可要告诉你儿子别忘了我。”
云秀吃着饭,专心致志听着,不时到碗里搛了个肉丸子,送进嘴里美美吃着。
语佑跟三个哥哥一心吃饭,任凭金书荣吹嘘、奉承。
金伯望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一声不吱,低头只顾着吃。
华香婶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左手端起饭碗,右手筷子尖搭在碗口边,脸挂谨慎,静心听完金书荣的话,随后答腔说:“书荣,难为你为我夹菜。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你一张嘴,我就看到啩你的心。你也别怪张怨李,只怪自己行错啩路,理亏。”
“我没有怪你家倞雨。我是真的让了他,也真的投了他的选票。”金书荣扮出一脸冤屈,认真地。
“好,我信你。只要你真的选啩他,首先我替儿子谢啩你!”
金书荣虽然性子急,但他明理后,头脑还算清醒。他知道这次被挤出村干队伍,全是自己过高评估了自己。眼下村委班子木已成舟,自己要想挽回是没办法的事了。语佑是他的前车之鉴,他不想在村里成为第二个语佑,于是只好矫揉造作装出一副顺从相,继续向华香婶献殷勤:“我没有理由不选他。我选他也不是为了讨好才选。我们两家数来就没得隔阂积怨,平日里倞雨的很多观点与我特别套得来,他的书在村里比任何人念得多,文化水平不是一般人能比,并且他人还直爽,没有歪心,村民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完全正确的。我现在完全转变过来了,对他百分之百信任拥护。”他嘴在进一步恭维,心却在狠狠的想:我让你倞雨乐上三年,三年后,失去的村长权威我迟早还要夺回来。
语佑听了他们的对话非常恶心,只好端碗离开餐桌,来到房外阶梯蹲着吃饭。
华香婶刚细细吃完一块瘦肉片,又停下说:“倞雨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晓得他的禀性。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只要你以后继续对他好,他就会给你好处。不过没选他的人,他迟早也会晓得。现在你是副书记,有些事他还得靠你帮忙协助。”
“只要倞雨有用得着我,我就和他通力合作。我得的几票全是辛能投的。我家选票真的全投了倞雨。”金书荣虚伪补充。
华香婶置疑的微笑着。
云秀显然对金书荣的过分讨好、奉承有些反感,便佻薄睃一眼金书荣,到桌上碗里帮婆婆搛了一块扣肉,放到华香碗中,孝顺地:“妈,吃饭啦。还不吃,菜就凉了。今早扣肉蒸得很烂,看你尝尝好吃吗?”
华香婶宽厚笑了笑,无奈地:“你们年轻人快呷,我老啩,没胃口,别让我。”她说完,又歆羡地:“呷东西也得趁年轻,老啩牙劲就少啩,就不行啩。”
183、上午,曹大爷入土为安之后,沙坪底村新班子又迅速来到宗辉家召开村组党员干部会。
“……群众满不满意、信不信任,是衡量一个人最完美的标尺。刚才我们听取了沙坪底村党员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倞雨为党员发展对象,希望倞雨同志在村长职位上不骄不躁,严以律己,勤奋工作,努力带领村民致富,在村民心中起作标杆作用,争取早日成为我党队伍一员。”儒林责任管区刘主任认真勉励地。
宗辉一边听着,一边惬意眯笑。
倞雨一脸荣耀,透露出无比自豪。
金书荣努力掩饰着恼怒,侘傺坐着,不时燥热抬头,怃然看着天花板,心在想如何应对这群人。
辛大书、金伯望、以及两个老党员、蓝干部、石书记等人,不时向倞雨投去恭贺目光。
“为更好让村民把菜种好,过几天,村里打算去桂林生资市场进批农药回来,还望各个参会人员告诉群众,要他们不要去街上买农药了,村里会让利给村民。”宗辉喜形于色。
“你们谁去桂林?桂林很好耍,要不我也去?”武坨憨憨地。
“三个主要村干和刚被评为‘市种菜能手’的得火一起去。我可要申明,我们四人不是去桂林玩,而是为村民进廉价农药,让村民把菜种得更好,赚更多的钱。”宗辉补充。
听完宗辉补充,武坨脸上才出现臣服容颜。
184、沙坪底村民自古就有喊吃早油茶的习惯,这习惯人们不知自从何时兴起,只知道这个习惯迄今亘古未变,知道吃了油茶能让人口舌生津,提振精神。
选举过后,第四天早晨,使力眼叫上毗邻的语和、语良、英子三家,以及桂花、宗兴、爱早、辛大书、银花、宗辉、金花、倞雨、秀云等二十几个村民在家里一起吃早油茶。
他家户外,枇杷树和桂花树已长出嫩芽,禾场坪边上的桃花已经开始绽放,几只蜜蜂在辛勤采集花蜜,大地已是春色弥望。
厨房内,得秀在灶旁开油茶汤。使力眼在灶前烧火。灶台上,常放甗钵的地方有层薄薄油黕。散油茶的桂花,此刻正在桌上散油茶配料。整个厨房迷漫着茶香味道。
厨房外,所有在吃油茶的人正在听爱早夸夸其谈:“作为女人,老婆就得像个老婆样。要能干。我不管是在田里种菜,还是上街卖菜,没一样能难倒我。宗兴每天一日三餐我都滚滚热热侍候到手,他脚上穿的鞋,这双还不烂,那双又来了,屋里屋外都是我一双手做,田里的菜我都栽得整整齐齐,饭鼎里的饭,锅里的菜我每餐都搞得喷喷香。三个女儿也被我养得红光润泽,体面嫁人了。这些我都尽到了一个做老婆、做妈的责任。”
宗兴在旁边听着,早就有点不耐烦,不时眄视爱早,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人个都长眼,你不显摆,人家也知道你能不能干。还是听听大书和倞雨谈谈他们是怎样赢得选举的吧。”
爱早一时间被丈夫说得没滋没味了,只好索然无味坐着。
辛大书慰勉笑着,脸上放着光芒。
