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闺蜜
我的老家在元氏县城附近的东张乡西富村,那里是被麦田环绕的美丽乡村,村子里有许多槐树和枣树。最令元氏人惋惜的是元氏县城的红色石头城墙,曾经是多么辉煌的一道风景,据说它是战国时期修筑的,老辈子传说:“挖了井陉一座山,建了元氏一座城。”号称“铜帮铁底卧牛城”,解放石家庄后,解放区连成一片,只剩下元氏县一座孤城久攻不下,后来用炸药挖地洞才炸毁。如今元氏旧城只有牛角塔还矗立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元氏过去的辉煌和沧桑,元氏旧城也成了一代人永远的记忆。
最难忘的是夏夜,姐妹们在房顶乘凉,房顶上堆着金黄色的棒子,铺着凉席,我们摇着蒲扇,看着院子里高高的大槐树,还有大槐树上面的星星和月亮。大家总是喜欢做一个游戏,就是互相扇扇子,一边扇一边数数儿,数错了要受惩罚,数够数儿了就换下一个,乐此不疲。夏夜也就匆匆过去了,快乐的笑声代替了酷暑的烦闷。童年的各种烦恼就像小狗子,它会追但是我会跑,但是长大了,烦恼就像小猫咪的脚步,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悄踏上心头。
我姥姥家的对面住着一个老奶奶,由于是和我姥姥的娘家是一个村的,所以是很亲近的娘家姐妹,我们也很喜欢去她家里玩儿,把她当成和姥姥一样的亲人,姊妹们都称呼她为“姨姥姥”。
姨姥姥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脾气特别顽固,从来听不进去别人的好心劝告,由于长期在饮食上不注意,总是吃生的硬的冷的,把胃部切去了一部分,人到中年,变得很瘦很瘦。姨姥姥很少提起她的大女儿,因为太固执,所以很难沟通,两个人也不怎么来往。
姨姥姥的大儿子是典型的持家过日子的庄稼人,吃苦耐劳,心底宽厚。姨姥姥一直跟着大儿子住,给大儿子割猪草,帮大儿子养鸡种菜。姨姥姥带孩子也很有耐心,是孩子们眼中的慈祥老奶奶,她常常坐在村口儿的大槐树底下一边给孩子扇扇子一边唱着歌谣:“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孩子们都围着姨姥姥讲故事,姨姥姥就开始给孩子们讲她小时候的故事,有时候就自言自语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春天,桃花杏花梨花又香又美,现在最喜欢秋天,因为秋天瓜果蔬菜都自然成熟了,娃娃们可以放心地吃了,吃啥都好吃啊!’”姨姥姥给老大家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孩子们也给精心照看,姨姥姥的其他几个孩子都非常眼红,经常在人前人后都抱怨老人偏心。我姥姥和姨姥姥在一起闲坐的时候,姨姥姥就说:“我大儿子父子俩风里雨里赶着牛车去地里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在打麻将,我大儿媳妇没日没夜做衣服,赶上过年过节布料子堆在屋里屋外像山一样高,骑马坐轿修来的福,推车担担命该然,一切的果皆有因,一切的因都有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
姨姥姥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没有老大过得好,把原因归结在姨姥姥身上,抱怨姨姥姥不给他们看孩子,不给他们做饭养猪养鸡。所以老二老三的媳妇和孩子们见了姨姥姥也是不亲不热的,从来也不去老大家看看老人,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去要压岁钱。
姨姥姥的二女儿天生就爱打扮,不会做饭不去上学,家里地不扫碗不刷,只是知道把脸抹得白,把头发梳得溜光。姨姥姥见着自己的女儿就心烦,女儿也见人就抱怨她娘重男轻女。姨姥姥懒得管这个女儿,因为她不读书不学习,所以也不懂道理,每次好心劝她要勤劳,不要花钱买衣服她就大哭大闹,然后眼泪还没擦干就又去城里瞎逛,买回来一大堆衣服,第二天就看着新衣服不合适再去换。没钱了就找哥哥姐姐去借,从来也不还。如果哥哥姐姐找她借钱,她就脸一拉,翻脸不认人,如果说有一种孩子叫“撒谎精” 和“ 惹事精”,那大概就是非她家的二女儿莫属,姨姥姥总是教育二女儿,让她明白:“别人对你的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别人不欠你的”。
姨姥姥和我的姥姥在一起聊聊天,时常的念叨这几个儿女,我们从小也懂得了做人要勤劳,俭朴的道理。
