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二十八章）

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已经是二零零七年九月。

南江县城里面四处都在拆迁和修路，改造旧城区，沿着河边的老街的街口，有一间不大的门面，上面的招牌上面写着“君君五金店”，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店里面，一个小男孩坐在桌边低头写作业，书包放在一边。古君今天刚去进了一批货回来，他蹲在货架前，把一盒盒的零件放上去，他边干边说：“小宝，作业快写完了吗？等会儿爸爸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家去吃饭，爷爷应该快把晚饭做好了。“小宝抬起头：“快完了，还有两道题。”

门外一个人影闪进来，他看着小宝：“小宝，在写作业哪，你爸爸呢？”古君闻声从柜台下面直起腰来：“四喜来啦，坐吧，这几天很忙吧，现在可是装修的黄金季节啊。”

田四喜是个搞室内装修的小包工头，这几年商品房卖得火爆，他的生意不错，俗话说“金九银十”，目前是装修旺季，他手头上同时有三个工地在做着，每天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他递给古君一根烟，又掏出一张纸给他：“古君，这家业主家里的瓷砖都贴完了，马上要用五金件，所有的拉手，铰链，锁具和龙头都列在这个清单里，型号，数量都在上面，你看看缺不缺货。“

古君看着清单：“全部都有，我今天刚进了货。“他在货架上找出零件，码在柜台上。四喜拍着小宝的头，看着他的作业本：“小宝真聪明，作业本上全是红勾呢，他的成绩很好吧？”古君回答说：“现在才上一年级，成绩还不错，还要看以后怎么样。”

有些货物放在货架最上面，古君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里拿来折叠铝制梯子，小心地爬上去，他的右腿在十几年前的车祸中被撞断了，出院后就成了瘸子。四喜帮他扶住梯子，感叹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儿子读书就和我以前一个样，差得不得了。小宝像你，以后读书一定棒，你要不是碰上那场车祸，现在。。。。。。唉，不说了。”古君拿着零件爬下来，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随遇而安吧。”

四喜想起一件事来，他告诉古君：“古君，昨天我去市里的紫霞阁小区的工地上，在小区门口碰上了一个熟人，你也认识的，你猜是谁？”他卖了个关子，又接着说：“是咱们村的田小荷，前年她离婚了，现在嫁给一个做生意的温州老板，他们在紫霞阁买了一套房子。我们还谈起你呢，她听说我在搞装修，马上就要把房子交给我去做，下个月就开始，到时候五金件都到你这里来拿啊。”古君说：“那好啊，你现在的生意可是一单接着一单呢，需要什么五金件就提前告诉我，如果没现货，我可以去找同行拿。”

古君把所有的货物装在袋子里，交给四喜，四喜临出门前说：“先记在账上，过几天拿到装修款了再给你现钱。”古君摆摆手：“没问题的，路上走好啊，有空常来坐坐。”

古君锁好卷闸门，牵着小宝的手，俩人沿着河边走回家。他们家在县城和郊区的结合部，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房，房子有些旧，三年多前田沟村的老屋由于修公路被拆迁，政府补了一笔钱，古君就凑足了钱，在这里买下当地农民的私房，把爸妈都接过来一起住着。他还在县城里盘下这家五金店，店面离家里不太远，来去也方便。

父母劳作了一辈子，总是闲不住，在屋后面自己开了一块荒地，用来种些蔬菜。古君和小宝走进大门，就闻到一阵香味，父亲和母亲正把饭菜摆上桌，他们看到古君和小宝回来，脸上都带着笑意，两个老人很疼爱这个孙子。

古君问父亲：“爸，周莲还没有下班回来吗？”周莲是他的妻子，在县城里的自来水厂里当临时工，弟弟古虎中专毕业以后就分配到县自来水厂工作，现在他已经是个班组长了，他帮周莲介绍了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很轻松，也可以赚些钱贴补家用。

父亲解下围裙，看着墙上的挂钟：“应该快回来了，她平常都是在七点半左右到家的。”父亲的身板还很硬朗，在县城里住了三年多，他和母亲现在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没有多少农活可干，他现在有的是时间给家里人做饭吃，他的厨艺可以派上用场了。