倞雨深思熟虑扫视在场人,好像在为发言做准备。过一伙,他振振有词的感慨乐道:“从动物理论上讲,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无情的争夺;有争夺就有残酷的斗争。这是其一。其二,我的选举成功,就好比草木衔华佩实,是人阻止不了的。我的选举能在这么激烈争夺条件下,通过村民检验,靠的就是六个字,‘原则’加‘正义’加‘厚道’。做人要光明正大,光明磊落。有了以上几个字,谁还能阻止我当选?第三,选举好比打牌赌博,有赢有输,非常残酷。选举要想获胜,关键是人口碑要好,不论大小事情处理都得讲究原则,平常做人得厚道,得有人品,不能对别人耍心计,要多栽花,少栽刺,乐于助人,平易近人,多关心别人疾苦。你要耍心计,对别人漠不关心,麻木不仁,总想着如何算计别人,那你文化程度再高也没人选。第四,做人除了要有人品、口碑,还更要自己出手大方,不能太吝啬。大家还记得杨浩然住院的事吗?那时村里有一个人隔三差五就去医院看望浩然,好像他十分把浩然放在心上,显得特别关心,而我却仅到医院看望他一次,但是在这次选举前,我托人给浩然捎去两条芙蓉王香烟,浩然就避开那人,满口同意选我了。就这么简单。人啦,还真不能做吝啬鬼。利益真的可以驱使人改变原有心念,跟随服务于你,让人达到目的。”倞雨说着,双手箍在右脚膝盖骨下部,左脚踩在一条小矮凳上。
“倞雨,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比方我书荣叔。俗话讲:‘先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失力落选就没得理由怪我哥。”宗兴有意摆开阵势,助阵。
宗辉听到弟弟在为自己辩解,慰藉感油然而生。他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他相信辛大书和倞雨、宗兴等可以应付裕如,用不着自己操心就可达到理想目的,于是一直恭顺听着。
“宗兴,你扯远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选举都能获胜吗?其实关键还是做人。现在分田到户了,各管自家撑架火炉,我发现搞村干只是起个上承下达作用,毋须为村民办多少事,所以并不要多少文化。文化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直接为村民魔术变钱,让村民直接致富。正如刚才倞雨所说,一要情意经人。如果我不会做人,人家还会每次投我选票吗?所以一个人没有能力水平不要紧,要紧的是为人不得有歪心,特别是害人之心。”辛大书滔滔不绝地附和,并将‘平易近人’说成‘情意经人’。村民们很少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次性主动说出这么一大堆话。他说完,意犹未尽的进了厨房。
语良、翠玉郁闷坐着,知道他们说的是暗指语佑,可是没办法,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兄弟不争气,每次都没选赢。现在只能任凭他们怎么得意怎么说了。
语和看着倞雨和辛大书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听完他俩“光彩当选村干”的心得,早被他们的冷言冷语压得喘不出气,于是铁青脸,厌恶在想:杨浩然呀杨浩然,你在金钱利益面前怎么将亲情、友情扭曲成这样了?你除了利益,正义和责任,良心与美德都放哪啦?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当选者全是仗着宗辉袒护,才会如此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恃无恐。现在你们选举赢了,便可把自己自诩成完美无缺、十全十美,以为这世上事局真是胜者王,败者寇,以为自己在文化和做人等方面都优于语佑,其实你们仅只擅长夤缘,会勾连罢了。你们除了会选举,还会带领村民做什么?你们这样蠡测、訾议语佑,把自己冠冕堂皇的包装起来,就好比婊子立牌坊——自圆其说。我相信只要有头脑的人,听了你们这些心得体会,就知道你们是在蓄意诋毁别人,华丽包装自己。这次选举,你倞雨若不是宗辉帮你拉选票,自己若不请客吃饭、送礼买票、封官许愿、与其他候选人相互勾结调票,就凭你平时积攒得来的‘口碑’也能选赢我家四弟?再说你辛大书,如果你不是宗辉的连襟,没有宗辉的袒护,另外你要不去消费自己父亲的人脉关系,你就这样会做人了?你只要有利可图,无论和谁都会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亲友,一旦别人在你面前失去了使用价值,就算是你的亲兄弟,你也将变成葭莩,反脸比人翻书还快。比如:罗司令在位,你就千方百计去攀亲,一听罗司令倒台,则立马退亲。还有你离弃曹书记等,诸如此类,你的人情味在哪哟?难道是靠你常念叨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弱肉强食’;‘拥权为尊’等理念体现自己的人情味吗?你不过只会见利忘义,会搞钱权交易罢了,与‘墙上芦苇风吹两边倒’没什么两样。你们两个如果没有宗辉帮着策划拉票,不说当不了村干部,就是去捡狗屎也没人要。现在你们胜了,说话就光彩夺目,光彩照人。我就不信,你们老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旦脸上的金贴厚了,脸不溃烂,金不脱落才怪。
“是咧,想当村干部,就必须要让村民信得过。当村干部不能光有文化。文化顶屁用。有文化的人只会花言巧语,耍两面三刀,说不定还会在人背后使阴招。”宗兴助兴似的帮腔,双眼流露出对倞雨、辛大书的肯定与支持。
“这次选举,我早晓得有花花肠子的人靠不住。乖乖巧巧的人也靠不住。要是换作我,晓得自己选不上,就不去参选,免得出丑,把人笑话。”爱早也在一旁冷嘲热讽挖苦。
云秀、银花听了爱早的挖苦语言,互相心喜对视,朝语和、语良讥笑。语和、语良心里则是很不是滋味。
厨房内,得秀仍在灶前开油茶汤,桂花散好油茶配料,来到灶前,坐到使力眼剩下的凳头上,听辛大书细语:
辛大书谨慎看一眼厨房外,然后兴致盎然的低音说:“使力眼,你跟笑水每次都选我,发现你们两兄弟跟我还算跟得紧,我想把你们兄弟俩要个发财机会你们要吗?”
