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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农村小说   会员:金土王芳红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22/3/25 6:43:20     最新修改:2022/3/25 8:18:07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向农村沉疾诟病宣战(情节8-30)》
【原创剧本网】作者:佚名

二、分村与鼓弄民粹同步

8、一九八一年初春,城南村在儒林镇境内率先实行分田到户,沙坪底两个村民小组被划为农业组。去年冬,打完谷子,沙坪底就有不少农户将稻田捡去禾蔸,种上了萝卜、白菜、大蒜等蔬菜。

盛夏,气温燥热,上空浮着青灰色的浓霾。巫水河畔田野阡陌纵横,田埂水圳交错。田边、河边、以及公路边的白杨树、柳树、楛粟子树分别传出蝉的沉闷叫声。公路上零星走着几个路人,两个骑自行车的山区农民搭载着黑红色的杨梅朝县城方向而去。

冒公双手习惯性反交身后,悠闲走在公路边,两眼朝武坨田里丝瓜架下正在乘凉歇息的菜农们望去。他走着,走着,忽然踌躇满志走下菜田岔口,朝武坨田里走去。

菜田里,各类蔬菜生长芃芃。整片菜田就只有他二儿子宗兴,还有靠近河边的使伯强,公路边的使力眼等三人在自家责任田铲土,他们都汗流浃背。特别是使力眼,只穿一条沾满泥印的紫褐色中短裤,膗肥的上身被太阳晒得黝黑透红。

武坨的丝瓜架上,丝瓜盛开着黄色花朵,架下吊满丝瓜。此刻在此小憩的村民们,男人吸着烟,女人在天南地北开心谈笑。禛婶早就注意到冒公朝这边走来,脑海一直在揣摩他今天怎么有空来菜田耍了。

“今天早上卖菜回家,使力眼拖着板车在前,得秀在后,得秀看着服装店门前女服装模型笑得合不拢嘴,问我双奶有它的大么,还说为什么不在它下面造个眼给男人用。”好听嫂边说边笑,笑得前仰后磕。

“谁的奶子有模型的大?沙坪底的女人就只有笑水老婆可能有。得秀男人肯定每晚都要摸她双奶,每晚都要戳她那个眼,要不她不会联想到那事。”爱早开心的狂笑答讪。

“你怎么知道?”云秀也跟着趣味嬉笑。

“她男人可能每晚都来。要不她不会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个阴洞。”得水开怀大声逗笑。

得水刚初中毕业,为减轻父母负担,跟随父母在田里学种菜。他平时表面油腔滑调,可头脑就有些鬼点子。有村民说,他将来肯定是个调情高手。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从早到晚累都累死了,哪还有心思想那事。”爱早脸乍然红了一下,但又倏忽恢复了原样,带着肯定语气接着说:“只有得秀两口子身体都很健壮,精力旺盛,要不她一见服装模型就想到那事?说不定那鬼婆还想出瘾来了哩。”

“爱早嫂,你结婚才几年,肯定也跟得秀嫂一样,每晚得来几个回合。”得水继续笑着说。

“你以为你宗兴哥还像你们这些骚黄牯,还那么有骚劲呀?”爱早的脸再次臊红起来。

语佑坐在一旁,听着村民有趣谈论性事,既没产生好奇兴趣,也没闷倦,只是任其顺其自然的听着。

“你伲咯嘀开心婆,小声嘀行么?人家在上田做事会听到。人家莫在咯里,你伲就拿人家寻开心。”上了年纪的禛婶柔和出面制止,然后低头,双手扯着衣襟,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汗。

“现在连天也跟着人心变了,怎么快到中午了,天上晨雾还没撒?”爱早乍猛提出一个新话题。

“这不是雾,是霾。电视新闻今常听到。霾是一种环境污染,是工业废气排放与秸秆焚烧的产物。它对大气环境和我们人体影响可大了。它还可以阻挡太阳光的照射。”语佑主动认真解释。

“管它是什么,反正我是感受不到它对我们构成危害,我倒觉得它对我们有益,起码它能阻止太阳对我们曝晒。”好听嫂浅薄地跟着一起谈论,人有点不以为然。

语佑本想将霾好好缕析给村民们听,但听了好听嫂的答话,立马晃了晃头,又消除了原有想解释的想法。

村民们正闲谈着,冒公悠闲来到丝瓜架旁边。禛婶连忙起身,让出扁担给冒公坐。“冒公,你在家厌烦了含饴弄孙,今天有空莫怕晒,曷底(hédǐ)想起到菜田里来耍啩?”

冒公走进瓜架,自由答话:“在家闷得慌,嘴都生苍蝇蛋了,想出来跟大伙聊聊,透透气。”

“你想说啥?给我们讲个古典听听啥样?”得火打趣地。

得火刚初中毕业,同样在田里帮父母种菜。他看多了小说,说话有时带东北腔。

“得火,你嘴里啥、啥、啥的,你是什么时候成北方人的?”顺英恬静指正。“你这样的年纪,在过去的社会早成家立室了。”

“也是,满嘴阴阳怪气,也不怕人家笑话,就像一点事也不懂一样。该成家立业了咧,还老是稀里哈啦。”得水笑脸追击。

冒公来到禛婶让出的扁担旁坐下,恬适地:“这年头阴阳怪气的事多了,不足为奇。我们这里是县畿之地,半城半乡,厂多人穊,人说话难免走音串调。特别是年轻人,耍书看得多,更是难免串调。”他说着,加大嗓门:“谁有洋火,我给谁一根烟。”

“阴爷爷,你有烟不带火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说洋火,早该改叫火柴了。”得水继续打趣地。

武坨不慌不忙从口袋摸出打火机,故意问:“公兄,你是特意来讨洋火的?”

“不全是。”冒公坐在扁担上,平心静气地。

武坨憨笑。“讨洋火是没得,要打火机倒有一个。”

冒公掏出一包辰河牌香烟拆开,抽出两根,递给武坨一根,随后将自己的烟点燃后,又将烟盒递给旁边的得火。

“把烟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抽烟。”得火随意说。

“木脑壳!你不抽烟就不会挨个递一下?你爸没教你礼书?真是。”冒公理直气壮,佯装怄气地。

得火憨厚笑了笑,将手上烟盒递给旁边人。就这样一盒烟被挨个递去,凡吸烟者都点上了香烟。

“伯父,你不公平。你到田里来只拿烟给你们男人吃,下次来要买些糖果给我们女人吃,这样才公平。”好听嫂开朗笑着。

“死老头子,你听到你侄媳妇讲的话了吗?下次要称两斤纸包糖来,要不我伲妇女就莫欢迎你。”禛婶接过好听嫂的话,开心地。

“好,下次来我一定记住买糖。这世道,我知道妇女是不好惹的,我怎敢得罪你们半边天呀。我看见你们在外头做事这样开心好羡慕,可惜我这把老骨头没用了。要是分田政策能早来几年该多好啊。”冒公广露出一种友善的嫉妒表情,企图通过这种表情激起村民对他的同情和关注。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皱起眉头,叹息地:“可是你们乐归乐,还是不如人家蒋家团的人啊。今天我到蒋家团走了一趟,人家又是冻路又架路灯,还家家户户接自来水哩。而我们呢?这次供电公司征地还被上面拿走二万四,可我们就一样公益事业都没搞不起来。”

“太不公平了。蒋家团拿沙坪底的二万四搞公益,而我们出钱的倒还一点也不能享受。”得火立马打起抱不平。

“阴爷爷,你不会用石头砸天呀?”得水逗趣戏谑。

“你这若敖鬼馁的!天收的!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家教也没得,竟敢顶撞长辈,翅膀硬了是不是?!今天你杨利来要是在场,我非替利来老弟教训不可!我保证,我打了你,你杨利来还要给我打水洗手。”说话中,冒公起身,眼瞪得水,举手佯装要打他。

得水惊悚,半蹲半躲,用手遮挡脑壳,连忙嬉笑道歉:“阴爷爷,对不起,我是说着玩的,下次我不敢了。”

冒公见得水认错了,诡秘一笑,提一下裤管坐下:“我当你有三头六臂。”他说完,将烟头放到嘴边吹一下烟灰,然后显出一脸无奈,继续对大伙说:“现在分田到户,各管自家撑架火炉。由于我们沙坪底人少,每次选举村干部都不沾边,村里公益事业建设恐怕我们也只能永远沾不了边啰。”

好听嫂随之牢骚地附和:“分田到户了,管好自己的撑架火炉就行了。谁当领导都好不到我们百姓头上。”

“就是得水刚才那句话,谁又能捡个岩石股扔到天上去?”得火笨头拙脑地说,眼睛极快扫视大家的反应。

多数人没有反应,各自保持沉默,唯独语佑又一次激发了热情,在竖耳听着。

冒公看一下大家表情,只好接着往下说:“没办法,谁要我们沙坪底只有两个组,选民不足蒋家团四分之一,我们就祖祖辈辈、子子孙孙等着吃亏吧。”

“有一种可能,可扭转沙坪底吃亏局面。”得水随机应变,一改刚才表情,神秘稀稀卖起关子。

“道来听听。”冒公兴趣地。

“除非我二哥提前退伍,回来担任城南村党支部书记。”

“得木在部队入党了?”冒公突然精神抖擞地。

“党是入了。可惜他还要两年才退伍。”得水心有余悸白一眼冒公,暗自庆幸。

“我是看着得木长大的。他真是一个文智彬彬的后生,聪慧又能干,可惜要等两年才退伍,时间太漫长了。”冒公索然乏味。

在旁边听着的武坨,花甲有三,是沙坪底三名党员中的一员,同时也是沙坪底最早当村干部,且还是当村干部时间最长的人,另外也是沙坪底惟一在外当过乡长的人,只是因为他那时极力鼓吹刘少奇‘三大一包,四大自由’,强推田土承包到户,才被政府遣送回沙坪底,党员称号也是去年落实政策才恢复的。他不管是在建设村任村干,还是后来在五星大队当大队长,或是在兴隆乡当乡长,妻子‘垂帘’,他都配合得非常默契。他有一张古朴而又慈祥的脸,一年四季都呈古铜色,布满皱纹,写满沧桑,眉宇间和微微凸起的颧骨,总释放出心中笃实与谦和,是那样显得古道热肠。此刻,他的心宛如田野轇轕的阡陌。最后他后悔地:“我大不该将沙坪底合拢蒋家团,要不我们现在的田土任凭种。”

建设村,是解放初期政府给蒋家团起的村名,后来‘文革’时期,建设村又被更名为五星大队,国家改变开放后,五星大队又再次被更为城南村。土改那伙,沙坪底在政府强压下,是武坨将沙坪底合并于建设村,可是非常遗憾,那时谁不怕民主专政?谁又敢抗拒政府?

