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57章
后浣, 无月,无星, 宇空又弥漫着乌云,大地一片昏暗。一阵冷风蹿过,自有几分寒森,留下的是几个沧凉的瑟索和几个可怕的阴影。
夜幕刚刚降临,冬满春便跑到南英妍家里来了。和韦谠国父子、南罡寒暄了几语,便直入南英妍屋子。南英妍叫他坐下,他难为情地坐在地下一个独凳子上。南英妍问:“满春! 你还有啥事情吗?”冬满春说:“姨姨! 我给贞妹瞅了一个向,先来和你老商量商量。”南英妍说:“贞是你们冬家的女们,你给贞瞅了一个向,为什么不给你婶娘说而要来给我说呢?”冬满春说:“你是贞的干妈,贞对你比对她亲妈都好,她听你的话,你能给她作一半主。再说,你是我的姨姨,我想先和你说说。”南英妍说:“那你就往下说吧!”冬满春说:“你知道,焕柳和上河王明亮呀女子王芝兰订了婚,快结婚呀产生了矛盾,焕柳一气之下,把那婚退了。咱还不知道,焕柳一个舅在北京工作,职位不低哩,一次就给焕柳捎了六百块钱,叫焕柳订婚,后面还要给捎。贞妹人长的好,也聪明勤快,我就想把她说给焕柳。冬韦二村是姊妹村,弄啥都很方便。再说,焕柳也当上大队革委会委员了,也有一定的权力。有权就有一切么! 真跟了他,贞妹会享福的。她妈她大都会跟上沾光的。几个人给说了几下哩,焕柳都看不上人,刚看上咱贞妹么!”提起韦焕柳,南英妍的心都要气炸。现在他又打发冬满春来说干女,恨不得将韦焕柳千刀万剐,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冬满春劈为两半。然而,一阵眩昏之后,她按住了怒火,镇定了下来,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是你想出来的事情? 还是焕柳打发你来的?”冬满春说:“嗯! 姨姨!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焕柳打发我来说的。”南英妍说:“满春! 如果姨姨给你的答复不令你满意,你会怪记姨姨吗?”冬满春说:“姨姨! 不怪记,也不敢怪记。”停了一会儿,南英妍慢慢地说:“你能先来给姨姨说,这完全是对姨姨的信任。不过,我想这事情你可能是说不成的,我劝你不要揽这事情还是好。”冬满春看着南英妍,问:“姨姨! 为什么?”南英妍说:“贞是我的干女,我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说她年龄还小,还要继续上学。谁说,她都不愿意。前面说了几家比焕柳强一万倍的向,贞都推了。我也赞成她的想法,学校复课后,我支持她去继续上学。”冬满春问:“姨姨! 如果她妈一定愿意呢?”南英妍说:“我想贞她妈是不会愿意这事情的”。冬满春说:“姨姨! 我是说,如果她妈愿意呢?”南英妍说:“满春! 要说大人能决定娃命运的话,我是贞的干妈,她妈即使愿意,我也不会愿意的。要说娃的命运只能由娃自己去决定的话,她妈再愿意也是闲的。我劝你不要钻这个刺架还是好。”冬满春站起来,说:“姨姨! 你把话说到这里,我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不过,我还想再说一句话,我想钻这个刺架试试看!”说毕转身不辞而别。
冬满春刚走出门,屋里就飞出了骂声。韦光烨说:“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了个美!”韦光炯说:“没撒一脬尿把自己照嘎,啥东西嘛!”韦谠国说:“真会拍马屁舔尻子!”听到这些话,冬满春又气不恨,却没有吭声。心里在想:“这话只要说给韦焕柳,自有对付你们的人哩!”出楼门的时候,用电灯一打,看冬贞到了门口。他的心动了,嬉皮笑脸的说:“贞妹! 你上呀嘛!”冬贞用鼻子哼了一声,进去闭合了楼门。来到干妈跟前,看干妈和罡哥正在小声说什么,面带郁色,想起冬满春刚才鬼鬼崇崇的那样子,猜断必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便问:“于妈! 满春刚才来干什么?”南英妍不忍心将这不愉快的事情说给女儿,说:“没什么事,不就是游游嘛!”转过身又说:“你先回屋子休息去吧!今晚,没你的事情。”说毕将脸转向里面。
