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誓
祭鸿
01
多少年以后,当洛玄坐在宽敞的局长办公室面对桌上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依然承认当初在舞厅里看到柳尘的第一眼时,就本能地觉得应该和她有点什么。电脑打印的离婚协议犹如一个被强行拉入舞池的女人,不停地扭动着轻飘飘的身体,时刻想着乘窗外刮进的夜风逃离桌面。
舞厅里灯光昏暗而迷幻,音乐充满暧昧。柳尘的腰很细很柔软,如没有木质化的柳枝。你的乐感真好,不愧是教音乐舞蹈的!洛玄说。柳尘的手轻柔地搭在洛玄肩上,你也跳得很好呵。洛玄感到肩上如歇着一只鸽子,舞步跳得小心翼翼,说你是我见到的小县城里最漂亮的!柳尘说,我是从山里来的,你就不要讽刺我了。洛玄说,我说的是真的!柳尘浅浅地一笑,露出白得夸张的牙齿。
洛玄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烧火棍。也许一是因为他身材瘦高如一根棍子,二是因为他打得一手好台球。刚从大学毕业胸无大志的洛玄,整天和儿时的玩伴光头一起在小县城的几条街上东游西荡,吃喝玩乐。追逐与引领着在外面已经落后的小县城的时尚。走在小县城又脏又乱的街道上,见到漂亮的、文静的、娇艳的、大方的、高傲的女孩,洛玄都会心驶神往,都有一种征服的欲望,严格地说既有喜欢又有想占有的成分,姑娘们一个又一个被追到手,然后又一个一个离去。光头说,洛玄你他妈就像猴子扳包谷,扳一个扔一个,扔一个又扳一个。洛玄感慨地说,爱情就像一坛开了封的老酒,当初实实在在装满过,至少在心里装满过。但因为没有找到保存它的方法,后来又的的确确没有了。
“这姑娘做老婆应该不错!”跳舞的间歇,洛玄悄悄地对光头说。不过舞厅里的音响太吵,光头居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也许是听清楚了装着没听清楚,反正没有任何积极的响应。
休息的时候,柳尘要么挽着母老虎的胳脖站在墙角,要么和母老虎挨着坐在舞池边的椅子上,很安静的样子。当音乐响起,洛玄便一曲又一曲不间断地请柳尘跳舞,柳尘对洛玄的每一次邀请似乎也没有反感。洛玄一边以标准的舞步搂着柳尘柔软的腰在舞池里左转右转,一边吹捧她跳舞乐感不错、舞姿优美。心里有了一种朦胧的冲动,那种朦胧的冲动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幸福感,觉得舞厅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地方。
紫外灯将柳尘的眼珠与牙齿显得阴森惨白,如同鬼片中的厉鬼,洛玄想自己在柳尘严眼中也是一样。几曲下来,洛玄已经知道柳尘是光头女朋友母老虎的同学,家在五十多公里外的乡下,幼儿师范毕业后考上了县文化馆少年文艺辅导员。柳尘的手掌细腻如三岁的婴儿。说话声音如一个正在发育的中学生。如果这个人能成为自己的老婆就不错了,在搂着柳尘旋转时,洛玄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从舞厅出来的路上,母老虎说,她这个同学已经名花有主,男朋友在县物质局工作,是县城里有名的帅哥麻将高手台球高手,名字叫李三丁,外号三娃子。因为自己要打牌,才同意让柳尘与同学一起去舞厅跳舞。光头也说,三娃子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莫去惹三娃子!看来自己没有这个命。洛玄便不再去舞厅,而将精力用在了台球桌上,准备好好操练,去参加全市的斯洛克台球比赛。
02
粉红色六分球被白色母球击中后如一条从容的泥鳅慢悠悠地溜进了中洞。洛玄舒心地抬起头掏出一只烟来准备点上,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鼻孔沁进肺里,侧过头却发现几个月没见的柳尘穿着红色风衣围着兰色围巾站在球桌边。充满兴奋的洛玄很快发现柳尘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瘦高个子的小白脸,小白脸穿着灰色风衣围着一条米色围巾,脸上白净得让洛玄感觉自惭形秽。两人亲密地挽着胳脖,这肯定就是她的男朋友三娃子了!