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民工（六） - 城市小说 - 小说

天下民工

幺妹子和筑建委坐在茶楼，静静地坐在茶楼，他想等幺妹子说话，可坐了好久好久，谁也说不出一句来。他只是在幺妹子身上瞟来瞟去，心里有许多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出来，他既怕幺妹子顶他回去，又怕真的得罪了智慧，他这份饭碗被人夺去。可就在张智慧与幺妹子矛盾的家庭生活，他想伸出色爪，又怕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他只好静默在茶楼，只等幺妹子吐心事。可是正经的幺妹子并没有什么邪念，就是她有邪念，也并不是他，而她的心里装着那一线斯文的人贵福……

贵福是个好人，肚子里有很多成文的故事，在建筑群里，他有很多理论，很多的笑话，让公棚里的人笑，也让棚子里的警醒，他说建筑是一个非常行业，生命源自于不能麻痹大意，一线的工人，他对大家的帮助，大家时刻都忘不得，舍不得离开他，可她离开了他，她越走越远了，她心里是多么后悔，她跟了这个粗碌庸俗的张智慧，他一身的虚伪，让她在他身边时时感到不舒服。想着这些，又隔了好一阵，玻璃茶杯冒出了轻烟，“我筑建委还是为你家庭作想，别作铤而走险手段，别在别无选择时去害他，也别搞乱了家庭，这样对谁也无利啊！如果不行，就离婚吧，不过，你身边一定要有钱，没钱，今后怎么办？怎么找老公？你不能这样离去，你农村女娃子，人是正经着实，可这社会正经着有什么用呢？我看这要算见识短，没见识，别轻易答应离婚，你有了钱，找一个比他强的，我这话不该说，这事，我劝你，你没有和智慧在一起，我才敢这样说，不过，你也别漏出去，漏出去对你我印象都不好，你有了钱，我今后就给你找一个……”

“你好歹还算个人！”

“不，家有端匿，需要藏匿。”

“哟！你的背后藏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不要走向极端嘛！我就是走向极端吃了亏的。”

筑建委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幺妹子劝进了茶楼……

“不谈了，谈多了伤和气。”

“你本来就在伤我和智慧的和气，又是阴又是阳的，你知道：这些日，智慧有了外遇，你就到我身边吹这吹那的。你这闷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好歹劝你，劝你多留下钱，今后有条路走，你……幺妹……”

两人不欢而散……

回到工地，这一年白雪覆盖麓山国际社区。虽然到了春节，可工程仍然没完工，张智慧签下的合同，有约的工程款项，预付款未到期，建筑工程项目未完成，公司又不能支付预付款，但面临中国传统的重大节日了，这些日，民工们心慌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家乡的老小们总盼着他们早一点回家，早一天见到自己的亲人，他们也总希望早一天看到自己的孩子，老人。这盼望已久的一年一度的日子，在所有民工的心里此刻都成了向往以求的美好岁月，都希望有个团聚之日，可是此时的张智慧，除了建筑公司不拨款外，自己连建筑材料也购不回来了，工地上那欠着民工几百万大款又到何处去寻？面临供货商材料都不供应，他这大老板资金的缺口远不抵债啊！今天民工要工钱，上面不拨款，这件事在春节来临之际逼得他走投无路了，正当这事未了，老人一句话，又兜出他家的女儿白仙来，滋生出白仙身孕来，这事造得他更象热锅上的蚂蚁，是的，他喜欢白仙，白仙如花似玉，可是自己有妻子，那乡下朴素迷离的幺妹儿，幺妹儿那时在工棚里为他生下的孩子，可是他在花前月下倾倒了，忘记了幺妹儿，与那追求老板的白仙走进了迷宫……

白仙以前和他走进床头戏时，眼中盯住了老板，她在按摩室床头温馨地对他说，“咱们两结合了，上床就是一家人了，我和你玩了这戏，就是你的人了，今后为你生个胖孩子，象你一样墩头墩脑的，不去作樊傻儿，而去象你一样作个老板……我就陪你，今天别去……”

可今天白仙对他说，“我温柔地请你来，我要逼你一定要与幺妹子离了，咱们结婚吧！我肚子里都有你的孩子了，我的一切都属于你的了，我人属于你的了，肚子里的孩子属于你的了，你别让我爸生气，我爸在医院，都快疯了，他给我说起这事，还在他的老脸上打自己，智慧啊，爸因为盘我读书，累上了病，如果现在还怄气……”