南罡回到小屋子里,刚要躺到床上安静一会,冬贞悄悄走了进来。问:“罡哥! 发生了什么事情?“南罡低着头没有言喘。冬贞双手搭在南罡的两肩上摇着,问:“罡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南罡抬起头,看了冬贞一会儿又低下。冬贞又摇着,说:“罡哥! 有什么事情你不会说嘛? 何必自己欺哄自己呢?”南罡终于憋不住了,说:“贞妹! 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呀! 你身体不好。冬满春给你提亲来了,韦焕柳打发来的。”看着冬贞,做好了呼救的准备。冬贞一听,险些儿昏死过去,脑子一阵炸疼,难以忍受,但为了不使南罡伤心,强打精神,说:“韦焕柳不是订婚了嘛?”南罡说:“冬满春说把婚退了。”冬贞问:“姑妈对冬满春怎么说的?”南罡说:“没给好言语。这个韦焕柳真是卑劣,偷了我的钱,又要夺我的人。”冬贞说:“他想归他想,牙想黄也是枉然。罡哥! 你说该怎么办?”南罡说:“我不好多说,你和姑妈商量着办吧! 我真怕你母亲答应他。”冬贞说:“我想我妈不会答应他的。”南罡说:“得想到最坏处呀!”冬贞说:“那倒是的。”南罡说:“你去姑妈那里,她老人家一定有办法的。”冬贞说:“行,我就去。只是你不要多想什么。”说毕悄悄地来到干妈跟前。
南英妍叫女儿坐在身边,问“贞! 你罡哥给你说了吗?”冬贞说:“嗯! 干妈! 你说这事情该咋办? 我真想把这两个狗东西痛骂一顿。”南英妍问:“你进来见满春来吗?”冬贞说:“见来,他出楼门时,我正往门里走。”南英妍问:“贞! 你估计你妈会不会答应?”冬贞说:“我估计不会的,我罡哥要我想到最坏处。”南英妍点着头说对。冬贞问:“干妈! 到底我们应该咋办?”南英妍说:“干妈和你罡哥都没有什么好主意。不管你妈答应不答应,我娃得有个主意呀!”冬贞说:“干妈!你放心好了!”南英妍说:“如果你妈似似乎乎,我做她的工作。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娃不要多想,身体要紧呀!是风辄从门里进呀么!我娃先睡觉吧!”冬贞说:“干妈! 我想下去看一下,如果满春在那里嗡嗡,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南英妍说:“贞! 我娃回去看看是可以的,但不能骂。”
于是,冬贞出门,回到门口,细听屋里的动静。没听见冬满春的声,只听母亲说:“我不是给你说啦嘛,我贞我给山外呀! 以后你就不要再提这事情了。”冬满春叫了一句“婶娘!”正要说什么,冬贞进门了,问冬满春:“你还有啥事情吗?”冬满春站了起来,说:“噢! 没有啥事。”冬贞爬在炕沿上,冷冷地说:“没有啥事了你就回去!”冬满春吃了康维则一个碰钉,又被冬贞冷落了一番,狼狈不堪,搭讪着说了一句:“你们在,我走啦。”溜了出去。出门时,谁也没有向他打一声招呼。冬满春走后,冬贞装作不知,问:“妈! 满春来有什么事情?”康维则说:“给韦焕柳说你来啦。”冬贞问:“你答应了吗?”康维则说:“韦焕柳是啥东西,我能答应他? 看我熬煎我女嫁不出去了?”冬贞说:“妈! 你真会心疼女儿!”康维则说:“不过,妈得赶快给你找个家,订了就省得你今说来啦他明说来啦。嗳!咱母女俩可总是敲不到一块,不是我不愿意,就是你不愿意,叫人家说媒的人也没兴气了。想不到给女这么难畅呀!”冬贞说:“妈! 你不知道我病还没好净嘛,一半年之内,暂不要提这事情。后面复了课,我还想去上学。