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冤家不碰头。洛玄又想到了一个又一个成语。柳尘和三娃子的出现刺激了洛玄的神经,桌上那些平时听话的小球一个个都变得桀骜不驯,叫它向左它偏向右,叫它进洞它却到了洞口又弹回来,有一个球居然跳到了桌下,比分在领先的情况下急转直下。洛玄觉得自己脸上发烫眼睛发直手上如有跳蚤在爬。又一只球跳到了桌下,柳尘松开三娃子的胳膊,跑到墙边为洛玄捡球。在递过球来时,居然对洛玄似曾相识地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洛玄感到血从后背冲上头顶,双手颤抖如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打球的水平完全回到了业余选手或者初学者阶段,最后以大比分输给了对方。烧火棍呵,你当着柳尘的面输得这么惨也太没面子了。
洛玄低着头又向桌上压下十元钱,开局之后,虽然短暂领先,但很快又被对手扳回。看洛玄连续打出几杆臭球,三娃子终于按捺不住,以教练的口气对洛玄的打法指指点点。洛玄抬起头,球桌旁围满了观战的人,三娃子脸上虽然没有恶意但完全是一幅老师面对学生的表情。洛玄又望一眼柳尘,仍然挽着三娃子胳膊,嘴角挂着微笑看着洛玄或者前面的球杆。一股无名火窜上头顶,我烧火棍的球技难道是你三娃子可以随便评论的吗?麻将我打不过你,台球还得我当你的老师!
洛玄转身对三娃子说:“兄弟,我们来玩两局!”
虽然洛玄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暗中打着别人马子的主意。可三娃子也许并不知道洛玄在舞厅里癞蛤蟆般的狼子野心,也许根本没有把洛玄放在眼里,欣然应战。
洛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柳尘,柳尘脸上闪出一丝不快,低声对三娃说,算了,回去了吧。三娃说,还早呢,玩两局就回去。下注照例是每局十元,大概至少相当于现在的一张老人头。看着柳尘不情愿地将三娃子的胳膊松开,洛玄心中的痛得到了迅速缓解,血压回降,手也不再颤抖。洛玄说,你先开。三娃说,你先。洛玄便不客气,开局,描准,推杆,红球进洞,彩球进洞。洛玄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绿色绒布上一个个五彩的球,在某一瞬间甚至忘记了柳尘的目光在洛玄的头上、背上、手上。平心而论,三娃子的球技应该和洛玄不相上下。三局下来,洛玄三打二胜,李三丁脸上有些挂不住,要求再加一局,以求挽回面子。即使这一局洛玄输了,也是个平局,洛玄爽快地答应。然而这加赛的一局却将战果拉成了三比一,洛玄轻轻地放下球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点燃,我终于再次捍卫了自己烧火棍的称号。
柳尘已经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二十元钱,走过来递给洛玄。两张十元的钞票让洛玄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到底是伸手接过钱呢还是大度地说声算了,洛玄脑子里一片茫然。可是手已经在犹豫中伸出,在接过柳尘递过来的两张大团结时,洛玄如接过一个什么信物,双手又开始颤抖。将二十元钱放进口袋,如一个失败者落荒而逃,不敢回头再望柳尘一眼。
03
“兄弟再帮我一次把柳尘约出来吧!”洛玄讨好地将一只中华烟递到光头面前。台球虽然羸了三娃,可柳尘还是三娃的女朋友,洛玄心里觉得如三娃抢了自己女朋友一样难受。
“你怎么还想着她呵,这满大街的美女多的是,这个不行又换一个吧。”光头接过烟点上。
“我觉得柳尘和街上美女不一样,我对其他目标都失去了兴趣。”
“你这是白日梦作!人家有男朋友,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光头只管抽烟。
“你到底帮不帮!”洛玄没有耐心听光头说教,只有着一股想吃热豆腐的急切。
“没法帮!”光听说。 洛玄抓住光头的前襟,怒目圆瞪犹如面对夺妻仇人。“你打死我也没有办法,光头说,又不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是我的,我都让给你了!”
