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云江情雨》第56章
三天后一个下午,南罡要翻训女岭和京云岭去冬韦村。
训女岭名出有故。传说在清朝时期,一个寡妇磨大了两个儿子,给娶了媳子成了家。通家过日子的时候,侃着一头老母猪。分家的时候,弟兄俩耍男子汉脾气,背着妻子商议说,谁得了老母猪,谁就养活老母亲。老母猪死后,重新商议。这话听起来倒是难听,但细思起来却是有道理的,当哥哥的既不想侃老母猪,又不想养活老母亲。他提出要兄弟都去经管。当兄弟的平日孝敬母亲,容让哥哥,便答应了。他明知自己的妻子平日待母亲不好,却想以大男子汉的气魄去征服。谁知他征服不了。当时妻子遨娘家去了,回家后没停火和他嚷了三天,不给他母亲吃一口饭,也不给他吃一口饭,却把老母猪喂的滚圆。他和老母亲抱头痛哭了一场,安慰了老母亲几言,一气之下,出远门跑生意去了。他走了之后,妻子便来制服他的母亲。当天早上,她对烧着火的婆母说:“我给你说话,你把耳朵拉长听,另家的时候,你是搭着那头老母猪进我这屋里的。世上哪里出你二儿子恁笨松, 人家老大就不知道侃一头老母猪一年能挣多钱, 养活你这没用的老婆要花多少钱, 尽孝心哩拿我的辛苦血汗尽孝心哩? 我给你说,从今以后,要依我三条: 第一,这头老母猪由你一个人经管;第二,老母猪吃啥你吃啥;第三,你还得把我叫妈。老人家一听这话,心都要气炸,有什么办? 办法是有的,是老人家自己想出来的,她要将计就计出这口恶气。一天,儿媳的小兄弟来了。刚进门,老人家赶忙端过凳子:“舅舅! 你来啦! 坐凳子上, 我叫我妈去。”青年人以为伯母不是老糊涂了就是神经错乱啦,故意问:“老妈! 你说什么?“老人家又说:“噢!舅舅! 你先坐,我给你取烟去。”青年人一听不对头,不再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也不认为老人家是老湖涂了或神经错乱了,觉得这里面定有问题。于是,他没好气的坐在门外石头上,等姐姐回家后问个明白。一会儿,他的姐姐回来了。走到门口,老人家又当着他的面说:“妈!我舅舅来啦,给做啥饭呀?”儿媳当享无愧的说:“或擀面或捞米饭,不管咋都行,要不,就给你舅舅打几颗合包蛋叫先吃。”她的话还没说毕。她的兄弟哭着跑去。回到家里,说给了父亲。父亲不信:“你胡说什么? 天下哪有这样的怪事情?”儿子说:“不信了你不敢亲自去看看嘛! 嗳! 恬不知耻的东西,把一家人的脸就给丢净了!”听儿子这么说,老汉不得不信了。当天晚上,总是难以入睡,坐在炕沿边一锅接一锅的抽闷烟。半夜合眼之后,恶梦缠绕不断。第二天早上,心烦意乱,慌慌不安,好不容易挨到吃饭时候。早饭吃毕,一搁碗,就向女儿家走去。刚一进门,亲家母就说:“外爷!你才来! 我妈没在屋里,你坐,我给我妈先洗锅。”老汉心里淌着泪,滴着血,嘴上却说不得什么,蹲在外面,脸色气的铁青,不停的抽烟,双手在频频抖颤。一会儿,他的女儿窜门子回来了,走到他跟前,亲家母走了出来,说:“妈! 我外爷来了,给做啥饭?”老汉的女儿说:“还用问,不打鸡蛋就下挂面么! 你先烧火叫妈歇嗄!”老人家说:“你把我外爷领到屋里坐,我去揽柴。”说毕去了房后。老汉的女儿要父亲回屋里坐。老汉说:“叫大坐外面凉一凉。娃! 才另了,当下还不惯,把啥收拾嘎,跟大去遨几天。再说,你妈还不美。”女儿信以为真了,便去收拾。走的时候,婆母揽柴回到门口。老汉的女儿说:“我遨呀! 你把门看好,把猪经管好,回来如果争这少那,母猪瘦了身,看妈打你的屁骨。”老人家说:“妈! 我再心些就是,你跟我外爷遨去。”说毕经管猪去了。老汉说:“快走吧! 尽罗嗦啥哩?”他把万丈怒火和无比忿恨都憋进这八个字中去了。于是上路。翻过高岭,到了低凹处,老汉刺手拽住女儿的头发甩到地上,左脚踏在身上,用鞋底使劲往屁骨上抽,且骂道:“今天我非把你这个畜牲打死不可,你把我王家人的脸就丢净了!你是妖魔,哪里是人?”越骂气越大了,端起身边一个大石头,毫无顾忌的朝头上砸去,没有砸住头,砸坏了腿。女儿连吓带疼昏死过去了。老汉并没因此罢手,又端起那个石头,狠狠朝头上砸去。脑浆飞溅,污血满地。回到家里,老汉羞渐地上吊了。