可她没有看出他难言的脸色，他虽然爱她，在他的心里，他也知道，以前连得到幺妹子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这白仙，恐怕就是得到，也许是昙花一现呀！他背后欠着民工工钱，背负贷款，还欠着一大笔材料款，这些累计起来，小车早已把他送到虚无飘渺的世界里去了，他掌着方向盘，在吞云吐雾的日子里，在公路上忘记了背后的一切……

可幺妹子知道那贷款，那工钱，那材料费，她虽然知道，可向谁说？向谁倾诉？她心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在那个夜里，在工地的活动房里离开了她，一去不回的那余贵福……

“你要家庭？还是要我？智慧你说话呀！”白仙摇着他的肩膀。他久久不语，从医院走出长廊，站在医院的长廊上，他望着大地，大地积满积雪，望着苍白的天空，天空还不停地下着雪，他难受的心里，此时无言，无言对任何人说，他急匆匆地跑下楼，几乎是跑回幺妹子身边……

幺妹子住在一栋新楼宅里，好高兴地得到这一栋新楼宅，可是现在又好象对这个家庭失去了意义，她本来早就好想一套房子，可这修来没卖掉的房产，甲方以抵债方式抵挡给他一套房，虽然不算金三银四，可总算实现了她的梦，实现了她一身的梦想，她现在呆在这屋子里，梦象快要破一般，简陋的装修，让幺妹子感到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这些天来，她泪流满面地坐在屋子里，工地上她看都不想去看，平时的喜悦心情一扫而净，筑建委劝她去上茶楼，尽说些让她扫兴的话，这更激起了她的伤心，她回到屋子里，哪里也不想去，不想走了，可工地上的声音催促着她，那手机声时刻响在耳边，她的手机里，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声音……

她还是没去，这时，智慧回来，她气不打一处“离婚！”

“你能不能让我喘过这口气来，再谈我婚遇的事？”

“喘气？劳动保障办公室都赶到工地上来了。”

这件事不但被劳动保障部门注视，更引起了建筑公司领导的不安，工地的不平静声音：“拿钱！拿钱！老板拿钱……”

一声声的声音，民工们举起双手，在工地门口闹过不休……

外面的积雪覆盖满地，可辛苦的农民工热闹着呢！干了一年的农民工，被老板欺骗为年底结帐，可此时的老板，象躲债似的，民工们为此嘲笑，讥哄，谩骂什么都有了，有骂张智慧狗胆包天，让围观的监督也听着，也有人笑着，你们大家看呀！好警察，好监督，热热闹闹都来门前了……

幺妹子躲在家里床上，哭着不敢上工地，她知道今年还乡，还有信用社贷下的几十万呀……

天下民工们围了一大团，这天幺妹子不得不去了，不去有人吼着要炸工地，她只好去守着，可一去，身边几十个民工围了一大圈，从早晨围到天黑，“这个贪色鬼，大后天过年了，不发工钱，这家伙，都这些年了，国家政策让工地每月发工资，而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还躲避。嘿！找着他，这回就没有平时那么松活！”这天夜里，幺妹子的工地地头，大家围成一团，索要工钱，筑建委在板房往窗外探头一看，工地上民工们气愤地点起了雄雄大火……

“喂！张老板，你回来，工地上民工要工钱，都闹到劳动保障办公室去了。”

“现在妻子住院，我脱不了身。”他再次回到白仙身边……

“妻子？！”她和我在茶楼不欢而散，怎么就住院？他这话到嘴边，又不赶说出来，“不过，上午我也被劳动保障部门责问了，要我们出示劳务公司证件，检查我们公司证件合不合法。对拖欠民工工资要处罚呀！你回来，他们把我也给围住了。”

“这样吧！你给保障办说，说来找我，避过民工，我约你到我这里来……”

“啊！”是她？工长筑建委愣了，“是你？”白仙的眼神和筑建委撞在一起了。

三人正愣神……

老头骂：“都给我滚出去！”

“办公室领导同志。我们两父子……”达兵牵着继子，走到保障领导身边，他刚说父子，就被身边的继子掐了一下，“呵！不不，侄子，我和侄子两人从贵阳来，可今年刚来，过年都难回了……”