“光头你算什么朋友”!洛玄松开光头的衣服,将手里的烟扔到大街边上扭头而去。
04
阿哥阿妹哎情意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哎也会有时尽,
阿哥哎总在我身旁。
……
柳尘一首《婚誓》将洛玄带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地方,不仅音色甜美,而且声情并茂,举手投足完全有专业歌手的舞台感。一段唱罢,大厅里掌声四起。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洛玄端起啤酒和光头碰了碰。光头说,我才没想管你,是母老虎看你可怜兮兮的才约柳尘出来的。洛玄说,今晚我请客。光头说,难道还要我掏腰包。
洛玄将点歌单递给柳尘,听说你是歌唱家,你再点几首!柳尘客气地推让。母老虎说,柳尘你就不要客气了,再来几首拿手的表现表现。光头说,柳美女你要知道,今晚你是主打选手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你要把旁边那两桌打下去。有人过来敬酒有人过来敬饮料,一边碰杯一边夸奖柳尘的歌声。歌厅的胖子经理送给柳尘一束鲜艳的塑料花,你美妙的歌声给我们歌厅带来了生气,欢迎你们常来光临!洛玄说,听你唱歌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受过专业训练的就是不一样!再训练训练说不定可以当歌星呢!柳尘兴奋地说,我要是当了歌星就请你们吃饭!洛玄趁机说,那我明天先请大家吃饭,预祝柳尘成明星!光头和母老虎马上说,好,一言为定,明天洛玄请客!
05
天色逐渐变暗,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蜻蜓擦着水面滑行,水边的野茅草在河风中轻轻摇摆,高压电线与落日一起映在河水里。晚上刚到饭馆,洛玄便看到了柳尘旁边的那个空座,肯定是给他留的了,而母老虎与光头坐在一另边。和柳尘肩并肩坐着,洛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让他血液循环加快,有种特别的幸福与温暖。也许柳尘应该知道我对她有意思了吧,既然知道还来吃饭,是不是就说明她也有那个意思呢。晚饭过后光头提议一起逛小县城特有的河滩,柳尘也没有拒绝,是不是……
光头小两口早已在前面不见了人影,洛玄捡起一块薄石片在水面上打出了一串漂亮的水漂,对柳尘说,要不我们在石头上坐一会吧。柳尘整理了一下连衣裙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不停地拍打着小腿上并不存在的墨蚊子。洛玄又打出了一串漂亮的水漂,然后也在石头上坐下,犹豫着点燃一只烟。洛玄与柳尘聊文化馆聊她的工作,再聊学校生活。柳尘说自己最大的爱好就是唱歌,最大的梦想已经当一名歌手。洛玄说,你要是当了歌手,咱们青石县也跟着你出名了。柳尘神情黯然地说,可是现在却当了孩子王。
柳尘近在咫尺,洛玄已经听到了柳尘的呼吸声与脉搏跳动声。想到自己正和朝思暮想的柳尘单独在这安静的河滩安静地聊天,心跳就一直不能稳定,心中的幸福感让他大脑晕眩,想找一个什么方式表达。时间似乎停止,世界很安静。如果这个年龄还只能单相思,那未免太痛苦了。无论柳尘怎么样,我都要向她明确表达出我对她的爱恋。
天完全黑了下来,河水映着对岸楼上的灯光,为柳尘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河风不停地在身边掠过然后将柳尘的头发卷起,似乎想表达什么。如果这个机会不把握住,今后也许不会再有了。洛玄将烟头扔向远处,望着河水鼓足勇气说出了一句话:“李三丁对你好吗?”
柳尘没有回答。洛玄的心开始悬起。许久,洛玄听到了柳尘微弱的抽泣声。柳尘自言自语地说,李三丁天天打牌,把自己的工资输光了还把她的工资全部要去输得一分不剩,除了打牌就什么都不愿干,班也不想上了,钱没有、房子也没有。要成家,还只有跟父母住在一起。跟他讲道理他一句都听不进去,有几次要钱没给,还动手打了她……
柳尘慢慢停止了抽泣,伸手到包里找着什么。洛玄将一张纸巾递过去,那你为什么找他做男朋友呢?柳尘接过纸巾,在擦眼泪的过程中恢复了平静,他是那种特别能哄女孩子的人,又帅气、工作单位又不错,小县城里想做他女朋友的排着长队,但他就对我特别好。可是自从喜欢上打牌,他就把什么都忘了!洛玄问,你喜欢他吗?柳尘说,应该算是喜欢吧,我也说不清楚。
又一股河风吹来,洛玄又掏出一只烟捏在手上:“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吗?”
