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偶像系列小说《少年十二钗》之六
辣女侯三丫
郭洗风
乡下人都知道在辣椒里数小辣椒最辣。吃不得,碰不得。有一
次,一个坏小子故意用沾满小辣椒汁的手往我后脖梗一抹,辣得我
几乎跳了起来。从上午一直到晚上都不敢碰被辣的地方。人和物好
有一比。乡下人管能吵,能骂,能干架的女子戏称为小辣椒。侯三
丫就是这样的女子。
我家搬到侯家店村,我七岁。距我家道西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是
个小山坡。坡上就是侯三丫的家。夏天的黄昏,夕阳照的村景很
美。我和母亲采野菜回家,就听坡上有两个女孩在喊,我以为是
歌,细听是在吵架。三丫和她的堂姐小黑子不知道因为啥,拦住一
个路过此地的老爷们。三丫也就六、七岁,出语响亮、干脆。路人
说话结巴,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他向这姐俩扔土块儿,结果遭至
更厉害的怒骂。路人赶路,只认倒霉,匆忙走了。姐俩追着喊,路
人一边求饶,一边撒腿就跑。
小小年纪就善于干架,居然把大人都吓跑了,这个情景一直在
脑海里出现,觉得好玩。那年秋季开学,侯三丫和我一起入学一年
级。她学习不好,但,在学校干架是出名的。老师多次批评她也不
改。那时候,上学下学,我都躲着她。三丫念到四年级就不念了。
我心里暗暗高兴。
1968年春,我上小学六年级,上级指示,本期学生已经完成
学业,一律回乡劳动。这时侯三丫已经是老社员了。一天早上,我
和同学董小囤因起床晚了,遭到副队长的狠狠地批评,说我们俩是
二溜子,懒蛋子,要扣公分,批判。我俩敢怒不敢言。副队长是侯
三丫的大哥。因为牙稀,村里人管他叫侯豁牙。歇气时,我们俩到
一座破碾房里小便,骂了几声侯豁牙子。哪想到,一出碾房只见侯
三丫怒目而视。她挡住我俩便吵。说我俩:念点破书,却不懂大
小。给别人起外号不知道牙疼,回家给你爹你妈也起个外号呗!你
爹你妈咋整出你们这俩不会说话的毛驴子。笑话人不如人,你们娶
媳妇生孩子,不长牙,没屁眼。我们俩回骂的速度和骂人的内容比
三丫差好几个档次,只好一个劲儿承认错误,任她随便吵。她见我
俩服气了,一转身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地里侯三丫又和别人吵了起来。这回的
对手是妇女队长段云华。段云华检查刚铲完的玉米地,说三丫铲地
毛草,草没铲净,却把苗铲下去了。三丫立马激了。她骂人不用回
家取,大骂段云华是狗眼看人低,你自己屁股没揩净,埋汰别人。
你咋当的妇女队长,别当我不知道,你是溜须添腚上来的。段云华
也不是一般人,开始反击,动嘴不解决问题,二人动手干。开始支
黄瓜架,再开始互挠,最后扭打倒在一起,把苗都压坏了。这时,
他哥侯队长出现了,急忙制止。说三丫的不是。三丫把矛头转向他
。骂他胳膊肘往外拐。她有错你不说,我知道,你想娶她做小老
婆。她大哥听这话,拿起锄头就要打。三丫边退边喊:“打人犯法,
你可真不是人,你喝水卡死,吃饭噎死,要不的大伙都叫你侯豁牙
子。”侯队长最烦别人叫他外号,急忙追问:“谁,谁,谁叫了?”。
我和小囤子吓得趴在垄沟不敢抬头。还好,三丫没说出我们俩。
三丫吵架时间长,吵架的词不带重样的,而且每每获胜。
说林场干部刘斜眼,心不正。挺大个男人气得在林地里哭,后半夜
才回家。骂秦大嫂,秦大嫂有吃奶的孩子,她硬把人家奶水骂没
了。讥讽地主子弟刘根元,硬把这小子整没气了,她给人家摁人
中,才缓了过来。
村头李皮匠哥仨,个个膀大腰粗,但均有结巴的毛病。皮子铺的
气味难闻,侯三丫便说他们是有意的。哥仨据理力争,但就是干不
过她 ,全家只好搬走。半车皮子,没能加工,扔了。
好你个小辣椒,你也太专横跋扈了。我和小囤核计高低收拾
她。初秋,我和小囤报复她的机会来了。村里根据上级指示精神,
大搞无产阶级专政。三丫的父亲被大队群专组叫去审查。这老汉涉
嫌一桩历史案件。解放战争时期有一回地主武装暴动,攻打共产党
的区小队,三丫的爹去了,具体干啥不知道,属于历史不清。三丫
的爹被大队群专组圈了起来。
中午,三丫给他爹送饭。她挎个小筐,穿着半高根儿黑色塑料
,歪着身子,低头走路。我和小囤发现了,就猫在灌木丛里喊她:
“三丫干啥去?给你老爹送饭去呀?”
三丫也不抬头,骂了一声:“滚!你姑奶奶我愿意干啥就干
啥?”。真是倒驴不倒架。不一会儿她又骂了一句“你们落井下石!去
你妈的!”。她哭了。我们俩笑了,我们终于胜了一回。
后来据看守人员说,这爷俩在被关的屋子还吵一通哪。她爸说
她:“我犯事就怨你。都是你骂人骂的,得罪人了!”