所以,不管谁提这事,你都不要答应,一概推到我身上,就说我眼下正在治病,随后还要去上学。“康维则说:“什么? 你还要去上学? 没看家里供得起你嘛? 我劝你早早把这心死了算啦,一边看病,一边帮妈做些活,那里有个好向,就嫁出去过你们的日子算啦吧!”冬贞说:“妈!上学不上学,这是后一步的事情,到时候再说。眼下,一半年内,你一定答应女儿的要求,不管谁提亲,你都不要答应,让女儿好好养病。”康维则说:“行,这个要求妈答应。哎! 这回不是你干妈帮咱,靠咱家里花钱给你治病,恐怕把我娃都耽阁了。以后,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你干妈的救命之恩啊!”冬贞看着母亲,说:“这个女儿当然知道,干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怎能忘记她老人家的恩情? 我总是这么想,你是给了我第一次生命的母亲,她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妈妈。以后,女儿的婚姻大事,她老人家也要为我做一半主哩呀!”康维则说:“女儿说的对,以后,把你给不管谁,你干妈有做一半主的权利呀! 对啦,我娃睡去吧! 你干妈还等着你哩!”
聪明的冬贞已为自己而后的事情在母亲那里埋设了伏兵。天下究竟有多少父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呢? 她偷笑着出了门,来到干妈身边,把母亲的态度说给了干妈。南英妍愁紧了的心舒展啦,说:“这下就好了。”第二天中午,冬贞又把母亲的态度说给了南罡。南罡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说:“你母亲不同意这件事,说明老人家认定韦焕柳不是个好东西。”冬贞说“至少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南罡问:“贞妹! 你为什么见不得冬满春? 他不是为你打过针嘛?”冬贞心头一震,但立即恢复了平静,说:“说不清为什么,反正我讨厌他。可能因为他和韦焕柳同流合污沆瀣一起的缘故吧? 实际上,我早都不叫他打针了。”听冬贞这么说,南罡没有再说什么,知道她必有难言之苦。一会儿才说:“当姑娘也难呀!”冬贞能说什么呢?她从南罡的话语里,尝到了同情的甜味,正是这同情的甜味咽进肚里,泛起了她肚里那沉淀下去的苦涩味。
原来,冬满春给冬贞打第二疗程针的时候,一天下午,当时医疗站没有其他人。冬满春把针打毕,右手拔出针头,左手揞药棉,右手偷放下针管,在她裸着的臀部打了一巴掌,并看着她嘿嘿嘿的淫笑,脸麻木成硬硬的一块。冬贞万分气忿,板下脸说:“你咋是这人呢?多少钱? 给你一次付清,后面我不要你打针了。”冬满春赶忙赔笑道:“对不起! 妹妹! 只怪哥一时糊涂,做出那不理智的事情,妹妹多多包涵,哥以后再不这样了。妹妹只管来打针吧!”事后有五六天,冬满春倒把手脚蜷起来了。可到第七天晚上打针的时候,冬贞去的有些迟,心里有些鬼。怕鬼就有鬼。医疗站只丢冬满春一个人了。冬贞刚一进门,冬满春就把门闭住,靠在门上,看着冬贞嘿嘿的淫笑着,馋涎欲滴。冬贞一看不妙,说:“我不打了,你走开,叫我出去!”冬满春没听见似的,象恶狼一样向她扑去。到了跟前,却象被蝎子螫了似的低喊了一声,把手缩了回去。原来,冬贞看他扑了过去,顺手拿起针盒里安着针头的针管,在他右手上猛刺了一下。看他后退了。又拿起针管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摔烂了针管,开开门走出去了。若不是她顾及自己的名誉,那天,非打冬满春个稀巴烂不可。从那以后她再不要冬满春给打针了。这些苦水,她只能默默地咽往自己肚里,不能叫南罡知道。尽管不怪她,也尽管南罡不怪她。