“什么机会?”得秀一面滤茶汤,一面抢先问。
他们正谈着,公路上,一辆拖拉机在槽门口熄火停下。不一会儿,又传进宗兴开心的声音:“笑水,快去厨房报到。”
“你们吃了几杯了?”张笑水问。
“两杯。”宗兴打着手势说。
“村里打算将公山对外承包。倞雨也是你们自家人。我想只要你们写个可能性报告,我帮忙盖上公章,你们就可到上边去弄些钱回来。”辛大书继续悄然地。
“有这样的好事?”桂花动情地。
“可能性报告我们都不会写,你就帮人帮到底怎样?”使力眼穿着被茶叶水、西瓜水、杨梅水黵过的上衣,纯朴地。
“自己不会写,可以请人写。街上有代笔的。你们要是弄钱回来,给我一包烟钱就行了。”辛大书谆谆地。
“那是一定。只要能弄到钱,该报答的我们一定报答。”使力眼微笑着。
这时,得秀娴熟地将油茶汤滤好,端到桌上,往茶杯里臼汤,嘴在低声抱怨丈夫:“猪脑壳!不会写,就不晓得请人写?”
桂花也来到桌旁站着,等着为外面的人端油茶。
“写什么?”张笑水跩步走进厨房,问。
“小点声。让语和、语良听到可不好。我想让你们兄弟承包公山,要你们写个可能性报告去上边弄点钱。”辛大书取好地。
张笑水颟顸来到辛大书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地纠正起辛大书的话来。“我跟你们讲,我在外边跑车,常在工地听包工头谈起报告的事。报告是可行性报告,而不是可能性报告。”
“你长见识了!可能也好,可行亦罢。就一个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使力眼粗野嫚说,威严摆出老大的高大形象。
张笑水受到压迫显然不悦。他缓停片刻,粗气地:“好,一个字起不了大作用,我不和你争。为了一个‘字’,伤了兄弟情份不值。要承包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木脑壳!你不去,这样的好事我还怕找不到合伙人?地球没你就不转了?”使力眼再次摆出老大样子,戟指怒目地。
桂花拉长脸乜斜丈夫,心里在骂:你还真是个木脑壳。不想去,也不能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把话讲死,把话讲死了,等以后想去又不好开口进脚。最后她瞪丈夫一眼,端起油茶盘子往外走。
厨房外,语和忽地起身,刚走两步,桂花喜笑颜开地:“语和哥,油茶来了,你到哪里去?”
“我感冒了,没胃口。你把我的倒给你嫂子。”语和没有停步,怅怅地往屋外走去。他在想:一个手板大的村,大伙洗脸挨鼻天天见,何苦要这般挖苦嘲笑,搞得像牛牯斗架、横眉怒目。
桂花端着油茶盘子,将油茶送到每个人身前。当她还在宗辉隔壁时,两个眼珠子就朝宗辉倏忽勾联一下;宗辉心领神会,上下两片嘴唇幸福做出反应,蠕动几下,睨桂花一眼。当桂花站到宗辉身前时,宗辉则伸手端油茶,两人仍在用眼神幸福交流。
语和一走,语良铁青着脸,忍不住跟他们揶揄起来:“其实每个人从娘肚子掉下来,并非想当草寇,有的草寇是被人逼出来的。你们现在当选的村干部给我听好啦,你们可要将身体保养好,千万不能让身体有半点闪失。万一你们哪天不见了,村里剩下的人没一个会做人,到时候连个村干部都选不出来,那沙坪底可就要跟着你们钻地灭亡了,我们这些普通村民可怎么过哦。”
在场人都听出了语良的弦外之音,分别互相打量,保持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张笑水从厨房拿了个小矮凳,挂着一脸委屈,迍邅来到厨房门口污水凼边坐下。
桂花待大家逐个认领油茶后,再将剩下的油茶倒入银娇的茶杯中,并聪敏笑着:“嫂嫂,你好财喜。”她倒完油茶,再次拉起脸乜斜丈夫。看得出,她对丈夫并不友好。
银娇紫黑色的脸拉得长长的,一声不响闷着吃油茶。
语和回到家,闷闷不乐坐在堂屋,吸着闷烟。因为每次选举过后,他都要为四弟摊上无妄之灾,背受窝囊气而烦心。
猝然,语佑从外面心情坦荡进来,看眼语和,问:“大哥,大嫂呢?”
语和见语佑进来,心更烦了。“窝囊废,以后别去竞选村长了,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大哥,我没有选赢他们就丢人啦?我只是没有当上村长,但我从未向人低三下四过,骨气尚在,并未感觉耻辱。”
良久过后,语和知道埋怨四弟也没有大用,于是从嘴里冷冷挤出一句话:“你找你大嫂做什么?”
“过两天国强生日,想跟你们商量怎么办厨的事。”
“她在得秀家吃油茶。”语和仍然板起脸说。
语佑听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怎么你不去?”
语和没有回答语佑。语佑通过察言观色,猜大哥可能是为自己选举失利而烦恼,于是只好迅速离去。
语佑走后,语和坐在原地吸着闷烟,为四弟感到悲哀、可惜,认为蕞尔的沙坪底,只要有‘曹操’在,你‘司马懿’再有能耐也奈何不了曹操,你就别再去想村里那些破事了好吗,免得我们每次跟着受气,丢尽脸面。
语佑很快来到使力眼家槽门口,微笑着:“哟,这么多人在吃油茶。”
“语佑,你吃油茶吗?”得秀在厨房问。
桂花连忙起身,一手拿着空盘子,一手将自己坐的小矮凳递向语佑:“你先坐下。我们吃过两杯了,等一下我去帮你散油茶。”
“不麻烦了,我家也在打油茶。”
语佑的到来,他们谈话气氛骤变。倞雨、辛大书、宗兴、爱早等人一下子沉静下来,并不时互相传递眼神,示意说话要谨慎小心。特别是宗辉,脸上顿生骇异。他在想:村里选举,每次自己都在打压他的鸿鹄之志,为什么他现在还能如此淡定?
“语佑,今早菜价如何?”宗兴插科打诨换个话题问。
“不怎么?原价维持。”
“语佑,看你精神挺好的,情绪也很开心,是不是今儿个起了个早,到街上捡到什么了?”宗兴逗笑。
语佑警惕瞧着宗兴,也跟着玩笑起来:“你今天这样高兴,是不是最近老招桃花运,爽了几回?”