一踏上训女岭,南罡便想这传说里的怪事情。想到最后那结局,感慨道:“可恨少妇太窳贱,生父义石将头断。只说孀媪生道难,多亏屈辱养机关。自古做恶莫多端,人不长眼天长眼。多行不义必自毙,物极必反理昭然。”
翻过京云岭,到了一个破窑跟前,蓦的转身看那破窑。破窑的前脸不见了。残露的窑壁是红色,里面还有一些破碎的红砖块。细看里面,他不由吓了一跳。一个小女孩躺在乱砖块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动也不动。女孩穿的是带有小花的红衫子,和窑壁、砖块的颜色浑然一体。他向里面走着,说:“哎呀不好,谁家的女孩摔在了这破窑里面!”女孩昏死过去了,脸对着砖块,砖块染上了另一种红色。身子对着窑顶中空。显然是从窑顶跌下来的。他顾不得什么了,赶忙抱起向云阳街卫生所快步走去。七八岁的小女孩,够他抱的,此时周围偏无一人。到了车路上,他抱着孩子蹲下身歇了歇,又起身快步向前走去。到了云阳桥东头,又蹲下身歇了歇,憋住气抱到了卫生所。
孩子的父母来了,忙于抢救孩子。孩子脱险了,南罡默无声息地走出了卫生所。到了上街头,才发现自己前襟、两袖沾满了殷红的血色,用手抠,抠不掉。向前走了一节,想趁早用水洗去,折西去了云阳河,又洗不掉。看来那白衬衣上是永远点缀着欣愉的血花了,他不知道沾的是谁家女孩身上的血液。女孩的父母,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女儿的血液沾走了。反正,他辄是偷偷沾走了,用不着声张。人生一世,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事情,会得到什么结果。说不清什么时候你会救人,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你又会被人所救。山不转路转么。
灯下,南英妍看侄儿衬衣上有另一种颜色,她认不准是血污,却总有一股血腥味,问:“罡!今下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该没和谁打架么?”南罡把救小女孩的事情说给了姑母。南英妍高兴地说:“我娃又积了一次德,难怪贞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
冬贞上来了。南英妍把侄儿救小女孩的事情说给了干女后,说:“罡! 上次贞给你说的那话,你咋不同意呢? 我看,贞既然那么说,姑就去她妈跟前提这亲吧! 你也不小了,也工作啦。贞的病基本上好了,只要贞她妈同意,你们就可以结婚了。倒不是我多嫌贞,贞在这里也不方便呀! 结了婚,房再窄,总有个安身的地方。”南罡说:“姑!条件还不成熟,贞的病还没好净,我手里还很空虚,还是往后推一半年吧!”南英妍叹息了一声。
两天后,吃过早饭,南罡帮姑母在院里淘麦。把麦倒进水盆里,转过身,看冬贞领着一男一女进门了。一进门,冬贞就高兴地说:“罡哥! 你猜他们是谁?”南罡不知道说什么。中年男人急步上前,拉住南罡的手,说:“你就是罡兄弟吧!”南罡意识到了,嘴上却说:“噢!你们是……”南英妍起身说:“噢! 你们来了! 贞! 领你公民哥、淑会姐回屋里坐!”牛公民说:“罡兄弟! 我是韦老师的学生,以前我来过这里。近两年来的次数更多了。”冬贞说:“干妈! 我淘麦,你们去屋里说话!”说着向盆边走去。南英妍说:“行,不然就入伏了。公民!淑会! 罡! 咱们进屋里坐吧!”
