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二十六章）

日头开始偏西，古君站起身来：“老栓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我先回去了。”他转身就要下山，赵老栓在后面叫着：“古君，古君，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古君挥挥手：“我没事，放心吧。”

古君又回到自家的院子里，那个女人在门口搓洗衣服，古君问她：“大婶，你们搬进来的时候，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有没有看到一本获奖证书？黄色封面的。”女人回答：“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房子都空了好几年，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屋里什么也没有了，到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呢。”

古君匆匆赶回市里的家里，他只想快点找到那本获奖证书，他顾不上伤心哭泣，一心只想着如何来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衣柜，抽屉，厨房，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连床上的席梦思床垫都翻过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证书。

他懊恼地坐在地上，抓着头发，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证书放在哪里，他又拿起手机，拨通小芬的电话，小芬正在和客户开会，她接了电话，低声说：“古君，怎么啦？我在开会。”

古君问：“小芬，我上高中的时候参加物理竞赛得到的那本获奖证书，你知道放在哪里吗？我到处都找不到。”小芬说：“我不记得了，这些都是你收拾的，我从来没有碰过。”

他在屋子里又重新找了一遍，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可还是一无所获，获奖证书好像是凭空消失了，难道证书早就丢失在老屋里？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呢？古君的心里烦躁得很。

第二天上午小芬回到家里，打开房门，她吃了一惊，屋里凌乱得好像来过强盗一样，古君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里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睡。她心疼地把古君搂在怀里：“找不到证书就算了，别着急啊。”

古君抱紧她，哽咽着说：“我爸妈，还有弟弟，他们太苦了，我一定要找到证书。”小芬觉得奇怪，她抚摩着他的头：“别说傻话，证书丢了就算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爸妈和弟弟也去世好几年了，你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小芬打电话给李部长，帮古君又多请了一天事假，让他好好在家里休息。中午她陪着古君在外面吃午饭，想着办法逗他开心。下午她还要回公司去上班，走的时候，她嘱咐古君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

虽然证书没有找到，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古君还和以往一样上班，下班。在旁人看来，他的生活是平淡而幸福的，工作稳定，小芬对他很体贴，周末常常会陪着他去外面游玩，希望能籍此抚平他内心的伤痕。古君尽量试着不去想那些伤感的过去，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家庭上面，他和小芬还计划明年生个孩子，心中有了目标，自然也就会更关注眼前的事情，但是最难过的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总是睡不着，看着身边睡得甜甜的妻子，父母和弟弟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泪水也会悄然而至。

偶尔他们夫妇俩会碰见周志和成功，周志还没有结婚，几个老同学会约个时间一起吃饭，聊聊天。古君试探地向周志问起他高中参加物理竞赛的获奖证书（那次周志得到的是市二等奖），周志淡淡地说：“都过去十年了，那本证书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也从来没有管过它。”很显然，周志的获奖证书并没有像古君的证书那样具有使他回到过去的神奇力量，在周志的身上也没有发生古君所经历的那些奇特的经历。

天气一天天变热了，夏天的脚步近了。今天是周六，古君不用上班，小芬出差去北方参加一个大型的展览会，还没有回来。古君忍不住又坐车回到田沟村，那里的高速公路段的施工已经结束，老屋完全被拆掉了，变成高速公路的出口处。

他来到后山的坟地里，蹲在父母和弟弟的坟前拔着草，拔累了就坐在坟前说话：“爸，妈，虎子，我好想你们哪。。。。。。对不起，我怎么也找不到那本获奖证书，如果你们地下有知，就托个梦提示我吧。”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他昂首挺立，向着天空大喊：“老天，你把这本证书赐给了我，现在又是你把它给收回去了吗？老天，你这是在耍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他悲愤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久久回荡，他又颓然坐在地上。

回到市里，古君在街上盲目地晃荡，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云浮寺的山门脚下。他爬了一段台阶，坐在石凳上歇息，他想起寺里的执叶大师曾经劝说他不要“妄自猜度，任性妄为”，自己没有听从，这两次来回穿梭的经历似乎印证了大师的话语。他明明记得弟弟是在6月24日，也就是弟弟在学校的中考结束以后的第二天，才回到家里来的，这一次却变成他在23日，泥石流发生的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家里，弟弟出现在了他本来不应该在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呢？古君想到了，他改变了自己的过去，就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身边的人，有可能会导致某些不可预料的，他无法控制的其它事情的发生，这也许就是大师所说的不可“任性妄为”的原因吧。

他走进正殿里，正中间是高大的佛像，似笑非笑地立在那里，古君在蒲团上跪下，合起双手默默祈祷：祈求佛祖，指示我去找到那本获奖证书吧，我只要一次机会，我只要最后使用一次就可以了。

他站起身，在侧面墙上的壁画前面停下来，他记得以前这里画的是佛教的因果图，他还在这里和执叶大师讨论过因果报应，但是眼前他看到的却是佛祖舍身饲鹰的图画和故事，里面讲的是佛祖有大慈悲心，为免杀生，甘愿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去喂老鹰，以此奉劝世人多为他人考虑，勇于牺牲自我。

迎面有个小沙弥走来，古君叫住他：“小师父，请问执叶大师在吗？”小沙弥站住了：“我们寺里没有执叶大师。”古君说：“上次我在这里还见过执叶大师的呀，就是你们寺庙的主持，是个清瘦的老和尚。”小沙弥睁大眼睛：“施主，你记错了吧，我们的主持是了空大师，他也不瘦。”

了空大师正好走来了，他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和尚，一脸的和善。他问小沙弥：“静海，有什么事吗？”小沙弥说：“师父，这位施主说要找一位执叶大师，还说是本寺的主持，我告诉他本寺没有执叶大师。”

了空大师双手合什对古君说：“施主只怕是记错了，贫僧法号了空，正是本寺的主持。”古君看着他，他不知道他改变了自己的过去，究竟还有多少人和事也因此发生了变化，他张开嘴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记错了吧。”他看看墙上的壁画，问道：“了空大师，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世上的老鹰何止万千，佛祖割肉饲鹰，又能救得了几多呢？这样意义何在？”

了空微微笑了：“施主，佛法之义，在于善心，善念一起，救一只鹰和救一百只鹰，并无功德高低之分。”古君琢磨着他的话，又问：“大师的意思是说，世间的事情，只有应不应该去做，而不要问值不值得去做，是吗？”

了空笑而不答，古君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他转身穿出大殿，了空目送他远去，摇摇头，自言自语：“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的声音虽轻，但古君却听得真切，他顿时身躯一震，停下脚步，待他回头去看时，了空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