谁知,好色的冬满春,却恬不知耻的将自己的所为和从冬贞那里得到的掌福说给了韦焕柳。韦焕柳明里把他夸赞了一番,心里却嫉妒他。想了好几天,从灰肠子里坠下一条计来,才叫他给去说冬贞。他没想到韦焕柳给他来这一手,后悔不该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了韦焕柳。他明知道说不成,不说却又不行,说不成还怕韦焕柳以为他不用心。
去冬贞家里后的第二天,韦焕柳一溜下炕,就朝冬满春家里走去。冬满春还在炕上躺着,听韦焕柳进了门,赶紧穿衣裳,穿好下炕趿上鞋,顾不得洗脸,先给韦焕柳递上烟点上火,然后等韦焕柳问话。韦焕柳吐了一口烟雾,问:“昨天晚上去来没有? 人家怎么说?”冬满春说:“去来,令人很失望。我姨说冬贞以后还上学呀! 她妈说把贞给山外呀! 叫我以后再不要提这事情了。”韦焕柳把烟一掐,骂道:“笨松! 废物! 你有松用?”起身悻悻要走,冬满春慌了,赶忙拉住,说:“兄弟! 你听我说!”韦焕柳转过身,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冬满春说:“兄弟! 先吃烟!”给递上点着。韦焕柳吸着烟。冬满春说:“兄弟! 哥不敢翻嘴,人家不愿意不说,还把你骂了一通,说了你几笸篮坏话。”韦焕柳问:“怎样骂来? 都说了那些坏话?”冬满春说:“一句话,骂你不是个好东……”话没说完,韦焕柳抽了他一个耳光后采住衣领,问:“满春! 是你狗日的借机骂我? 还是他们真的这样骂来? 你得老实给我说!”冬满春没想到韦焕柳又会来这一手。事已到此,他不能不说了,便把韦谠国父子们骂的话和他编造的一些话一并说给了韦焕柳。韦焕柳相信了,丢开手,大声骂道:“韦谠国! 狗日的老右派,走着瞧吧!”又要出走。冬满春知道韦焕柳是个不要脸不要命的家伙,生出事情他如何担待? 思想打了几个弯弯之后,又拉住韦焕柳,说:“不要急着走,咱们再商量商量吧!”韦焕柳问:“你说还有别的好办法没有?”冬满春说:“来! 你坐下听老哥说。”把韦焕柳拉的坐到炕沿边里,接着说:“我想,你若是一定要说冬贞,得从长计议。放长线才能钓住大鱼呀! 这当然需要花费时间,少则一半年,多则两三年,只怕你等不及呀! 再说,你知道不知道,她还得了肺结核,已经花了二三百块钱啦,还没好,正在继续治疗。现在,你若是说了她,便买了个药罐儿,说不定入洞房的第二天就得做棺板呀! 你若是只图说个漂亮媳妇,我想娶不管哪一个都行,何必一定要在一颗树上吊死呢? 漂亮女子多的是,我可以给你多跑几家试试。再说,你年龄也大了呀!”韦焕柳说:“当然只要说个漂亮女子就行么!多亏老哥点拨!”冬满春说:“那就好么!这事包在老哥身上了。”韦焕柳说:“说像冬贞一样漂亮的,越快越好。只要你帮兄弟办成这件事,我给你大队几个主要干部说嘎,再给你加些工分。只要咱手中有权,何愁办不成事情?老哥!你知道兄弟已经是革委会委员了,公社、区上都有咱的后台,苟天雄当上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和咱是风雨同舟情同手足的革命战友,他对我说,后边叫我入党,或当革委会主任,或出外当工人。噢!我还忘啦,他昨天捎话叫我去公社一趟,我现在就去。刚才说的事情,你可在心着哟!”说毕出门,向公社走去。
苟天雄和几个人在划拳喝酒,看韦焕柳进了房子,说:“焕柳!来的正好,接拳呀吗当官呀?”韦焕柳说:“当官的往头走么!”插了进去。烟肠酒肚之后,送走了那几个人,回坐到桌前。苟天雄说:“焕柳! 给你说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架在左腿上的右腿,不停的摇晃着。韦焕柳说:“苟主任! 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我能帮上忙,一定效力。” 像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样看着苟天雄,等候其发布指示。