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爱情

    01

    收到张泯的短信时，司马齐天心里其实有些意外。晚上有时间吗，下班后一起出去逛逛怎么样？语言充满了试探又带着某种诱惑。看到张泯发来的短信，齐天想，逛什么逛呵，这个世界又不是窑子，有什么好逛的！以前都是我打电话约你，每次都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千呼万唤才答应，好像答应了就吃亏了似的。今天却来主动约我了，难道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现在的女人，除了自己的老婆乔依，一个个都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张泯主动约他，这还是两人相识几个月以来的头一次。从省城回来以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这个女人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呢，齐天兴奋了不到两分钟，便有了另一种预感，还是先冷她一下吧。

    看看时间还早，齐天删掉手机里张泯的短信，收拾好自己的行包，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里点上一只烟。再过五分钟，电话应该还会来，如果过十分钟张泯不再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过来，自己就打个电话过去，说自己刚才开会忙完，现在打算亲自开车陪她去逛逛，替她解闷为她分析她所感兴趣的当前形势和下一步对策，当然啦，只要她愿意还可以陪她喝茶吃饭唱歌跳舞甚至其他什么都可以。

    齐天一直记得第一次和张泯相遇时的那个晚上，张泯端着一个红酒杯子从邻桌过来敬酒，头发是过肩的直发，衣服是一件黑T恤一条黑色裤子，黑头发和黑衣服衬得她皮肤很白，让人感觉很文静而有性感。那是齐天所供职的国土局请张泯所在的人大联络感情，实际上就是一起吃喝一顿。向来不喜欢酒桌上热闹的齐天，因为不能喝酒，有意没有和领导一桌，而是和本单位的中层干部坐在一起。张泯过来敬酒也是礼节性的，大家都很客气，端起酒杯碰一下意思意思。这个女的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齐天举起茶杯和张泯轻轻一碰，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酒过三巡以后，三桌只剩下了领导的一桌还在一拚高下，人大王主任和国土局长邵年已经换成高脚杯子，茅台酒在每人前面倒了大半杯，邵局长提议要单挑，王主任却说要让桌上的领导一起干，一桌子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人大的张主任李主任都说大家一起干，而国土局的领导却说还是王主任和邵局长单独表示一下感情吧。双方一时争执不下，王主任脸色通红已经明显不胜酒力。这时张泯走了过去，王主任，你看邵局长这么盛情，我请求单独敬邵局长一杯。王主任一看救星来了，忙说好好好，这是我们人大的美女，才从乡镇调来，她单独敬你一杯，邵局长一定要给这个面子。张泯端起一只高脚杯，久闻邵局长大名，今天初次见面，真心地敬你一杯酒，小张今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说完便将杯里的酒一干二净，并且将杯子底朝天亮给大家看。邵局长眼睛一亮，忘了和王主任的较量，小张年轻漂亮，看得出来也是性情中人，干工作就要像喝酒这样，舍得把自己豁出去！只要跟着王主任好好干，今后肯定前途无量！邵局长边说边在张泯的肩上拍了拍，豪爽地将杯里的酒干了，然后提起酒瓶给两个杯子又倒了大半杯，来而不往非礼也，初次见面，我也要敬你一杯！张泯犹豫了一下，脸上有些紧张、习惯性地泯了泯嘴，然后端起杯子和邵年一起将杯里的酒一滴不剩地喝进了肚里。酒桌上的较量在一阵喝彩声中很快结束。局长邵年宣布了晚饭后的活动内容，愿意唱歌的到KTV唱歌喝啤酒、不愿意唱歌的上茶楼打牌喝茶。喝酒打牌齐天都不喜欢，只好选择了唱歌。

    饭馆到歌城大概有一公里路，走出饭馆大多数人都上了小车，门口只剩下了张泯和齐天两人，因为两人刚才在酒桌上见过面，所以也算认识了，只是彼此不知道对方姓名而已。张泯提着包站在饭馆门前，似乎想等一辆三轮车。齐天问，你去打牌还是唱歌？张泯说，陪领导打牌我可没那么多钱。我也不会打牌，既然领导安排了，那就去唱歌吧，没有领导在还自由些，齐天说着按下腰上的遥控板，走向停在街边的一辆小车，拉开车门，对张泯说，上车吧。张泯上了车，齐天便感到一股酒气扑来，忙着按下窗子。我才从乡镇调回来，很多人都不认识，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你是国土局的驾驶员吗。我叫司马齐天。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局长，虽然今天才见到，但名字却早就听说了。你可是县上公认的才子呢！齐天说，哪有那么多的才子呵，再说现在这个社会，都想当有权有地位的领导，谁愿意当什么才子。你不也是领导吗，齐局长！张泯扬起一个顽皮的笑，拉开座位前方的遮阳板打开小镜子，将脸凑上去在暗黄的灯光下看了又看。齐天说，你酒量不小呵。张泯说，今天这两杯酒才是我自己找的，真倒霉。齐天感叹地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能喝就好了！张泯说，你要是也这样能喝，就会有其他苦恼，就不会是县里有名的才子了。然后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又将手松开，转过头问齐天，你看我脸是不是很红？齐天说，没关系的，过一会就好了，脸红点还漂亮些呢。张泯笑起来，将遮阳板合上。说，你很幽默。

    齐天将车打燃，音箱里飘出琵琶独奏《塞上曲》，张泯说，这曲子好安静。齐天说，我都听十年了。听说你们邵局长要到我们这边来当副主任？张泯试探着问。齐天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原来你这么勇敢地去在邵年面前表现，是在为了以后着想呵！齐天知道，什么事情都要到定板的那一天才能确定，在这之前都是一个变数，那不过是老邵的最后一个愿望罢了。他今年五十三了，能到人大作个副主任安度晚年，当然是他最理想的归宿，那样的话他这一生就可以善终了，现在当官的，能够善终不容易呵！嘴里却说，我也听到过这种说法，怎么，要我帮忙吗！

    张泯没有说要不要齐天帮忙，齐天也就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就这样闲聊着，很快便到了唱歌的地方。停车场到歌厅有一段没有路灯的小巷，张泯下车后没走出两步便差一点被地上的水果皮滑到，齐天急忙将她扶住，张泯也用力抓住齐天的手臂，一股独特的气味钻进齐天鼻孔，心里猛然动了一下。走出小巷的时候，张泯主动提出互相留个电话和QQ号码，以后我到市里还想搭你的便车呢，张泯似乎很随意地说。

    张泯的歌唱得确实不错，会摸仿有乐感，齐天不失时机地带头鼓掌同时夸奖她两句，当齐天唱歌的时候张泯也同样送上夸奖和掌声。在齐天眼里，张泯虽不能算特别漂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吸引着他，只不过心机重了一些。女人都是危险动物，更何况是有心机的女人。所以从那一次喝酒唱歌之后，虽然脑子里不时会冒出张泯的样子，但齐天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女人，上班、出差、下乡，日子也和往常一样显得很平静。

    可是没过多久，齐天收到了张泯一个短信，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搞笑短信，同事朋友之间相互转发的那种。齐天却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有意味的信号，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即回了一个内容相似的短信。没过几天，又收到张泯一个半搞笑半黄色的短信，你来我往多次之后，齐天便拔了一个电话回去。齐天说，很久没有见到最高权力机关的美女了，晚上出去逛逛吧。张泯说，这个地方这么小，到处都是熟人，到哪儿去逛呵。齐天想，我总不会让你到我床上去逛吧，即使要到床上逛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嘴里却说，到市里去呵，我请你喝咖啡，有一家新开张的咖啡馆，环境很不错的。张泯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不过晚上可要早点回来。齐天说，我又没说不回来，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那样紧张呢。

    下午五点四十分，齐天准时将车停在距人大机关大门两百米拐弯处的张泯面前。张泯拉开车门坐在齐天旁边就发起了感叹，你们当领导就是好，有专车，想到哪些就到哪，想什么时候走就走、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所以大家才都拚了命要捞个一官半职。齐天没有回答张泯的话，开车直奔城外。齐天知道，自己目前和张泯还没有任何特殊关系，还远远不到偷情的那一步，可是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兴奋说不出为什么，紧张却有明确的原因，如果被人看见自己在下班以后和一个女的开车出门，在这小县城出不了三天就能家喻户晓，那才叫无事生非、没吃到鱼反惹一身腥。

    安静旷远的《塞上曲》又从车内某个角落飘出，平常的时候，只要听到这个曲子，齐天心里就逐渐安静，可是今天心里却静不下来。直到出了小县城，齐天心里才开始放松，似乎刚才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总担心有人在背后或暗地里某一个角落看见了自己。转头看看张泯，张泯似乎没有齐天的那份警觉而透露着兴奋，上身穿着白毛衣加高腰白色外罩，下面穿着白短裙白袜子，身材娇小显得天真烂漫。齐天心里有一种隐隐地燥动，会不会在某一天和眼前这个女人浪漫一回，想到这里，就有些迫不及待。总想伸手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捏上一把，只是手始终没有伸出。张泯似乎感到了齐天心里的燥动，转过脸对齐天说，晚上九点半以前一定要回来。为什么？九点半我儿子要睡觉，我不在他就不睡。哦！没想到你看起来像还没谈恋爱的样子，都有儿子了，不简单呵！齐天可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的女人却已经有了儿子。我儿子都马上两岁了，没想到吧，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和表面上有很大差异，张泯一下就显得很老成和自豪。齐天想到了自己五岁的儿子，努力将心里的燥动压了回去，让眼睛盯住公路的远方，好吧！看在你做母亲的份上，我答应你晚上九点半前回来。