柳尘用双手向脑后拢着头发:“不知道,也没想知道。你要说你喜欢我,对吗!”
洛玄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只好将手里的烟点燃:“自从在舞厅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作老婆的人。”
柳尘将拢起的头发又放下:“你错了,我最不适合作别人的老婆!”
一只烟抽完后,洛玄说:“想过和三娃分手吗?”柳尘说:“没有想过,我们的父母都已经在催促我们结婚了。”
“和三娃分手,我们好吧,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洛玄不知道怎样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男人都是一样,和三娃在一起不会幸福和你在一起就会幸福吗!”柳尘说。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洛玄觉得自己找不到其他话。
“每个男人都是这么说的。”柳尘说,“男人如果靠得住,老母猪都可以上树。”
对于一个男人,最大的痛苦有两点,一是面对心爱的人而无法厮守,二是说真话的时候没有人相信。洛玄觉得这两点自己都遇上了,只好低着头抽烟。看着洛玄垂头丧气的样子,柳尘的语调平静下来:
“男人都是开始的时候说得好听,时间长了就什么都变了。”
“我是我,三丁是三丁。”洛玄说,“不是每个人都和李三丁一样的。”
一群蚊子在眼前形成一团巨大的黑影,发出温柔的嗡嗡声向两人袭来,洛玄站起身驱赶着蚊子,将心中的难受报复在蚊子身上,两个巴掌拍在一起,里面便有八只英勇就义的蚊子。
“和三娃分手吧!”洛玄拍掉死蚊子,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想你嫁给我。”
“不可能。”柳尘站起身,“他不会答应的。”
“那我找他去。”
“我也不会答应的。”
06
河边风吹得不紧不慢,还是在与柳尘一起坐过的河滩,洛玄与李三丁分别坐在两块石头上抽烟。洛玄没有想到李三丁会同意和自己到河滩来坐,既然来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干脆把话说穿了吧。
洛玄递上一只烟,看三丁将烟点燃,才开了口:“我喜欢上了柳尘,想和她拍拖,你和她掰了吧!”
李三丁:“你到是来得干脆,你做梦吧!”
洛玄:“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现在跳河你答应吗!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李三丁说,“我的条件就是让你不要再当第三者。”
“可是她已经不再爱你,你也不再爱她了。”洛玄说。
“你凭什么说她不爱我了!”李三丁说,“你是她男朋友还是我是她男朋友!”
洛玄:“你天天打牌,输了就向她要钱,还打她,她还能爱你吗!”
“我向她要过多少钱了!赌博就有输有羸,我羸的钱都花在她身上,输了向她要就不行吗!”李三丁将烟头扔在地上。
“那你也不该动手打她。”洛玄坐在石头上没动。
“我的马子我打两下怎么了,我打断她的胳膊还是腿脚了!你不要以为你有个当官的爹就可以抢别人的女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你他妈却来当第三者,操得一点德性都没有,比我这个下三滥都不如,今后你还有脸在这街上混吗!”李三丁猛地一把抓住洛玄胸前的衣服,“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尖嘴猴腮的样子,柳尘能看上你吗!”
“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打我一顿我也不还手。”洛玄平静地说,“我就是喜欢柳尘,没有她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人!”李三丁又猛地将洛玄松开。
“你和我不一样,”洛玄理了理胸前的衣服,“你应该找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当老婆。”
“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你们这样就是结了婚又有什么意思?”