“你呀,家个要你合?”禛婶替大伙数落丈夫,并用亵渎眼神斜视丈夫,但以下字里行间又像在替丈夫说话,让人觉得话中有话。“蒋家团划走我伲三四十亩田不说,还划走了我伲山场和旱土。现在年轻的伢子掌权了,供电公司征地同样划去我伲二万四千块钱,家个又能站出来替大伙讲个正理?土改时,大伙都怕政策整,所以就默认啩,现在你提出来还有底咯用?”她说着,脸色青涩,走出丝瓜架,站在垧沟里为辣椒锄起草来。

禛婶头脑反应敏捷,性格开朗活泼,嘲讽人总转弯抹角,话中带话,听不出弦外之音的人被她嘲讽了还不明真相,以为她是在说笑。在家中,她常常把丈夫舞弄得称心如意,服服帖帖。

“管他用不用,我只是后悔。当初我要让有魄力、有能力的人出来当领导就好了,至少我们不会划出田土给城南村人耕种。”武坨十分自责,气馁地。

“严兄,你也别嗟悔,那是政策的事。当时合村,政府也没给群众商榷余地,我们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俗话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沙坪底也可从蒋家团再分离出来嘛。你作为党员,可在会上发表意见,替我们道出心声。”冒公机灵地见风使舵。

“我家武坨不过是个普通党员,怕是在会上讲不出什么名堂。他就是长有十个脑壳也抵不上你家宗辉一个脑壳。宗辉不但人年轻,脑壳活,而且又有能力,又是组长,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一定会替我伲讲出个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禛婶一边锄草,一边敲打侧边鼓。

冒公精神更加抖擞了,用话回敬禛婶:“我家宗辉肯定有发言权。‘子丑寅卯’每个人也都能说出个一二。不过分村不是小事,光靠哪一个人说话恐怕不行,得靠大家齐心协力。严兄年过花甲,是老资格,说话份量足。”

“别给武坨戴高帽。你嫌武坨呷亏还少呀?”禛婶犀利地。

“谁想让他吃亏了。分村又不犯政治错误。”冒公安抚地。

“阴伯伯,分村真能给我们带来好处吗?”语佑提起精神问。

“好处多着呢。”冒公断然回答。

“既然有好处,我们何不早点分?”语佑积极看着大家说。

“只要大家想分,我也赞成。”王有才坐在一边,用一只凉鞋垫着屁股,闷声表态说。

听完王有才表态,冒公惬意地挂出笑脸。

“还有一事。”王有才补充说:“今年冬选组长,我决定卸任组长,希望大家能理解,选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出来。年轻化嘛,现在应该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金书荣听着他们的谈话走进丝瓜架下,半真半假玩笑着:“有才哥,队长你不当了,我来当。”

“好。你来当,我同意。”王有才冷静地。

金书荣站着,左手伸直,攀沿在丝瓜架上,右手指在额头上捋了一把汗,将汗水甩了一下。“只要你同意,我就当。当个队长我还足足有余。”他小人得志地笑笑,接着又说:“看你们大家美的,像在开村民大会。我们两个组加起来不到三十户人,责任田不足八十亩,人口仅仅百来人,并且有的责任田和村民跟城南村是混杂耕居,怎么定权划界?镇里会同意你们分村才怪?”

“毛泽东用小米加步枪,通过持久战打赢蒋介石的飞机大炮。你们还是先闹上一阵再说吧。”得水诙谐说着,心里却在说:我二哥不回来,就凭你们几个想分村,简直天方夜谭。真可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对,得水说得在理。所谓人心专,石山穿。人心齐,石山移。只要我们真诚团结,愿打持久战,对上面分派下来的农业税、统筹款、教育副加等等一概拒交就准能分成。”冒公津津有味的给大伙打强身针,脸上充满无比从容和自信。

“抗交皇粮国锐,除非你们都想进班房吃现成的。”金书荣不屑一顾站着,仿佛在嘲笑他们弱智。最后,他轻蔑离去:“你们继续讨论吧,我还是挑两担水,回家吹风扇去。”

“叔,你才来,耍一阵再走吧,这里热闹哩,怎么这样没耍心?”得火坐在地上,用扁担无聊拍打地面。

“我浇两担水回家吹风扇,总比你们在架下乘凉要凉快。”金书荣在丝瓜架外边说着,神气离去。

9、下午,荣昌桥上过往行人与车辆断断续续。宗辉与辛大书交谈着从街上一起回家。忽然,宗辉看见迎面走来的驻村干部

驻村干部姓张,名恭,五十来岁,圆脸,严肃的外表,肌肤呈紫黑色,人称‘政统分子’。

“张领导,你到哪里?”宗辉脸上堆积着谄笑,迎上前。

张恭一脸无助,停步打量宗辉和辛大书,悠悠忽忽地:“村里开支部会,讨论半边户遗留问题。”

宗辉轻薄一笑:“半边户是城南村老大难问题了,不知讨论了多少回,讨论来,讨论去,都处理不下。”

“这事只有菩萨才能解决。”辛大书毫不忌讳脱口而出。

宗辉白一眼辛大书,眼球极快盯在张恭身上,善意责备妹夫:“你懂什么?在我们心目中只有共产党。只有依靠党的政策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辛大书莫名其妙被训斥,尴尬站着,右手指抓着头皮,始终猜不透宗辉用意。

张恭揣度着宗辉,觉得此人有点装腔作势,于是不经意地:“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领导,你慢走啊!”宗辉赔着笑脸,殷勤跟了两步。

张恭回眸,向宗辉抬抬手,继续朝前走去。

宗辉目送张恭背影,随后松弛下来,和辛大书一同继续往回家路上走。

“姐夫,刚才怎么看我这样不顺眼?平时你不是在别人面前常说:现在改革开放,社会都姓‘资’了,中国共产党也跟着变了吗?你怎么在镇干部面前又夸共产党呢?”

“你不懂的事多着呢。他是驻村干部。人心如果想要向上,就得把好每次机遇,在干部面前说些好听的,就得以心攻心,把他给笼住,让他对你有好感。不然自己再有能耐也无法进取。”

辛大书无意中被宗辉授了一课,顿时大悟大彻,茅塞顿开,并向宗辉投出敬佩目光。

“你怎么这样看我?人不投其所好行吗?”

辛大书嘻嘻笑着夸赞:“姐夫,你真有两下子。我好佩服你。”

宗辉付之一笑:“想学,就得先从‘忍’字开始。特别是‘镙旋型进取方法’学问可大了。记住,凡事都得放进脑袋打个圈,想好了再说。”

10、晚上,月亮刚从龙须界山脊升起,宗辉则吸着烟,沉稳走在去金书荣家路上。

灯下,金书荣在吃晚饭。金书荣见宗辉到来,连忙礼貌让座。

“侄,你来啦,吃饭了吗?有好菜咧,要不一同吃点?”金书荣嘴里吃着饭,自豪炫示。

“我刚吃过。”宗辉阴冷地。

“侄,有事吗?”金书荣妻子:菊花面带笑容问。

金书荣与宗辉虽是叔侄之称,可他们年龄却不相上下。宗辉母亲曾是金书荣家堂嫂,因他大哥去世早,堂嫂便改嫁冒家。嗣后,堂嫂在冒家先后生下宗辉、宗兴、宗强三子。

金书荣乃‘文革’初中生,头上发少,集体那时当过机械民兵,是村里的红牌。如今分田到户,他的自信不减当年,黑红黑红的脸总是挂着几分固执与傲慢,走路时总跨着豪迈步伐,两手抬得老高,身子左右摇晃,像大鹏展翅,给人趾高气扬感觉。他虽然文化程度不是怎么,但是心里的鬼点子还是有的,总喜欢炫耀自己,在人与人之间挑拨出一些事来,从中获取经济利益,或者名声利益,并还爱听好话,人生总想一路走红。

“我听爸说,今天他到菜田跟大伙谈起分村的事,你很不乐意,所以特意走来问问。”宗辉认真地。

金书荣埋头吃着饭,嗤之以鼻:“那事……可能吗?”

宗辉揣测片刻,停了停,看着金书荣说:“今天我到镇里开会。散会后,我把钟书记叫到一边,跟他说了我们想分村的事……”

“他怎么说?”金书荣插话。

宗辉没有直接回答,仍在揣度他的心。良久后:“他没说支持我们……”

“我就知道镇里不会同意。这不,我成孔明了,了事如神。”金书荣打断宗辉的话,傲慢形色立马跃然脸上。

“可他也没说反对我们分村。”宗辉精神十足,马上补充:“说不定他是给我们一种默许。”

“默许?”金书荣轻轻思量,不置可否摇头。“不可能。”

“尽管怎样,分村成不成先放一边。我想我们是亲戚,不管什么事都得统一思想才好,你说是吗?”

“那倒是。”金书荣轻描淡写地。

“分村,镇里头肯定不会一提一个准。首先我们得有长久的思想准备。心诚则灵。我们真要把村分成了,我想把你也拉进村委班子,你看怎样?”

金书荣一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抖擞起精神,心里美美的:“真要是那样,你要我做些什么?”

“今天镇里在会上布置了今年冬改选村委班子的决定。在城南村我们沙坪底人想进村委班子肯定不行。首先我们还是得考虑好组上的事。我们五组,我基本能控制把握住。现在就是你们六组,你是不是到了该出任组长的时候了?假如你当了组长,我们叔侄俩就能更好为分村齐心协力。你说是不是?”

“可是分村要写好多报告哩。”金书荣一时犯难了。

“这个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会有办法的。”宗辉愈加胸有成竹。

“其实,如果不为后面的事着想,我还真想当回队长。但是考虑分村要写告报,我看不如这样。现在语佑毕业了。他挺能写的,要不让他当届队长,等把村分成了再踢他怎样?”