    张泯说，她的老公陈东在乡下上班，乡干部不能每周都休息两天，而是一个月集中休息八天，只有集中休息才回县上。陈东是张泯上中专时的同学，毕业后两人都被分配到乡镇，只是张泯两年前就借调回了县上，去年就正式调到了人大，而陈东却一直在乡镇。齐天记得年前下乡的时候，曾在乡镇见过那个叫陈东的小伙子，好像是乡里的党政办主任，开会的时候在旁边无声地作记录，吃饭的时候被领导召来敬酒。瘦高的个子，很斯文的样子，没有一点乡镇干部身上的那种油滑气。便对张泯说，你老公我认识，很不错的，我们还一起下过乡呢。什么办公室主任，也就是顶着杆子做事、在老百姓面前有个官衔而实际上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的那种。县上市上来了领导要他安排接待，领导开会讲话要他加班写材料，说是集中休息，常常都是一个月八天假还没休到一半就被书记乡长叫回去了。只要一提到老公的工作，张泯就一肚子忿忿不平，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没有一个有良心，都是只顾自己而不管下属死活，所以大家才削尖了脑袋往上钻。齐天说，你说就说，不要把我扯进去好不好。张泯说，好好好，你是好人、又清正、又廉洁、又勤奋又体贴下属，是我党难得的好干部。可是你一个副局长上下班都有一辆专车，我请问你们单位的每个职工都有专车吗？齐天只好闭上嘴认输，哑口无言，便改变话题，咱们在公路边上找个饭馆吃饭吧，吃完就往回走，我答应你九点半前回去的。

    从那以后，齐天隔一段时间便会约张泯出去逛逛，两个人的关系也随着逛的次数增加而越走越近。两人在车上嘻笑怒骂，在咖啡屋谈论县里的官场和官场人际关系，在夜幕下的旷野上听她唱歌。齐天觉得，自己和张泯相识虽是一种偶然，但又有某种注定的成分。张泯身上有一种原始而神秘的野性强烈地引诱着他，让他体内不时产生出难以抑制的冲动，难以在午夜安静地入眠。很多时候，齐天觉得自己如一个走江湖的老骗子企图想骗一个貌似天真的女人上自己的贼船，苦口婆心信誓旦旦无事生非地为自己平静乏味的生活找一点刺激。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齐天感到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驱赶着、牵引着身不由已。

    对齐天来话，张泯就是一个迷，有时候好话说了几箩筐她无动于衷，有时候却一句话她就乖乖地出来了。夏天的一个晚上，张泯在齐天的苦口婆心下终于答应出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就说，又喊我出去，到哪里去嘛！喝酒你又不干，喝咖啡我又不喜欢。不是我不干，我是怕喝了酒乱性呢。这么说你是正人君子呵！要是被我们单位的人看到了，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张泯总是一边说一边拉下遮阳板上的镜子照自己的脸，我总觉得自己长胖了，可他们都说我瘦了，你看我是不是长胖了？齐天转过脸看张泯一眼，我也觉得是瘦了，你现在这样就是最合适的，再瘦就没有性感了！张泯眼里变得有些兴奋，你觉得我有没有性感？你要是没有性感我还这么厚着脸皮来找你干吗？我就是被你的性感引诱了呵。张泯脸上笑得很灿烂，你们男人都是低等动物，都是好色之徒，见了女人就不怀好意！张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呢，女人要是没有男人追宠，还不如一个低等动物呢。看你长得这么倾国倾城，不仅胜过了四大美女，还让希腊女神自惭形秽。看见张泯兴奋齐天也来了兴致，一边说一边将手悄悄伸过去抓住了张泯的一只手，眼睛却依然望着车的前方，张泯的手很柔很滑让齐天的心跳陡然加快，可是那只手却挣扎着想从他的掌心滑走，齐天便稍稍用力，张泯娇怒着笑骂着，人家见了女人是动心，你见了女人动手脚，你们当领导的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呵，在台上一本正经满口马列主义，在台下却满肚子坏水满脑子的男盗女娼，说着在齐天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你说你是想做一个让男人见了就动心的女人呢还是做一个让男人看了就烦心的女人？恐怕是前者吧，为什么整天千方百计想让男人对自己动心，又要假装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不是就叫做又要吃鱼又要避腥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呢？齐天一边开车一边和张泯玩着太极推手，车子开得却十分平稳。瓜娃子，你们男人才是又想占便宜又不想承担责任，才是真正的伪君子。张泯一边与齐天玩着推手一边笑骂，不让齐天占到任何便宜。齐天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实惠，却让平静的生活搅起了短暂而轻微的波澜。

    天色渐暗，齐天将车在路边停下。《塞上曲》又若有若无地响起，张泯按下车窗,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猛地冒了一句,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没有人真正了解我!齐天伸出右手放在张泯背上,轻轻地用力,想将张泯揽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眼睛也跟着张泯望着窗外,也许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说着在手上用了一点力。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像患了多动症似的呵，张泯的腰开始扭动起来，这一扭动让齐天心里更加狂燥，反而伸出手将张泯纤细柔和的腰一起搂住，张泯终于隔着档杆靠在自己胸前。一股淡淡地乳香味让齐天心里的燥动变成了迷乱，如一个想吃奶的小孩，悄悄将手伸向张泯胸前，暗渡陈仓的举动却被张泯及时发觉与制止，老实点，让我安静一会好不好！张泯将身子立起，快开车吧，我都饿了。

    两人到了外县的一个小镇，在一家路边店吃饭，然后又上车，在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柏油公路上漫无目的地往前开。世界变成了两人的世界，张泯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但齐天觉得两人隔着变速箱和档杆如同隔着一条河。自己总想从这条河趟过去，忍不住又伸出了手。你烦不烦呵，是不是你们当领导的都是这个样子呵，张泯说。难道还有哪个领导也像我这样子对你了？齐天的激情马上降了下来，手从张泯肩上收回放在了方向盘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呵，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像我这个样子，除了你哪个人敢在我面前讨便宜……。齐天明确地感到，眼前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看起来绝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自己的兴趣在她身上，而她的兴趣却在自己已经厌倦的一些东西上。要把这样一个女人搞到手，恐怕还不是一碗米的功夫，看起来还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便在公路上掉转车头，向回县里的方向驶去。

    慢慢地，张泯开始找借口拒绝齐天的邀请，每一次要费不少口舌才会让张泯不情愿地上自己的车。齐天感到自己如狗咬乌龟不知从何处下口，又如一条笨狗面对一根坚硬的猪骨头，食之无味去之不甘无计可施。齐天又觉得自己在走高空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虽然刺激却有很高的风险，弄不好真的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真的成了捉一个虱子在头上爬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便努力不去想张泯，强行让自己回归原有的生活。

    就在司马齐天灰心丧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张泯请求他在星期六送她去省城办事，张泯没有告诉他去办什么事情，只说可能在省城住一个晚上，这就给了他一个无限想像的空间。齐天便对妻子乔依撒谎说，这星期要到省里去参加同学聚会。齐天知道乔依不会提出和他一起去，因为星期六和星期天儿子司马乔木要到少年宫去学习围棋和书法，交了钱的不去就浪费了。所以星期六的上午两人就顺利在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季节正是初秋，公路两边农民正在收割水稻。面对窗外的风景张泯显得兴奋又心神不定，如同奔赴面试的考场。先是对着镜子反复地照，然后熟练地打开车内的音乐并且跟着轻唱。齐天说，你的歌唱得不错，可以到超女比赛上去凑凑热闹。当初相识的那一次，也就是两人对唱了一首《也许》，在赢得同事们一阵掌声的同时让两人的关系有了发展下去的希望。齐天说，今天我可是扔下老婆孩子专门来陪你的，可是你现在都不告诉我去省里办什么要紧的事，是去见省长还是去和省长公子约会？张泯马上停下哼唱纠正，我只是说请你送我，没说要你陪我呵。那不都是一样！大不一样，把我送到你的使命就算完成，可以自由活动了。齐天心里的热情顿时变成了冰块，原来你把我当成了免费的车夫啊！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张泯到省城去干什么事见什么人，毕竟我们还只是朋友，就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而这种想法至少还没有成为两人的共识。所以距离还是应该有的，有距离就有分寸，手可以随便动，话可不能随便问随便说。

    到了省城，张泯在一个街边的公共汽车站下了车，齐天本想立即掉头回去，看看时间马上就中午了，感到有些困倦，便想找个地方坐坐。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心里突然变得很放松，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人在背后盯着自己，齐天将车停在一个宾馆的停车场，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找了一个靠窗子的沙发，要了一壶蓝山、点了一份堡仔饭，吃过饭便关了电话，管他三七二十一，睡一觉再说。咖啡厅里很安静，张泯的影子在淡淡的黑管音乐中远去，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齐天打开手机，已是下午四点，一串短信从显示屏上跳出，全是张泯的电话转成了全球呼。在齐天睡觉的这两个多小时，张泯一共打了十三个电话。肯定是事情办完了，要回去了，便将短信一一删掉。上车以后，想想还是回一个电话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张泯的声音里似乎有些陌生，很不开心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本来想问你走了没有以便再搭个便车回去，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好去坐班车，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齐天说，我本来就是专门送你的，可是你又没说你要回去，你办事我也办事去了呵，现在我也准备往回走呢，对不起呵，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失落与惬意。

    02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张泯又发来了一个短信，是不是很忙，要是你忙那就算了。齐天坐不住了，打了一个电话回去，刚才在开会说事情，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忙过了，你说咱们到什么地方去逛呢。张泯说，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不好影响你的工作，要是忙过了我就还是在老地方等你，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悄悄地溜出了小县城，张小姐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齐天以退为进。你不要老是小姐小姐地叫好不好，谁是小姐？张泯回避着齐天的提问，心情显得有些沮丧。也没有拉下镜子照脸，甚至没有转过脸看齐天一眼。齐天也没有再调侃，便问那么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呢，你随便开就是了，两人便不再说话。齐天便将车向着邻县的一个旅游景点开去。天逐渐黑了下来，齐天开亮小灯，车内异常寂静，让齐天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旅行。天完全黑下，张泯发出了一声低回的叹息。你说，你们男人整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齐天觉得这个问题难住了自己，应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便还是保持着沉默。张泯打开车上的音乐，跟着唱起了一首忧伤的情歌。

    计划中的目的地终于到了，齐天将车速慢了下来。我想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什么吧，齐天见张泯没有反对，便将车拐进路边一个停车场。两人下车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咖啡馆，刚坐下张泯的兴致突然高涨起来，要齐天陪她喝。齐天说，我还要开车，还是你喝酒我喝咖啡陪你。