“招你的头。喜事应该在你身上,要不你怎么这样高兴。”
“我心坦坦荡荡,你要我哭呀?”
“那倒不是。”
“人嘛,不管怎么不顺心,只要能退一步想,心情就会豁达、清爽,干吗老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窝囊事?杀死脑细胞哩。”
“你看事怎么这样透彻?”
“人本来就该淡泊明志,何必活得太悲辛。”
“语佑,你稀里糊涂说些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语良和翠玉听完语佑的话,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宗辉和辛大书则显然阴云密布。
“装糊涂。还有你宗兴听不懂的话?打心底里说,我真希望有些人该以地方发展为重,对人民负责,千万别遗忘或耽搁生活在这方水土上的百姓。以牺牲地方繁荣为代价必被遭谴。”
宗兴突然一下子又占上锋,很快又戏弄起语佑来:“我这就搞不懂了。你这样为着村民,村民该选你才对。”
宗兴这么一说,在场人除语良、翠玉、银娇三人外,脸上都不同程度出现笑意。特别是宗辉,更是心喜得不得了。
语佑知道宗兴一伙是想进一步戏弄自己,想对自己进行深度打压。其实语佑也想借此机会,当面将他们在竞选时所使用的卑鄙手段统统抖露出来,但他又顾及他们的颜面和情绪,只好友善地扫视一下大家伙,继续心平气和地:“我可没有那样想。我当不当村长并没有关系。无论谁当村长,只要能将这个地方发展起来就行。反之,人的虚荣心太强,不光自己活得累,而且还延误、耽搁地方发展和繁荣,会遭来别人指责、唾骂。”
“哟,语佑,看不出,你还蛮有忧患意识。看来真是村民瞎眼了。”张笑水也突然嘲讽插嘴。
“难道我说错了?难道你就不想让村里健康快速发展起来吗?”语佑仍然淡定地质问。他已感悟出又一场新的冷嘲热讽即将袭来,断言,上述一番答辩会与往常一样,没人能识辨自己的宽阔胸怀,说不定慢慢又将成为新笑柄。不过没关系,自己早已司空见惯,有时甚至还会感谢他们,因为是他们使自己身处逆境,才使自己不断得到磨练,让人的毅力得到不断有质提升。
张笑水和其他人都干瘪坐着,空气再次凝固一般。惟独倞雨心傲气盛,不停在心中问:你,一个手下败将又还能怎样?你就看着我施政吧,难道还想奈何我?
185、同一早晨,语佑家照常喊来语韵、梅香、老蒋、武坨、嫃婶、肖老伯等大禾疃人在吃早油茶。
此次选举,虽然时间已过几天,语韵就仍在心里掐指估算语佑与倞雨各得选票。语佑仅相差倞雨四票。他在想,是自己接受了倞雨赠与的两条上等香烟和两瓶五星级开口笑酒,答应倞雨去做曹大爷长子思想工作,才使语佑走失一十三票,不然现在的村长早是语佑的了。此时此刻,他虽然坐在语佑家吃油茶,但话语就比过去少了很多,并时不时偷瞟晚叔,脸总是挂着愧怍面容。但他一想起语佑在公开场面斥责自己过失,脸上又挂出一点自我安慰,认为是语佑在先葭莩于自己,自己只是在后效仿而已。
王有才和艳梅老两口虽然心已降至冰点,但是等他们冷过这一阵子,又会跟往常一样热乎,因为二老早就通过‘八字先生’,得知儿子没有当官的命,所以早就习以为常了。
语佑从使力眼家出来,一路在思考。自己要能早听父亲的话,放弃执念,少去竞选几次村干就好了,至少不会有今天的难堪。他过去总本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本着对正义公德的信念与执著追求,以为自己在文化上比现任村干略胜一筹,相信会等来村民的觉醒,能为自己体面挽回一局。然而残酷的现实就什么都不是,总是在人生道路上一错再错,竟然一次次等空,一次次败选,一次次招来村民冷嘲热讽,而冷嘲热讽又还在变着花样推陈出新,不断超越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现实,重新评估反省自己,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块当村干的料?
在座其他人,看到语佑颓然的样子,连往常插科打诨的闲聊也没了,只是默默吃着油茶,偶尔能听到的也只是一些对语佑的勉励。然而语佑,一个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人,今后还会沉静的去应选吗?看样子他是不会了。他的雄心壮志好像全被湮灭。仿佛,此刻连别人对他的鼓励也好似在挖苦。
吃完油茶,人们各自回家。
路上,语韵碰上使力武,使力武便把语韵拉到一边,忧心反语:“语韵哥,这次选举你和浩然兄两家不顾亲友情面,只管送礼厚薄,真是大义凛然呀。”
语韵知道使力武是想说自己利益熏心,于是只好会意隐晦轻叹,将愧疚藏于心底,佯装理所当然:“我是实际派。看宗辉他们仍在四处损毁语佑,以为他这次仍然难选上,所以我就上当了。”
“你呀。”使力武说着,晃了一下头,怨责离去,心在想:你还讲自己是实际派,其实忒傻,平时劝人总讲‘大人不记小人过’,但在节骨眼上就丢弃兄弟情分,去选倞雨,难道还不傻?