“他会同意我们分村吗?”宗辉立刻质疑。

“一个刚毕业回来的伢子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我们先哄哄他,我看没问题。他爸今天也在菜田里表态同意分村。”

宗辉认真思忖着,最后同意了金书荣的意见。“那好吧。今后无论遇上什么情况,我们必须得为同一目标统一思想,共同努力奋斗。就这样,你再委屈几年,你们六组就由你来撮合操纵。”他说着,停了停,接下又细心地:“有些事,不是侄儿在叔面前买弄,我和你不是亲戚关系,是不会在你面前随便乱说的。今后你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太激动、太外露了。凡是得有耐心,得一步一步的来,不要让人猜透你的心。另外我还得把心向你敞开。让语佑当届组长是可以。目前的工作只要有利于分村,我们就得努力撮合。但是有一点你得注意,我们必须在语佑身边散一张无形的网,对他适时进行人心攻击,决不能让他在群众中的威望超过我和你。如果一旦他在群众中的威望超过了你我,到时候村分成了,我们就难以控制局面了,真正受益的就成了语佑。所以我们随时随地都得注重自己名望,提升在群众中的影响力。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策略问题必须得注重。”金书荣听得头头是道,羞涩地一一点头。

11、隆冬腊月,大禾疃,王有才家,近二十平方米的堂屋内,40w的灯泡下聚集着城南村第六村民小组男女村民近二十名在烤着火等待组长换届选举会召开。此时此刻,有人在插科打诨谈论,不少妇女手上做着针线活。语佑规规矩矩坐着,也在等待开会。

金书荣与前段时期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一直在振振有词的闲谈分村之事:“我们沙坪底要想搞活经济,首要一条就是要摆脱城南村束缚,从城南分离出来。说实话,现在村里所有公益事业建设全被蒋家团占去了,就算我们沙坪底两个组选上最强的组长,怎么去村里争也沾不着边。我们要想改变面貌,就只有通过分村,自己到镇里、县里去争取资金,不然我们永远都是大扫帚扫炕,不能望。”

“姐夫,听说前段时期你对分村并不赞成,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换了个人似的积极起来了?”有些木讷、颟顸的张笑水看着金书荣打趣地问。

“现在我想通了。不分村,不行啊。人得看清楚现实才是。”金书荣发扬踔厉。

“田已分到户,各管各的撑架,集体能起什么作用。村分不分都一样。”得秀一边忙着针线活,一边自由答腔。

“得秀,集体队伍有许多实质的东西你是看不出来的。比如:分村了,我们可以去县里弄钱,将外面泥巴路冻上水泥,你拖板车上下街卖菜、打米就省力多了。”金书荣积极宣传起分村好处。

“谁有本是能去县里弄钱回来哦。只怕弄钱回来也是进了自己荷包。”得秀冷冷地。

王有才吃着饭来到堂屋门口,发现从外边走来的袁村长,于是特意大声说:“袁村长,你终于下来了。村民都等不及了。”

“你不还是吃饭吗?”袁村长笑着反问。

“请屋里坐。”王有才友善说完,转身又进了自家厨房。

袁村长的到来,大伙分村的议题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射在袁村长身上。

“好的。”袁村长谦卑笑着走进堂屋。

这时,金书荣谄笑,连忙起身,殷勤让座:“村长,到这里来,我这里还有座位。”他将二人凳让出一端,并从衣袋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向靠拢的袁村长,随后又巴结似的掏出打火机,微微弓腰,帮袁村长把烟点燃。“今晚有劳动步,辛苦你了。”

“没有。这是我份内的事。”

袁村长,四十多岁,为人脸软话少,处事不露圭角,人称‘老好先生’。他坐在凳上,看着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一个劲赔笑。

“王有才!你是怎么的?人家村长都下来了,你还不出来开会,在厨房磨蹭什么?”金书荣朝堂屋外大声嚷嚷,口气有种得理不饶人的感觉。

“来啦。”王有才在厨房应声。

“队长选谁呢?要不别选了,继续由王有才担任算了。”辛贵突然犯难。

“选我。只要大家选我,我请大家到家里吃上三天三夜。”辛能立刻耀武扬威的谐戏。

“真是那样,我全家选票都投你。我就怕投了你,连个油星子都捞不着。”得秀嘻嘻地。

“我就那么小气了?要不大家选我试一试?”辛能特意显摆。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快饿死了是吧?”一身邋遢的使力眼,看一眼妻子,带着羞色说起了妻子。

“我呀,不管你们选谁,我都选定语佑了。语佑不仅人有文化,而且又符合‘年轻化’要求。”金书荣敞开心扉,帮村民指明方向似的。

语和听了金书荣的表态,为之一惊,并向他投去诧异眼光。他在想:金书荣唯我独尊,求官心切,这下怎么主动让贤了?

语祥听了,便是傻笑;语良则喜出望外。

王有才用手抹着嘴巴上的油污来到堂屋,向金书荣投去肯定神色,在张笑水旁边坐下,心平气和地:“大家请别品头论足了,今晚把大家叫来就是为换届队长的事。不管你们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再选我了。我老了。现在提倡‘年轻化’,‘知识化’。下面先由袁村长把今晚的注意事项讲一下,然后再投票选举。”

大伙渐渐宁静下来,视线盯在袁村长身上。

袁村长坐着,尴尬一阵,严肃认真开口说:“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今晚下来,一来是监督今晚选举。二来也想借此机会与大伙见见面,听听群众意见,看大伙对村支两委班子有什么要求和看法。这次组长换届是根据镇里统一步骤进行的,各村先进行组长换届,然后再进行村委班子换届……”

菊花突然带着怨气,牢骚插话:“我看组上换届就行了,村里就用不着再选了。反正我们沙坪底又没有人能进村委班子,选来选去都是你们蒋家团的人在担任村干部。”

“有牢骚也不能这样说。选举是公平的。武坨和语韵不也当过村干部吗?现在我同样希望沙坪底的能人照样能选进村委班子,能共同把村里的事情办好。”

“行吗?”菊花笑着质疑。

“菊花,别这样。先让袁村长把话说完了你再说。”王有才平和地制止菊花。

“让她说。没关系。我话说完了。”袁村长腼腆而又大度地。

王有才用眼扫视大家:“那好。大家劳累一天也该歇息了。早散会也好早休息,明早还得摘菜上市。下面进行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就是我们的组长。”说完,他开始挨个发选票。

“不搞候选人了?”兰芬大声谐谑。

王有才一面发票,一面解释:“不了。一个组长,官位只有这么大,一次海选成功,大家也好早点散会回家睡觉。”

先领到选票的村民有的开始填写选票了,有的还在犹豫。

金书荣把自家选票填写后拿在手上摊开,故意起身走动几步让人看,并开导大伙:“你们大家看,我是言行一致的人,我没耍弄大家,我选的真是语佑。谁不相信可以走拢来看选票。”

兰芬见金书荣举止,悄悄附在爱早耳边说:“不用看,他肯定投了语佑。他还到我家做思想工作,要我投语佑。”

“那大家就一起投语佑吧。”爱早附和。

辛贵犹疑揆度,果真走拢金书荣看一下他手上选票,然后随波逐流地低音说:“当个组长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也投语佑算了。”

王有才见多数人选语佑,心踏实下来,陆续开始回收选票,并将收回的选票数了一下,说:“发出二十一张,收回二十一张。现在我推荐张笑水唱票,辛能记票,大家同意吗?”

“同意。”众村民断断续续,懒散回答。

“不就是选个组长吗,只有这么大的事,谁唱、谁记都一样。”辛贵忸怩般补充。

王有才递给辛能一支粉笔,将一沓选票递给张笑水:“就记到木板壁上。用‘正’字竖记得票。”

12、同晚,神山爿脚下,宗辉堂屋坐着十几个男女村民。曹书记对着木板壁上竖排‘正’字在大声宣读:“宗辉一十六票,辛大书八票,武坨二票。现在我宣布:城南村第五村民小组组长继续由宗辉连任。我希望宗辉组长能紧跟中央……”

“曹书记,中央都一伙华国锋,一伙邓小平,你要我们紧跟谁呀?我们都不知‘姓资’还是‘姓社’了。”杨利才急忙插话。

曹书记果断地:“‘姓资’、‘姓社’不是我们讨论的事。政治问题中央今后会有定论。下面由宗辉给大家讲几句好不好?”

“好。”得金拍着手板说。

宗辉站在曹书记旁边,脸有些臊热,舌头舔了舔上下嘴唇,情形紧张,美美羞笑,结巴地:“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的再次信任,重新推选我为组长。我想……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会好好努力,把组里工作做好,回报大家,并尽一切努力为村民做些事。”

13、大禾疃,王有才堂屋队长选举会仍在持续,木板壁上,语佑名下有四个‘正’字,张笑水得了一个‘正’,而王有才却只有一个‘下’字。

看着木板壁上选举结果,语佑心感意外而澎湃。

袁村长此时正在低声说话:“今晚此次选举虽然语佑当选,但他终究人还年轻,社会经验也不足,我希望大家多配合他的工作,一同把组上事情做好。同时也希望语佑多向有经验的人请教,虚心向群众学习。语佑人年轻,有文化,有闯劲,接受能力强,村委完全相信他能把工作做好。语佑好好干,不久将来,村委班子在等着你。接下来,看语佑如何施展自己才华,也请他说几句。”

血气方刚的语佑越想越热血沸腾,感激的脸庞尚存书生子气。他不时抬眼看大家,面向村民缓慢羞怯站起,朝两个不同方位诚挚而又彬彬有礼的深深鞠躬:“今晚我能选上组长,实属出乎意料。首先我要谢谢大家信任我。谢谢大家!我太激动了,不知说什么好,就让我用今后的工作实践来回答你们对我的期望吧。再次谢谢大家!也谢谢袁村长!谢谢!”