    可是张泯却不答应，你能不能把你的臭架子放下陪我喝一次！可是我要开车呢，齐天坚持着。开车有什么了不起，今晚不开车了不行吗！张泯没有再征求齐天的意见，便让服务员上来一瓶红酒，一人倒了一个满杯，举起杯来与齐天碰杯，似乎是在庆贺什么重大胜利。也许是刚才张泯说的今晚不开车了让齐天的某根神经开始短路，右手不自觉地也端起了酒杯。张泯在和齐天碰杯之后便将高脚杯里的一满杯酒一饮而尽，将杯口对头齐天，等着他也干杯。齐天用力将自己杯里的酒喝下去一半，然后将杯子放在桌上。我们相识多久了，司马局长，你就陪我一次好不好！张泯从卡座对面来到齐天的沙发上，抓起杯子便往齐天嘴边送，你如果舍不得陪我喝酒，我怎么舍得陪你上床呢！

    齐天想这个女人今天到底怎么了，心里还想挣扎，可嘴已经张开。就这样两人很快将一瓶红酒喝干，齐天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脸上烫得可以铬饼。张泯又叫服务员开了一瓶。齐天想，我的酒量怎么能和她比，这样下去还没有上床早就被她给灌趴下了，便坚决不再喝。张泯说，那这样吧，这一瓶我喝两杯你喝一杯。齐天没有说行或者不行，取出一只烟点上，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了！张泯将刚才倒满的杯子又喝了一半，然后说，没有什么，今天心里高兴呵！就是想喝酒！齐天说，思春了？张泯说，你知道上次我让你送我去省城干什么吗？我见网友去了！我遇上骗子了！我差点被人轮奸了！可是你却见死不救，把电话关机了！齐天继续抽烟等着张泯往下说，可是张泯却又将酒杯端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呢？齐天说，你要说自己就会说的，不想说我问你也没有用。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喝了。别，酒不是你这种喝法，我们又不是来拚酒的。张泯喝了一小口将杯子继续端在手上，齐天只好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张泯说，我们经常在网上聊天然后通过视频见过多次，人长得帅气，说是省委一个部门的什么副处长，在网上谈吐显得很有修养，约了多少次叫我去省城玩，说是要给我介绍认识一些省里的领导。听说要给你介绍领导你就屁颠屁颠去了！齐天将杯子放下。张泯又喝下一大口，高脚杯里的酒只剩下一小半，我从你车上下去就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一个宾馆开会，让我打的过去，我到了宾馆他下来接我，人长得还是和网上见到的差不多，他说他正在开会，领我先到一个房间休息等他结束了一起吃饭，我便跟着他上了楼，当我进到房间时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他说这是什么处长那是什么科长，你们先聊一会我开会完了就过来，说完便开门出去。那两个人看我的眼光就像狼见了羊，再怎么看也不像省里的领导而像两个不怀好意的色鬼，我觉得自己已经羊入虎口在劫难逃，便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将门反锁上，外面好像有人走到了卫生间门口，我急中生智抓起墙上的电话拔到了总服务台说房间里卫生间漏水请马上来维修，我看到门把手在转动，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我又掏出手机准备拔打110，这时我听见门铃响了，我钻出卫生间迅速打开房门，对外面的服务生说卫生间漏水快去弄一下，然后逃进电梯跑出宾馆站在街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以后就给你打电话，可是你的电话一直关机。

    张泯停止回忆，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的恐惧中。齐天说，你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怎么就觉得人家要强奸你呢，我看你是得妄想症了吧，就算强奸了也没有什么呵，又不是要你的命！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张泯脸色通红，在齐天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强奸我！齐天顺势一把搂住张泯的腰，想呵，现在就想呢！

    然而到了宾馆进了房间到了床上，张泯却不许齐天碰她。齐天借着酒力翻身将张泯压在下面，张泯嘴里的酒气如排风机喷进齐天鼻孔，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着不要。齐天说，别做出临死不屈的样子好不好，你又不是江姐，咱们又不是拍电影！张泯噗的猛笑出了声，停止挣扎双手将齐天抱住，翻过来将齐天压在下面，我就是想拍电影当明星怎么样，你这个老色鬼！然后将喷着酒气的嘴压在齐天嘴上。

    03

    一连几天，齐天觉得自己都处在恍忽之中，上班时精力难以集中，静下来脑子里就是张泯的影子，心似乎被什么力量牵着悬在了空中。自从两人有了那一次以后，无论齐天说好说歹，张泯就是不肯再和他一起出去，电话基本不接、短信基本不回、QQ上说话基本不理。张泯说，那天晚上是我要你喝酒的，一切都不怪你，可是今后不能再发生了。齐天觉得那天发生过的事情是不是梦里的幻觉，要不然怎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齐天知道自己已经不再相信爱情，因为爱情曾经带给他太多太深的伤害。拥有安宁的生活，远远比一次短命的爱情重要上百倍。即使他和张泯已经上过床，可他宁愿认为这与爱情无关。齐天想自己已经拥有了张泯的身体，应该感到满足、见好就收了，可心里确实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原来一个人是很容易消沉与颓废的。

    下班以后，齐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反复地想，自己和张泯之间有爱情吗，自己对她产生了爱情吗？却始终觉得和张泯在一起的时候，更像一对偷情的狗男女，一对奸夫淫妇，这种感觉无法说出口的，却压住了心中的欲望，毕竟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这又使齐天充满了负罪感，然而一旦想起张泯翘起的嘴角和斜乜的眼神，心里又有按捺不住的兴奋，那肯定是种邪恶的欲望。所谓玩的就是心跳、过把瘾就死，表现的就是这种赤裸裸的欲望吧。再后来，这种欲望因为时间而逐渐降温，电话打几次不接便不打了，短信发了没回信也失去了耐心，即使偶尔在QQ上碰见，也不打个招呼，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可是心情却再也不能复原了，张泯的影子成了司马齐天心中的隐痛。

    04

    邵年要人大当副主任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人宣布，但是局里已经传了个遍，齐天由于已经厌倦了官场那些事，所以也没有放心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升迁了，只有自己还在原地，心里的失落自然在所难免，走了一个又会来一个，好也罢歹也罢都得要相处。即使有朋友打电话来探听消息，他也都说自己不清楚。直到组织上来人考察，事情才算是揭去了面纱。都知道考察只是一种形式，所以在组织部的人询问他时，他也是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堆好话。没过多久邵年便正式赴任，局里也来了新局长。

    新局长为老局长送行，依旧是喝酒。在大家排队轮流向老局长 、新局长敬酒说好话的时候，齐天接到了张泯的电话。看看电话号码齐天一人走出酒店，张泯的话里听不出一点新仇旧怨，你没有喝酒呀！大家都在喝，为什么你不喝呢，难道你不想和新来的局长搞好关系吗？齐天一边应酬一边想，太阳再也不会从西边出来了，而是张泯想从他这儿知道邵年的信息，心里有一种鄙视感，便说我这儿吵得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直接问吧！这回张泯没有急着说话了，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难道我给你打电话就只是要向你打听消息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有三个月了吧。齐天说我都记不起了，我还以为我们昨天还见过面呢！再说了，我与邵年也就是你们邵主任平常关系也不密切，因为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同，平时也没有工作以外的来往，所以能够向你提供的有用的东西可能不多。张泯说，再怎么说，你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五年，对他的习惯特点爱好应该了解吧！他爱好的都是我不喜欢的，比如喝酒打牌，他所特别注重的都是我不在乎的，比如接受别人的恭维与吹捧，当然还有就是喜欢放得开的女人，这方面你倒可以试试。齐天还没说完就被张泯打断，这方面你不已经试过了吗？等会吃过饭陪我出去逛逛吧！到什么地方去逛呢？随便你！你老公没在家吗？没在。那、那好吧！齐天在关键时候还是失去了抵抗力，这就是后来齐天多次自责的地方，英雄志短，儿女情长啊，看起来这一生就要完全耗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就这样，齐天和张泯又睡到了一起，在齐天心里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明明知道张泯约自己是为了利用他，还是身不由已。两人再次忘我的激动，让齐天似乎短暂地忘记了所有的烦恼。齐天带有报复性质地撞击着张泯白皙而娇柔的身体，可是阴郁却如幽灵潜伏在身体每个角落，虽然没有显现却随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齐天明显感到自己老了、衰弱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当身体疲软下去以后，阴郁便公开地跑了出来。

    齐天躺在在床上，觉得很倦。张泯却显得意犹未尽，两人又躺了一会，张泯侧过身将手放在齐天胸口上说，你把邵年约出来，我们见个面吃顿饭，我再找几个人陪他唱歌打牌，我今后还要在他手下刨饭吃，不靠他关照不行啊！你是他的副手，约他吃顿饭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张泯没有将放在齐天胸口的手抽走，似乎在等到着他的回答。齐天伸过一只手放在张泯头下，另一只手将张泯的手抓住，转过脸望着张泯的眼睛，那眼里似乎也有一份疲倦与无奈。

    在齐天的安排下，张泯如愿地和邵年扯上了关系，两个月以后在邵年的提议与支持下，张泯顺利地当上了人大的办公室副主任。齐天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和张泯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如果再去死命缠着也不会有什么愉快的果子。自己得到了什么吗，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失去了什么吗，似乎也没有。自己对张泯有什么期望，爱她？说爱她不准确，说不爱她，心中又有一点割舍不下的东西，那种割舍在心中时时阵痛。希望得到她的爱？似乎也没有这个明确的目标。自己与妻子、儿子生活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虽然没有激情、激动，却有一种彼此融入的平静与安宁，这是齐天目前已经清醒感觉到认识到的事。家庭生活就是一种普通的生活，当然与爱情无关。虽然得到了张泯的身体，却没有得到她的心，让齐天感觉如云雾一般，那么他与张泯的私通难道还能与爱情搭界吗！齐天觉得这是自己最彻底的一次失败记录，这个记录只在自己的心底，没有其他任何人看得见。