“结婚就是结婚,生儿育女,还要有什么意思。”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洛玄尽量以平和的声音说:“我对柳尘的感受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她或者说爱她,觉得她是唯一的并愿意与她度过一生。而你对她已经没有这种感情了,所以你可以也很容易再找一个漂亮的女人,而我却没有办法再去这样爱一个女人。山不转水转,我们没有必要因为女人成为仇敌,而应该成为朋友。”
李三丁沉默着,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河中扔去,然后又在石头上坐下。洛玄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到李三丁面前,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两万块压岁钱,算是我给你和柳尘分手的补偿。你把柳尘让给我,我让我老爸把你从企业调到机关单位。李三丁犹豫着。洛玄说,这事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要不,我们打一场球,咱们看天命吧!如果你输了,就与柳尘分手,这钱归你,她跟不跟我是我的事。如果我输了,这钱你如数退我。我就认命了,从此不再追柳尘,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三丁犹豫着接过了钱,虽然上次你赢了我,但我台球技术也不比你差,既然看天意,那我就陪你赌一把。
07
桌子上只剩下了一颗黑色的七分球,56 比62,看起来输定了!洛玄已经落后6分,又在关键的时候却打出一枪臭杆,而将机会丢给了李三丁,看了台上的黑球与母球的位置,凭李三定的身手,进球已是十拿九稳。难道真是天不答应我和柳尘在一起!洛玄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李三丁,三丁眉角剧烈地向上翘动,,右手握杆如执着一根羊鞭,左手拇指与虎口卡成一个槽,弯腰、架杆、瞄准,然后突然转过脸看了洛玄一眼,回过头的同时球杆击出,白色的母球与黑色的七分球带着某种仇恨与得意,飞向球桌的两个窟,黑球如一匹急噪的狼,在冲进底洞门后又被弹了回来,而白球则如一只温顺的家兔,慢悠悠地穿进了中洞!桌上的局势徒逆转,苍天开眼了,洛玄明里感到额上有微汗冒出,用沾满滑石粉的左手在额上抹了一下,再次将手上扑了滑石粉。当洛玄弯下腰架杆瞄准的时候,洛玄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口里默念着柳尘,将白球击向黑球,然后直起腰,将球杆仍掉,回过头看着李三丁。
“你羸了!”李三丁取出打火机将叼在嘴上的烟点燃,“我愿赌服输。”
08
那场台球过后,洛玄听说三丁很快将外号小蜜蜂的县饮食服务公司美女谢蜜儿追到了手,而且很快公开地在大街上手挽着手。柳尘没有一点音讯,街上看不到人,舞厅里看不到影,洛玄找到母老虎,也说不知道。正当洛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时,柳尘却主动找上门来。
柳尘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风衣围着一条红色围巾,在大门外的梧桐树下显得分外耀眼。
“你和三娃是不是背后做了什么交易?老实告诉我。”柳尘显得有些憔悴,脸上没有一点光泽如一个病人。
“没、没有呵……”洛玄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打台球,把我当成了赌注,当成了商品,洛玄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我,我……”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我虽然与三娃分手了,但跟你也没戏了。”
“你、你、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柳尘转身扬长而去。洛玄来不及思考,快步上前挡在了柳尘前面。柳尘想从左边过去,洛玄伸手抓住了柳尘的一只手腕。
“你让开!你放手!”柳尘说。
洛玄并没有让开也没有放手,两人就这样在街上僵持了不知多长时间,洛玄终于说出一句:“我错了。”
柳尘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求求你放手!”
李三丁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小蜜蜂追到手以后,又以同样的速度与小蜜蜂在新年的第一天举行了婚礼。随后光头也将母老虎娶进家门。在光头的婚礼上,洛玄终于看到了神情落寞的柳尘,洛玄感到自己心里很痛,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和她说点什么。当客人散去,光头悄声说,柳尘还没有找男朋友,你还有机会。洛玄垂头丧气一个老年鳏夫,可是我实在没招了,是我和三丁的那场球伤害了她。光头说,我教你两招,第一招,死缠滥打坚持不懈。第二招,霸王硬上弓将生米煮成熟悉饭。
09
秋天的黄昏,洛玄终于在一个傍晚发现了柳尘的身影,洛玄如美帝特务一般远远跟在柳尘身后。柳尘一个人从大街走进小巷,又从一条小巷拐进另一条更小的小巷,然后拐进一道小门。洛玄未及任何思考便跟了上去,柳尘进门上楼,洛玄也进门,看着柳尘用钥匙打开三楼的一道门,进门、关门,洛玄如小偷一般慢慢上楼,深吸一口气,敲门,门开了,柳尘眼里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楼下的小巷里传来卖豆花的吆喝声,远处山上荞麦正开着蓝色的花,走廊上一只老鼠正顺着墙角散步。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柳尘眼里的冷漠让洛玄感到掉进了冰窟,满腹的委屈让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脑子里变成了空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在柳尘面前洛玄感到自己如面对严师的小学生,光头教的两招都无法施展,只有不知所措地站着,面对柳尘如一只饿狗面对乌龟无处下口。
洛玄说:嫁给我吧!柳尘说,凭什么?洛玄说,我爱你!柳尘说,可是我不爱你。洛玄,我是真心喜欢你。柳尘,是不是真心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洛玄,那你要我怎么办?柳尘,你怎么办只有你自己知道。
洛玄:“我发誓,除了你这辈子我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了。”
柳尘:“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你这也太老套了吧!”