语良激动坐在木椅上,脸上布满喜悦和自豪,视线不时与语和、语祥对视。

王有才兴奋之余,脑海一直在暗暗忖度:语佑刚毕业,好比刚出卵的氄毛小鸡,怎能抵御不测的自然风雨?另外更令颇为费解的是,人们怎么一下子就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一个羽毛未丰的小子身上呢?最后他在心中劢儿子:语佑,但愿你能提早适应社会,为村民多办一些好事,使人悦服。也愿你的仕途能一帆风顺。

14散会后,十九岁就荣幸当选组长的语佑,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两眼睁睁在憧憬,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心在想,人来到世上不能纯粹做一个消费者,应为人们做点什么,或为后人留下点什么。他决心只争朝夕,不负韶华,要以勤勉的工作态度诠释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矢志为民服务,久久为功,让这方水土百业兴旺,人民富足。

夜里很寂静,几只蝈蝈在床下旮旯使劲欢叫。语佑微微侧动着身子,始终难眠。良久后,他拉亮电灯,坐到灯下,认真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打算在人生第一次去蒋家团开村组党员干部会议时郑重呈给曹书记,希望通过入党,能有一个更大的舞台,更好的为广大村民服务。

15、次日,晨光熹微。语佑兴致勃勃地陟步登上后山羊角寨,伫立山顶远眺,晨曦映着他憧憬的脸。他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不时鸟瞰沙坪底全貌:多好的沙坪底呀,他地处城郊,又依山傍水,同时还有得天独厚的交通条件、水力条件、电力条件,靠近巫水河边的沙壤土质地肥沃,地势北高南低,高一点的地方有丰富的粘土,是烧制砖瓦的上等材料,周边乡镇又有丰富的竹木林资源,是加工竹器与木材加工的理想集散地。可是非常遗憾,生活在这片宝地上的人们却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只能通过种菜维持温饱,从未萌生利用得天独厚条件实现小康目标的愿望。瞧,这里虽然没有石灰岩,就全是黄泥土丘,多么利于开发呀。倘或沙坪底真能从城南村分离出来,自己若有挈带村民的机会,那沙坪底肯定会发展成全县首富示范村,并带动、或近悦远来,辐射周边自然村经济腾飞。他边看边遐想,视线又落在川流不息的巫水河上,心里在问:巫水啊,您流出沙坪底境内,流出城步地界还会再流回来吗?不一会儿,嵬嵬龙须界升起了红彤彤的朝阳,他心里又问:沙坪底呀,您拥有得天独厚条件,却还有多少时间可供人们悠悠耗费呢?您还有什么理由要落后其他村?他想着,想着,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紧迫感齐涌心头,心心念念爱上了这片土地。最后他缓缓蹲下,双膝着地,饱含深情俯身,在积萚表层虔诚亲吻这片热土。良久后,他缓慢起身,带着在脑海里形成的“振兴计划”雏形,自信凝视远方深思。

16次日,宗辉走在去语佑家路上,对昨晚组上选举的事意犹未尽。

金书荣扛起锄头去菜田锄草,远远看见宗辉,于是笑容可掬加快步伐,迎拢宗辉问:“侄,昨晚你们组没偏离你的设想吧?”

“一切都在我掌控中。”宗辉严肃认真的站着,蕴藉着微笑。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分村就全看你的了。”

“放心。”宗辉成竹在胸。

“现在你到哪里去?”

“我去语佑家打个转。”

“那你去吧。我去锄草了。”金书荣轻松说着,得意而去。

宗辉继续朝语佑家走去,不时又遇见本组村民武坨,便主动招呼:“武坨耶,这么早,你到哪里去?”

“我的两垧芹菜叶子老是发黄,想去给它追点肥。”

他们问候完,朝各自方向而去。

17、语佑在堂屋门边看书,见宗辉到来,连忙礼节起身:“宗辉哥,您来啦。请屋里坐。”

“在看书呀。你爸、妈都到田里做事了?”

“您找他们有事?”

“没事。我是来找你的。怎么毕业了还看书?现在看书还有用吗?”

“我只是随便看看。”

宗辉坐到椅子上,谨小慎微看眼语佑,蛊惑式的恭维:“语佑,你真行,一出校门就当上队长了,前途无量啊。”

“看您说的。我能跟您比吗?”语佑不好意思,把头低下。

“是真的,你肯定会前途无量,前程似锦。”

语佑听到如此恭维,心里有点苦涩而不自在,好像无言以对。

“我要有你这样的文化就好了,至少前程会与你一样光鲜亮丽。”宗辉说着,停了片刻,双眼在不停打量语佑:“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你同不同意?”

“看您谦虚的,我还想要你多加指教哩。说吧,只要是对村民有益的事,我举双手赞成。”语佑诚然地。

“那就好。这事还真对村民有益。只要我俩在思想上统一了,这事通过我和你的努力肯定会实现。”

“宗辉哥,别绕圈子,请直入主题吧。”语佑迫切地。

“就是沙坪底多数村民想分村的事。”

“分村?我们会成功吗?”语佑认真地问。

“肯定行。但是我们不会一提就成。我们得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要为分村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有利条件。”

“说说看,您打算如何运作?若要运筹得当,说不定还真能一蹴而就。”

“具体如何运作,一时很难说清。只要你愿听我安排就行。”

“您比我有经验。这事我全依您。”

“那好。你先写个报告,我俩一起将报告送到镇里,打探一下镇里反应,再做下步安排?”

“行。”语佑像学生被老师引领一样,脸上充满神圣使命感。

宗辉诡秘望着语佑,暗喜:“语佑,努力干,你一定会比我强上一百倍。村真要分成了,村民肯定会把你记上一功。”说完,他在心中暗暗自喜:真想不到,语佑如此好使,看来自己的仕途梦想真有希望了。

18、晚上,语佑房内,整个木板壁及中楼板全被废旧报纸裹贴一新,但是房内没增一件家具,仅在窗边贴了张一九八五年的年历画,灯泡是过去用过的那个40w的灯泡,简陋的架床和一张条桌、一条二人凳也是以往用过的。此刻,他伏在条桌前,正在信笺上认真写着《沙坪底村民关于强烈要求分村的联名报告》。

19早晨,宗辉伏在自家桌前,照着语佑写的《联名报告》,心慕手追的在认真誊写。

20、上午十点左右,宗辉手提黑色皮袋,略显焦躁,和语佑走在熙熙攘攘的儒林大街上,汽车嗽叭声与人为发出的嘈杂声浑成一片。尽管是白天,街两边店铺门前广告牌仍有霓虹灯在闪烁,招引顾客。

不多时,宗辉和语佑,与城南村第三村民小组的杨组长不期而遇。杨组长挑着菜篓,篓中放着一杆盘秤,迎面走来。

“杨队长,今天怎么才回?是菜莫行销吗?”宗辉停步,蕴藉眯笑着。

“杨队长,到卖菜?”语佑也跟着友善打起招呼。

“今天上街晚了。你俩到哪里去?”杨组长随和地问。

“我们去生资门市部买农药。”宗辉生怕语佑漏兜,于是抢先作答。随后又问:“杨队长,我问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杨组长反诘。

“今年你们队里的教育附加和统筹款收齐了没有?”

“还没有。你们下面两个组的收齐了?”

“也没有。”宗辉停了一刹那,接着煽动地:“依我说,我们当队长的用不着这样为村干部卖力。国家财政少了这几分钱穷不了,多了这几分钱也富不了。人家乡下就好几年末征收统筹款了,他们的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我也听说过。”杨组长补充。

“其实教育附加和统筹款不交也没多大事。就说我们五组吧,去年多数人没交,镇里也奈何不了我们,反过来我的形象在村民心中倒还得到提升,死赖我连任队长。我跟你说,今年恐怕连六组的也收缴不上了。”

“那好,我跟上面几个队长也说一说,要他们都缓一缓。”

“行。你先跟他们说,我一有空就上来给他们打气。这钱不交,镇里真奈何不了。我们当队长的得不到一点好处,又何必去为难村民?你说是吗?”宗辉进一步蛊惑。

“当然。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使,有几个队长愿为他们效劳?”

“今天就说到这里,我们先走了。你慢走。”宗辉说完,和语佑一起离开杨组长,继续朝前走去。

不多时,语佑佩服地看一眼宗辉,轻轻地:“宗辉哥,你的办事手腕与策略真有一套。看来在城南村没有您办不成的事。不过我有一虑,我们的统筹款不上交,上级政府会蠲免我们吗?”

宗辉信心十足:“免不免,先放一边。相信我,只要你愿意跟我打这场持久战,用不着两三年,我们沙坪底就能从城南村独立出来。”他说着,经意地问语佑:“语佑,你觉得我这人怎样?”

语佑会心的看一眼宗辉,难为情地:“怎么说呢?你应该还可以吧。”

“别说得这么笼统、含糊。我是一个特别诚实的人,喜欢听人说真话。你就实事求是的评价吧。”

“刚才……我不是评价了吗?”语佑尴尬地。

“刚才你是说我手腕与策略另有一套,还未评价我的为人。”

“人,何须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做事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

“知道比不知道好,免得瞎忙。”

此时此刻,语佑知道要想逃避此次评价很难,于是难为情地:“……从您处理问题的方法看,不知你是足智多谋,还是老谋深算,总之,聪明也好,狡猾亦罢,我认为您只要把想办的事办成,就能赢得村民认可。有时过分重视别人对自己评价,还会直接影响事物合理运行。”

“你刚毕业,社会经验不足,有些事还不懂。比如:有的事虽然能赢得村民欢心,但是只要伤害到个别人利益,而那个别人就会在其他人面前拼命说你坏话,使得一些得益的人也跟着叫坏。这就叫费力不讨好。像这种进寸退尺,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是决不会去做的。”

语佑不置可否听着,与宗辉并肩走进挂有‘中共城步苗族自治县儒林镇人民政府’牌匾的大门。他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官场,一走进镇政府大门就开始点矜持起来,始终跟在宗辉后面。

他们走过空旷的水泥空坪,又朝一间门口上方挂着‘儒林镇党委办公室’牌子的办公室走进……宗辉从黑色皮袋掏出《报告》,必恭必敬地亲手呈到钟书记手上。

21、几年以后。

晚上,城南村会议室内,两边侧墙分别用红纸镶边贴着:‘一九九O年城南村计划生育实施情况分析表’;‘城南村一九九O年度财务公布栏’;‘城南村年度治安状况’,以及马克思、恩克斯、列宁、斯大林等领袖肖像。正面墙水泥黑板上方横贴: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邓小平等领导肖像。后墙同样用红纸镶边,贴着‘城南村村规民约’。天花板四把吊扇没转。明亮的会议室近八十平米整齐摆放五十把木制藤椅,松散坐着全村组长、党员干部、儒林镇、儒林责任管区干部共二十多名在开会。

台上,镇党委钟书记,年过半百,头戴呢绒帽,消瘦的脸庞鼻梁尖尖的,上衣呢子中山装凸显一身正气,正在激情发言:“城南村在全县是有名的富裕村,特别是沙坪底两个组靠种植蔬菜致富了,有不少人还建了洋楼。前几年,你们的统筹款上交都很积极,怎么近几年却总是收不上来了呢?驻村干部要帮村基层找出原由,尽快将统筹款收集拢来,上交镇财政。”