    05

    当齐天听说廖杰到县里来任组织部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曾经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一个宿舍里的好兄弟，现在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齐天想打个电话去祝贺一下，可想想还是算了吧。直到有一天齐天接到了廖杰的电话，廖杰说，他到县里来工作了。齐天说，已经知道老同学到县里来当领导了，也知道你很忙，所以没敢来打扰你。廖杰说，很想把几个同学约在一起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他初来乍到不便出面，想请齐天出面来安排一下，他到时来参加。齐天应答着放下电话，心里总觉得哽着什么，虽然廖杰言语随和而客气，可让齐天还是感觉到了距离与生份，时代不同了，现在你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安排我了。

    虽然以前是同学，但现在人家毕竟是领导，领导请他出面，既是看得起他，也是对他的信任，再怎么讲又不是几岁小孩了，别人托付的事情总要办好，所以齐天放下了所有的心理包袱，去联系昔日的同学，安排聚会的时间、地点，在什么地点喝茶，在什么地点吃饭，在什么地点唱歌，都一应考虑得细致周全。聚会安排非常成功，廖杰也十分满意，可是齐天心里却更加空寂与失落。无论是喝茶也好、吃饭、唱歌也好，所有的男女同学都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廖杰，昔日同窗之间的那份纯真与激情荡然无存，都在一味的献媚与争宠，生怕自己没有被组织部长发现，男同学装老练，女同学虽然徐娘半老，却要装纯真，只有齐天跑前跑后很少参与他们那些海阔天空的讨论，如一个勤恳的小秘书。廖杰说，你那个时候就是学校的才子，怎么当了十年的副局长都没有变动，我刚到县上，很多情况都还不熟悉，等有机会我一定向书记推荐你。齐天说，我这个人天生就一副孤傲性格，这不都工作二十年了，还是改变不了，所以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快四十的人了，早就知天命了，还是想什么想！再说做副职我也已经习惯了，不就是穷点、权力少点、事情多点吗，总比一般的职工好吧。齐天嘴里这样说，心理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说不想当个一把手吧，当然想，那就不用再为报销几百块钱的招待费发愁了！说特别想吧，也还不至于，至少那不是生命中非有不可的东西。心已经散了，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吗？

    聚会过后，齐天隐约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一种期盼，几次想给廖杰打个电话，静下来一想，如果是他有心自己应该知道考虑，如果他无心的话我打电话也不起作用，想想还是觉得算了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又是一个快要下班的时候，张泯的电话却主动打了过来。肯定又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了，齐天毫不犹豫的地挂了电话，继续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大街发呆。想着自己要是走在大街上，在楼上的人看来也会小得像只蚂蚁，对于这大千世界实在有些微不足道。电话再次响起，齐天还是拿起来就挂了。当电话第三次响起时，齐天想我要是再不接，就显得我对她小气而别扭了，便按下接听键。还没吃饭吗？怎么要想当神仙啊！你那个身体可当不了神仙，都瘦成那个样子了，你再不按时吃饭今后恐怕连家庭作业都完不成了！张泯声音里充满了挑逗，要不你出来，我陪你吃饭。女人的脸皮可真厚呵，齐天想我怎么就学不来呢，便没好气地说，算了，何必要牺牲你的时间我的金钱呢，再说要是被某个长舌妇看见，又会对你的前程更加不利，我可不想成为这县城街谈巷议的热点人物。我还是一个人吃方便面安全，就这样吧，齐天说完便准备挂电话。张泯忙显得不在意地样子说，听说新来的组织部长是你的大学同学，齐天说，是同学啊！张泯说有这么好的关系你不利用起来，你这个人啦，有资源不用，守着金饭碗过穷日子！我劝你去做下工作，解决你的副职问题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少可以到一个中等部门当一把手。齐天说我这辈子已经木已成舟，当不当一把手对我已不是特别重要，是不是你又有什么想法了？才提了副主任，又想当主任了？张泯说，谁想在人大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你没经历过不知道，都是些老东西，又没有什么权力，却每天争斗得险象环生，我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相对好一点的部门作个副职。虽然是平级调动，可也不容易，既然组织部长是你的同学你总得帮我引荐一下吧！

    这个臭娘们，又想到用色相往上爬了！女人的身体真他妈是个宝，齐天心里那种愤愤不平突然变得强烈，转念一想，谁又不是在相互利用呢，自己已经得到了她，难道还想拥有她一辈子！既然不想和她苟且一辈子，说不定还能落下两头人情呢！想到这，齐天说，虽然我们以前是同学，但是人家现在是领导，我只是个副局长，不知他还卖不卖我的面子呢。他再怎么说也不会不认同学，肯定会卖你的面子的，你就主动点帮我约他一起吃顿饭吧，以后的工作就我自己去做了，你帮了我，我会答谢你的！要不我们还是到老地方去坐下当面谈？齐天心里突然又有了那种冲动，不由自主地说，好吧。

    张泯和廖杰两人可谓一见如故，趣味相投，说实在的齐天也没想到廖杰这些年已完全变了一个人，也不知张泯用了什么绝招，廖杰已显然对张泯有了兴趣，两人在酒桌上你来我往，你一杯敬过来我一杯敬过去，完全把齐天凉在了一边，当然是因为他不喝酒，两人似乎都对他充满了感激，一瓶五粮液就这样在你一杯我一杯中逐渐被喝干，张泯已是红霞满脸，还到卫生间去吐了一次，而廖杰却没有多少酒意，显得意犹未尽。齐天说，再来一瓶怎么样，我看你还没有一点反应，难得今天这么高兴，干脆喝个尽兴，下午我带你们到银水湾泡温泉。廖杰说，你又不喝，你这是唱的那出戏啊，把我灌醉了你好和张泯单独活动啊！我这是在拉——齐天本来想说拉皮条――拉郎配呢，放心吧，我可不敢夺部长大人所爱，等会去泡温泉我会给你们创造机会的，齐天说便抬手让服务员再开酒，服务员应声而动。张泯却开口说话了，司马局长，要再开酒就只有你陪部长喝了，凭什么我们两人喝醉你却一滴不沾！我要是能喝还用你安排，我要是能喝酒还会十年都还是个副局长！再说，等会我不还要开车吗？不想去泡温泉了！反正你一杯不喝我就是有意见，张泯趁着酒兴，抓住齐天的袖口不放。廖杰开口说话了，这样吧，这一瓶酒开了我们三人平分，齐天在学校时你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二、三两酒我看哪次都没有把你醉倒过。现在这个社会，太清高了可不好！喝酒就如生活，都需要一种勇气和胆量，这么些年我就是凭着这种勇气和胆量走到今天的。来我们俩先干一杯，我希望你也能在今后有所改变！面对廖杰，齐天感到无话可说，只好端起杯子，一口干下去。张泯说，还是部长有办法，会做思想工作，我从来还没见到齐天喝过酒，今天你一开口，他就干得这么痛快！齐天，我们俩是不是也该干一杯，张泯边说边将齐天的杯子倒满。然后端起杯子，感谢你帮我引荐了部长！齐天没有端杯，算了吧，反正已经被你们拉下水了，天不管地不管酒管，兴也罢衰也罢喝吧！你是女中豪杰，前头碗大（前途远大）！现在我敬部长，请你作陪！感谢部长赏脸恳请部长关照！廖杰和张泯的杯子被迅速喝干，齐天也如喝开水一般一饮而尽，等会我们就不开车，打、、、、打的去泡温泉，我、、、、、我给你们安排贵宾间！管他温泉不温泉就是天垮下来了，也要酒喝了再说，廖杰也来了精神，亲自动手将三个杯子倒满，来，干！

    那次喝酒，让齐天醉了两天被妻子乔依责怪了三天，儿子司马乔木也对他表达了明显的不满。齐天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温泉回到家里的，更不知道廖杰和张泯后来有没有回家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自己在出租车上就司机停车下去吐了两次，到了温泉是怎么下车的、到底下没下车，都没有留下一点印象，只是第二天乔依问他车子呢，他想了半天才记起应该是停在那天吃饭的酒店。乔依说，你不是从来滴酒不沾吗，怎么又能喝酒了？看来人的本性也是可以改变的呀！齐天知道乔依在发泄心中不满，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苦，便将乔依揽在怀里，我今后不会再喝了！你放心吧，什么时候，我带你去银水湾泡温泉，那个时候，窗外河堤上的柳树已经吐出了嫩芽，城市的上空也不再如冬日的阴暗，逐渐明亮而高远，出现了尉蓝的本色。

    06

    为了迎接省里的检查，这段时间齐天经常加班，人也觉得很累，所以一个人驾车回家的时候总是开得很慢，一边听音乐、一边望窗外景色。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是很少忧愁与烦恼，在忙过以后才觉得有些累，有的时候齐天不急着回家，就在路边将车停下，然后找个地方坐上一会。

    天色逐渐暗下，虽然对黄昏无限留连，但齐天还是决定回家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号码映入齐天眼帘，一辆黑色的凯美瑞停在路边，是廖杰的座车。齐天知道廖杰下班后经常都是自己开车回家，是不是车子出了什么毛病？齐天将车停在凯美瑞后面，走下车来到廖杰车前，伸手便敲车玻璃，茶色玻璃颜色很深看起来车上好像没人，齐天准备离开到车周围看看，车前玻璃却缓缓放下，齐天，是你啊！廖杰说，神色却不太自然，因为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是张泯。张泯没有转过头看齐天，但是齐天还是一眼就看她头发凌乱，衣服有刚才理顺的痕迹，我他她真是遇到鬼了！齐天心里不停地骂着自己，嘴上却说，我看见车停在路边，还以为车出了什么故障，所以下来看看。廖杰说，没事没事，刚才就是有点问题，现在已经弄好了。那我走了，你开车慢点，你也慢点，齐天迅速转身，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上车，按一声喇叭就从凯美瑞旁边一晃而过。这个时候，齐天才回过神来，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患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患的最低级的错误和最大的忌讳，真他妈的倒霉！补救是没有办法了，只会适得其反，只好长长地叹一口气，那就顺其自然吧。

    07

    张泯再次给齐天打电话时，已经是夏天。张泯没有报告她的好消息或者她与部长的关系，而是告诉他，她和老公吵架了，大概意思是乡干部陈东老是神经质般无缘无故猜疑已经当上人大办公室副主任的老婆对他有二心，便经常在老婆回家时指桑骂槐，为一点小事与老婆吵架，而且一吵就不可收拾不断升级，甚至在刚回家饭还没吃，脏衣服都没来及换就赌气回到了乡上。这个星期他们先是电话里吵了一架，所以陈东根本就没有回来，只好将孩子送到他爷爷奶奶那儿去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张泯说，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我们出去走走，不会影响你！

