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十七章）

今年的夏天不太热，下过几场雨，早晚还有些凉意。

古君请了十天假，他和小芬一起回学校拿了毕业证，办好离校手续，他还要回家去看看母亲，小芬任教的中学已经放暑假了，他和小芬在南江县城分开了，两个人约好两天后在南江市会合。

经过河店镇时，古君意外地遇上了春生，他老婆生了个儿子，是冬天生的，就取名叫“冬生”，古君想想他们父子俩的名字，忍不住想笑。春生提起古虎，他从古君哀伤的脸色中知道古君已经知道内情了，春生没有说破，只是让他捎话给古虎，以后回家路过镇上就去找他，镇西头的“吉祥豆腐店”就是他家。

母亲见他回来，又听他说已经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自然欢天喜地，她念叨着：“总算是读出来了，你爸在地下知道了，也安心了呢。”听母亲提起父亲，古君又想起弟弟，他悲从中来，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他连忙拿出给母亲买的营养品，掩饰了过去。

母亲又念起弟弟来，古君只好告诉他，四月份他去找过弟弟，他在那里上班挺好的，母亲这才放心。

古君又拿出一万块钱来给母亲，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省下来的工资，他让母亲把家里欠的债都还清，母亲说：“家里现在不欠债了，虎子这两年也寄了不少钱回来呢。”古君心里知道，这可是弟弟用半只手换来的血泪钱啊。

母亲又想起来一件事，满脸严肃：“古君，你现在工作了，经济上也有能力了。你去上大学的时候，还有你爸的丧事，村里人出钱出力，可帮了不少忙，你记着，受了人家的恩情，咱们得还，哪怕当时人家只是拿过来几个鸡蛋，那也是恩情啊。”

母亲从赵老栓家里找来写对联用的红纸，裁成小块，用浆糊粘成红包，全村八十二户人家，八十二个红包，每个红包里包了一百块钱。母亲领着古君，挨家挨户地去拜访，发一个红包，还道一声多谢。全村人个个都称赞田林生家孩子有出息，重情义，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除了古君，他又想起了弟弟，心中酸楚不已。

古君给母亲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告别了她，来到南江市。

小芬和周志在市汽车站等他，老同学见面自然亲热无比，周志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略显成熟了些，他毕业后，他父母托关系把他弄进南江市财政局上班，这是个令人羡慕的单位。周志非要给他和小芬接风，带他们来到一家西餐厅。

上了四个月班，现在古君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刀叉，他们边吃边聊，谈论起各个同学的近况，回忆高中时代的趣事，谈得兴高采烈。

周志看着如今的周志，和以前的那个学生模样早已判若两人，他说：“古君，我听小芬讲了你的工作，行啊，你现在可是在外企上班的白领啊，我看我们班就数你混得最好了。”古君谦虚着：“看你说的，我们给资本家打工，哪里比得上你给政府打工风光啊。”

周志又对小芬嬉皮笑脸：“小芬，你可要把古君看紧点儿，我听说外企里美女特别多，小心他变花心啊。”小芬对他瞪眼：“少贫嘴。”又瞧了古君一眼，脉脉含情。

饭后，古君抢着要付帐，周志拦住他，叫老板记在单位的账上，他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匆匆离开了。

古君和小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看看时间还早，小芬提议去市郊的云浮寺转转，路程不远，坐公交车十分钟就到，她以前和她父亲去过的。

云浮寺在解放前是一所大寺庙，和尚有七八十人之多，可惜文革中遭到毁坏，香火日益惨败，现如今是残垣断壁，里面也只剩下六个僧人。

爬上长长的石阶，两旁树木苍翠，幽静无人，在这里人的心灵也仿佛被洗涤一空，不带任何尘俗杂念。庙堂的偏殿里有两个和尚在做午课，没有其他游客。古君和小芬两个人在庙里四处走着，古君没有说话，超凡脱俗的环境暂时让他忘掉了心中所有的不快和心事，小芬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走。

转了一圈，回到大殿里，正面供奉的佛像，虽然年久失修，红漆剥落，仍不失庄严气度。小芬说：“我去许个愿。”她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双掌合什，闭目祈祷，古君在旁边看着两侧墙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壁画。

走出庙门，他们慢慢拾级而下。前边有一株大松树，形状奇特，树下有石凳，小芬说走累了，他们就坐在石凳上面休息。

古君问小芬：“刚才你许的什么愿望啊？说来听听。”一向大方的小芬居然脸红了：“偏不告诉你。”她低下头摆弄着肩上挎的坤包，几次抬头，欲言又止。

半晌，小芬吞吞吐吐地说：“古君，你现在工作也定了，你想过你的个人问题没有啊？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

谈起这个，古君顿时想起弟弟来，弟弟的左手残废了，他以后该如何去找对象，结婚成家呢？他只顾自己想着心事，没有搭理小芬。

小芬见他默不作声，眼里渐渐黯淡下来，脸色变了，她低垂着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慢慢抽泣起来。古君这才注意到她：“小芬，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小芬扭过头去不看他的脸：“古君哥，我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的。自从高中我俩同桌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一心一意地对你好。。。。。。我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你人长得帅气，工作又有前途，我，我配不上你。。。。。。古君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她哽咽着，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双手痉挛地绞动手里的坤包。

古君呆住了，第一次听小芬叫他“古君哥”这个亲热的称呼，他捧住她满是泪水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喃喃地说：“小芬，你刚才说的话，也是埋在我心里一直想说给你听的，对不起，这些话本来应该是让我说出来的。。。。。。”小芬破涕为笑，紧紧地搂着他。

古君后来知道，那株奇形怪状的松树叫“迎客松”，在他以后的岁月里，世事变幻无常，他始终记得这个地方，他和小芬情定终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