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十一章）

星期天上午，古君从实验楼出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草坪上有人在弹吉他，唱着忧伤的校园民谣；球场上一群人在打篮球，气氛热烈。

热闹是他们的，和古君无关。他现在已经在读大二了，平常他的日程都安排得很紧张，他每周要去理化实验楼打扫卫生，整理实验用具，两层楼忙下来，也够他受的。这是系里的指导员帮古君找的兼职，学校里有少量的勤工俭学机会提供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生。他还另外做着两份家教，每周二，四晚上和周六去学校附近帮两个初中学生补习数学和物理。他得给自己挣出生活费来，尽量减轻家里的负担，虽然弟弟每个月都寄些钱回家，可家里的那个大窟窿光靠他一个人怎么行呢。

为了不拉下功课，他几乎没有时间去玩耍，整天在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这几个地方之间来回，同宿舍里的刘仓，宋润水经常笑话他是个“模范学生”。

走到宿舍楼下，吴小童从三楼宿舍窗户里探出他那圆圆的脑袋：“古君，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的女老乡都等你半天了。”他特别强调“女”字。

古君知道是小芬来了，她就读的坚津师范学院在城市的北面，每次她都不辞辛苦地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穿越整个市区过来找他。知道古君很忙，小芬每次过来都会提前和他约好。知道今天她要来，古君特地换上她送他的那套运动服，小芬喜欢他穿，总称赞说他穿上显得特帅气。

小芬坐在他的床上，正在摆弄着那台随身听。在大学里每个人都会买一台随身听，说是用来听英语，但大多是用来听音乐。小芬第一次过来找他，看他没买，下次来的时候就带来自己的随身听，非要借给他用，但这一借她就再也不肯拿回去了。

该吃午饭了，古君要带小芬去食堂吃饭，小芬说：“今天我请你去外面吃大餐，我得了系里的四百块奖学金。”怕古君不信，还真的把她得奖的那张小证书给他看。

小芬知道古君平时在食堂里吃得很简单，缺少营养，每次她过来都带他去外面吃饭，她总有很多理由的，比如家里寄钱来了；自己又得了什么奖了，总之要找个理由好由她付钱。有一次古君非要付钱，两个人争抢起来，她生气了，胀红着脸看着他：“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学，你真的要和我计较？”古君只好作罢。他在小芬的面前有时候就像个温顺的孩子，什么都愿意听她的。

菜上来了，古君埋头吃着，学校食堂里的白菜萝卜确实缺油少盐的，吃下去饿得很快。小芬吃得不多，她喜欢看古君吃，她问他：“古君，现在你的英语成绩怎么样？四级考试也快了。”

古君咽下一口菜：“词汇量还可以，就是要纠正口音发音，以前咱们那里的中学老师的发音太不标准了，现在要一个元音一个元音地纠正过来，好痛苦。”

他接着说：“不过再痛苦也要过英语这一关，象我们学国际金融专业的学生，其它功课好过，英语可决不能马虎，以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可全靠它。”

小芬又问他：“今年过年你还是不回家吗？周志他们说今年要搞一次同学聚会呢。”

古君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回了，路上花费也不少，明年再回去吧。你回去参加同学聚会吧，其实我也挺想他们的，不过我想再寒假多挣些钱，顺便也可以把英语好好补补。周志经常和我通信，他们在南江市有那么多同学，平时放假来来往往，可热闹了。”

小芬想说我来给你出路费，我们一起回去参加聚会，但想着他一定不会接受，太伤他自尊了，只好作罢。

古虎去年过年也没有回家，从广东回家的火车平时就很挤，到过年的时候更是不得了，火车票也很难买到，除非买高价票，他宁愿省下这些钱寄给父母。幸好华子他们也都没有回去过年，大伙儿凑在一起过个年，也还热闹。

九月的时候，金旺五金厂的订单比上半年少了一半，现在是淡季，厂里放了半个月的假期，春生想回家看看他父母，古虎也想回去，两个人做伴，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他们到了南江县城，才两年的时间，县城的变化不小，修了几条新路，到处在开工修建楼盘，街边的门面冒出了好多家，人来人往，生意都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们到了县客运站，现在经过田沟村的班车每天也有了两趟，上午和下午各一班。他俩买好票，时间还早，就在街上吃了碗面，然后到处闲逛。

商店里用喇叭不停地招揽生意，发廊里的音乐震天响，春生眼尖，他拽一下古虎的衣角：“虎子，你看，那家美发店里，那个穿红裙子的，是不是田小荷？”

真的是小荷，自从高考落选后，她在她三姨开的美发店里学手艺。看到春生和古虎，她放下手里的活，跑出来和他们叽叽喳喳，真实女大十八变，两年不见，小荷出落得高挑漂亮，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下了班车，眼前的田沟村看起来还是那么贫穷萧条。走进熟悉的院子，古虎几步就跑进屋里：“爸！妈！我回来了。”

母亲迎出来，笑脸上带着泪滴，她紧紧抓着古虎的胳膊：“虎子，你变瘦了，也长高了。”父亲也出来，他好像又清瘦了些，白发也多了些，古虎有些激动，他问父亲：“爸，身体还好吗？”

父亲笑着：“好！好！都好着哩。快进屋里。“

做饭的时候，古虎帮着母亲烧火，母亲系着围裙在灶台上忙碌，父亲在旁边抽着烟，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古虎的脸上，暖暖的，很温馨，古虎心里有着莫名的感动。母亲告诉他，父亲现在身体不如以前壮实了，也没有再去石灰窑上干活，只在家和母亲一起伺弄那几亩薄田度日。

古虎拿出七百元钱交给父亲，父亲又退回两百：“虎子，你也留着些自己花吧。你大了，出门在外，免不了要些交往应酬，手中没钱，让人笑话哩。”古虎坚持不收：“爸，我手里还有。厂里包吃包住，我也没多少地方要花钱的，这些钱一半寄给哥，一半是专给爸治病的。”

母亲也在一边劝：“可怜虎子的一片孝心，你就拿着吧，过两天又该去镇上医院拿药了。”她哪里知道，父亲每次去镇医院，只买些护肝药，又怎么会舍得花钱去治疗呢？

前两天田林生吃不下饭，白天在地里，有几次他咬住牙按住腹部，头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现在看到古虎回来了，十八岁的小伙子，个头比父亲高出近半个头，面上晒得微黑，健康而充满朝气，眼中带着成年人才有的坚毅，这两年在外面打工的经历，让古虎真正成熟起来。父亲心里暗暗高兴，人好像也随之精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