老二在县城的工厂里打工,由于是食品加工厂,所以每到节假日就格外的忙碌,老二在车间里不是扎堆儿唠嗑就是钻空子打盹儿,别人加班他也加班,可是别人是干活儿而他是磨洋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猪队友”那种类型儿,就这样混了几年,老二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活儿干得少还能多挣一点儿加班费。终于有一次,在流水线上控制温度的时候,老二又去打盹儿了,整个车间的食品因为温度控制的不对,全部报废,造成了重大损失。工厂罚了老二一万元钱。姨姥姥语重心长地对老二说:“人在做天在看,人心自有公道。你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谁也不比谁傻,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最重要的是人心,你失去了人心,一旦有事没有人会同情你更没有人帮你。如果你踏踏实实地工作,就算有了失误,也会得到大家的理解和原谅,所以平时的表现和态度才是决定你工作成绩的关键,你去接近领导,你给领导送礼都是白忙活,真正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你的工作成绩就是你的护身符,你对自己的负责任才是成功最大的捷径。 你这些好吃懒做的小毛病得改,小洞不补大洞一尺五。”
姨姥姥的大女儿因为长期胃病,最终还是走了。姨姥姥没去看也没掉眼泪,儿女们都说她心狠。姨姥姥后来和我姥姥说:“我大闺女走的时候,我自己关着门掉眼泪,出门就擦干了,我不能让孩子们看见我软弱,我得挺住。做父母的就是孩子的天,如果我不挺住天就塌了,我再哭哭啼啼的让孩子们怎么办?大闺女年级轻轻就身体不好,撇下一家老小是不负责任,医生刚给她做完手术,嘱咐她不能吃生冷,她端起碗就吃冷的硬的,她太顽固了,我不想她我就是恨她。”
姨姥姥的三儿子外号“万金油”,见人就笑嘻嘻的,嘴上像抹了蜜,可是办事却不靠谱。他有几个狐朋狗友,在附近几个村子里经常做点生意,有时候在砖窑上干活儿,有时候去帮忙盖房子,红白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见谁都是喊“叔,婶儿”“哥,姐”,老三的媳妇也是给邻近几个村子的介绍对象,东家长西家短的啥都知道,两口子都不在家,成天在外边吃吃喝喝。姨姥姥总是开玩笑地调侃自己家老三为“社会活动家”。姨姥姥看着老三家里的孩子也没人管,房屋院落也没人打扫,很是着急生气,可是一天到晚也不见老三两口子身影儿,就去老三院子里给老三打扫卫生,给孙子做饭。谁知道老三家缸里没米,灶房没柴,水管子还漏水,电灯不亮,更别提电视电风扇了,屋里屋外没几样儿能用的东西,也不知老三两口子都是怎么对付着过日子的,姨姥姥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带着老三家的孩子去老大院子里了。
姨姥姥忍不住找我姥姥说说心里话;“老三两口子真是配套,一个“闲不住”,一个“能不够”或许这就是天生的一对儿,各有各的活法儿。”
就这样过了几年,老三依然是活跃在几个村子里的“社会活动家”,老三媳妇也促成了不少好姻缘,但是也没少“八卦”村子里的是是非非,总之老三两口子都成了名人儿了,可是老三家的孩子却得了一种怪病,总是站在村当中的大街上发愣,十七八也不小了,还总是蹲在路边挖蚂蚁窝,手指甲啃得十指流血,姨姥姥把他带回家,给他做饭他也不吃,闷头儿面壁,自言自语打个伞坐在床上撒癔怔。姨姥姥带着他去城里看医生,说孩子抑郁了。村里人都说老三两口子的性格外向,开朗,怎么孩子抑郁了呢?姨姥姥连连摇头,总是对人说:“十分聪明用七分,留得三分给儿孙,十分聪明都用尽,后代儿孙不如人啊!积钱不如教子,闲坐不如看书。”姨姥姥给老三家的孩子买了好多书,让孩子静静地在书本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或许能让孩子慢慢好起来吧!
姨姥姥对老三两口子成天不务正业的生活方式非常不满意,终于气病了,老大媳妇变着花样儿地做饭,姨姥姥还是吃不下,心里堵得慌。有一天对我姥姥说:“有一年过年,那时候孩子们还小,我带着孩子们去赶集,给几个孩子们买了几个粘豆包,孩子们一人一个都狼吞虎咽地吃了,只有老大给我剩了半块儿,让我尝了尝,那个味道真好吃啊!”我姥姥让我们去赶集一定要找到粘豆包,可是只有冬天才会有啊,我们等啊盼啊,终于等到了冬天,等到了过年的时候,买回来了粘豆包,姨姥姥一口气吃了好几个,从那时候起,姨姥姥渐渐地能吃下饭了,我姥姥说:“想吃什么就是身体缺什么,对于你姨姥姥来说,粘豆包就是灵丹妙药”。
我的姨姥姥是个清楚人明白人,虽然生活在农村没有接受高等教育,也没有走出过村子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但是姨姥姥却非常知足,安于平淡,我的姥姥和姨姥姥都是我们非常尊敬的长辈,她们是一辈子的知己闺蜜,能够在一起说心里话,互相安慰,分享快乐分担烦恼。我常常想,如果我老了,能不能有几个好姐妹好兄弟在一起,互相倾诉一下不如意的事情,互相分享一下好吃的好玩的,那该多么开心啊!人生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无人可懂无人可亲无人可聊无人可依,能够互相扶持走到最后的才是经得起考验的真感情,我经常想起姨姥姥教育孩子的那些话,许多年以后想起来,越是觉得句句真理得益匪浅。(35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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