苟天雄说:“我儿子二十二三岁,才复员回来,暂时在家,后面会安排工作的。云阳地灵人杰,女子水色好。你从冬韦村给我儿子说个媳子,拣最漂亮的说。”韦焕柳犯难了:“自己还是光棍一条,怎好给别人说媳子? 但不说能行吗? 说不成也不好交待呀! 然而,自己应意识到这是苟主任交给自己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一定要拿出当初批斗‘走资派’时那样的勇气和拼命精神出色地去完成。不是苟主任,自己能进革委会吗?”于是说:“苟主任! 没问题。水深藏大鱼,村大有好女。冬韦村有的是漂亮女子。不过,你得大致划个框框。”苟天雄取下右腿,说:“好,咱们是亲密战友了,我就直说了吧! 两个月前,你们大队‘右派分子’韦谠国那老婆南英妍,说她家里丢了六百块钱,一天报案的时候……” 故意打住,察看韦焕柳的脸色。韦焕柳不由一惊,打了一个寒颤,迅速装作无事的样子,打断了苟天雄的话,问:“苟主任! 报案了吗? ”苟天雄说:“报了,在我跟前报的。”韦焕柳“啊”了一声,额上惊出了汗豆。苟天雄问:“怎么? 你知道吗?”韦焕柳说:“当然知道,她给我说来,我就不信。她见我不受理,便说要来公社报案。没想到她真的报了。”却没敢抬头。苟天雄说:“不过,先把案挂到那里,谁有心情去管它?”韦焕柳说:“苟主任! 那案一定是假造的,她哪里来那么多的钱? 我看你就把它永远挂起来,来个按兵不动。”苟天雄问:“为什么?”韦焕柳说:“还用问?‘右派’家的事情么! 你管了,弄不好还会落个‘路线不清’。”苟天雄冷笑了两声,说:“焕柳! 事情可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啊! 南英妍怀疑是你作的案。”韦焕柳头上如挨了一棒,吓呆了,但只是一瞬问。瞬间之后,故装镇静的说:“苟主任! 南英妍在血口喷人,‘右派分子’的老婆还能有什么好话? 她在报复。”苟天雄取出笔记本,翻到他记的那页,指着说:“这不是人家汇报下的,不过,是我接了她的案子,她说归她说,我心里有数。我给你说过,当初,是我一手把韦谠国打成右派分子的,韦谠国恨死我了。恨有什么用? 能翻过咱的手嘛?他表现再好,咱想整他还是要整他,他的命运在咱手里掌握着哩!现在我只认你这风雨同舟的革命战友。”韦焕柳说:“苟主任! 我可不能白遭她们这样诬陷呀! 你不能轻信她们那诬说啊!”苟天雄说:“怎么会呢? 好啦,不说这个了,说咱们的正经事吧!那天跟南英妍报案的那个姑娘,太漂亮了,听南英妍说叫冬贞,是她的干女儿,你给咱就说这冬贞去!”韦焕柳听言,心里不由扭结起来:“若把这事情说成了,他们便成了亲戚,反过来会破案整自己的;说不成,他还以为自己不用心,怪罪起来,也会用破案的办法对付自己的。不管怎样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吃。怎么办?先硬着头皮答应他吧。”于是说:“苟主任! 你说的话我还能不听? 我说的试,尽力去办。”苟天雄说:“没问题吧? 焕柳! 我相信你有能力有办法完成这项任务的。”韦焕柳说:“苟主任! 路我是乐意跑的,舌头磨烂话都要说到头。只是,你太相信我了啊!你不知道,那冬贞话难说的很。前几天,我给一个复原军人说来,就没打出绽。不过,这次是给你办事,不比上次,我得用心去办,只是……“苟天雄问:“只是什么?”没有看韦焕柳。韦焕柳看着苟天雄,说:“只是,万一说不成,可不能影响我们的友谊啊!”眼里充满着恐惧和乞求。苟天雄一阵大笑之后,转过身说:“兄弟想的太多了,怎么会呢? 不必呀不必! 不过,作为战友,我想你会尽力去办的,而且一定会办得很漂亮的。好啦! 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办,你可以回去了。” 逐客令下,韦焕柳只有走,苟天雄送到门口,将其肩膀拍了一下,说:“兄弟! 莫负重托啊!”