    齐天没有拒绝，齐天觉得自己天生就不会拒绝。张泯既然话已以说到这个程度，自己就陪陪她吧！还是开车出了小县城，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齐天提议干脆我们到河边去吧，两人便将车停在了路边，向河边走去。初夏的黄昏里，蜻蜓总在是身边盘旋，群山被夕阳照得披上五彩衣裳。在通往河边的乱石丛中，穿着高跟鞋的张泯走得东倒西歪，齐天却如履平地，从容而轻松，张泯伸手抓住了齐天手臂，抱怨说，你都不拉我一下，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齐天回过头来看看周围没有一个其他人，便伸手将张泯的小手抓住，拖着张泯到了河边。张泯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齐天取出烟点上，然后捡起一片扁石块在水面上打着水漂，你来看，我一次能打八个漂！张泯坐在石头上没动，也没抬眼看一下齐天的精彩表现与不俗成绩。齐天放弃表演，在张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怎么，叫老公折腾得这么不开心，那就离了算了！张泯还是没有说话，却从旁边的石头上移到了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别这样，等会叫人看见可就真的成特大新闻了！张泯却在他的肩上咽咽的哭了起来。齐天不再说话了，把脸对看着河面以及对岸远山，任张泯低低地抽泣。金黄色的油菜花已经凋落，色彩一天天地暗淡，一种不知名的灰鸟在水面低低的滑翔。一阵暖风从脸上吻过，春光虽好，转眼即逝，齐天犹豫着将手伸过去让张泯抓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从衣袋里取出纸巾想为她擦一下脸上的泪水，可是停了一下还是将纸巾放到张泯的手上。女人都是需要有人怜惜的，只要是女人都不例外，张泯当然也一样。张泯身上那种诱人的乳香，让齐天身体内又涌起一阵阵冲动，想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最好是能现在就将活剥生吞了。。。。。。可是齐天的手伸出来却只停留在她的头发上，谁娶了眼前这个女人肯定不会是什么福气吧。

    张泯的哭泣终于逐渐减弱、平息，用捏在手里的纸擦着脸上的泪水、鼻涕与口水，将身体从齐天肩上移去，然后将抓住齐天的手也松开收回，让自己与齐天保持着没有肢体接触的距离。

    说吧，到底怎么了！齐天抽出一支烟点上，准备开始倾听张泯的讲述，陈东听到什么关于你的传言了？

    不知道，我想应该不会吧，不过谁也说不清楚别人在背后会制造些什么谣言。以前回家都是他做饭做家务，而我照顾孩子，可现在回来却怪我没有把家里收拾好，又要我洗他的脏衣服，又要我买菜做饭，这此我都忍了，可是昨天他还没有回来，就在电话里为一点鸡毛小事和我吵了一架，我忍不住就和他吵，我找个这么粗鲁的男人，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我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嫁给他！陈东就在电话里说那好我们现在就离婚，那么多当官的、有钱的，你去随便找一个吧，你又不是不会找，那个家我也不想回来了，我给你机会，你看上什么野男人都可以带回去！陈东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居然抢先挂了电话，张泯再打过去电话便已关机。

    齐天说，你可不能让他抓到任何一点把柄，陈东这样的人，天生自卑，缺乏自信，但我的感觉是他是爱你的，包括现在。所以，如果让他发现了什么，对你影响都是小事，对他的打击也就太大了！现在这样已经对他很不公平，但无论如何眼不见心不烦，让他不知道他心里就会存有希望，不要轻易去毁掉一个人心里的希望。

    工作的事情现在有希望了没有啊？齐天调开了话题。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你这人真不是个东西！那天你装醉了，把我和部长扔在温泉、、、、！我装醉！我他妈是真醉了，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没有摸到别人床上去吧！你只是想交差了愿，有机会就溜达去了，弄得那天我和部长都很尴尬、、、、。不说那天的事了好不好，就是你们那天有了什么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没有能力直接为你调动工作，也没权力管你怎么生活，毕竟我既不是部长也不是你老公、、、、、你还是自己主动给部长多联系，我再掺和到你们中间就显得太没生活经验了。

    太阳已完全下山，河水的颜色逐渐变深，风里开始带着凉意。夜墓逐渐将河滩、将这个世界罩住，对于某些人、某些事，也只有在世界被夜色罩住时才安全，齐天心里感到也是这样，由紧张而慢慢放松，不再担心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了，又点然一支烟，那种因为有了安全感而再次产生的冲动又在体内涌动，身边这个曾经属于过自己、被自己征服过的女人，也许是她骨子里那股野性吧，对他永远都有一种巨大的诱惑力，又想伸出手将她握住。

    然而手刚伸出一半，还没有碰触到她的肌肤，裤包里的电话却猛地抖动了起来，这个电话真他妈长了一双眼睛，直接看到他蠢蠢欲动的内心，及时地将齐天准备伸出的手制止住。电话正时妻子乔依打来的，声音温柔而平和，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齐天说，我正在单位里加班呢，可能还要一会。我下班要去看看我妈，顺便去接乔木回来，你回来就直接来我妈家接我们。好吧，我加班完了回来就先来接你们。好！好！拜拜！齐天收起电话，刚才那种冲动已经不见了，对眼前的夜幕也没有了刚才的亲切感，丈母娘家住在城里一个较远的地方，公交车很少，乔依又从来都舍不得打的，所以要去接她们娘儿俩，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儿子了，也不知他的书法学得有点进步没有。齐天站起来，张泯却坐在石头上没动。回去了吧，今天是周末，你还是给陈东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或者把儿子接回来，日子还是好好过下去的。张泯终于从石头上站起，抓住齐天的手臂向公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08

    听说廖部长是你的大学同学，一把手毛局长将齐天叫到办公室问，你什么时候和他联系一下，局班子请他吃顿饭。齐天只好答应，局长的话就是工作安排，服从是组织原则。局长又开玩笑说，有这种关系只要好好用起来，调到其他部门当个一把手是有可能的，齐天说廖杰虽然是我同学，可是我总觉得利用这种关系会让我们同学感情变味，再说，我在国土局干得好好，虽然是个副局长，但大家关系都处得很好，我也很满足了，作副职有副职的好处，费心少，责任少、、、、。局长说，齐天你都工作了二十年了，当领导也十来年了，还是这么迂啊！现在这个社会，不进则退，谁不想上进啊，你若不能上到一把手，你能在这个副局长位子上干到退休吗？那个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工作只动口不动手、出门就有车吗？齐天不再言语，局长说的句句是实话，也都为了他好，看起来还是有必要好好思索一下这个问题。

    齐天终于拿起电话，廖杰说他正在办公室说事情，让他二十分钟后直接到他办公室去，二十分钟后齐天准时到了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说部长办公室还有人，司马局长你稍等一下，说完殷切地为齐天倒了一杯茶。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部长办公室的门依然关着。齐站起来走到门外走廊上看干部职工之家专栏，这时部长办公室门开了，从里面走出却是张泯！齐天首先感到了尴尬，觉得浑身不自在，张泯脸上泛上红晕，两人照面的时候只是彼此注视了一下，然后擦肩而过。办公室主任过来说，部长请你进去！齐天觉得自己的双脚突然变得僵硬，如被赶上架的鸭子，身不由已走向某个地方，走向那扇开了又关上的门。

    廖杰见了齐天依然是那么热情，这么长时间才想起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了什么想法。齐天便把自己的想法隐晦地向领导作了汇报，然后等着部长作指示。廖杰听完齐天的汇报深思了片刻，咱们是老同学，我也不和你说假话，我这个组织部长来的时间不长，一是很多情况都还不熟悉，二是与书记之间也还有一个相互沟通相互信任的过程。就目前我的了解，国土局是县上相当不错的单位，很多乡镇镇长、书记想到那里来当个副局长都不行，当然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对于一个喜欢独立思考的人来说，肯定是做一把手好。只是目前还没有单位空缺，领导也还没有调整一把手的打算。我想，在没有合适的位置的时候，你还是在国土局待着，下一次人事调整的时候，我想办法把你做进方案里去，再向书记推荐，我的权限就是做初步方案，当然最终还是要书记拍板，所以不要太着急，你的事我心里一直记着的。廖杰一席话，让齐天又是激动又是忧虑，想说些感激的话却说不出口，想到领导很忙，不好多耽误，便站起身准备告辞。廖杰又说话了，那次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张泯，刚才也来找我，请求调动工作。我看张泯这个女同志有能力，也有干工作的热情与信心，我想把她调到你们国土局来，先任纪检组长，再想办法过渡为副局长，你觉得怎么样？齐天脑子里轰地一声，似乎变成了一片空白，随后只有一个念头闪过，看起来今生要和这个女人做一辈子冤家了！嘴里却说，当然是好事，到国土局来对她对国土局都有好处，我首先表示欢迎。廖杰说，如果是真的来了，你们可要团结、要相互关照。齐天再次表态，那是肯定的，这你放心吧！心里却对自己说，今后离她远点，最好是不再来往。

    可是张泯的电话却打了过来，齐天看了就挂了，电话再次响起，张泯显得有些兴奋，齐天，你是不是打算今后就不再理我了！哪里啊，我是怕你忙，影响你的正事呢！司马齐天，你是不是吃干醋了！怎么会呢，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会吃你的醋，！总不会吃不到豆腐就吃醋吧！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到我们单位来当领导，我们还在一起共事呢！你少说风凉话好不好，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正要找你帮我出出主意，分析分析你们这些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来接我吧，出去我请你吃饭！齐天心里还在不停地呸呸呸，可中嘴里已以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虽然齐天不停地责怪自己没有志气，为什么就不能鼓起勇气拒绝，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嘛，可是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不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信誉了，而他平时最恨的就是不讲信誉。齐天想好了，就是见了面，也一定保持好距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见面以后，张泯说，那天我其实是搭他的顺风车、、、、，何必解释呢，你再解释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说吧，工作的事进展怎么样了，我还等着给你接风呢！唉，我也不知道，说是这样说了，可这么长时间了就是没有动静，会不会泡汤 ！不会吧，县上不是都还没动吗，我这个同学可是说话算数的！谁知道呢，你说我要怎样他才会真正帮我，是不是男人都像你这样，要占到女人的便宜心里才觉得踏实，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我酒也陪他喝了，找也找不止一次了，东西也送了，可就是定不下来。齐天觉得自己无法回答张泯的问题，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本来是不能说出口的，可她居然当个问题来问！现在各行各业都有潜规则，那么官场的潜规则是怎样规定的呢，齐天觉得自己头很大，说了一句，关键的时候要靠你自己、、、、、。