南罡帮姑母给客人倒上开水,坐在桌边叙话。南英妍说:“罡!你认不得他们,她是贞的姨表姐,叫淑会,他叫公民。”牛公民说:“我姓牛,她姓马。我原来在县文化馆工作,困难时期回农村的。兰梅是我一个堂妹,她经常说到你。今天,我们是特来谢你的。”马淑会说:“兄弟! 那天不是你,女儿就没命了。”牛公民说:“当时,我们只顾抢救孩子,竞忘了问救孩子命的是谁。孩子醒来了,我们才问是谁? 却不见你人了。一个中年人说了你的模样,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问你朝哪个方向去了? 他说朝上走了。究竟是谁? 我们还是弄不清。后来一个青年人才说出你的名字。我们又问了一些人,知道了你和韦老师的关系。便端端寻到门上来了。”南罡说:“碰到啦能不救嘛?”这时,冬贞进来了,说:“淑会姐! 昨天晚上我罡哥给我和我干妈说了,说起来咱永春的命还是大,砖瓦窑壁是红的,里面的砖块是红的,娃的衫子还是红的,我罡哥咋就看见了呢?”南英妍说:“就是呀!”马淑会说:“我和你哥就说这话哩,真算是命大哟!”牛公民说:“兄弟! 我们知道你那身衣裳是不能穿了,今天只给你买了一件衬衣,扯了一条裤料,麻烦兄弟自己去缝。另外,我们还要把永春认到你跟前,等娃彻底行了,我们再领她来见你这干爹吧!”冬贞转过脸偷的笑了。南罡慌了,站起身说:“公民哥! 别这样,万万使不得。看人知道了笑话!”南英妍说:“公民! 罡年龄还小,好叫好在,我看这事就拉到算啦吧?”牛公民说:“婶娘! 罡兄弟二十三四岁啦吧? 永春才七八岁,完全可以。我们的辈数还是一样的。婶娘帮兄弟做这个主吧!这样做了,我们的良心就有所寄托了。”南英妍犯难了,说:“罡! 你公民哥说哩,你看怎么样? 不管咋姑都没意见。”南罡极不好意思的,心想打个颠倒都不行,自己还没结婚哩呀! 但总得表态,于是说:“两三年以后再说吧!”冬贞又转过身笑了,心里甜蜜地骂道:“罡哥真瞎!”马淑会当然听出了南罡话的意思,看着丈夫。牛公民说:“行,只要兄弟有这句话,两三年后再说。”
南罡想证实自己的判断,问:“永春咋跌下去的?”马淑会说:“几个娃都给猪寻草,站在窑顶往下看,冷不防被一个娃撞的跌下去了。那几个娃吓的跑回家去,没敢给我们说,也没敢给她们家里大人说。”南罡说:“当时我看她对着窑顶中空,就判断她是从窑顶落下去的。”
牛公民和马淑会要走了,掏出礼物,除了衣料之外,还给南罡拿了一双黄鞋,给韦谠国拿了一条卷烟一斤白糖。南英妍和侄儿不收,能行嘛?