六四年冬到六五年春,苟天雄在冬韦两个大队包片的时候,整过韦谠国,也收拾过韦焕柳等人,把韦焕柳收拾的很扎实。韦焕柳害怕了,收敛了许多。后来,苟天雄看韦焕柳变好了,叫去谈过几次话,肯定了他的进步,给了鼓励。韦焕柳对苟天雄不害怕了,并有了好感,反过来讨好巴结,经常去苟天雄住处,把家里的包谷芯子、干柴、木炭拿去叫烤火取暖,把叫母亲给蒸的馍或烙的馍送去,又给生火、扫地、灌开水,做一些杂活。苟天雄回公社之后,韦焕柳又经常去苟天雄那里,不是给拿烟,就是给送酒。一天,苟天雄说他家里没啥吃了,叫韦谠民想办法给他寻些粮,韦谠民没给寻,把他的脸给打碎了。韦焕柳把韦谠民骂了一通,回去搞了二百斤,给了苟天雄。正月初二,又去苟天雄家里拜年。为此,韦谠民对苟天雄意见很大,当面批评过,认为他不该那么亲近韦焕柳。苟天雄说给了韦焕柳,韦焕柳对韦谠民切齿仇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才那么整韦谠民。此外,还狠整了韦谠国。苟天雄自然高兴。
韦焕柳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向村里走去。这个包袱如一块巨石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几个晚上做恶梦,不是南英妍搂他腿,就是韦谠国给他脸上唾,要不就是韦光明弟兄们骂他打他。一天晚上梦见公安人员逮捕了他。几次魇叫从梦中惊醒,出一身冷汗,呆呆地坐在炕上。“我怎么是这样的命?自己想得到的却得不到反要为别人得到去效力? 权力呀! 你的诱惑力、压迫力和驱使力太奇特了,无形而有感,无色而有味。他妈的! 谁叫自己不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呢? 话又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受驱使呢? 只因自己太虚弱了呀!” 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在群众眼里,他还不如才从蛋壳里剥出来的鸡娃。冬、韦二村,只有冬钻灶、冬满春几个人仰他鼻息,其余的几千口人根本就不把他当人。他从人们对他的态度看得出来的。凡见他的人,不管是老年人、中年人,还是幼年人,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是不瞅不理他、不和他搭话。少女童男和幼年媳妇,差不多是见了他绕着走的。一些善良的夫妇,拿他的名字哄吓自己的孩子,果然凑效。他不是没听到。第一次碰到面前,粗野的骂一通。过后人们照样那样做,他再气有什么办法?众怒难犯,总不能把全村人打遍骂遍。再说,他也没想到早被他批倒批臭了的老支书老大队长又居然翻了身当了大队革委会正副主任,还扭的生紧。他仅是个革委会委员,只掌了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政权,不够印章的零点一撇。尽管他拼命硬往里面钻,企图多揽点权多管点事,却知道很难掌握分寸和火色,还有危险。弄不好会鸡飞蛋打流黄水。不使权,等于没权;不抓权,等于交权;去抓权,跳腾的欢,还有可能丢权。正副主任和差不多委员,都觉得他不顺眼,都盼不得把他除掉。有话,都不和他说;有事,都不跟他商量。他的后台苟天雄,也只是个副主任。几个副主任能顶一个正主任? 副主任好几个哩!说是他的后台,到时候不一定能帮他什么忙。成立革委会时,他是以群众组织代表的身份进去的。韦村大队的干部都不同意,是苟天雄捩住叫进去的。杨仁庆和苟天雄是乡党,虽不赞成苟天雄叫韦焕柳进革委会的意见,却没有坚决反对。