    你是要我去和廖杰上床吧！张泯说得更加直白，我要是和他上了床，你会怎么看我？我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到底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齐天觉得心里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09

    车停在一栋楼下的阴影里，齐天抬头望了望那栋在黑暗中半隐半现的大楼，楼上只有很少几扇窗户上透着昏暗的灯光，每一扇开灯与没开灯的窗户、每一个单元的入口、每一扇防盗门，对齐天来说都是一个陷井，等待着每一个贪图虚荣心比天高的人前去英勇献身，用自己的身体与情感去换取一圈让世人心里鄙视却脸上堆笑的光环，然后在每个宁静的今晚的某一个角落为自己的伤口上敷一块热毛巾，或者以烂为烂变本加厉报复这个世界，然后衰老、消失，犹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齐天关掉车灯取出一支烟点上，说，去吧！说罢伸手去开车上的音乐。张泯坐着没有动，停了一下，伸手拉开前面的遮阳板打开上面的小镜子，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地检查自已的眉毛、嘴上的口红，看看没有什么异常又将镜子与遮阳板合上，拿起小包放在膝盖上，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将车门拉开一半，突然停下转过身抱住齐天的脖子，府过身子将脸贴到他的脸上，在他耳边说出一句话，你不想阻止我上楼吗？我知道你不想阻止我，因为你不爱我，就像我不爱你一样。说完开门下车反手摔上车门，走向黑暗中的大楼，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击出一串如丧钟般的声音。

    当张泯的高跟鞋声音在楼道里消失，也许是进电梯了吧，齐天关上窗玻璃，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些里？回家，妻子还没有下班、儿子也住在学校，上咖啡屋坐也觉得定不下神来。车子慢腾腾慢驶出小区进入车流与人流中，齐天没有想出可以到什么地方坐坐、可以给谁打个电话。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在这个世界竟然没有一个让自己的心落脚的地方。心里的孤单让他感到很虚弱，不是这个世界抛弃了自己，而是自己偏离了这个社会的主航线，所以孤单是必然的结果，要想再融入进去，已经不可能了。

    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从…… 路到……路，从……大街到……小巷，然后上了向西的立交桥，桥上的车辆不多，灯火通明，齐天将方向盘固定在一个位置，让车在桥上转起了圈子。幽静虚无的《塞上曲》已经听了十多遍，昭君出塞、大漠孤烟、阳关唱彻，有情相守才是家，可是张泯的影子无法阻止地在脑海中显现出来，那不是在平时娇蛮与说笑的样子，而是光着身子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胸脯正被人搓揉着、身子正被人挤压着。齐天努力不去想像张泯与陌生人做爱的样子，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大脑，会不会是冷淡的迎合与强装的兴奋，也许还有夸张的呻吟，齐天心里没有感到痛苦，和女人做爱通常不会有多大的痛苦，而只能短暂的快感……。齐天说不清在立交桥上转了多少圈，然后将车停在了一个有保安引路的停车场。有人说，妓女是卖了下口供上口，裤带一松要吃一冬、裤子一挎钞票大把，那是为了生存，让人无可厚非。为了那么一个芝麻大的官、满足那可恶的虚荣心，你就从容地去和人上床，你和大街上的野鸡有什么不同。不知是谁说过，所有被欲望驱驶的男人都是伪君子，而被虚荣占据内心的女人最终都会连妓女也不如啊！

    齐天一边想一边被人引入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过道、走进一间同样铺着厚地毯的房间。墙壁灯光暗红激起某一种犯罪欲望。一个影子轻轻从门缝飘进，看了看低头坐在床沿抽烟的齐天，伸手就去脱齐天的外衣，哥，心里有什么不高兴呵，影子声音里有一种职业的温柔，一股淡淡的洋葱味扑面而来。齐天抬起头，这是一张漂亮的脸蛋，身材苗条、充满青春活力，胸脯、腰枝、屁股都有着极强的诱惑力，年龄比张泯小出十来岁，比自己的老婆至少小十五岁，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出现，谁也不会认为她是一个妓女，走在大街上肯定能够吸引不少好色之徒。

    用身体和脸蛋吸引人的确比用其他什么方式要简单得多。既然我们的生活已经与爱情无关，那么对于男人来说，感兴趣的就不再是爱情而是女人的身体。爱情太让人觉得沉重，有太多的付出、太多的虚伪、太多的责任与痛苦。还不如这妓院，赤裸裸相互满足，让世界变得简单而更加真实。你张泯可以去卖，我就不可以去嫖吗？

    齐天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两只烟，一只自己点上，一只递给正为他脱衣服的那只手，那只涂着兰色指甲油的手接过烟，哥肯定是大老板，要不就是当官的，只有老板和当官的才抽这么好的烟，要抽这样的烟，我就是当一辈子小姐也剩下不了一分钱。齐天从口袋里将一包未拆开的烟取出，都拿去吧。哥你真大方，小姐说完便将齐天拦腰抱住……

    齐天转过身将小姐扳倒在床上，双手捧住了小姐的脸，这张脸和张泯的脸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一张女人的脸。事情一旦简单化，心情就变得轻松。性的需求就如肚子饿要想吃饭一样，没有任何神圣与羞耻的东西，更扯不上任何感情。

    小姐虽然年轻，却有良好的职业经验，让齐天在某一时刻忘记了张泯那一张鸭蛋脸，显出了作为男子应有的雄风和能力。隐藏在心底的报复心理支使着他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折腾着身下的小姐。齐天看着眼前这张脸，努力不让另一张脸挤进脑子，可是那张脸却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披着头发、光着身子、乳房在胸前晃动、嘴半张着，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那张脸一旦在眼前出现，齐天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冲动，我操死你这不要脸的……满腔的怨恨瞬间变成了瘪下去的皮球，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我怎么堕落到这个程度了！我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了，齐天心里猛地一缩，睁开眼睛，便从小姐身上滑下，仰头望着天花板。点上一只烟，拿过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

    张泯说不定已经完成任务，达到目的了！心里忍不住还是将电话打了过去，话筒里反复传来的只有一句话：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天，齐天共计给张泯打了二十五个电话，全部都是关机，第三天打了十个还是一样。想起张泯在渡假村下车前的表情，齐天心里一阵阵发紧。这个女人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被奸杀了？齐天对张泯的下落做出了种种设想，可是每一种都无法印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能脱得了关系吗，就算能脱得了关系，能心安理得吗！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陈东却敲门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个曾经与他一起爬过山吃过饭的小伙子，此刻依然显得斯文恭谦。齐天知道陈东来找他的目的，忙着给他倒一杯开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陈东坐下后便开了口，齐局长，我叫陈东，在东山乡工作，你曾经到我们乡来检查过工作，我们一起下过乡。齐天说，我知道，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你是人大张主任的丈夫吧，你找我有事情吗？陈东取出一只烟恭敬地递给齐天，有些难为情地说，齐局，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事，张泯好几天没有回家了，电话也打不通，孩子在家里哭闹着不睡觉。刚才我去了她上班的地方，人大邵主任说好几天没有见到她来上班，电话都打不通，邵主任说，让我来向你打听一下。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齐局你可别见笑呵！齐天想邵年这个老狐狸你这不是有意要害我吗，嘴里却说，张主任我认识，工作上接触的时间也比较多，只是这段时间都没联系过，要不你再问下她办公室的同事，看有没有人知道？

    陈东刚离开，邵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齐天呵，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聚一下了，我知道你工作忙，什么时候还是把原来的老搭档约一起吃个饭吧。好呵，齐天说，你指示了我就马上落实，说完便等着邵年的下文。邵年停了一下，很随意地说，刚才东山乡的陈东来过我的办公室，就是小张的丈夫，说是小张三天联系不上，我想到你平时和她有联系，就让他来找你。齐天说已经来过了，我也好久没有和她联系了。邵年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齐天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应该不会吧。邵年又说，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你有能力又踏实和他们不一样，但也要处处小心谨慎，才不至于吃亏。齐天只有嗯嗯地答应着，好在邵年及时改换了话题，听说组织部长是你的同班同学，那更要好好努力争取能上个台阶，早日把你的副科问题解决了。听了邵年话，齐天感到真的不能再和张泯这样纠缠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到此为止吧！

    10

    张泯没有出事，邵年却出事了。齐天听说过这个消息时，邵年已被双规了三天，据说是在市里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邵年老婆尤姐来找到齐天，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司马局长我们邵年在国土局时一直都对你不错，他现在被人污陷，受了这么大的冤枉，你一定要帮他说句公道话哦！尤姐抓住齐天的手不放，齐天只好耐心听她哭诉邵主任遭受的冤屈以及为国土局所付出的心血与作出的重大贡献。听人说，邵年是被一个做土地整理工程的老板举报了他在国土局当局长时的经济问题，而且是直接举报到了省上。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做出了各种猜测与分析。肯定还会有人到国土局来调查，既然来调查肯定会找包括齐天在内的领导班子成员了解情况的，每个人都在努力想办法撇清自己与邵年案的关系，努力表明自己的无辜与清白。齐天想到自己从未参与过局里的土地整理工作，应该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联，便静下心来等看上面的人来调查。