三丫回答:“别扯犊子了,那是因为你打人家八路。”
她爹说:“打啥八路?那天我去捡子弹壳去了,说是黄铜做
的。”
三丫说:“骗人,你个老反革命分子!”
她爹说:“我反革命?我用毛驴还救过一个八路伤员呢。”
三丫说“你救了八路,又打八路。你犯混!”
她爹说“我打没打八路,用你揭发呀。那时候还没你,我救八
路伤员还挨了国民党一枪呢,现在膀子上还有枪眼呢。”
三丫说:“这么说,你是功臣哪,公家应该管你饭,明个我不送
了。”
她爹说:“你她妈的要不给送饭,我出去整死你,”
三丫回敬说:“小样,说不上你能不能出去哪!”
侯老头说清了那段历史,没啥事,呆了两天就回家了。不管咋地,
三丫倒是消停了几天,村里没有她的骂人声了。
这年秋,我和几个小伙伴打草归来,走在高梁地中间的毛毛
道。不知谁说一句:比比谁的镰刀快。我们没考虑更多,就顺手挥
刀削毛毛道旁的高粱头试刀。这些高粱头都是瞎的,瘪的,没有粮
食,不想,被赶车的陈大敢干知道了,他满大街喊:“有人砍高粱
头,破坏农业学大寨,马上开批斗会!”这大敢干人性不好,鞭头
好。那年夏天他和一个外地人干仗,他操起鞭子硬把人的草帽尖给
削下来了。还有一回赶重载车,前面的骡子不使劲,他摇了摇鞭
子,用力一抽,只见那骡子屁股出现一道血印。从此,只要大敢干
一晃鞭子,那个骡子四蹄猛蹬,拼命拉车。
陈大敢干要开批斗会,这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这几个伙伴中
有三丫的堂弟侯小小。大敢干把我们几个喊到队部,逼我们低头,
等候领导处罚。这时候三丫来了,她也是从毛毛道回村的,看到地
上有几穗又瘪又瞎的高粱捡了起来,也想问问。她伏在队部的窗
台,看大敢干在队部大声训斥我们几个,没料到,她竟然为我们打
抱不平。
三丫出口快,先发制人,说大敢干:“大敢干,我看你是一千元
钱别腰里——四面二百五。土豆上席面——你算什么丸子?癞蛤蟆
上公路硬装小吉普呢?满脸驴毛还想混着吃马料?你寻思把这几个
小孩儿告了,你得好处?睁开狗眼你看看,他们削的是好高粱吗?
都是被人踩的瞎子瘪子,这样的高粱分给你,你要哇,饿死你!你
咋瞪着狗眼睛说瞎话!你溜须添腚不留后路啊。”
陈大敢干一看三丫不好惹,就找个台阶,说:“得得,好男不跟
斗。”三丫立即回他一句:“你也算个男的。”这话正落到大敢干平时
拿手的话题:“我不是男的,我脱裤子,你检验检验。”三丫不在乎,
立即反击:“你要脱,我立马把你骟了。耍流氓!你别扯里根楞!欺
负这老实人不怕雷劈呀?啊,你胡编乱造,给人扣帽子,那还是嘴
吗?你那嘴都赶不上老母猪撒尿的地方。”大敢干老羞成怒,拿起长
鞭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三丫顺手拿起长把的扇刀往外跑了几步,
大敢干抡起鞭子打了过来。三丫站稳挥起扇刀,把皮鞭子一下子砍
断。陈大敢干举着半截皮鞭,还想发作,三丫举起扇刀要砍。陈大
敢干只好收住脚步。指着三丫要骂,三丫早做好了语言进攻:“狼吃
不见,狗吃撵出屎来。当官的走狗,老百姓的祸害。老鸹落到猪身
上,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前年,你和你媳妇偷苞米,让大
队给抓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句话,大敢干接不上茬了。很多
人知道这事,只是不说而已,三丫今天揭了他的疮疤,连血带肉都
给撕下来了。大敢干一看再打下去,脸就丢大了,麻溜走到一旁,
收拾鞭子去了。三丫怒骂大敢干,我们几个真解恨。从此我对三丫
有了好感。
其实,三丫也有柔情的一面,一次到邻村看戏。人很多,我从后
边往里挤。看见三丫和段云华在一起站着呢,我不敢再挤了,就悄
悄地站在她俩身后。这时台上演出的是一位男演员,他眉清目秀,
牙齿整齐洁白,身段修长,一招一式都吸引了三丫和段云华。两个
待嫁姑娘对这个男演员倾慕之极。三丫喃喃地说:“妈呀,他太好看
了!这么好的男的上哪找去?”段云华回答:“可不,咱姐妹没那好
命,嫁不上这么好的男人。”听到这,我哈哈一笑:“妈呀,羞不羞
啊!”三丫知道我听到了她的隐私话,脸蛋一直红到脖梗。狠狠的说
一句:“你要瞎说,我整死你”我急忙求饶。
二年后,村里边般对般的姑娘都嫁人了。就剩下三丫了。一
天,她突然找我,要学文明词。可是她学的时候不上心,记不住。
我故意问她:“哎,那你那干架本领咋学的?”
她先是一愣,然后劈头盖脑反问一句:“啥好事咋的?”说完,
扭头就走。她只草草地学了几个文明词儿,再也不找我了。
后来村子很少听到她在吵架了。她嫁人了,嫁到很远的地方。
【系列小说《少年十二钗》共十二篇,此为第六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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