186、傍晚,太阳落下朓月徐徐西下。宗辉、倞雨、辛大书、山秀新一届领导集体从形式上完成了村工作交接,制度性的连同儒林管区领导,驻村干部,到镇上杨定勇排档就餐。他们吃足喝够,送别了镇干部,山秀便是坐车回家了,剩下宗辉、倞雨、辛大书重返排档包厢开起了小会。
餐桌上,摆放着宗辉的黑色皮袋,火锅底部火苗已经熄灭,零乱散落的餐具以及吃过的骨头、油汤点滴四处可见。装饰华丽的包厢墙壁贴着煽情性极强的少女裎身美感图画。
酒后,宗辉一脸酡红,醉懵地得意唠叨着:“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现在镇干部都走了,有些话我必须和你俩说清楚。语佑以前说我搞‘一言堂’,今天我把倞雨拉进村委班子,他又说我是在村支两委‘垒山头,搞派性’。他说来说去,大概是不懂什么是‘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吧?就算我是在维护自己权威、拉帮结派,他也奈何我不了,因为我是在替党办事,完全代表村支两委。镇管区领导那里,通过我的努力,多数干部都熟悉了他的为人和人品,现在就算他有心告状,也是无处擂鼓。再说沙坪底村人总不至于想看到一个千奇百怪的沙坪底村吗?所以我希望你俩明天回去就要开始回驳他对我们的舆论攻击,将一切不利于我的话给顶回去,至少要让大部分村民对我们放心,对语佑产生新的厌恶。”
“那是一定。我们一定照办,决不让你失望。”辛大书讨好般的应声。
倞雨认真听着,不时颔首。
宗辉继续没完没了的唠叨:“我跟你俩讲,你俩千万不能在工作上给我添堵添乱,必须对我言听计从。保护好巩固好手上权力是我们永久的共同话题。村干部是吃小亏,见大便宜的人。你们在群众面前千万不要斤斤计较,自己吃点小亏,在基层队伍里是捞得回来的。所以我建立你俩凡事要沉得住气,在群众中要树立‘吃苦耐劳,不计得失,不求回报’的秉公形象,也只有当你们在群众面前吃得起小亏了,群众才会认可你们,你们才能在群众面前建立威望,群众才会在下一届继续投你们选票,与此同时,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通过手中权力将自己利益最大化。你们还要言必果,慢慢实现游说选民时暗地里的承诺。至于倞雨的‘阳光普照’策略,这两天我又仔细想了一下,还是侧重投过选票的选民为妥。侧重投过选票的选民,起码你可以巩固原有票源。还有我必需告诉你们,在村里我们三人是辅车相依的利益团队,必须相互照料好。刚才镇干部也向你们阐明了是以我为首的团队,还望你俩不要干预我无障施政。我跟你们说,政治就是要将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对方的人搞得少少的,它毋须动刀动枪,也能将对方弄成片体鳞伤。也就是说,作为村干部有主导舆论,引导村民的优势。不少群众是通过‘观风向’,不分青红皂白跟着舆论趋向思考问题,盲从大流,所以我们要牢牢把握好舆论导向这个主动权,学会随机应变,见风使舵,在不同的场所说不同的话,说话、办事都要讲究策略和艺术,严控民粹,时刻准备着为巩固自己权力服务,将所有状况引向于利于利益发展上,同仇敌忾,把语佑无形卡死,争取每届连任。我跟你们讲,别以为挑拨离间,见风使舵是坏词,但在群众中就能帮助你们走捷径。因为舆论和民心是紧密相连的。特别是民声,民声简直就是个怪东西。民声既可以为我们效力,也可为别人效力,所以我们一定要利用好手上权力优势,操纵和左右好村里的民声,为今后的选举服务。至于村里发不发展,现在分田到户的农民,我相信每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所谓‘每片草叶都有一滴属于自己的露水’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村干部用不着去为他操空闲心。你要执意去操那份空闲心,十有八九就会引火烧身,让自己难堪。我们每人只有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才是硬道理。”
“姐夫,现在我们完全掌握着村里的政治资源,掌握着村里的民声走向,你还怕语佑造反不成?”辛大书不时急性插话。
宗辉下意识用手轻抹一下嘴巴,反诘:“我还怕他一届书生?你听话可要听仔细,听全面。我的意思是,就算语佑有泼天本领,我们也要把他扼杀掉。”他说着,又回到原话题:“另外我们还要时刻提防一些不利于自己,有利语佑的话在群众中传播,要多注重凸显自己,更要为我张目,要在思想上,行动上高度统一,决不能让群众看出我们在操弄民意、左右民心,使语佑咸鱼翻身。”
倞雨此时此刻像在接受基本课程教育,听得非常认真。
辛大书对这些话,几年前曾听过,并也是按这一思路去实践。他知道此时宗辉是讲给倞雨听的,于是他显得有点松懈。但是有一句他未听懂,只好羞涩地问:“姐夫,什么是辅车相依呀?”
“‘辅车相依’,就是相互依存。”
“哦,是这样。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你不说,我也明白。没有姐夫你,哪有我们的今天?”
“你知道就好。过去官场有句谚语:‘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此话用在现在,就是做人要狠!决不能心慈手软,让对方有反击机会。你们千万不要像我叔,有这样或那样的歪想法。与我作对是绝对没有好下场。语佑和我叔就是个活鲜鲜的例子。我叔这次下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制造出一些麻烦,你们同样也要提防。一旦他有事,你们就得向我即时汇报。我不希望下届选举获胜的是他和语佑,淘汰出局的是你们俩。你们以后得小心他和语佑联手对付我们。”
辛大书以敬佩眼光看着宗辉说话,脑上神经重新被绷紧。
倞雨的危急感和紧张感写在脸上。
宗辉仍在继续:“倞雨,你是新上来的,我得多点化你一下。你办事总求大气,不拘小节,但是有的事该细的还得细。比方说,这次选举大书就有疏忽。大书,我问你,平时与你走得最亲最近的人,这次全部选了你吗?”