坐席中,驻村干部:李顺尴尬低头,坐在后排一角。他听了钟书记的点名,仿佛有些委屈,很不是滋味。

李顺是接替张恭在城南驻村最久的干部。他是一个可上可下,可左可右,没有原则的老好人,有瞧不起落选人的习惯。

宗辉听着钟书记发言,心里暗示庆幸,好一副人莫予毒表情。他偷偷瞟望几个村干部和队长们的反应,得意暗笑起来。

语佑通过几年队长锻炼,无论何种场合,不管是发言,还是思考问题都逐步显得沉稳成熟了,过去的拘谨早已无影无踪,现在的他正平稳坐着,思维跟着钟书记说话语气变化在分析。他热切盼望通过分村,用所学知识改变沙坪底面貌,让这里的人早日步入经济繁荣,思想文明,环境优雅,人居和谐的小康生活。

钟书记把手上圆珠笔丢在桌上,好像心中火气又加大了:“我跟你们讲实在的,我觉得你们城南村越来越不像话了!觉察你们基层队伍越来越组织涣散!思想无法集中到一处,集体权力仿佛群龙无首。一是女方落户问题始终缠绕你们得不到解决,半边户时常上访到县里、市里,听说有的还要去省委上访。这个问题就真这么难以解决吗?!我看,根本问题就是你们基层队伍问题,是你们思想认识始终得不到完全统一。只要你们在思想上统一了,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平时我每次会议都强调你们要加强党群、干群关系,可是你们就是不听。二是统筹款问题愈显严重。镇里好在有农经站支撑着,不然早就被你们这些农村基层搞垮了!刚才我讲了,过去你们上交提留款还是非常积极的,就是近几年来老是扯全镇工作后腿。我一个镇党委书记,一年中就要到你们城南开好几十次会议,要是每个村都像你们城南这样,镇里的工作我就不用管了!我再跟你们讲,如果统筹款今年你们还收交不上来,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情面,我将在全镇通报你们,村干部该换的坚决换!一个有名的富裕村,尽做与富裕格格不入、不相称的事,太不像话了!实话讲,你们现在这套班子万一解决不了问题,镇里只能考虑提前调整班子。下面由曹书记当着镇干部和村组党员的面,讲一下他的打算,看他如何就当前统筹款一事作安排。”钟书记说完,离开讲台,朝室外怏怏不乐走去。

语佑见此,估计钟书记是去上厕所,于是馨香祷祝的跟了出去。

男厕内,语佑踏上便池台阶,主动与钟书记答讪:“钟书记,我们城南村的事让你费心了。”

钟书记缓了少许,没瞧语佑,继续小便,随便问:“王队长,你能和我谈谈统筹款为什么难收的原因吗?”

“此事不期而然,谁都难解。”

“我要你说出难收的原因。”

“主要是分田到户,人们将集体企业分光。现在村集体没钱,领导向各家各户收取难。有时我们去收还要遭村民辱骂。”

“这不等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吗。你们就没得别的办法了?”

“钟书记,我刚才说的只是客观原因。其实主要原因是出在人身上。譬如:鳄鱼蛋在不同温度条件下,能孵化出不同数量的雄性或雌性小鳄鱼。”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这个我还要你王队长来教?”钟书记显然有点不高兴。

“岂敢。我只是想对您说,‘加强党群、干群关系’,不是喊加强就能加强,关键得看镇里重用的是什么人。镇里使用不同的人,村里就会施用不同的工作方法,其办事效率结果也不尽相同,就如同孵化出的小鳄鱼崽一样,性别各有差异。我们沙坪底人少,我是肯定选不上村干部。要是……”

“你别含含糊糊,直说。”钟书记开始注意起语佑来。

“要是我们能分村,至少我们五、六两个组不会蹉跎岁月,或许能足额收交。”

“你先别说好听的。你们还是先将统筹款足额交齐了再说。你们的报告我看了。你们怎么画埸定圻?你们拿什么作保证?”

“我们可以利用村民回收的废浆办个小型造纸厂,一年中村集体可纯利十多万。”

钟书记又停了片刻,思考过后,语气缓和下来:“你还是先收齐了统筹款再说。另外我问你:你们为什么要分村?”

“城南村这烂摊子您是知道的,不知要蹉跎到猴年马月才能变好。倘若我们分了村,起码地域矛盾可以迎刃而解,我们还可与时俱进,率先发展,率先搞活。”

钟书记听了,立即兴奋转头,朝语佑投去敬重一瞥。“与时俱进,好啊。我从教师队伍改行从政这么多年,第一次听普通人使用这个成语。”

“说起成语,初中时,您是我们的校长,那时全校写一篇关于自卫还击作战的作文,当时我在作文里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您就将这个成语的应用,在会上表扬了我,说我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心声,也写出了我国实行自卫还击的正当理由。”

钟书记幡然醒悟:“哦,记起来了,有这事。那是在中山堂开会。”

22、散会后,宗辉提起黑色皮袋与语佑走在返回沙坪底路上。夜幕下,机械厂、造纸厂地段厂区玻璃窗透出的光亮,以及路灯足以让人看清他们脸上又多挂了几分喜悦。公路边,机械厂围墙零星可见“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农村领域阵地。”;“大力发展农村集体经济,建设美好社会主义新农村。”等社教宣传标语,另外还有“认真做好破旧立新,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等标语。

“改革开放几年下来,中国发展真快,沿海城市快用上核电了。”语佑兴奋地。

“哪来的黑电?”宗辉质疑。

“央视披露,八五年二月四日,由国家核电合营有限公司设资的核电站,在广东大亚湾已破土动工,估计现在就快发电了。”

“你在逗三岁小孩?他们怕是在建白电站。”宗辉嘲笑。

语佑情不自禁冷笑一下:“你还不知道吧?核电厂,是‘核心’的‘核’,不是‘黑色’的‘黑’。它是靠化学原料裂变反应发电。也称‘核能’。”语佑停了片刻,突然又好奇地:“宗辉哥,你真想替村干部收交统筹款?”

宗辉从刚才尴尬中回过神:“我才不为他们脸上贴金。我在会上表态答应钟书记是一回事,但是到时候我随便找个理由推卸又是另一回事。我巴不得村里持续烂下去,直到镇党委认为城南村不可救药才好。你懂吗?只有这样烂下去,对我们分村才有利。”

“我懂。这是分村先决前提。我真佩服你。你能为矛盾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从而利用矛盾解决矛盾,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

“语佑,现在你们读书人概念理论真多。我虽然不懂这些概念理论,但只要听起来顺耳,就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代人经过十年文革,在学校得到的文化少,所以没那么多概念理论,但用起计谋来也能胜过概念理论,有时还会技高一筹。”

“当然。用计谋,你们肯定当行出色。逊色的是我们这些没有社会经验的人。”

宗辉得到语佑肯定更加自信了。他居心叵测地问:“语佑呀,人在社会上混,与人心碰心就是要了解别人的心,要看别人心里需要什么,你才好跟上迎合别人。你在咬文嚼字方面比我强,能替我写个报告吗?”

语佑听得糊里糊涂,反诘问:“写什么报告?”

“会上,钟书记不是要我们积极检举丑恶现象吗?今年是农村社教,听说明年就是企业单位教社。我有个好朋友在木材公司,他跟我说,自己为了保住党职,要我帮他把责任全推卸于她。”

“你把我说蒙了。你在说谁呀?”

“这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你还不知道?”

语佑坦诚地:“不知道。”

“就是静水她妈与我好友的不正当男女关系。现在我朋友后悔死了。”

“人嘛,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可是这事……”语佑一下子陷入疑难境地。

“没事,你写好后,我抄写一次再去递,不会为难你。”

“我不了解实情,怎么写?”语佑极力推让。

宗辉少许时间没跟语佑答话,双眼朝下审视语佑,对语佑有了芥蒂。“其实我是想在‘社教’运动中表现积极一些,看能入党吗。假如可以的话,这样既能帮助朋友,又能给自己添彩,达到两全其美。哎,算了,你不肯帮我,证明你还不把我当朋友。我已经答应他了,只好自己写。”

“宗辉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真怕写不好。说真话,今后有很多事我还得仰仗于你,岂有不帮之理?”语佑难为情地。

“‘仰仗’?你是在骂我还是在作弄我?”宗辉警觉地。

“你过于谨饬了。我岂敢作弄你。‘仰仗’就是依靠的意思。我和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表现出合作关系,请别把我想象得那么坏好吗?”

宗辉释然下来,心里又对‘谨饬’一词产生了怀疑,但他没有再问,担心问多了,怕语佑在心里说自己没水平,丢面子。

遽然,前面树影赫然传出一个女人尖叫:“啊!抢劫呀!抢劫!”

紧接着,一个打扮入时的阔少妇死劲跟跑在歹徒后面,一边喊,一边朝宗辉、语佑这头跑来。

歹徒中小身材,蒙着脸,大概十二三岁,拼命往前跑着,手上挥舞尖刀,厉色地:“谁敢拦,我就捅死谁!”

宗辉听了歹徒吆喝,想喊,欲言若止,本能躲到一边;语佑则来不及细想,即刻挺身而出,义勇张开双臂,试图拦住歹徒;歹徒凶暴朝语佑左手砍下,刀尖在语佑的袖管上騞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语佑迅速捂住伤口,回过神瞥眼歹徒,只见歹徒奄忽朝荣昌桥方向快速逃离……

宗辉神色慌张走拢语佑,脸上恐惧没了,但又多出几分嘲笑:“你真傻,想英雄救美呀?”

“你不知道,有些事只要有人出手助把力,事态就会朝好的一面转变。”

“可你控制住局面了吗?他不照样跑了?”

语佑无奈,瞥眼宗辉,没说什么,用手捂住伤口。

“伤得重吗?”