正说话间，周莲回来了，她身材不高，相貌普通。看到妈妈回来，小宝马上扑上前去，拉着妈妈坐到桌边。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饭，古君问妻子：“下周就是中秋节，你让古虎他们一家人来我们这里一起吃团圆饭吧。”

周莲喝着汤：“我前天就告诉古虎了，他说到时候一定来。他们刚在县城东区买了一套房子，这段时间他忙着去签合同，还去银行贷款。”母亲插话进来：“可有段日子没见到小敏了，真还有点想她呢。”小敏是古虎和郑小莉的女儿，今年四岁。

古君叹着气：“现在的房价可不便宜，他们夫妻只有慢慢去还银行的贷款了。”郑小莉也在自来水厂上班，自来水厂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收入也只是一般，他们俩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人，以后还要供女儿读书，再还银行的房贷，基本上就没有多少节余了。

中秋节的晚上，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正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很热闹，围着圆桌坐了满满一桌人，古虎带着小莉和小敏也来了，父亲和母亲见到外孙女，说不出的疼爱。

桌上的菜都是父亲下厨做的，很丰盛，香气扑鼻。古君打开一瓶啤酒，给自己和古虎倒满，父亲说：“给我也倒上一杯。”母亲嗔怪他：“你呀，自己的肝不好不知道吗，还是和我们一样喝饮料吧。”古君劝着母亲：“妈，爸的肝病早就治好了，不碍事的，早说爸平时滴酒不沾，今天过节，就让他喝点啤酒吧，没事的。”母亲没有再坚持，看着古君给父亲倒上一满杯啤酒，父亲搓着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高兴。

大家举杯庆祝节日，这顿饭全家人吃得很融洽，两个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父亲和母亲看着小宝和小敏，乐得合不拢嘴。

饭菜吃完撤下桌，月饼和水果又摆上来，古君手捧一杯清茶，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古虎也跟出来，递给他一根烟，点燃，古君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虎子，你买的房子手续都办好了吗？”

古虎说：“办好了，找银行贷了八万块，慢慢还吧。手里还剩些钱，等收了房子，做个简单的装修，就可以搬进去住。”古君叹了口气：“到时候我让四喜给你装修，他肯定只会收个工钱，包你又便宜又好，需要什么五金件哥送给你，其它材料也可以找同行给你最优惠的价格。你结婚和买房子，哥都没有能力帮你什么，哥这个样子，唉，就怕以后要拖累你们呢。”

古虎拍着他的胳膊：“哥，一家人不说这些话，你要养活爸妈和一家人，也不容易呢。我欠银行的八万块贷款，也不是什么大数目，不要紧，慢慢分期还呗。哥，你现在店里的生意怎么样？”古君弹着烟灰：“还过得去，虽说现在做生意赶不上从前好做，好歹我也有四喜和几个老客户照应着，大钱咱赚不了，养这个家没问题，不用你操心的。”

古虎抬头看着月亮，也叹着气：“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上的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哥，你读书的成绩多好啊，没想到会遇上车祸，腿出了事。。。。。。”古君接过话头：“是啊，世事难以预料，不过我还算幸运，那么严重的车祸，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总算捡回来一条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还好那辆货车是林业局的，医疗费用没让咱们花一分钱，最后还给了三万块钱。这三万块在现在看起来不算很多，但在当时可派上大用场啊，咱爸能尽早地把肝病治好，你又上个中专，全靠着这笔钱，就冲这些，哥的腿瘸得一点儿也不冤，哥也从来不难过哩。”

古虎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直视古君的眼睛：“哥，你是在猴子口那个地方撞上货车的，这些年以来，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当年你早就预感到你自己会出事一样。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出门以前，你嘱咐我要孝顺父母，还对爸说以后家里要是有了点钱，要先用来治病，似乎你知道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古君打断他的话：“是你想得太多了，这个世上哪里有人可以预知未来呢。别人说，要能早知三日事，就能富可敌国。不过有些怪异的事情就连科学也解释不了，可能有些人真的有第六感或者心电感应吧，谁知道呢。”

他们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从窗户里望进去，父亲和母亲每人膝上抱着一个孩子，正把切成小片的月饼喂进孩子的嘴里，周莲和小莉有说有笑地在扯着闲话，看着这些，古君的脸上带着平淡而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