南英妍要牛公民和马淑会吃了饭再走,他们说回去还得照看永春,一定要走,南英妍和侄儿送到楼门外面,牛公民和南罡握手作别。
冬贞要表姐和表姐夫再去她屋里坐一会儿,牛公民夫妇答应了。三个人揣着一样的心思,冬贞想听听表姐、表姐夫对南罡的感觉。牛公民、马淑会就是想把对南罡的感觉和所生出的想法说给表妹。屋里就他们三个人。冬贞把表姐夫让到杌子上,叫表姐坐小凳上,她坐在灶火礅子上。马淑会说:“贞! 罡兄弟真是一表人才,上下六川少见呀!”冬贞说:“淑会姐!你说这话干啥?”马淑会说:“看妹子说的,蝇子飞过去,都要议论几句哩,何况是人!生活中,人整天和人打交道,少不了要接触碰撞一些人,看一眼就有个感觉,说几句话就有个看法,相处一段时间就有个印象,碰磕三月五月一年半载就有个全面深刻的认识。况且,人们不可能把对某一个人的感觉、印象、认识老埋在自己心里吧? 少不了要说给别人。这就是表达思想、交流情感;就是评事理、议论人。没有表现这一切的语言交流,能全面了解生活中的某一个人和发生的某一件事吗?”冬贞说:“哎呀姐姐! 没怪选你当妇联主任哩! 真能说哟!”牛公民知道妻子说话的意图,他也有这种想法,笑了笑,然后点着了一支烟。马淑会说:“贞! 咱姊妹俩这么说正经事情,这些天来,姐姐没来这儿,你也没去姐姐那里,不知道我姨把你许给人啦没有?”冬贞笑着说:“许给人了怎么? 没许给人又怎么? ”说毕沁下头,用火棍在地上不停地写“南”字和“冬”字。她划的这两个字,牛公民和马淑会是看不清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马淑会说:“如果没许给人,我看嫁给你罡哥再好不过了。”牛公民说:“哥也有这想法,真能这样,我们可就是亲上作亲了。”马淑会细看表妹的面色和神情。善于察颜观色的女人呀! 冬贞说:“表姐!这不行!”马淑会问:“为什么? 人家看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人家?”冬贞说:“表兄妹怎能成亲? 再说,他家里太穷了,又是个不是孤儿的孤儿。”“马淑会说:“哎呀贞妹! 姐姐太不了解你了。亲表兄妹都成亲哩! 你说这些话,姐姐听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啊! 咱们家也不富裕呀! 一样紧紧巴巴的。叫姐姐想,家里再穷,只要人能称你的心。日子在人过哩么! 打灯笼也难找这么好的向呀!人家哪一方面不好? 不就是家穷一点嘛! 只要人家愿意,你还有什么可弹嫌的? 一个人敢是清闲、安然,以后还不嚷闲仗。”冬贞心里太高兴了,她看到了美好的希望和自己方面的力量,却说:“咱们家本来就穷,再结一个穷亲戚,以后看谁帮谁呀? 怎么过日子? 即使大人愿意我都不愿意。要人样子以后是靠看人样子过日子呀? 样子再好又不能吃,心再好又不能换来油盐柴炭酱醋米面。”马淑会说:“嗳! 你这妹子呀! 人站在五星红旗下看太阳哩,心却在皇帝脚下转圈圈哩! 算啦,姐姐不连你说啦,攀你的富贵去吧! 找个有权有钱的女婿,看给我姨拿得来几块金砖、给盖得下几间金殿琉璃瓦房嘛? 话又说回来,你不跟,罡兄弟也耍不了光棒,喜欢跟的人用火车皮拉哩! 不信,今晚上回去我就给介绍一个,到时候你可不要瞪着眼睛发后悔。走!”说毕站起身来。牛公民也说不得什么了,失望的应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看表姐和表姐夫上心了,动气要走,冬贞慌了,赶忙站起身来,把她们挡的坐下后,说:“表姐!你和我哥都不要生气,为我的事你们上气划不着。刚才,你说的话全在理,拨开了我的心窍,我考虑你们的意见,过几天我给你们话,或许还不会使你们失望哩!”说毕沁下了头。马淑会高兴起来了,说:“这么说你倒有些愿意了。好,啥时候你完全愿意了,跑几步路下来给姐姐一句话,姐姐亲自作媒去我姨跟前提亲。“冬贞说:“不过,表姐!这话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一个外人。啥时候我不央你去我妈那里说话,你就不要给她吐半个字,好吧? 这是妹妹对你们唯一的一个要求,能办到吧? ”马淑会说:“这有啥问题? 就这样办吧,啥时候见你话我再去我姨那里。好啦,我们该走啦。”说着都站了起来。冬贞说:“永春需要你们回去照顾,恕妹妹不礼,我也就不留你们了。”于是,送表姐和表姐夫出门,送到村头。看他们走远了,回家做起饭来了。
午饭后,丰家一家人都出工了,冬贞来干妈屋里,看表姐给罡哥拿的衣料,要他把衬衣穿的试,看合身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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