“应该全部选了。”辛大书自信地。
“你就爱自信。据探子禀报,辛能、辛贵这次就没选你。”
“不可能。”辛大书依然自信。
“不信,你回去问。我跟你们说,有些事可以暗箱操纵就不能大张旗鼓,只要能达目的就行,要尽量避免引火烧身。这次连你亲戚都没选你,要不是我给你上了双保险,让你掏钱买选票,你就落选了。你要以这次选举引为鉴戒,好自为之,不能再大意了。我只能帮你宣传、庇护,可不能捉住选民的手帮你投票。”
辛大书心存感激,被宗辉说得心服口服。
“宗辉哥,这次你把我拉上来,我决不得鱼忘筌,做第二个金书荣,也决不阻碍你无障施政。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唯命是从。你放心,我当着大书兄面向你发誓:如果我随便篡夺你的书记职位就不得好死。”倞雨站起,铿然拍着胸脯,动容地。
“好了,我把你们喊转来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提醒你们,我们这个新团队,在工作上、思想上要有一定的持续性,希望不要像上届出现我叔那样的事。我叔那种类似现象我是很不乐意看到的。当然啦,你们中的哪一个万一想学金书荣,我也没办法,你们就只能像金书荣那样,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另外我还要再三提醒你们,对投过自己选票的人要特别光照,有些问题该牵就的就得牵就,该姑息的就得姑息,不能无缘无故丢弃原有票源。记住,惟有选票,才是村干生存之道。在村务问题上,能蒙混过关的就绝不公开,最好少招惹村民,更不能贻人口实,引来祸害。对于一些复杂敏感问题,你们得一律釆取灵活避让,或是推缷、推委。这也是村干工作的艺术。也是我的经验。还有就是上级领导是我们最惹不起的。谁要惹怒了上级领导,谁就会随时被罢免。这就是这个关系社会中最重要的学问。朝廷有人好当官吗?镇里领导不管是谁下到村里,我们都得热忱接待,尽量满足、敬奉。因为他们不仅是镇党委耳目,也是我们的喉舌,我们得罪不起。我们只有处处小心了,才能万无一失。至如语佑,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将他在群众中持续孤立,决不能让他联合民众大显神威。他一人的力量,就算他再有水平也捅破不了天。”
辛大书始终处于踏实状态。他骤然打起精神:“姐夫,我们这个团队只要有你,我相信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会逢凶化吉,万事大吉。你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你还想玩一下吗?”
“你想玩?”宗辉看着辛大书,心安的眯笑着。
辛大书汗颜低下,眯笑着:“我发现你也有这类爱好。”
倞雨因为第一次与村干相处,特意拿出谦虚谨慎态度,不像分工会上那么放纵了,而是善意装出一副随波逐流模样。
宗辉反感而不满地睇辛大书一眼。“好,我也快一星期没放松了。”他说着,转身拉开包厢门,伸出脑壳喊:“杨老板,叫三个小姐到四、五、六包厢去。”
宗辉、辛大书先后欣然离座,往巷道走去。倞雨在后尾随。
巷道口那头,三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小姐,披着黄色圈发,袒胸露臂,一晃而过。
“看到了吗?刚才过去的三个小姐,可能就是我叫的,打扮像个洋妞,奶子也很丰满,肯定弹性十足。”宗辉风趣嬉笑。
“姐夫,跟过去一样,还是先由你挑。”辛大书幸福憨笑。
宗辉脸上荡漾着美美的愉悦,一路朝豪华包厢悠闲走去,并警告辛大书和倞雨说:“你们玩归玩,千万不能让自家后院起火,另外还要当心上头,这年头社会反腐,党纪国法谁也惹不起,要是被上头发现了,我也保不住你们。”
“姐夫,你担心这样那样,那你为什么还常来这些场所消费?”辛大书不假思索地。
“你姐跟我,你不是不知道。至少我不怕后院起火。再说,我与上头的关系也不是我吹牛,至少比你们强。我的警惕性与智商也比你们要高。”
187、杨定勇排档客房外的空坪格外寂静,天空星星注视着大地。猛然间,三个窗户的玻璃窗被推开,宗辉手提黑色皮袋,倞雨、辛大书手拿衣物,抱头鼠窜般从窗口分别逃出。今晚他们仨很不走运,遇上县公安扫黄打非突击检查。
188、晚上,辛良发家,低矮的木板房墙壁陈旧发黑,房角和照明电线,蜘蛛网积起厚厚灰尘,房顶椽木吊挂发黑竹篮、腊肉及其它杂物。灯下,辛能、辛贵坐在床沿上,被褥紊乱堆在床内角,辛良发和风仙则善良坐在木椅上,听着辛大书怒斥:“我发现你们也太不仗义了。我们是亲戚,你们这次选举为什么不投我选票?别人比我对你们还好吗?今后你家的事,就凭辛能、辛贵的能耐,不靠我,还能靠谁?”
“老侄,坐下说话,别老站着。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先别发这么大火。这都是我们的错。是他们两个没造化的一时犯糊涂。你尽管放心,今后只要我还在世,就再也没有投别人选票的事发生了。”辛能母亲:风仙耐心善意劝解。
辛能一直僵着脸,突然,他站起,歪着脖子,怒火瞪着辛大书:“你……”他显然对辛大书的斥责不服。
风仙见势,立刻朝辛能横眉竖眼,示意辛能不要再添乱。
辛能面对母亲,万般无奈,只好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重新坐到床沿上。
辛贵,长脸清癯,圆眼凸起,额头突兀,獐头鼠目一般跟父亲闷闷不乐的猥獕着,外显困顿,一言不发。
“我跟你们讲实话,如果下次选举你们又不选我,我就再不视你们为自家人!你家大涵小事村里也概不过问,就让别人替你们来管!看辛贵低保还能吃下去吗?”辛大书说完,忿然往外走。
“老侄,再坐伙吧。”风仙无可奈何地跟到门口:“事情总会谈好的。”
“谈不谈就这样,你们掂量掂量,在村里看谁是你们最靠的人?”辛大书边说边往外走。
“老侄,你放心啊,往后家里的选票我向你保证,不管遇上哪门子事都是你的。”风仙停在门口,看着辛大书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随后无奈转身,悲酸自语:“没办法,‘家富气旺庭若市,人穷志短失尊严。’”
“妈,别理他!他是谁呀?他大字不识,就算有颗为我家办事的心,也未必有为我家办事的能力。他当村干部这么久,我家得了那点好处?他只会顾自家。”辛能再次歪起脖子,怏怏自大。
“你文化比他强,别人怎么不选你当村干部?”风仙悻然斜视辛能:“死没出息的,就会吹牛。”
“他就不如我!你们以为他真是群众选的?他是拿钱买的!人家外姓选票他用钱买,而我们的选票就白给。要怪只怪他对我们太小气。”辛能怄气地。
“你得罪得起他吗?你选语佑又能得到什么?也不看看人家使力眼几兄弟,他们每次选举都跟着宗辉,村里好处没少得。下次我和你娘的选票,我们要自己投了。”父亲辛良发悖然地。
“选他有用吗?这次我都没选,全弃权了。”辛能较劲地。
“弃权!弃权又能怎样?他以为我家选票投了语佑!你们净做些没屁眼的事,将来我们死在堂屋板板上,你们俩兄弟能背出去?!”辛良发全身乏力,两手一摆,怨声告诫。
“爸,车到山前必有路。莫说我和哥还会把二老烂在板板上?要是我们不能让你们入土为安那才叫怪!”辛贵安慰父亲说。
辛良发和风仙老俩口听辛贵这么一说,两张布满皱纹的脸踏实了很多,于是哑然坐着。
辛贵纳闷地:“村干部横行霸道,我恨死他们了。村里怎么就没有村民敢告他们?”