一天晚上,韦焕柳来到康维则家里。冬贞剁猪草,没有理睬。康维则没有让坐,问:“焕柳!你还有什么事情吗?”韦焕柳看冬贞在屋里,吞吞吐吐的说:“我……嗯!没有什么事情,随便来游游。”冬贞把猪食端出去给猪放好,回屋里洗了手,出门到干妈跟前去了。康维则知道韦焕柳又要提那事,看女儿走了,问韦焕柳:“究竟有什么事情? 你就直说吧!”韦焕柳试试探探的说:“我给贞妹瞅了个家……”康维则说:‘‘焕柳! 你不是打发满春来说过嘛! 我不是给他说叫他再不要提这事了嘛?你为啥还要亲自来呢?”韦焕柳说:“婶娘!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情。上次,我满春哥把话给我说了,贞妹不喜欢我,我那事就不提了,强扭的瓜不甜么! 现在,我是把贞妹给别人介绍,地方是好地方,人是能干人,要工作有工作,要权有权……”连扇带吹,喋喋不休。康维则打断了他的话,说:“焕柳! 你不说啦,我给你说,你给人家把话传过去,就说我把贞给山外呀,叫人家哪里有好向重说去,你也不要再跑了。”韦焕柳火了,立了起来,眼里射出了两道凶光,看着康维则,说:“婶娘! 你……你不看我的脸?”康维则避开了韦焕柳的凶光,说:“好娃哩! 你咋说这话呢? 谁来,我都是这话,我把贞给山外呀!”韦焕柳又逼了过来:“如果你以后不把贞给山外咋说? ”康维则说:“看这娃呢! 这只是娘的打算,至于在山外能不能找到好家,谁能说清? 再说,你就不该问婶娘这话么!”韦焕柳还能说什么呢? 恼羞成怒气极败坏的说:“哼! 有一个女子娃啦么! 莫比有一个金猪娃子啦?”悻悻出了门。康维则和冬甘都没有理睬,任他自来自去自气自消,想通了,还可以留一口热气暖肚子,想不通,肚子气的憋破了,净是白白地气死啦。可冬媛免不了要骂几句:“没撒一脬尿把你自己照嘎!啥臭货嘛!还当媒人?”
隔了几天,韦焕柳才把这话有气无力的说给了苟天雄。苟天雄自然不悦,不用说把他斥责了一通。他请求另拣漂亮女子给说。苟天雄说,他非叫说冬贞不可。
一天,全公社大队干部在公社开会。会毕,苟天雄把冬村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冬林叫到房子,要冬林再去说这话,以证实韦焕柳到底给他说这话来没有。他知道即使韦焕柳用心去办,也是办不成的。
冬林是冬佃禾的大儿子,复员军人,三十上下年纪,既未结婚,又未缔亲。成立大队革委会的时候,是以大队民兵连连长的身份结合进去的。他知道苟天雄的心性,也知道苟天雄与韦焕柳一伙的关系,想不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知道韦焕柳在康维则跟前难以打响。作为上级的苟天雄,既然要他去说这话,他就不得不说的试试。不过,他把话已给苟天雄说在了前面:“话我可以给你说,但不一定能说成。”
也是一天晚上,冬林来到康维则家里。冬贞不在。康维则和冬甘招呼坐到桌前杌子上,冬甘拿来烟盒和废纸条。冬林卷了一个喇叭烟,点着吸了起来。康维则问:“林! 你给娘还说什么事情吗?”冬林问:“婶娘! 韦焕柳给你老说过什么话没有?”康维则把韦焕柳托冬满春为他提亲和为别人作媒之事一并说给了林之后,说:“好娃哩! 他娃再能成,咱不缠他么! 我是嫌屋里不得出殃啦? 叫你贞妹当尼姑都不嫁给他。没撒一脬尿把他照嘎! 要才没才要德没德。联姻看媒人哩,男方再好,他来说,就打不出绽的。”冬林说:“婶娘! 我今晚上来,还是说那话,对象还是韦焕柳说的那个人,是咱公社苟主任的儿子,二十二三岁,退伍军人,后面是要安排工作的。”康维则说:“好娃哩!是你说话哩,婶娘倒还想考虑嘎! 只是地方有些远。其实,我也有把贞给山外的想法,咱这地方一年四季老是饿饭。话虽这么说,我还嫌太远。不过,我想和贞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前面,贞给我说过,学校复课后她还想去上学。再说,她的病还没好净,还要继续打针吃药。我看是这样吧,你给人家回个话,这事往后拖上一年半年再说。人家有好向,就叫人家先订。”