“只是划了道口子。”

“赶快到医院去。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你回去通知我爸妈就是。”语佑立即朝医院而去。

宗辉迟疑站着,看着离去的语佑,晃了晃头,觉得语佑不是傻瓜,就是头脑简单的冲动人,今后说不定还真好使用、对付。

被抢少妇歔欷不已,跟在语佑后面,相向而去。

23、农历九月初三,傍晚十八时许,天空深蓝一片,镰刀月亮早早悬挂寥廓天空。语佑家门口,垫了一层厚厚鞭炮纸屑,村民们三三两两欣然前往。

屋内,四处张灯结彩,贴满喜联。禾场坪边摆满大小不一的花钵,种植着十来个品种的花卉。语佑所住房间,木格子窗户贴着大红‘双喜’,禾场坪和堂屋内摆了近三十桌酒席,桌上摆放着碗筷、酒杯、调羹、啤酒、红‘双喜’瓶装酒、饮料等,每张桌旁虽然坐着客人在等着开席,但仍有空位虚席以待。堂屋内坐的全是上亲客。辛大书、金书荣、宗兴、武坨、曹大爷、使力眼、金伯威等人坐在禾场坪上靠近堂屋门边的桌旁,因末开餐,他们在哄然的嘈杂声中天南地北谈论着:

曹大爷怀瑾握瑜般的坐着,浑朴地:“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得成家立业,修身齐家,为国家,为团邻大襄义举,多做益民的事。”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有才哥在组上当过组长,真称得上有头有脸了。他家不仅人丁兴旺,而且崽女的任务也完成了,就只等享清福了。”金书荣奉承夸赞。

辛大书东张西望,不时在门口发现姗姗来迟的宗辉,于是高举右手,大声嚷嚷:“姐夫,这里还有个空位置。”

宗辉听到喊声,朝他们走去,坐到空位上。他坐下,看着辛大书问:“你们来多久了?”

辛大书头发长而紊乱,一身高级面料制成的衣服粘满泥巴污垢,黑色皮鞋面上有深深损毁印记,鞋底周围粘满泥巴。从他一身穿着看,谁都知道他是一个想讲究而又不会完美表现的人。他对有权有势的人总是亦步亦趋,唯唯诺诺,双眼总爱孤僻睨人,说话谨小慎微,生怕予人口实,只有当他心情特别开心时,他才会暴露自己无知的一面,嘴上最爱说的词就是“发现” 二字,所以有人说他是将自己掩饰得惟妙惟肖的人。另外他还喜欢蛊惑、引诱别人跟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从而达到自己目的。在家里,或独自行走在路上,兴奋之时,他还喜欢哼唱一两句歌词,但最多哼唱到第三句,不是走调,就是忘记曲子或是忘记歌词而终结,或改唱别的,从未有人听他唱完一首完整的歌。他在哼唱曲调问题上,是他人生惟一张扬,不怕别人取笑,一直坚持的大胆个性。再就是,辛大书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曹书记本不是泥工,但是辛大书家打灶,砌水缸总喊曹书记帮忙做,事情做完一半,不满意又拆,他也不厌其烦,就想找借口与曹书记贴近,心心念念总想在村里弄一官半职,是曹记书发觉此人处处独善其身而没重用,而他却读不懂曹书记心思,一直对曹书记百依百顺,百般奉承,一年中,总要借机喊曹书记吃上几顿。特别是春节,他总以拜年为名,免不了要给曹书记的儿子一个大红礼包。

“刚坐一下。”金书荣笑着回答,接着又关切地:“分村的事办得怎样了?”

“别焦急,会成功的。”宗辉安抚。

没过多久,每桌席位基本坐满,翠玉和兰花等五名妇女在筵席边帮客人盛馔。语良、得水、得火、张笑水,各端着香喷喷的菜盘子从厨房出来。突然,不知是谁在高声大喊:“出菜了,开餐啰!”

也就在这时,语佑身着西装革履,长长的袖管遮住尚未痊愈的左手伤口,上衣口袋缀起鲜艳的小红花,与新娘頔玉从洞房笑貌走出。頔玉端着小茶盘,盘中放着三只小酒杯和一把酒壶,姽婳跟在语佑身旁。他俩由语韵陪同,来到堂屋左上角一席,准备逐席敬酒。

王有才心喜的站在堂屋门外,看着新郎新娘,幸福的笑了。

宗辉朝语佑鄙夷,随后无声无息的夹菜,低头喝酒。

“语佑老婆看得出也是一个不爱说多话的人。”金书荣边吃边议论:“有才哥真是好福气,四个儿媳都高高大大,人又贤惠。”

“是祖辈行善积德修来的。积善余庆咧。”曹大爷憨厚附和。

武坨谦恭坐着,仁慈微笑:“是啊,崽女儿媳,儿媳生崽生女,香火传递都靠前世修,没人能强求。”接着,他看一眼曹大爷,轻声地:“跟坨,你怎么还不动筷子呀?来,下箸。”

曹大爷缓慢拿起筷子,伸手,用筷子尖点桌中间的扣肉,谦恭相邀:“来、来,大家一齐下箸。”

金书荣、宗兴一齐将筷子伸到扣肉碗里夹扣肉,放进嘴里。

曹大爷搛了一块扣肉,在碗上面斯文的抖了抖,然后将扣肉放在眼前瞅了瞅,才把扣肉送进嘴里。他轻轻咬了一口扣肉,细嚼慢咽的吃下,不时回味一下,慊容赞许:“这扣肉全蒸烂了,爽口。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武坨堆满笑容说。

“好的。你也去夹一块吧。真的,好好吃。”曹大爷友善地。

“我喜欢吃酥肉。来,大家都来夹酥肉。”武坨说着,到酥肉碗内搛了一坨酥肉。

“你们知道吗?得木过几天就要退伍回家了。”宗兴像发布新闻一样,陡然神奇地。

“我也发现他快退伍了?”辛大书没事刷存在感。

“他在部队当文书,又入了党,干得好好的退什么伍呀。”金书荣惋惜地。

 “这回退伍是真的。杨利来也亲口跟我说了。得木回来就好,在党员会议上我们又多了个说话的人。”宗辉激动地说着,毫不客气到碗里夹了块扣肉放进嘴里。“大家快吃,这么丰盛的酒席你们不吃,装斯文呀?”

辛大书与金书荣相互一瞥,然后一边伸手夹菜,一边邀请:“来,大家一起来。扣肉凉了就没味了,得趁热吃。”

24、早晨,得木全家人在吃早饭。宗辉坐在一旁聊天。

“宗辉哥,你家早饭怎么这样早?”得水吃着饭问。

“还早啊,都九点了。”宗辉答道。

杨利来是个自认博学多才而前倨后恭的人。他扬眉吐气似地:“其实我早就盼望你们分村了,只是前段时间没有具备条件。现在好,事情越来越朝着利于分村方向在发展。昨天,镇里的党群书记,姓什么来着……”

“姓曾。”宗辉连忙补充。

“对,是姓曾。他到我家做得木思想工作,要得木接替曹书记的书记位置,还说……”

“爸。”身穿退伍服装的得木,两眼轻柔直射父亲,暗示父亲不要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儿女。

得木中小身材,脸上充满阳光和朝气,自信中折射出沉稳、历练,说话词汇华丽,语气平易近人,总是给人亲切感,真可谓睿智、倜傥、大气。

得金和得水共坐一条长凳,兄弟俩都为拥有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兄弟而自豪。

得水兴奋之余,佯装严肃,换种方式炫鬻:“爸,你也真是。人家宗辉哥是队长,难道他还不知道这些事。”

得水从语言表达方式上看,与几年前比,仿佛人成熟了很多。

宗辉听了得水的话,自得其乐起来。

得金听完他们的谈话,脸显深奥,保持沉默。

“你懂什么,我跟宗辉说说白话,用得着你来教化我?你们五姊妹就只有得木强一些,在外头说话也只有他懂分寸、知轻重。我吃盐的斤两比你们吃饭还要多,不是我说大话,城南村的书记迟早会是得木的。”杨利来板起脸孔,有种盛气凌人架势。

“爸。”得木仍在暗示父亲不要当着外人自诩儿女。

“也真是。你的儿女们真这样,也用不着当着别人夸耀。”得水重重放下碗筷,这下与得木真成一条心了。

“你们几伢子都吃多了?”杨利来妻子:金椒放下碗筷,怨声说,随后到猪栏喂猪去了。

“说白话随便说,没事。其实你们都把我当外人了,我都没事,你们倒吵了起来。”宗辉此刻成了和事老。

“宗辉哥,我们没把你当外人,而是我爸完全用不着这样矜夸儿女。”得水连忙歉意解释。

“得水说得对。我们只是认为爸过于矜夸儿女了,没有半点排外意思。”得木也不好意思,只好友善解释。“爸,你要力戒矜夸儿女的习惯。你的儿女有什么能耐,你不夸耀,人家会知道。”

25、元旦刚过,语佑被村民推选为儒林镇人大代表,对自己的政治前途更加充满信心,凡是皆为一身正气。

春分时节,巫水河岸边毵毵柳条长出了新嫩芽,这是湘西南丘陵地带菜农们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下种育苗,田土翻耕,覆盖薄膜,乃至各类蔬菜定植都在这个季节。好在毛毛雨一连四天沥沥而下,语佑有时间在家为《城步报》赶写一篇题为《菜篮子工程满菜篮》的通讯。

屋外,得木、宗辉打着雨伞,朝语佑家走来。

“宗辉哥,你们来啦。请屋里坐。”頔玉在堂屋门边娴熟做着针线活,门槛缘木旁站扶着快一岁的国强。她见他们到来,连忙起身招呼。

“你男人呢?”宗辉打起雨伞进屋,将伞放在堂屋地上。

得木身着笔挺笔挺的西服,左手捏着小笔记本,本子套着一支钢笔,脖子上系起领带,一副温文尔雅模样。他收拢雨伞,在屋檐下稍微甩动一下伞衣上的雨水,友善谦逊微笑着:“嫂子,在家忙呀。”他把雨伞轻轻在堂屋门边。

“在房里。”頔玉细语柔和地。

紧接着,宗辉兴奋推门进房。

“你们来了。”语佑惊奇起身,礼貌地。

“老兄,在写什么?”得木靠近语佑,一边客气地问,一边眼瞟桌上的《论语》和《道德经》。

语佑自得木退伍回家,还是第一次与得木见面。他从他的谦虚性格,以及儒雅风格,看到了他骨髓里的沉稳和干练。

语佑同样谦逊赔着笑:“写篇通讯。”

“老兄,你都毕业好几年了,还能坚持持之以恒写下去,我真佩服。”得木从桌上拿起《论语》随便翻了翻,然后又将《论语》放回桌上,诚然地:“我要有你一半毅力就好了。”

“对了,得木老弟,有机会您帮我斧正一下拙作,教教我如何写作可以吗?”语佑顺势谦虚地。

“看老兄说的,我都无地自容了。我岂敢在关公面前舞大刀,对您的大作乱加斧削?我们一起共勉,共同偲偲进步倒还差不多。”得木脸显智慧和光芒。

“就算说好了,到时候我上门求知,您可别推诿?”