洛玄:“因为爱你,我才想和你结婚,想和你生活一辈子。”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你有多爱我!”
“……”
“你根本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爱!”
柳尘在窗边站立良久,转过身:“我可以嫁给你,但我要最隆重最豪华的婚礼。”
洛玄说:“我答应。”
柳尘又说:“我有我自己的梦想,我要实现我的梦想。我不想依赖任何人,也不想别人处处管着我,你能答应我吗?”
看起来和柳尘走进洞房的路程不会太长了,那就答应吧!洛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好,我答应!”
“你真的答应?你不会反悔?”
“真的!”洛玄说,“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答应。如果你不相信,我愿意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宣誓并在誓言上签字。”
10
面对桌上的离婚协议,洛玄知道,让自己在青石县成为名人的,其实是那场空前绝后划时代的婚礼。办公室副主任薜艳送来这份快递时有意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等洛玄吩附。洛玄说,没事,你忙去吧。
山上的野樱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县委洛副书记的独子、二十七岁的小混混洛玄和青石头号美女、县文化馆文艺辅导老师柳尘的婚礼在青石县唯一的三星级酒店雨城大酒店如期举行。野樱桃花粉白中透着淡红,在小县城四周的山上开如夏天的晚霞。禹河里涨起的桃花水,漫过了立着干枯狗尾巴草的河滩,石巴子在剌骨而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摇头摆尾地追逐交配。婚礼举行的前一个月,县电视台就不间断地以各种名义打出了热烈祝贺的广告,让小县城的人们如盼望过年一样对这对新人的婚礼翘首以待。
据负责后勤的光头说,婚礼共摆酒宴八十桌,用掉茅台五十箱、软中华两件,鲜花一万枝。红地毯从酒店铺到大街上。一百辆人们从未见过的豪华汽车披红戴绿,在两排摩托车开道下,沿着小县城新建成的禹王大道缓缓驶向酒店,大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似乎在迎接高级领导或外国元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嘴上挂着叹息、眼睛里流露着羡慕或者向往与幻想,少女们幻想的是自己结婚也能有这样的排场,小伙子们幻想的则是自己变成新郎能够与美艳的柳尘在洞房中销魂。酒店大门前悬挂了四个挂着巨幅标语的空飘氢气球,摆满了各种五彩缤纷挂着红色绸带写了单位或个人名字的祝贺花篮。县电视台的最佳男女主持人担当婚礼主持,县文化馆电声乐队、县少年合唱团、县老年腰鼓队助阵。县委书记亲自出席,县长作主婚人。前来送红包、喝喜酒的人如禹河春天涨起的大潮,一浪盖过一浪,甚至连刚发育完成的青蛙也三三两两地赶来凑热闹。气氛热烈远远超过了一年一度的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甚至超过了四年一度的西部民歌艺术节。据说县史志办主任曾经建议将婚礼写进《青石县志》的年度大事记,终因县委洛副书记反对而作罢。
洛玄牵着柳尘从豪华加长林肯车上下来,踏着音乐走向婚礼大厅,一只好色的蜜蜂围着柳尘头上叫不出名的鲜花上下飞舞并发出如欢乐颂般的嗡嗡声。柳尘眼里闪现出一丝慌乱,想用手驱赶蜜蜂,可是左手被洛玄握着,右手抱着一束鲜花。当旁边的伴娘挥起手时,蜜蜂们似乎已经从新娘头上品尝了鲜花的滋味,抖动翅膀满足地飞走。一对打扮得十分夸张、脸上涂满了红粉的金童玉女在后面牵着长长的婚纱如两只可爱的跟屁虫。洛玄感到柳尘戴着手套的手凉如一根开始融化的冰棍。
醉人的音乐响起,如舞厅里的华尔滋,脑子里有短暂的昏眩感。结婚了!终于和柳尘结婚了。红地毯两旁童男童女手中的礼花纷纷洒向两人头上衣服上,让柳尘看起来像一个滑稽的洋娃娃。这个天气看起来阳光明媚实际上很冷,柳尘只穿了内衣和婚纱当然凉了。洛玄光亮的皮鞋上也沾着几片花瓣,一片片红色的花瓣被皮鞋与高跟鞋踩在地毯上。隔着手套牵一只手,总让人感觉不真实,洛玄便用力将柳尘的手握紧,侧过头问柳尘,你不舒服吗?柳尘摇了摇微微低着的头。洛玄再次问,你是不是感冒了?柳尘还是摇了摇头。
一只前来参加婚礼的青蛙跳到地毯中央,因为迷路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真他妈冷呵,这个狗日的天气!洛玄抬起头看了看天,一丝丝白云在青色的天空上从容游动,一只早回的大雁张开翅膀在白云下转着圈儿,现在握住的还是以前舞厅里的那只手?