    下班以后，齐天来到了邵年家里。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邵年仍然被双规在市里某个神秘的地方。齐天没有去别人家窜门的习惯，好几年了，虽然他与邵年家相距不足五十米，可是，这应该是齐天第一次到邵年家里，门敲开以后，家里显得十分冷清，除了尤姐和邵年的小孙女毛毛再没有了其他人，尤姐一边说一边忙着给齐天倒茶取水果，以前老邵在任的时候，每天来找他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现在听说出事了，家里就再也没有人来了！你是这一个月来以来单位上唯一到我们家来的人，尤其姐一边说一边眼睛开始发红，真是世态炎凉啊！四岁的毛毛在房间里快乐的跑来跑去，先是闹着要吃水果，然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玩积木，嘴里还暗暗地哼着一首什么歌。齐天不知道怎么安慰尤姐，便安静地听她诉说邵年的冤屈以及在国土局当局长时的种种好处。那些好处齐天知道没有一件是假的，心里便觉得奇怪，对于一个人来讲如果只讲他的好处，那给别人的感觉这个人真是观音菩萨活雷锋在世，完全可以评上全国先进、模范或者英雄，但是同样把这个人的种种劣迹列在一起，这个人就是十恶不赦、腐化堕落、罪该万死。邵年也是这样，因为齐天清楚地知道他的种种高尚与鄙劣、善良与肮脏，两个方面完整地结合地一起，就是那个生动、真实曾经让他无限敬畏一把手局长。毛毛扔掉积木，开始闹着要奶奶带他出去玩，尤姐说，天都快黑了，我们不出去了，电视上就放动画片了。齐天知道，尤姐是不想出去，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邵年出这件事，真的是为难她了！齐天便说，你放心吧，尤姐，我们都记住邵主任以前对我们的关照，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上面来人调查我也会这么说的。

    没过几天，上面就来了调查组，以及其秘密的方式，将国土局一部分中层干部、职工及班子成员分别通知到了一家中档宾馆的一个有地毯的套间里。齐天被人领进套间时心里已经想好了应该怎么说，所以显得很平静，房间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瘦高、女的矮胖，男的戴眼镜、女的不戴眼镜，男的阴沉女的面善。领他进房门的人向他介绍说，这位是省里的某某处长，那位是某某主任。齐天记不到两人姓名，只记得男的是处长女的是主任，却搞不清楚哪个官更大一些，矮胖女人让齐天在房间里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笔记本，瘦高男人先开口了，我们找你来是想就县人大副主任，你们国土局以前的局长邵年的问题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本着对组织负责、对邵年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地回答我们的提问，不带个人情绪无保留、无隐瞒的向组织反映邵年的真实情况。齐天想抽一只烟，可一看房间里厚厚的高级地毯、关得严实的窗户，而且没有看到一只烟灰缸，也就打消了抽烟的念头。瘦高男子开始提问，矮胖女人开始记录，齐天自己也突然觉得邵年以前为国土局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对人是那么的讲义气，对自己也是那样关怀与呵护。齐天觉得自己不是在为邵年辨护，而是自己变成了邵年，看起来一个人只要时时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就会随时充满着对别人的感激，而自己心里也变得明亮与平和，当齐天从宾馆走出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无论邵年是否能平安出来，我都为他的平安尽了一份力！再次见到尤姐与毛毛、邵年的时候，我也会感到内心无愧了！

    11

    邵年的事还没有了结，张泯的麻烦却真的来了！张泯的麻烦事不是一般的麻烦，女人的麻烦多数来自是非，张泯当然也不例外。说是组织部长和人大某个女的有什么关系，被人告发了，而这个告发人，有的说是女人的老公，有的则说是部长的夫人。齐天想，无风不起浪，就算大家是凭空编造，那为什么恰恰把他们两人编在一起了！邵年是齐天的老领导，是曾经在一起共事的，而张泯则是与齐天说不清道不白的朋友，看起两件事自己都难以置身事外了。齐天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平安，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别人插手的，越说越说不清的事情，如果什么人一定要站出来说上几句，那也只能是帮倒忙，所以齐天还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准时上班、下班后就回家，过起了以前很不习惯的日子。

    张泯电话打来还是在下午下班之前。想起老局长的话，齐天便不再接她电话。可是当电话第二次响起，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张泯的声音还是以前那样平静中带着漫不经心，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似乎有什么想说不好说。齐天等着她说话。张泯说，今晚下班有时间吗，出去逛一下吧！齐天还是没有说话，抬起头望望窗外，秋日里的天空阳光灿烂，说不定她这个时候真的需要帮助呢，我现在不理她就真的成伪君子了！终于对着电话说，好吧。

    当张泯还是在老地方拉开车门坐到旁边，齐天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回到相识的最初。虽然张泯还是穿着当初那套白衣裙，可是齐天心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向往。心里难受得怪怪的，没有谁动手打开音乐，车内压抑而沉闷，似乎自己已经游离于世界之外，孤独而孤单。天很快黑了下来，车进入市区齐天便放慢了车速，我们上哪些儿去？张泯说，去喝酒吧。

    在一个名叫无所谓的酒吧，张泯自己要一了瓶红酒，齐天叫了一壶咖啡。张泯说，怎么还是不愿陪我喝一杯吗？我现在成了是非女人，你是不是也要离我远远的了？齐天说我真的不能喝酒，对不起！张泯便一个人喝起来，一口干掉一杯，马上倒满又要干。这又是何必呢，当初走出那一步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齐天没有阻止张泯，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泯就说，我又和我老公吵架了，你看这就是他打的。张泯伸出右手臂，上面果然有一块紫色的淤痕。齐天没有说话，等着张泯继续往下讲。张泯没有继续往下讲，却开始流泪，泪水在灯光下闪烁。齐天的心里也变得沉重，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坐着。张泯说，外面的风言风语你都听到了吧？齐天说，听到了一些。张泯说，别人都知道，我老公是个没有出息的老实人，胆小怕事，从我们在中专谈恋爱那一天起，就是我凶他而他不敢回一句，结婚以后在家更是不敢大声对我说话。肯定是听到了外面的谣言，这次从乡下回来，不仅骂了我很多难听的话，还动手打我。齐天说，如果他是你的男人，他为这个事打你就是很正常的，换了我，我也一样会打你，除非他不再是你男人。因为你不仅伤了他的心，而且还伤了他的脸。

    张泯说，那天我刚到部长家里……，齐天立即打断了她的话，还是不要说你那天的事了吧！可是张泯却不理齐天继续说，那天我刚到部长家里，他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去。我只好说，我在市里同学家里今晚不回家了，他问我在哪个同学家里，我说你不认识的，手机快没电了，明天回来再说，然后就关了手机。可是他却把电话打到了我每一个同学那里，都说我不在。只有一个同学，他以前和我一起去过，可是没有同学的电话号码。他竟然打出租车到了市里打到了那个同学家，晚上十二点过跑去敲人家的门，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连班也没去上，听说第三天还去了邵主任和你的办公室打听。齐天说，可是你连续三天人找不到电话打不通，不仅仅是陈东，大家都很着急呵。张泯似乎在回避那三天的事情，我没有回家他就一直没有去乡里上班，等我刚进家门，就和我吵了起来。他非要我说出这几天去哪里了，我说到外地同学那去了，他说每个同学他都问了，连那个他不知道电话号码的他都去找到了，说我在骗他。 我急了，说我去哪里了你管得着吗，我嫁给你的又不是卖给你的，你没有出息还要我天天守着你。他就一把掌向我打过来，一边打一边哭，不管不顾地将拳头落在我身上，打够了就一个人坐在墙角里哭。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没出息回到家里来打老婆，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下去了，我受够了！我要离婚！

    齐天说，你对你老公也太不厚道，你自己愿意嫁给他的，你不守着他你守着谁。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份轻松稳定的工作，就是一种最好的生活状态，却为什么还要一门心思去捞个什么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官帽，反而失去了生活中最珍贵的东西，这不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吗？可是我就是想要一颗芝麻，你们男人可以当官为什么女人就不行！张泯的样子如一个三岁的孩子想要一串冰糖葫芦。

    齐天没有再看张泯的的脸，终于知道什么是心魔了，真是不可救药！都是虑荣心惹的祸。齐天感到眼前这个女人，除了在床上，自己和她已经找不到任何共同点了！心里涌起无比的烦燥和厌倦，不想再听她唠叨她与老公的争吵和与部长的那些鸡鸣狗盗之事。一个女人如果能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就再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了。齐天喝完咖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回去吧。张泯说，你不想陪我坐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男人都一样，只要和他上了床，他就不会再珍惜你。齐天又点上一只烟，说实在的，如果没有心理上的负担，我觉得和你上床是一件很销魂的事，可是你一旦又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而这个男人又不是你老公，我就觉得心理上别扭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儿子还等你回去哄他睡觉呢。齐天说完站起身走向吧台，付过账却见张泯还在沙发上坐着。齐天又走过去坐在张泯旁边，将手放在张泯背上，缓缓地说，走吧，回家吧！现在回头，说不定还来得及！张泯将脸望着窗外，低声说我不回去了，你回家去吧。齐天走出酒吧，拉开车门打开音乐，又是那首听了多年的《塞上曲》，阳关漫道西风凛冽。齐天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如西出阳关的故人，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知该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12

    调查组没有查出邵年的任何实质性问题，邵年也被解除了双规，正式恢复了工作。关于廖杰与张泯的传言似乎也慢慢平息。重新开始上班后，邵年给齐天打了电话，邀请他到家里吃饭。齐天说，好呵。齐天知道老局长是要感谢他，这是两人共事五六年都一直没有的事，心里便有些感动。但是，齐天总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还悬在半空中。

    转眼便到了秋天，天气晴朗的日子，齐天便到公园的柳树下看退休的老大爷老太婆跳舞，想想自己退休以后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心里便有一些向往。公园里人虽然很多，却都不认识，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不能扰乱他宁静的思考、感受。湖边偶尔划船过来的小伙、青春女子，让他心里有一些悲哀，那是一个人对青春转瞬即逝人生苦短的无奈。再美丽的青春，再风光的场面，即使能够拥有，又能长过几天、几月、几年、几十年？正当齐天在公园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收到了廖杰发来的短信：

    “陈东自杀了。”

    13

    张泯的老公陈东上吊自杀了。这个消息不仅震动了全县，而且也轰动了全市全省。事情发生突然，让齐天半天回不过神来，但稍后却猛然明白，自己长期以来心中的那种预感终于应证了！那块悬在半山上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只是齐天还不知道它将砸在谁的头上。