“哪里话。能给我一个共勉机会,能让我与你偲偲进步,我求之不得,高兴还来不及。”

“你们真是三个屠夫见面就谈猪,三个书生在一起就谈书。你们别谈写文章的事了,快谈正事。”宗辉难以忍受地。

“什么事?”语佑认真问。

“你还记得分村的事吗?现在镇里头的人思想变化可大呢。”宗辉虽然未笑,但就蕴藉着一脸亢奋。

“鄙人驽钝,请把话说得直接、透明一点好吗?”语佑看着宗辉惊喜地问。

“是这样。前天我到县里开农村党组织基层工作经验总结表彰会,会上通报批评了城南村。散会后,镇党委钟书记问我,看我对此有何想法?问我有没有补救措施?我说,一个处于瘫痪状态的基层队伍,人心涣散,村干只会钩心斗角,除非镇里同意沙坪底村民意见。他接着又问:分村会带来什么好处?我说,至少我们能率先搞好搞活,说不定城南看到我们搞好了,也会痛定思痛,迎头赶上,同时两地再也不会闹地域矛盾,可以加强两地人民的团结。你猜,结果他怎么回答?”

“不用猜,你的表情告诉我:他同意了。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心诚则灵,金石为开啊。”语佑心情澎湃地。

宗辉眯笑着,心中始终蕴蓄亢奋。

“现在是这样,你再替村民写个联名报告,要在前一报告基础上加重语气,措词要更为严厉,彰显两地矛盾带来的危害,要将分村未来美好愿景说得更透明一些。然后写好后,多缮写几份,县委、政府、民政局、镇党委、政府、儒林责任管区各呈一份。”

“报告还是您来写吧,我怕写得不好。”语佑谦虚推让。

“我一个村支部书记怎能写分村报告?报告由你写自然比效适合。”得木聪颖地。

语佑仍旧谦虚推让:“我…… 要不你让宗辉哥来写吧。他社会经验比我丰富。”  

“别推了,书记要你写,你就写得了。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分村成功后,他会给你一个合适职位的。另外我们三个分村原老,会载入沙坪底村史册。”宗辉心存引诱之意,蛊惑地。

“其实我只要对多数村民有益,不管有没有好处,我都很乐意去做。我只是怕报告写得不好,贻误沙坪底人大事。还是那句话,要是两位愿雅正我写的报告,我才同意写。”

“什么雅正不雅正,报告由你写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我俩都相信你。”得木微笑着,一锤定音。

当地方言,“野”念“yǎ”,含贬义,而非“雅”。宗辉突然听到“雅正”二字,以为语佑在歧视他们,要他们乱修改,于是脸上表情急速跌落,双眼短促睨视得木,想看看得木反应。当他看到得木仍是微笑着在和语佑谦和对话时,才消除了对语佑的提防,勉强地:“你还推托什么?书记都发话了,报告由你来写最适合。”

语佑欣然应承了他俩的提议。他人就这样,凡是领导或是同仁交代的事,总是百分之百尽力去完成,事前也从不先向对方索求回报。

26第三天,县城赶集,几份由宗辉缮写的《再次强烈请求分村的联名报告》,经沙坪底多数户主签字后诞生了。《报告》由宗辉、语佑二人一同呈送儒林镇党委、政府,以及县民政局。

一连几天下雨,菜田里的土湿透了,无法工作。下午,天气开始放晴,路面高处有的地方已开始㬤干。语佑从街上回来,拿起锄头、芋箕来到纸厂围墙外机耕道上,他要从公路岔口把雨水冲刷成槽的地方逐一填往大禾疃。没多久,武坨、宗辉、金伯威、宗兴等四人也从街上赶集归来。

“语佑,学雷锋啊?”金伯威憨憨地边走边问。

“菜田里又做不了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路填整一下,自己拖板车总得省些力吧。”语佑说完,两眼又看着宗辉问:“宗辉哥,你才回?”

“你说的也是。”金伯威搭讪。

“我到办些其他事情。”宗辉一脸警觉,诡谲地瞥语佑,与金伯威几乎同声低沉回答。

待宗辉他们走过后,语佑又在路面上修整起来……

他们走着走着,武坨突然憨厚逗弄:“宗兴,你也来跟语佑修补一下路面,积点阴德,看第四胎能生个崽么?”

宗兴谐戏:“要我修路?我才不咯样招摇。人越招摇,越显摆,越是容易显露居心。你,老党员了,怎么不来?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

“你看我如不如?我回家放下东西就来。你来么?”武坨嬉笑过后,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我没空,也用不着到这里来招摇过市,要去菜田里排水。”宗兴经心地。

金伯威没听懂宗兴的嘲讽,对语佑心怀敬意地:“现在这年头,自觉学雷锋的人真少了。”

“一个专门在家咬文嚼字的人突然想起铺路,你以为他真是学雷锋啊?恐怕是别有用心。现在村就快分成了,他可能是在为选村长铺路。”宗辉进一步补充,作轻佻挑拨。“好在他只会咬文嚼字,而咬文嚼字又对村民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有这样的心机?我看不像。”武坨憨厚地。

“明摆着是在做表面文章。他过去主动义务劳动过?看来你也不明是非,容易轻意上当。”宗辉刻意诋毁。

“他毕业不久,过去哪有时间修路?”武坨反驳。

“你呀,对他还是多个心眼好。今后你肯定会承认我今天说过的话。”宗辉进一步挑唆。

“要不你也来跟他一起学雷铎,做一下表面文章,为竞选村长铺铺路?”武坨刻意逗哏。

“我是为村民做实际工作的人,不做这样的表面文章。假积极只能招来群众不满。”宗辉头头是道说完,去了辛大书家。

快近傍晚,语佑、武坨仍在整修路面。武坨将辛大书修筑水塘用剩的小石头搬来填埋在路槽里,语佑在后面盖土。

辛大书怒气冲冲从家里走来,一边用手从水槽扳出石头,一边火气冲天大声嚷嚷:“我发现你们也太假积极了!怎么你们修路用我私人的石头?这条路是我一个人的吗?要我出石头填路也得大家一齐出!”他几下工夫就将石头狠狠搬到自己田边石堆上。

听到吵闹声,附近村民纷纷从屋内出来,停在路的上边。没多久,机耕道不远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语佑见辛大书举止,觉得辛大书不可理喻,但又不好与其冲突,只好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应景似的静观其变。

武坨担心辛大书对自己大打出手,提防站着,生硬死板地:“这都是剩下的小石头,放着没用还碍事。填沟修路是大家的事,你也跟着受益,完全用不着这样。”

辛大书严厉地:“分占我几个石头,我就出几个石头!不明不白要我出石头,我半个也不出!今天我搬走了,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我们不敢把你怎么,你想搬就搬,我奈何不了你。”武坨无可奈何站着,脸都气成紫青色。

“我发现你们想当村长,也不能损我一个人的利益。”辛大书消气后,板脸补充。

不知什么时候,宗辉出现在不远的人群中间奸笑,浅浅皱纹裹藏着幸灾乐祸表情。此次辛大书的有力表演,全是宗辉策划、唆使的结果。宗辉想通过辛大书对语佑的羞辱,让群众对语佑一叶障目。他看着,听着,不时也跟着旁人心惬的宣讲起来:“你们别以为语佑修路是为民做好事,他一点也不像为民做好事的人,旨在为竞选村长铺路。你们还记得他英雄救美吗?其实他不是想救人,而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想与人家拉近关系,谁知人家是结了婚的少妇。他后来后悔死了。”

訸笑站在宗辉右边,听了宗辉宣讲,大彻大悟,并裂嘴大笑:“喔呀嗬,原来如此,语佑竟是这么一个人,甚么思想?”

机耕道上,辛大书愤怒的牢骚仍在持续:“你们想当官才铺路,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想当官也不能靠牺牲我一个人利益来表现自己,你们可以从自己家拿点石头出来铺路呀!”

“谁想当官啦?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别诽谤我。我只是尽一个党员的责任,为群众做点公益事。”武坨委屈地。

“我不管你们谁想当官,就是不能损我个人利益。”辛大书大声重复。

頔玉也从屋里出来了。她站在人群边听了一阵,便晦气对语佑嚷了起来:“语佑!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人家又没给你开工资,还不晓得回来吃饭?”

听到喊声,语佑见事态已从平息方向过渡,便拿起锄头、芋箕,往人群方向走去……缺乏社会经验和没有社会见识的他,哪知道此举在宗辉暗中唆使下,会成为别人打击宣传对象。他只是对辛大书的行为举止困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27、上午,风华正茂的得木从自家屋后走出,从容来到宗辉家禾场坪,正遇蒋奶奶手持拐棍,朝荫蔽在山林边上的灰棚走去放鸡、放鸭。得木向蒋奶奶礼貌打声招呼,继续往宗辉堂屋走去,对正在房里看三级电视片的宗辉平和地说:“宗辉哥,在看电视。”

“你来了。”宗辉慌乱拿起遥控,尴尬关掉VCD,随便调了个电视频道。

“我来告诉你,你们要求分村的报告被批下来了。上面同意了你们的请求。”

“好!同意了就好。”宗辉高兴得连心都快蹦出来了,但脸上表情却依然那么严谨。不一会,他再次拿起遥控关掉电视。

“镇里还嘱咐我,一要近快择日召开村成立大会。二要配备好村领导班子。”

“好!好!这一切我都会近快办。”宗辉原地彳亍。

得木洞察宗辉激动表情,谦逊地:“你说,村成立大会放哪召开比较适合?另外班子一事该如何配备?”

“对了,你先别急着问我,也帮我出个主意。起码新的沙坪底村支部书记肯定是你,你也有一份责任在里面是不是?”

得木付之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沙坪底一共四个党员,他们中一个快七十了,另一个七十多了,书记肯定是你的,你别忘了介绍我入党。”

“只要你申请,我自然会全力扶植。”

宗辉暗暗自喜,疑难地:“你说,这个村的村名该取什么好?”