冬林知道婶娘和贞妹不愿意这事情,不能再说什么了,说:“行,那我就给他回个话。”要走的时候,南英妍进门了。康维则和冬林要南英妍坐杌子上。南英妍说:“我就走呀!林! 听你在你娘这里说话,我才来屋里的。和你娘说毕话,上来给娘弄个啥!”冬林说:“现在就走。”南英妍问:“话说毕了吗?”康维则把冬满春、韦焕柳和冬林先后提亲的事说给了南英妍,想听听南英妍的意见。南英妍说她回答的好。
冬林扶表婶娘回到屋里,韦谠国给递了一支卷烟,冬林和表叔、几个兄弟站着叙说了几句话,来到表婶娘屋子。南英妍给冬贞使了个眼色。冬贞说:“林哥!你和我干妈坐,我下去弄个啥。”走了出去。南英妍叫表侄坐到炕沿边里,说:“林!刚才我要去你康娘屋里问一句话,走到窗子跟前,听你在屋里说话,本不该进去,但想阻止你给我贞寻家。”冬林把苟天雄要他给其子说贞妹之事细说给了表婶娘。南英妍又来气了,心如刀剜,说:“林! 你该知道是苟天雄把你叔打成右派的么?文化大革命中又整的死去活来。这苟天雄和韦焕柳一伙为什么那么好呢?”林说:“这我知道。”南英妍说:“知道你就不该给他苟天雄说这话!”冬林说:“后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南英妍说:“娘知道我娃言紧,想和你说几句悄秘话。我先问你,我家里丢六百块钱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冬林说:“不知道。”南英妍问:“你谠民叔没给你说?”冬林说:“没有。”南英妍说:“我把案子给你谠民叔说了,又报给了苟天雄。报案那天我和贞厮跟去的,苟天雄看贞长的好,不给我破案,反打起贞的主意来了。我给你说,他牙想黄都不行!”冬林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说:“婶娘!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南英妍说:“林! 不瞒你说,贞和我罡已经订婚了。”冬林太兴奋了,问:“真的? 婶娘!”南英妍说:“真的。”冬林说:“你咋不早说呢?”南英妍说“你咋想不到这里呢? 又咋不先来和婶娘说呢? 不知道贞是我的干女吗?”冬林说:“婶娘! 我咋不知道贞妹是你的于女? 只是我没想到罡兄弟呀! 婶娘! 这么我可去给罡兄弟提亲。”南英妍说:“林!罡和贞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连你叔至今都不知道。暂不提哩! 当下贞还在治病,罡手头也空虚。到时候婶娘给你说着,你给当媒人。一半年之后再说吧!”冬林说:“行,我实在是把罡兄弟给忘了,哪里有这么合适的向? 把贞嫁给罡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就这样,两股云烟被一缕清风给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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