“你想告他们?有证据吗?”风仙忽然燃起怒火:“宗辉这条阴毒蛇上台,喊私企归村,私企就归村了;村民更换户口簿,他每户收取十元手续费,后来镇干部要他退还手续费,他也不退,硬将那笔钱明目张胆成为己有;前几年,联名报告这么多村民签字,镇里随便敷衍几下就算了事,连检察院大门他都跨进跨出,你们还有人能把他怎样?上面的干部都被他的烟酒肉胀懵了,熏黑了。想告他,除非自己想作死,不然想都别想。”
辛能愤懑地:“我也恨死他们几个村干部。组上的公地,他们一人一个宅基地,而我们组上村民却一个都没占着。他们太能巧取豪夺了。检察院的案子,当时只怨告状的人没有坚持顶案。告状人要是顶案了,他肯定会倒。”
辛贵奇怪地看着辛能。“你怎么知道告状人没有顶案?”
辛能怯眼睨视辛贵,悔恨的坐着。
189、桂林天星洞内,灯光将垂吊的钟乳石装点得五光十色,绚丽夺目。宗辉手提黑色皮袋,与辛大书、倞雨、得火等四人乘坐小舟在欣赏大自然的美妙恩赐。
宗辉美不胜收靠近得火,刻意寒暄:“得火,市蔬菜种植经验交流会,伙食还不错吧?”
“谢谢冒书记对我的赏识和栽培。伙食还不错。”
“谢什么。以后只要你能抛开语佑跟我走,不说出来玩山游水,就是村里有任何好处也自然少不了你一份。但是你游归游,决不能像少数党员那样染上烟霞痼疾。”
“你说话能不能少带点词呀?”得火腼腆问。
宗辉自负而得意的笑了笑,言不及义的回答出另一问题:“我们不为别的,就只想让语佑在村里成为孤雏腐鼠。”
得火头一回跟村干外出公费旅游,感受集体权力带来的荣光和快感,心里甜丝丝的:“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能得实惠,就会尽可能配合你们。这次我不知进些什么农药回去。万一村民不来买我们进回的农药怎么办?”
“你大可不必担心。农药随便买点回去应付一下即可。”倞雨信心百倍替宗辉回答。
过了少许,辛大书迫不及待与得火互换座位,贴着宗辉,低声问:“姐夫,你真想重用他?”
宗辉轻蔑睨视得火,悄悄对辛大书说:“你给我镇静一点好吗?他是个偾事的蠢货。我让他当队长,只是为了把控村里选举。”
辛大书放心下来,又开始重新欣赏美景。
190、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神山爿山顶全被厚厚云层覆盖,人在下面劳作仿佛有种压抑感。
语佑蹲在自家田埂上显得有些文弱。他看着干涩的蔬菜,企盼老天能降一场大雨,纾解土壤墒情。
其实沙坪底这片菜田自有了引水灌溉工程,就不再怕旱魃肆虐,但自工作组离走后,引水工程仅发挥两年功效,城南村就有村民不服沙坪底村人享受如此便利的水利条件,硬将造纸厂工会大楼旁引水池给捣毁出一道小口,使得管道无法进水。后来,又因沙坪底没人前往与城南村人协商,乃至村引水工程就此闲置报废。当时语佑也曾想自告奋勇前去与之相商,但自己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因而放弃了与城南村商谈的想法。几年后,废铁价格猛涨,引水管道则被宗辉拆下当废铁出售了。
语佑想着,想着,忽然又追溯起另一件事:
几年前,一场暴雨,刘家塝大凼丘上边村道有一处路基崩塌,直接影响车辆通行。良策在外地工作弄回两千元钱,欲在此修筑挡土墙。良策因不相信村干部,便把钱交给语佑,要他组织施工,结果遭村干百般阻挠,村干并威慑语佑:如果一旦挡土墙垮塌,就要语佑负全责,由他个人赔偿。另外村干还到田主那里使坏,要田主出面阻止施工。
当时语佑欲打退堂鼓,但他又担心村民会说自己为德不卒,于是才毅然决然顶着压力,承受着各种冷言冷语抓紧施工。好在田主得火不但没来阻工,反而帮语佑出点子,才使得工程得以顺利竣工。可是竣工后,村干就一边倒说:语佑僭越权限,是别有用心,要村民警惕提防。但是尤龙就站出来反诘村干:“这是语佑觊觎权力吗?你们村干部也当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最可笑的是,两年后,有村民去镇里反映情况,说宗辉不为民办事。一天,宗辉带领镇领导路经大凼丘,他便洋洋得意对镇领导说:“这水毁工程是我到上边弄钱回来修筑的。没有我,这条路可能早就通不了车了。”与此同时,旁边有村民立即随声附和,证实此工程就是他的功劳。镇领导听了村民证言,知道那个反映情况的村民是有意毁坏宗辉形象,于是对宗辉更加宠信了。
此事,语佑到现在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在村里想做的事,不论大事小事总是荆棘载途,窒碍难行,就算突破千难万阻做成了,事后也总会有人拿去为政绩加分。选举也一样,平时就算有人正义凛然说要站在自己一方,誓言不让‘宗辉集团’一手遮天,但是一到投票关键时刻,这些人又只顾眼前利益,屈从于压力,心中正义荡然无存,总将我滑向困惑的窘迫境地。
过去自己也曾想:只要自己心有多宽,足下的路就有多宽。现在看来,这全是自视过高,好高骛远了。
语佑拖着沉重步伐,回溯至此,依旧茕茕走在田埂苦苦寻思:沙坪底为什么总有人趋之若鹜想挤进村干队伍?难道你们仅满足虚荣,享受权威,享用几分村干报酬,心里就没有改善村民生存条件的担当和责任?最后他忧伤凝望整个巫水河畔,虽然眼下四野阡陌纵横轇轕,却没有一条能让自己走的心仪之路,自家从集体分到的田土都被宗辉‘挚友’或‘朋党’的田土所包围,若要在此办厂,却连一条出入的通衢都没得,倘使联合其他承包户一起开发,别人又得看宗辉脸色行事,同样会遭掣肘。没办法,人生走在低谷,总是英雄末路、人穷志短,处处凸显心余力绌,举步维艰,只能悲哀、憋屈的活着。唉,还是等政府来这里开发吧。