“这倒是大事。”

宗辉忽然紧张而又匆忙起来:“得木,你还有事要交待吗?要不我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好让别人跟着我们共同分享。”

“另外在村成立大会上,你可能要代表村民讲几句话,得有思想准备。”

“行。”

宗辉为了让首届村长头衔不落语佑头上,几次联名报告都是亲手誊写,呈递时也总是从黑色皮袋亲手掏出,有意让语佑在一旁当配角。这下可好,要我作为村民代表发言,完全显现作用了,于是他急于出去,要安排布置下一步工作。

得木交代完,立即返回自家。

宗辉则立刻把门关上,朝刘家塝方向而去。最后他拐弯,喜出望外往皂角冲行走,进了金书荣家。

金书荣听完宗辉陈述,一下子跟着兴奋起来。

“侄,我们俩伢子以前达成的协义,你不会忘记吧?”

“我怎能忘呢。现在看来形势有变,你只能让我先进村委班子,等我坐稳位置再扶你上。”宗辉两眼直盯金书荣,汲汲渴望权贵的心态始终写在脸上。

“我们就不能一齐上?”金书荣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我要上不了,这几年分村我不白帮了?”

“叔,这样不行啊。按你的思路,搞不好我们一个也上不了。这次我只能随便联合一个比我差一点的人,并将那帮人的选票一起聚到我头上。叔,你要知道,我不联合其他人一起选,我的选票就无法超过语佑。”

“沙坪底百十号人谁不晓得金阴两家是亲戚,你与辛大书是连襟,武坨的大外甥又认你做干爹。他们只要你一声令下,选票还不投给你?”

“我跟他们的选票自然会聚到一起。叔,你也知道,这些选票加上你的连襟选票就快过半。但是你也要知道,这是沙坪底第一次选举,你敢打保票我们都能当选?万一生变又能怎么办?岂不让语佑钻了空子。所以首先我们得把控好选票走向,在选候选人时,要让语佑家最少三人成为候选人……”

“那我们不是更加亏大了?”金书荣急着插话。

“这叫策略。也叫攻略。这样做利于我们打好舆论战,能让村民产生错觉,以为是他家想控制整个沙坪底村全部权力,激起选民对语佑反感,使选票往我身上聚。”

金书荣沉淀的想了想,觉得也是。“你可要当心语佑,有不少人说他有文化。”

“是嘛,你既然知道了首次选举的难度,却还要求一齐上,岂不无形中帮了语佑?叔,我跟你说,语佑确实不能上。一旦他进了村委班子,让他把根扎牢扎稳,以后就没有你和我的汤喝了。在这个村为了确保你今后能进班子,我们就得根据村里人员结构从长计议。”

金书荣至此,在犹疑中认同地点了点头。

“叔,从现在起,在村民中只要对选我有益的事,你们就得大张其鼓去宣传,尽最大限度团结、迎合村民心理,力保我进村委班子。现在你只能设法把组上的组长弄到手,等在群众中树立了一定威信,才能在第二届选举选进村委班子。你说对不对?”

金书荣完全明白了宗辉意图,但他通过再三考虑,还是有点舍不得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力:“我还是想跟你一齐上。”

“这首届选举,你不放弃不行。不就是让等三年吗。迟早的事。叔,你信么,我当了村长,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让语佑身败名裂,提前为你下届当选打基础、做准备。”宗辉安抚着。

“那语佑呢?”

“他只能自认倒霉。往后等你进了村委班子,他再来当他的队长。”

28、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已成家的得火因翻修房屋,沙坪底百分之九十的男劳力都在帮忙拆房子,人们一面从屋背上向下传送瓦片,一面开心和蔼说笑着。

“宗辉哥,村就快分成了,你和语佑谁来担任村长呀?”得金认真地问。

“群众选谁就谁当。”宗辉在大众场合,为表现大度,十分注重语言表达。

语佑也在传递瓦片的队伍中,认真听着。

“二哥,你是书记,你打算让谁当首任村长?”得火在屋背上一边揭瓦,一边起劲的大声问得木。

“肯定是在两个队长中产生。”得木随口而出,继续将手中瓦片归堆。

“你对村长有什么要求吗?”得火仍然大声地。

“当村长当然是要社会阅历、文化两者兼备。只有两者兼备,人才能凸显干练,处事才会有经验,今后在工作中也容易协调和相处。”得木不经意地。

“当村长,阅历故然重要,但也不是惟一条件。作为村长,一要文化修养,二要道德修养,能见得思义,有颗公正的心,有为村民办事的热情,有处理各种问题的魄力。”语佑正经参答。

冒公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看着热闹,不时趁机提问起来:“语佑,你自认为有修养,为什么这么多人考取了功名,而你却偏偏落榜,是不是你读书是为斗嘴而读,不求甚解呀?”

语佑汗颜低头傻笑。

“语佑,你好有胆量。我好佩服你。一个镇人大代表,连书记说的话也敢当面顶撞。你是不是认为自家人多势大,才天不怕、地不怕呀?”宗辉刻意大声渲染。

“这也叫顶撞?你问一下杨书记,他可是一个有学问,具备一定综合素质的人。”语佑工作着,不把宗辉的话放到意上。

得木之前对语佑说的话并不在乎,但是经宗辉这么一渲染,立马对语佑有了警惕。心里想,几天前,沙坪底几个党员在家里召开党员会议,自己还提议将你语佑拟定为沙坪底村预备村干重点培养对象。现在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谈论修养,将来等你担任了村长会不会凌驾于我之上,影响自己招干呢?看来村长人选的事我得重新考虑。

得水提防的看着语佑,随后又睨得木一眼,诙谐地:“宗辉哥,我二哥讲的两个条件你都具备,我们选你怎样?”

“选我,好啊。你们要真选了我,我一定请客。”宗辉高兴地说,双眼在诡谲扫视大伙释放的表情。

“你肯定得表示一下,不然我们就不选你。”得水仍然边笑边说。

“我家猪栏里喂着两头大白洋猪,现成的。只要你们选我当村长,我就让选我的人打顿饱牙祭,杀白洋猪款待。”宗辉兴奋之余,涩笑着,处心积虑地。

“宗辉哥,你说话当真?”得火肃然起敬,在屋背上大声问。

“当然当真。当了村长,杀白洋猪款待一下选民有什么稀奇。”宗辉满脸奸笑,糊弄着在场村民。

“娘卖屄,那我们先捞顿牙祭打了再说,反正谁来当村长都一样。娘的,牙祭不打白不打。”得火边笑边说,非常亢奋。

辛大书、金书荣、宗强、金伯望、宗兴等听了,暗暗庆幸。

“得火、得水,你们要真选了我大哥,我相信他这点大方还是有的。”宗兴笑着搭讪帮着助阵。

“他不请客,你来担保吗?”得火大声趣味地。

“担保就担保。只要你们选我哥,到时候他不杀白洋猪犒劳你们,我帮你们杀,让大家伙饱餐一顿。”宗兴煽动。

宗辉即刻装出一副友善的样子,补充说:“只要大家选我,我不仅要杀白洋猪款待大家,而且还会积极努力为广大村民办事,甘做村民的孺子牛。”

在场人听了宗辉的表决,大多数展露出了满意似的形色,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好嘞。看在这顿免费的大餐上,我选定宗辉哥了。”得火爽快地。

“得火,如果你要是骗我大哥的呢?”宗强也在旁边帮腔。

“我骗他,我就是你胯中的屌子。他要骗我们,你们三兄弟就都是大家的屌子。”得火一边狂笑,一边趾高气扬地。

“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谁要变卦,谁就是人的屌子。”宗兴喜笑颜开地。

众人一听,哄然起笑。

“坨本,你从不做声。你选谁呀?”得火忽然问旁边的坨本。

“你们选谁,我就选谁。我也很想打餐牙祭。”坨本羞呆地。

善良、质朴的语佑,在胆识方面虽然大有进步,但社会经验仍旧不足,还不完全了解草根阶层人的秉性,也不知选举这等事很大程度就是在许诺和玩笑中导致选民盲从。此刻,他还以为荄层百姓是在互相诙谐取弄,感觉这里的乡亲和其它地方百姓就是不一样,觉得身边这群人挺勰,并且又特别纯朴、笃实,于是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29晚上,宗兴和辛能在得火家吃了晚饭,走在回家路上,宗兴在辛能耳边不厌其烦的诱导、提示。

“辛能,有件事,白天做事人多,我没敢和你说。你还记得你家和翠玉家打官司的事吗?”

“记得。那场官司是我全胜。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没奈何我。”

“看你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就挺为你担心。你千万不可轻忽她家。她家人多势大,你要多防备一点。一旦语佑被选上村干部就肯定会报复你。”

“我怕他个鬼!”

“你别大意。语佑真选上了,翠玉家势力就会大增。语佑又是个家族观念极强的人,肯定会用手上权力来整压你。”

“他那筒尸,我怕他个鸟!”

“我和你说,轻敌往往会吃大亏。不要等到人吃亏了再后悔。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买的。”

“不怕。对于他,我只要略施雕虫小技,他就肯定选不上。”

“你这么有把握?”

“那是。”

“你能先说给我听吗?我帮你分析一下,看切实可行么。”

“我现在还不能说,得看情况才定。总之我不会让语佑当选。”

“辛能,还有一点你更得当心。语佑已经出口说了,如果他这次被选上台,他就要清除沙坪底所有的不公,就会带领全村人来分你和使力眼耕种的沙碛土。”

“他敢!除非他脑壳想烂!”

“他脑袋烂不烂我不管,反正我算提醒你了,你得提防。”

“谢谢你,好兄弟。”

“谢就免了,谁要我和你是可靠的兄弟呢。”

30一个名叫让益的街上人,想在县郊区买地建房,趁夜色和石子一起提着礼品和红包来到语佑家。

“老同学,几天前,我跟你讲买地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石子友好地站着问。

“石子,你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我们组仅路边那一点点公地了,我若同意把地卖给你,今后组上村民占房上哪找地去?”

“王队长,如果你能将地卖给我,那我们就是邻居。”让益说着,用眼扫视摆在桌上礼品和红包:“如果此宗地能谈成,除了桌上这些,我将另有酬谢。”

“对不起,那块地若能卖,根本用不着你这样。我是组长,就得为组上村民着想,希望你能理解。”

石子见势,生气了,板着脸说:“老同学,不至于吧。我们又不让你白帮忙,竟连这点面子也不给老同学?”

“老同学,对不起,我真有难处。”

“那好,我们就不麻烦了。我们走!”石子带头动步离去。

让益跟着站起,瞧瞧语佑,最后他见语佑没有要改变意思的想法,便提起桌上礼品、红包,怄气离开了语佑家。

“石子,对不起啊。”语佑站在门口,对着夜幕呼喊,随后又摇了摇头:“但愿今后你能理解我,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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