11
看着薜艳无声地带上门出去,洛玄心里的痛似乎开始麻木。那场旷世的婚礼留给生命的记忆也许超过了自己对柳尘的爱情,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又开始对那场婚礼的回忆。
青蛙在红地毯上东张西望了片刻,从容地以一个漂亮的立定跳钻进了大路旁边的灌木丛中。第一道彩色拱门前站着一对金童玉女,向柳尘与洛玄头上洒着彩色雪片,让洛玄觉得进入了一个迷幻的世界。金牌主持人庄严而煽情的声音从主席台传来,少年合唱团唱起了庄严的小合唱《欢乐颂》,礼炮鸣响,天高云淡,寒冷的春风撩动着每个人的发尖。这个时候可不能松开与柳尘牵着的手,洛玄想。
又一只青蛙从右边跳上红地毯,似乎在寻找刚才那只青蛙的足迹,放开嗓子献唱了三声,然后以标准三级跳的姿势跃入左边的黄杨灌木丛中。洛玄想用右手抓一抓后背,似乎那里有一只跳蚤在啃自己的脊梁骨,可是手里抓着柳尘的手。抬起左脚、跨进大厅,掌声、啸叫声让洛玄想起了上小学时老师教的一个成语:粉墨登场。
红地毯地承受着洛玄黑色皮鞋和柳尘高跟鞋的踩压如承受痛苦命运一样无息无声,牵起柳尘经过三道圆形拱门走过二十米红地毯,被主持人引领着在主席台中央站定,聚光灯让洛玄睁大眼睛也看不见台下任何一张面孔,感觉自己与柳尘如被牵着的两只漂亮的木偶。闪光灯如夏日雨夜的闪电,摄像机如装满弹药的迫击炮,音乐如希望的田野上飞舞的蜻蜓禹河上空盘旋的鸽子草丛里苏醒的菜花蛇。金牌持人的声音从大厅里每一个角落响起:第一项议程,少年儿童向新人敬献祝福词。第二项议程,来宾代表致贺辞。
音乐与掌声过后男主持人对着话筒发出了洪亮悦耳的声音: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双方父母大人上场!掌声中,洛玄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穿着西服打着领带面带微笑与穿着紫色尼子大衣体形肥胖的母亲从贵宾桌上站起走向主席台,然后是穿着崭新干部服的岳父、穿着红色大衣的岳母从嘉宾席拘谨地走向主席台。主持人让洛玄与柳尘向边上靠了靠,让四位大人站在主席台的正中央。
新郎新娘向双方父母三鞠躬!漂亮的女主持人发布了婚礼的第一道命令。洛玄牵着柳尘如牵着一只宠物狗站到四位大人对面,鞠躬是松开手呢还是牵着手?洛玄有些犹豫,侧过脸看了一眼柳尘,化过妆的脸让洛玄觉得十分陌生,一片从头发上掉下的花瓣贴在眉毛之间如一颗巨大的美人痣。柳尘的手掌终于有了一些温度,洛玄想,这手还是不放下吧。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新郎新娘向父母敬茶!感谢父母养育之恩!服务员将两杯茶递两两人面前,这手看起来必须要松开了。洛玄轻轻松开,柳尘的手便从他的掌心抽走。先敬新郎双亲,再敬新娘父母。父母接过茶杯在嘴边象征性呡了一口后递给服务人员,母亲便从衣服包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洛玄和柳尘,两人又将四个红包交给身后的伴娘,转过身再次面对聚光灯和台下目光的照射。洛玄再次向柳尘伸出右手,而柳尘却将自己的双手交叉着放在前面,没有配合地将左手交到他的掌心中。
音乐又起,父母大人回席上就座。主持人宣布请证婚人上场宣读结婚证书并为新人证婚。县公证处主任身穿制服手拿文件夹大步走向主席台,面向来宾站定,打开文件夹:
结婚证书,编号XXX,新郎洛玄生于XX年XX 月XX 日,身份证号XXX;新娘柳尘,生于XX年XX月XX日,身份证号XXX,又方自愿于XX年XX月XX日登记结婚,青石县民政局,经办人XX,发证时间XX年XX月XX日。
掌声停下,主持人充满激情地宣布,请尊敬的主婚人、县人民政府县长为新人主婚并发表讲话。在县长讲话的时候,洛玄终于又抓住了柳尘的手,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柳尘的脸色有了回暖,手也不再冰凉。一首歌的旋律从洛玄胪腔深处远远地响起。