191、白露过后,刘家塝空气弥漫着浓浓桂花馨香,路边树上枯黄的阔叶挂在枝头颭舞。
村道边,訸笑的老房子拆了,新房子屋基在原地放线动工,几个师傅正在挖墙脚基础,路边站了许多围观村民在议论。使力武下班归来,见此,也停在一旁观望。
工地旁,一堆杂物旮旯,一只老鼠正在土坡上打洞建造新家,洞口不时有圆遛黄泥滚出;一只花栗鼠嘴咬板栗路过,惊奇停在鼠洞口边打探新到邻居。不一会儿,花栗鼠朝自己洞穴而去。
“现在曷底啩,村道被占,也冇见人出面管一管。”禛婶忧心忡忡地怨声说。
“訸笑是村干部身边红人。村干部不管,莫说你还出面管?”冬红拕起孙子在周围玩耍,一脸无如插话说。
“妈,这是村干部管的事,轮不到你说话。”使力武眼瞟母亲,其心充满抱不平。
訸笑在里边听着,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任凭他们怎么议论,仍是一副我行我素,高高在上样子,在和师傅们聊天。
语佑到山上打板栗,挑着一担板栗球路经此处,便将担子放到路边,好奇挤进人堆,望着伸到路面的基础坑道说:“訸笑,你怎么伸出路面这么远,不按原红线翻修?”
“原地翻修太窄。还望兄弟们通容通容。”訸笑眼里藏着傲慢,微笑着走拢人堆。
“可以通容的,团哩人自然会通容。这里是拐弯地段,遮挡车辆视线,你是不是兼顾一下大家利益,缩回原红线范围施工?”
“没办法,我挖都挖好了。”訸笑带着执拗口气,耍赖。
“挖了就不能缩回去?难道你连一点大局意识都没得?”语佑加重语气。
訸笑火气也跟着大了起来。“你不服我扩宽是不是?你有甚么资格来我这里指手画脚?你有本事叫村干部来!你这样为着大家,大家伙为甚么不选你当村干部?”
“訸笑,你莫猖狂。你每次选举能从村干部身上获利也就算啩,但咯件事语佑讲得在理,你该认真想几下。”禛婶忍不住打起抱不平。
“你们合计起来欺负我一个外来人是不是?我就是要在选举上大做文章,看你们能把我怎样?这回我扩定了,有本事告我去!”
“你算哪根葱?村干部能保你一辈子?”禛婶还真火了。
“婶,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过一伙,我去喊村干部来,看他理由往哪摆。”语佑说完,挑起板栗担子离去。
语佑刚离,訸笑嗤之以鼻“哼!”的一声,对围观人说:“你语佑来我这里指手画脚,也不照照镜子,自己在村里算老几?也不知有你撒野说话的份吗?”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去叫村干部,想欺压我是外地人,门都没有!告诉你们,我谁都不怕!村里历届村委都是我老婆金家选的,他们如果今后还要我们金家投票的话,我就量村干部不会来阻止我施工。”
“訸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现在语佑走了,我说你几句。刚才的事,只要长眼的人就能看清是谁在压谁。语佑并没有说错啥,别老说我们本地人欺压你们外来户,你们半边户也应端正自己,与本地人和谐相处,别总想着有人撑腰而为所欲为,赖皮而活。”使力武心平气和地。
“管他咧。谁要他打压我。我手中握着甚么多选票,谁也别想欺压我!选票就是我最有力的武器!我怕谁呀?”訸笑盛气陵人,好一副得理不挠人模样。
使力武听后,在铁的事实面前不得不颓丧离去。
邂逅,訸笑的房子按照自己构想顺利竣工了,语佑不但没有叫动村干部予以实地制止,反倒从少数村民嘴里传出舆论,说语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他人只不过是眼高手低,自视过高,只会鸡蛋里挑骨头,使用伎俩,推销霸凌。
然而事总是祸福相依。刘家塝部分村民通过訸笑建房一事,看不到村干的责任和担当,于是对村干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禛婶更是心如明镜,认为语佑是真心向着大家伙,而不是过去别人在她耳旁蛊惑的那样,真可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如今使她心肠牵挂的又回到了身边生存环境问题上,她暗下决心,今后家里六张选票无论谁来串联蛊惑,或出多高价钱,都要把选票投给语佑。
使力武也通过与部分刘家塝人交往,跟语佑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现在完全知道了訸笑有恃无恐的原由,明白了现任村干这般操弄,一是为了照顾“票友”利益,瞒心昧己,而非 “正义公道”。二是想凭借此事,通过打压语佑,在村民心中打造“寒蝉效应”,让人喁喁相随,同时也为今后倚官仗势再作铺垫,好让前方美好仕途更无阻挠。另外他还明白村干对这等事网开三面,虽说往后的选票是稳固了,但是他们就助长了这里的歪风邪气。还有语佑,他也并非挟泰山以超东海,他只是对正能量秉持人弃我取罢了,但他的正义行为,对宗辉等人就构成了威胁,因为他们最怕语佑在村民心中树立威望,矮化自己,从而失去手中权力。
使力武看着地方的正义、公道朝着昏暗方向在发展,头脑渐渐萌发了一个新想法,琢磨着要为地方选举做件有益的事,欲借一举措,唤醒得过且过,听之任之的糊涂村民,激发他们为建设沙坪底村的热忱和正义责任感,抑制村邪恶势力不再疯狂奭发,使语佑锥处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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