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上大学（第五章）

94年6月20日，对古君来说，是个难忘的日子，以后他生命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和这一天有着或远或近的关联。

上午的课间操时间，太阳很毒。全校学生在大操场做完广播体操，老师却没有叫解散，大家都在阳光下淌着汗水。教务处张主任走上旗杆下的讲台，原来他有事要宣布。

张主任的秃顶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他洪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同学们，今天我很高兴，因为我们学校有七位同学参加了今年四月份的全省理科竞赛，成绩很好，我们有四位同学获得市级一，二，三等奖，为学校争得了荣誉。下面我代表校领导和全校师生，向这四位同学表示祝贺！”

张主任带头鼓掌，全校师生也都一起鼓掌，掌声雷动。张主任拿出一张纸，旁边走上来的是陈校长，他手里捧着一叠红色的获奖证书。张主任大声说：“下面，我一一宣布获奖同学的名单，请叫到的同学上台，由陈校长颁发获奖证书。”

古君心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又带着紧张。

“高三（－）班，李材海同学，化学竞赛市一等奖！”

“高二（二）班，黄军同学，化学竞赛市二等奖！”

“高二（－）班，柯小芬同学，数学竞赛市三等奖！”

在持续不断的掌声中，获奖的同学纷纷上台拿到证书。小芬捧着证书回到队列中，转头看着古君，兴奋得满脸通红，古君微笑着给她鼓掌。

“高二（－）班，周志同学，物理竞赛市二等奖！”

古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头象有千斤重。他没有获奖，他羞愧地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小芬正关切地看着他，眼中有焦急，安慰和鼓励。

张主任稍微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还要宣布另外一项奖项，这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得的省级大奖，祝贺这位同学，他就是高二（－）班的田古君同学，物理竞赛省二等奖！”

整个高二（－）班沸腾了，古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傻傻地站在那里，旁边的江立仁推了他一把：“发什么呆啊，赶紧上台去啊。”

古君仿佛大梦初醒，朝台上走去，周围掌声如潮，在全校师生的目光中，他从陈校长手中接过他的获奖证书：金黄色的缎面，里面是奖状和鲜红的印章。在走回队列的途中，面对无数的笑脸和钦佩的目光，他只记得小芬的眼神，那么地骄傲和自豪，还带着点点泪光。

接下来的两节课，古君都沉浸在获奖的喜悦当中，他想，父母和弟弟知道了，一定好高兴。他没有注意到第三节课间休息时，一个中年男人和小芬交谈了几句，小芬就匆匆地跟他走了。直到下课吃中午饭的时候，没有看见小芬的影子，他在四处张望，周志告诉他，刚才小芬的父亲来学校找她，她母亲胃病犯了，住进了医院，匆忙中小芬来不及请假，就给周志说了几句话，然后跟着父亲回去了。

六月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昨天还是艳阳天，今天早上一起床，天空中就飘着小雨，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

古君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大雨。弟弟这两天正好在参加中考，也不知道考得如何。小芬回家了，不知道她母亲的病情严不严重，但愿不要有什么不幸的事降临在这个善良的女孩子身上。

大雨一下就是两天两夜。23日下午，古虎考完了最后一门课，松了一口气。同学们回到宿舍，纷纷打点行装。老师告诉大家，到七月中旬再来学校拿毕业证，看中考成绩。

他坐在空荡荡的床铺上，身后是简单的行李和一大包书。同村的田志国走进来：“虎子，你要回家吗？外面这么大的雨，不如住一晚上，明天雨停了再回去吧。”

古虎看看外面：“还是想回家，爸妈会担心的。睡在这里黑灯瞎火的，食堂都关门了，晚上饭都没地方去吃。”

门外又钻进来两个人，是韩凯和周大同，他俩的家就在学校旁边。韩凯说：“虎子，今晚别回去了，咱们正好四个人，晚上到我家做饭吃，我父母都不在家。吃了饭我们打麻将，我教你们。”

周大同也附和：“是啊，虎子，同学们这一毕业，不知道啥时候才见面呢，一起玩玩。”

四条人影消失在雨幕中。

下午的课结束后，古君站在走廊上，雨依然下得很大。模糊中校园小路上一个人穿着雨衣慢慢走近，是小芬，古君顾不得大雨，赶快撑起伞跑过去。

古君把小芬送回宿舍，她脱下雨衣，裤子湿了大半，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古君问她：“你妈的病没事吧？”

小芬理理头发：“没什么大事，急性肠胃炎，住两天医院就回家休养了。”

“这么大雨，干嘛急着来学校啊？等雨停了再来，也不迟啊，看你全身湿的。”古君跑去打了一大桶热水，让小芬洗洗。

天色黑得吓人。田林生到处查看屋顶漏雨的地方，他拿出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接着雨水。虽然大门紧闭，前屋的地上还是湿淋淋的。

从昨晚开始就停电了，田大妈就着煤油灯的微光在厨房煮面条，田林生走进来，满面忧愁：“雨都下了三天了，这次地里的庄稼可要遭殃了。”

田大妈看着他：“就怕后山岩上滑坡呢。”

田林生透过厨房的小窗户向外望去，模糊的大山的影子在夜色中默默矗立。他回头说：“不怕，往年间更大的雨都见过，也没听说过崩岩哩。”

山上的泥水和着沙石缓缓移动，裸露出褐色的岩石。在大雨声中，田沟村的人们都缩在家里，未曾料到一场泥石流正悄悄逼近他们。

田林生两夫妇在厨房里默默吃着面条，猛地听到屋后面传来轰隆隆几声巨响，他侧耳细听，不象是在打雷，接着又传来倒塌的声响和猪的惨叫声，他大叫一声：“不好！”拉开大门，冲进雨中，田大妈愣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田林生呆立在墙角，后面的猪圈已经完全倒塌了，被埋在泥石中，山岩上滑下来的泥流还在缓慢地流淌，两头百十来斤的猪全被埋在里面。

跟在后面的田大妈脚一软，跪倒在雨地里。这两头猪辛辛苦苦喂到这么大，这可是两个儿子下半年学费的指望啊。

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小了，田林生回过神来，拉着田大妈回到屋里。她小声哭泣着，田林生安慰她：“算了，总算房子和人都没事，舍财免灾哩。”

“林生！林生！”有人打着手电过来，是村长田满顺，他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跑上前来：“你家的情况如何？”

田林生指着猪圈：“其它没事，就是猪圈塌了，两头猪没了。”

田满顺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人没事就万幸了，天灾人祸，谁也躲不过。村里其他人家都还好，就是地里玉米要遭殃了，可惜了啊！”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雨要停了。我得到公路上去看看，听说猴子口那一段也滑坡了。”

田林生在他身后直叫：“满顺，你看着点儿啊，天黑黑的。”

田满顺高一脚低一脚地赶到公路上，路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沟里是一堆堆的泥土，全是从山上滑下来的。还没走到猴子口，他就惊呆了，大半条公路几乎全被泥石埋住了，他愣了半晌，转身向村委办公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