    关于陈东的死，外界传出了多种不同的版本，可是每一种版本都没有得到证实。齐天听到最多的是，陈东在张泯睡觉时偷偷看了张泯的手机，而里面有张泯还没来得及删除的短信，从那些短信中，陈东终于发现了老婆与某个领导私会的事实。这个事实对于陈东也许太残酷了些，让这个边远乡镇的党政办主任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浑身血往上涌，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骗了他、欺负了他、抛弃了他、愚弄了他！陈东想冲到床边一把将张泯从被窝里拉出来，在冲出三步以后即停住了动脚步，双脚被粘在了地上，他看到了睡在张泯怀里的儿子，不到两岁的儿子睡得正香，陈东没有任何思想斗争，只是双腿再也不敢往前迈出。除了孩子，自己还剩下什么！

    陈东打开家门走上大街，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一座有保安守卫的大门前，大门宏伟的气势和门前保卫的威严让他失去了冲进去的勇气，那是一种天生的畏惧感。自己一个小老百姓，拿什么去和别人斗！已经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有必在大街上被人嘲笑吗。

    齐天听说陈东在临死前的晚上一个人在小县城的大街上如幽灵一般徘徊到半夜，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活着者都尴尬都睡不着觉的事。他在凌晨三点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笔哀怨的遗言，那份遗言很快就被记者在各大网站转载并如病毒一般迅速传播。当齐天得知消息，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输入陈东的名字，很快便出现了一大堆关于陈东自杀的网页。陈东的遗言言辞凄切酸楚，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痛苦、矛盾、绝望暴露于文字之间，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这个乡镇干部的文采真的不错，让齐天也不得不佩服。齐天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份恐惧、一种文人与生俱来的而且在临死前都摆脱不了的畏首畏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但是，谁都能够看出来，陈东在指着某一个大人物，那个人依仗权势霸占了他的老婆、践踏了他作男人的尊严。他对这个人怀着敬畏又充满了仇恨，他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只好以死来表达对这个人的抗议、来逃避所有人对他的嘲弄。在小县城绝大多数人包括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做美梦的时候，陈东用一根白色尼龙绳将自己挂在了家里卫生间天花板下固定的塑料水管上。

    小县城立即成了媒体与社会关注议论的焦点，听说各大媒体的记者都在当天赶到了县里，有的到了宣传部有的直接到了乡下陈东生前上班的地方，市上也派出了调查组，弄得县里十分被动。单位里也议论纷纷，有的说是某个领导排挤了他，有的说是某领导与他老婆有不正当关系让他长期戴绿帽子，陈东感到忍无可忍又无力抗争，只好选择死的下策。有人在为陈东鸣冤叫屈，也有人骂陈东傻瓜，为一个女人去死太不值得，女人如衣服，大不了换一件得了，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齐天打算给张泯打个电话，可拿起电话又放下，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能说什么、问什么，能起什么作用？可以看出，陈东是全部知道了张泯与这个人的一切，只是没有勇气将这一切揭穿。胆小怕事的陈东似乎害怕说得太多、太尖锐，领导们会将他鞭尸似的。慢慢地，齐天读明白了，陈东指责的应该不是自己，那么就应该是自己的老同学廖杰了！都是自己惹的祸呵！如果自己当初不为她引荐，又何来今天的是非与尴尬，如果不与张泯死死纠缠，更不会有今天的麻烦，而且还连累了老同学。所以无论陈东在遗书里指责的是谁，齐天都感到自己是始作甬者、罪魁祸首。

    陈东死了，作为一个男人，齐天心里有了深深的负罪与自责，却仍然不希望那块石头砸到自己身上。一次次拿起电话又放下，对张泯、对廖杰，此刻齐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当一次缩头乌龟了。

    电话却响了起来，不是张泯也不是廖杰，而是很久没见面的邵主任。邵年才恢复了工作不久，虽然没有了以前那种霸气，却依然显得稳重而从容。小张爱人自杀的事你听说了吧！齐天低声说，听说了。邵年说，这件事背景有些复杂，但我们在关键时候都应该有一个立场，那就是维护县里的安定。陈东是个好干部，但他在遗书里对县上领导干部的指责却是毫无根据的，是他个人心理上出了问题，犯了幻想症多疑症。我们不能自己给自己的干部脸上抹黑。所以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无论谁来调查、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态度鲜明、立场坚定。无论多大的事情，只要我们内部不乱，天就垮不下来。对你我是了解也是十分信任的，张泯平时和你关系也不错，你一定要让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风雨，是经不起折腾的，我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邵年的从容与深谋远虑让齐天如拔云见日。邵年对他和张泯的关心又让他感动，只有牺牲死者，才能保住生者，才能保住县里的平安。陈东呵，你既然已经做出了最大的牺牲，那就只好再次委屈你了！齐天定了定神，走出办公室，抬头看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把邵主任的电话意思迅速给张泯和廖杰发出了一个内容相同的短信，两人又分别回了一个同样的短信：知道了。

    14

    市上的调查组没有来找齐天了解情况，就很快对外发布了调查结果，陈东患抑郁症自杀。媒体的声音也很快被平息。两个月以后，担任组织部长不到两年的廖杰被调回市里一个实权局当副局长。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齐天想，自己的生活应该与小县城一样恢复平静了吧。可是张泯却不停地给他发来短信，然后又不断地在QQ上给他留言。张泯说，陈东死了以后，她在县人大成了别人背后议论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感到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虽然她还是办公室副主任，可是在同事眼里她似乎什么也不是了，领导也不再信任她，将她凉在了一边。廖杰答应尽快给她调动工作，可是还没有落实，他却调回市上了！希望变成了肥皂泡，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溜了！张泯说，男人都是骗子，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想和她上床时都会甜言蜜语信誓旦旦，有了麻烦事却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齐天一直没有对张泯的短信和QQ留言作出回应，经过了这样的风波，齐天觉得的确不能再和她走到一起了。张泯见齐天不理她，便给他打电话，打一次挂了，两次三次齐天还是挂了，张泯如着了魔一般一直不停地打，上班打下了班也打。齐天没有办法，只好在QQ上给张泯写了一段留言，你现在的工作环境只有靠你自己去改善，别人都帮不了你。安宁的生活应该是我们最大的价值取向和现实首选，无论有没有爱情，有没有事业有没有前途，都不能影响现有的安宁，即使我们可以牺牲自己的安宁，但我们不能破坏家人的安宁，因为他们是真正无辜的。所以无论过去我们有过什么，如果影响到了我的家人，我就只有放弃我们有过的一切，望你保重！然后将张泯的电话与QQ号码一齐拉进了黑名单。

    没过多久齐天便听说，张泯神经失常了，被送到了市里的精神康复医院。消息是从邵年那里得到证实的。邵年说，张泯前段时间就出现了一些反常征兆，天天上QQ聊天用手机发短信，要不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不和同事说话，下班了也不回家。回了家就几天不来上班，后来竟然每天把不到两岁的小孩天天抱到办公室来，把办公室当成了家里，整天在办公室逗孩子玩耍。我找她谈过几次，可是她却不愿和我多说，现在年轻人的思想工作不好做。齐天知道，邵年说张泯天天聊QQ发短信，应该是给自己的吧。无论怎样，张泯都曾经和自己在一起过，而在她最孤苦的时候自己却狠心将她拒之于门外，心里便感到深深地自责。有其因必有其果，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就不能结出甘甜的果子！

    15

    精神康复医院在市郊的一座山上，周围青山环绕绿树成荫十分安静，真是一个疗养的好地方。在医院见到张泯时，齐天一点也看不出她有精神错乱的现象。医生说，张泯患的是幻想症与猜疑症，只要好好疗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恢复。医院没有对任何一个病人采取强制措施，散步、打球、健身、静坐，完全可以在院内自由活动。医院给张泯安排的是一个单人房间，雪白的被子和床单，单人床，两只单人沙发，桌子上还摆了一盒正在开花的水仙，完全像一个简易的旅馆，唯一不同的是，房间里没有电视机也不能上网，而相反多了一台CD机两只小音箱一盒轻音乐碟子。医生说，这些都是为了病人康复的需要。张泯显得十分安静，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人也似乎长胖了。 张泯说，他们说我得了幻想症、猜疑症，你觉得我是不是这样？齐天说，医生都是白痴加骗子，没有一句是真话。不过你看在这里环境这么好，我都想在这里住几天呢。你在这里精神也好多了，人也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你就当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

    张泯说，陈东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在外面受了欺负就回来欺负我，欺负了我还嫌不够，最后只能自己欺负自己，拿自己的命解恨。齐天说，陈东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首先是爱你，然后是善良能干，只是你有意忽略了他的优点。张泯停了片刻，突然问，你曾经爱过我吗？齐天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因为这也正是齐天想问张泯的问题，只好吱吱唔唔地说，无论何时何地，爱情本身并没有错，只是爱情又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没有看管好，又会在外面到处惹祸。爱情也不是万能的，不能解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问题。张泯说，我虽然不能确定你是否爱过我，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虽然油腔滑调，但很老实，和你的同学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他都当了副县级领导而你还是一个小小的副局长。张泯的话触到了齐天心里的隐痛，便站起身翻看桌上CD盒子，又看到了那张琵琶独奏《塞上曲》，忧伤的时候只有这首曲子成了齐天多年的知己。齐天问，你怎么也有这首曲子？张泯说，在你的车上听习惯了，所以就买了一张。齐天说，你儿子现在谁在照顾呢？张泯说，送回我爸妈那去了。齐天说，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看在你儿子份上，你要好好疗养，早点恢复出院，你不在他睡不好觉呢！

    从康复医院出来，天色已近黄昏，透过山上的炊烟，远处城市的灯火正逐渐亮起。乔依和儿子乔木应该回家了吧，明天还要去送儿子上书法课。齐天上车、将车启动，那首熟悉的《塞上曲》又从音箱里面远远地飘来。

    2008-10-31凌晨初稿于安昌。

    2012-11-11下午二稿于绵州海洋之星。

    2012-11-14晚校改于绵阳茶鬼。

    2013-3-20是晚再改于绵州海洋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