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八章）

已是金秋十月，广东的天气依然很热。古虎穿着一家短袖衬衫，在冲床边把一长条薄钢板伸进模具里，再按下开关。他不时用手背擦着头上的汗珠。

转眼间，他在金旺五金厂已经上了两个月班了。华子，田溪云，春生他们都在这里做事，古虎有这几个同乡陪着，一同上班下班，倒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春生推着一车成品从后面走过，他停下，拍拍古虎：“虎子，下午发了工资你就去邮局给你家里汇钱吗？”

古虎回过头：“是啊，春生。听说今晚不用加班呢。”

春生笑嘻嘻地：“第一次给你家里寄钱，挺高兴吧？寄了钱早点回来，华子调去当仓管员了，他说今晚要请我们去喝酒哩。”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着对面走过的质量检查员。

何金水走过车间，看到春生站在那里聊天，马上训斥：“赵春生！上班时间，抓紧干活！”春生吐吐舌头，赶紧走开。

何金水是生产部的经理，全厂一百多人，数他权力最大。听说他跟随黎老板快二十年了，从一个小工人做到现在，深得黎老板的信任。

那个走过来的质量检查员叫金玲，她站在古虎旁边，从成品筐里拿出几个做好的零件，用手里的卡尺测量尺寸，记录下来。她对古虎说：“田古虎，每次测你的产品都合格，你做事可真认真啊。不像那几个，整天嘻嘻哈哈，产品经常出错，害我都被何金水骂过好几次。”

古虎抬头看着她笑笑说：“只要仔细看操作指导书，按上面的规定装好模具，尺寸就没什么问题的。”

金玲又随手拿起一个产品：“我听他们都叫你虎子，是你的小名吗？你是哪儿人啊？”

“湖北人。我知道你是湖南岳阳人，你家就在洞庭湖边吗？”

“是啊，洞庭湖的景色可美啦。。。。。。”金玲还想继续聊下去，看到何金水从那边走过来，她连忙止住话头，走开了。

古虎在邮局里填写汇款单，这是他第一次给父母寄钱，500元，他的手兴奋地有些发抖。他想象着父母接到这笔钱，该有多高兴欣慰啊。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我会供你读大学的，古虎暗暗地想。

工业区的“湘香”饭馆里，华子叼着一根烟，给大家斟酒，在广东混了两年，他俨然成了个老油条。

春生举起杯：“我们一起敬华子，祝贺他调到仓库，来！”

大家一起碰杯，华子的脸喝得开始红了，调到仓库当仓管员，每个月工资多两百，也就是收发材料，人很舒服，有空还可以偷懒躲着睡觉。

华子嚼着菜，眼瞅着春生：“春生，我听说你在追那个叫金玲的检查员？有戏吗？那女孩子长得还可以。”

春生红脸了：“可人家不理我，光我想有啥用？”他又转头对古虎说：“虎子，我仔细观察好几回了，她好像对你有点意思，有事没事都老往你跟前凑。”

古虎的脸更红：“别瞎说，她就是过来抽查产品的。”

大伙一阵哄笑。

古君推着自行车走进村口，进入高三了，课程很紧，两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上次他回家，才知道弟弟已经去广东打工了，他当场痛哭失声，但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欠了弟弟很多，除了好好读书，用好成绩来安慰他们以外，别无它法。

进了院子，母亲迎出来，面有喜色：“古君回来啦。虎子来信了，还汇回来500块钱呢。”

父亲正在看那封信，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和老乡们都在一个厂上班。邮递员送信时，顺便把那500元钱也捎来了。

古君看完信，心中总算有了些安慰。父亲抽着烟说：“还好几个同乡都在一个厂上班，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不会给人欺负。虎子这孩子也不会走歪道，挺叫人放心的。”

古君把信还给父亲：“爸，你拿些钱明天去镇上医院好好看看吧，别耽误太久了。”母亲也劝：“虎子在信上也说了，让你去医院看看，你就别犟了。”

父亲心情正好，也就答应了。

田林生走进镇医院，医生让他先去抽血化验。第二天，他又去了一趟，医生告诉他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病毒性肝炎，要赶快治疗，耽误了很容易转化成肝腹水和肝癌。他打听过了，一年的治疗费用下来要花费上万，他盘算了一会，告诉医生自己先回家，带够钱再来。他让医生先给他开些便宜的护肝药。

走在回田沟村的路上，他想起化验和开药花去的130元钱，心疼地不得了，这可是虎子在广东厂里流着汗水挣来的辛苦钱啊，他舍不得花。

他拐进赵老栓屋里，让他再给自己多找些草药。咱庄稼人没那么金贵，能熬到啥时是啥时，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