“谁个介绍来的？”

“吊墨师。”

“谁个吊墨师哟？”

“那丑小鸭走了……”侧面一位民工插嘴道。

“去找他来！”可领导起眼一看，他身边这位继子眼圈红了。继而哭了，领导叫，“去找他来。小子你哭什么？”

“我从小跟外婆长大，外婆在家天天盼，天天盼……”他说不下去了，眼泪象清溪一样流下来。他是一个孩子，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孩子，他没有父亲，早年父亲吸毒被毙，是继父牵着他的手走进这城，自从母亲嫁达兵以来，他没有了家，跟着外婆，外婆捡回了他，他抓着外婆这根救命稻草，外婆多么辛苦靠耕田盘完了他小学和中学，可今年外婆快七十出头了，病多，再也无能为力了，他也一天天长高，十七岁了，就十七岁外婆病了，病了的外婆在床上艰难爬行。

“外婆，是我牵累了你，我不读了，我出去挣钱，挣钱回来为你治病。”

“跟谁去呢？”

“还有谁呢？”只有那继父，他有一线手艺，“你走哪儿，我就跟你哪儿，但你这张游子嘴不能说我就是你儿子！”又福娃说这话，他知道达兵有一张包不住话的嘴，他一幅童颜鹤发的样子，没书没理的，可喝了酒，什么话到了他嘴边都包不住。正因他这张嘴，有人说他无能靠嘴挣钱呢！可就是因为这张嘴，他也走过人生艰难的历程，这么多年了，他什么工作也干不好，可在老板面前，他总是卖弄自己，背后说别人，他以势自己，有一次，他被自己的儿子追到贵阳，让他被贵阳拘留了。还因为这张嘴，多少技术工人骂他，骂他没有别的能耐，只有一张讨好的嘴换来饭吃，也因为这张嘴，友福娃和工人打起来，险些让友福娃坐大牢。

那是一对二人夫妻，人家一对夫妻，活干得好好的，他却在老板面前说不是，两口子居然和他打了起来，打起来他却按着人家别无劳力的妻子，骂：“老子就是要骑你婆娘。”那汉子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气，提起砖刀，照着他身子一砖刀，可他召集继子，继子捡起砖头，打得那男子头破血出，住进医院，花了好几大千……

平时他好好的，在社会上不惹事，可是那年轻气盛的继子，就不懂事后的厉害，他被扣掉工资几大千，软下阵来。今天他要钱也心软，只道：“上级领导同志，我们父子，哦！不！我们两从贵阳来，春节都回不了，他们外婆……”

“这事也得找着老板呀！”

“老板，老板几天几夜也没回来，民工打电话，他总是讲他回来，可是就是不见他的终影……”

“齐心协力去找他吧！”

这时有开动脑筋的道：“请110通知他。”

“对，这办法对，也免耽误了你们，你们还要关心其它工地。”

接着配合保障办公室的110挂通他的电话，“喂！我警察，请你马上回工地。”

“什么？”对方电话挂了，这时，他心更慌了……

“哎呀！幺妹子你还苦苦等待追求什么？你的智慧心都不放你身上了，他在华阳医院，守在白仙姑娘身边，后天就春节了，民工等着要工钱，他不过问，还躲在医院，过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紧，劳动监理、警察都通知他了，我看这场添乱，恐怕真的惹来让你麻烦。不如早点与他分道扬歧；再说，现在你还年轻，早点离了，抓点钱，找个比他好的，你看我猜你是早晚也同不到老，这不是么？不如早点……”这又是筑建委的声音。

“筑建委，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为你好啊！找个没有欠款的，日子过得平静轻松些，你现在还年轻，莫愁老了自己。”

“我家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寄托在我那儿。”

“你？！”幺妹子睁大了眼睛。

“活着这样受苦，不如离开松活些。”他还在她耳边吹。

可他到张智慧身边，就另有说法，“我说智慧，那幺妹子傻不溜秋的农村模样，比起仙妹儿，可算八字差一撇呢！与其让你长痛不如割舍让你短痛，离了，把白仙堂堂正正的娶进门来，有这漂亮的脸蛋给你支撑门户，说不定拓展业务也要快马加一鞭呢……”

正当他左吹右闪时，他的歪心点子在心里滋生了，他那离异的妻子永远也不会回来，那次去按摩店，又撞了一鼻子灰，没想到白仙是智慧的情人，而让他按住了那老“娼妓”，那次他从按摩房出来，看着那女人那张老脸，他心里就烦透了，不仅比不上自己那逃跑了的妻子，就连幺妹子这模样也没有，再说那想白仙嫁给我，现在是不可能了，她能把张智慧，张老板的爱情路弄得摇摇晃晃，不仅她有脸蛋，而且就她的能力，也不比你幺妹子差，他劝幺妹子离了，是想得到她。他这样巧妙的劝解，心里滋生着的是爱意朦胧，是的，他在乡下那阵，就是靠这种思维方式，把本队的妹子漫漫弄到手的……

正当他这样想入纷纷时，智慧乡下的老爷，牵着智慧的儿子走来了，他走到那简陋的套房里，幺妹子还在哭，是她，昨日给张家父母亲打去了电话，那母亲回想不得那往事，那亲家变冤家的往事，至今两亲家母还没愈合那伤口，虽然有了很小的孙子，两家也很少往来。如今这儿子又走上这条爱情迷坟路，她看也不想看那一幕，可老实厚道的老头儿，在乡坝头习惯了，什么地方也不走，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我去！”他一上都城，“张智慧，这孩子是谁生的？想当年，你妈为你娶幺妹子，他们两亲家那样无情，如今还没往来，我的智慧啊！你要气死你的爷……”说着，一跟斗倒在了客厅中央……

这时智慧回到了当年，当年王幺妹被他哄走，王老头倒在病床，他拐走了人家的女儿，将幺妹子哄进公棚里，公棚里那一夜，那被殴伤的余贵福，那一幕欺欺瞒瞒的结婚，没钱骗走了幺妹子的感情，幺妹子对他的不相信，她小时就恨他，他调皮欺欺瞒瞒骟老师，他说他去捉了一晚上田鸡，所以上课打瞌睡，那件事，幺妹子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多少回，她不想嫁给他，可那天夜里，那个幺妹子与贵福难分的棚子里，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孩子是谁的？！”老爷还在问，“如果你要抛弃幺妹子，这个家不象家，孩子不象孩子的生存，老爷就再不给你盘孩子读书了，你自己领去拉扯！”

“爷爷，我要爷爷，我要妈妈……”孩子拉着爷爷的手，拉着她的手，“爸爸……”那一声长长的爸爸，带着悲伤，带着呐喊，孩子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了……

“孩子，你现在要妈妈不起作用了，你爸爸有了新家，有了新人，要妈妈有什么用呢？！”幺妹子也哭着，这些天，她不知流下了多少泪……

爷爷也老泪纵横了……

一家子蹲在这客厅里，没有人煮饭，平时幺妹的一往热情，此时烟消云散了，一家子闷着头，谁也不想吃饭，谁也吃不下饭……

“妈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爸爸还在医院守着新妈妈呢！”

“什么？！”老爷睁大了眼睛，牵着孩子，跑到医院，一把拽智慧，“这孩子谁的？！”

“爸爸……”那一声长长的爸爸，带着撕心裂胆地呐喊，是在医院，在自家客厅里，那一声声儿子的声音，儿子的哭泣，“爸爸，你回心转意吧！”

“回心转意？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白仙问。

“你是按摩房的小姐，谁知道你是谁下的种？”固步自封的农村老爷与白仙吵起来了。

“老爷，你息息气，白仙，你也别生老爷的气，他人老了，思想也守旧。”

“守旧？你跟这不学好的婆娘睡在一起就不守旧？”

“那好！老爷，你就等着我上法院告智慧吧！”

张智慧由喜到悲的恶作剧在都市角上演，许多民工这时紧张的心情盼着回家，城市里劳动保障干部们来了，老爷望着眼前的民工，那位贵阳的小民工拉着他，“我也该叫你老爷了，老爷，我求求你，你救救我，我要回家看外婆……”他望着他，他汪着一双泪眼，摸出一叠票子，“智慧，这是你父母在乡场上贷的，你把它发给远去的朋友……”

建筑公司听说这消息，也迅速组织财力，在这大雪纷纷的日子里，在年关的前夜，民工们拿着钱，纷纷赶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