12
窗外开始变暗,整个办公楼的人都早已下班,只有洛玄一个人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柳尘已经在协议上的某个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只等洛玄也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犹如当初在结婚誓言上签字一样,这无疑是洛玄一生中需要签发的最重要的文件。如果说在绝世的婚礼上签的是卖身契,那么现在面对的离婚协议就是赎身文书了。
又一阵掌声中,主持人再度提高了声音,下面进行婚礼最重要的议程,请新娘、新郎结婚宣誓。
全场气氛再次热烈,好事的来宾纷纷从席位上站起,有人用手机拍照,有孩子趁机抓起桌上的烤鸭腿塞进嘴里。音乐由欢乐颂改成了庄严的圣母颂,长号浑厚、大提琴低回,铜笛悠远。十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将三生三世的缘分,凝聚成一个庄严的承诺,将千般柔情万般挚爱化为一句誓言。让我们有幸得以共同见证。在男主持人的演讲中,女主持人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两份如圣诞卡一般精致的十六开大红对折卡片,背面印着四个金色大字;结婚誓词。
主持人将两份誓词分别递给洛玄与柳尘,一只立式话筒安放到了舞台中央。女主持人宣布:首先请新郎洛玄先生宣誓。
洛玄按主持人的要求走到立式话筒前,左手将誓词打开,右手缓缓举起。在没有没有鲜红旗帜与领誓人的情况下,洛玄不知道右手是应该握成拳头还是像西方电影里一样将指头伸直。庄严的音乐停止,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洛玄感到自己像一个陌生的巫师,面对着一群被蒙蔽的信徒。
“我自愿与柳尘结为夫妻,无论贫穷与富有、疾病与健康,都永远爱她、理解她、支持她,与她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立誓人,洛玄。”
接下来请新娘柳尘宣誓!柳尘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誓词,回过头问了女主持人一句,我可不可以不举手?女主持人说,不举手怎么行,结婚是一生的大事,婚誓是有效期为一生的誓言,当然要举手。
柳尘在主持人的指引下走向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左手拿着誓词右手缓缓举起。那样子根本不像是举手而是将手抬到与肩同高的位置,指头半屈如握着一个馒头,轻轻咳了一声:
“我自愿与洛玄结为夫妻,无论贫穷与富有、疾病与健康,都永远爱他,理解她支持他,与他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立誓人,柳尘。”
柳尘的声音虽然有些中气不足,但在主持人的带头下,全场所有宾客都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男主持人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下面让我们共同见证洛玄先生与柳尘女士婚誓签字仪式!
服务员很快搬上来一张条桌两把椅子,熟练在一桌上铺上红桌布。舞台灯光在桌上聚焦,男左女右,洛玄与柳尘并排入座,两张如荣誉证书一般的文件摆上桌面,红底黑字的结婚誓言是洛玄亲自设计,印刷精美,庄重大气,两只缠着红丝带的漂亮的签字笔递到两人手中。
主持人说,请新郎新娘与誓词上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洛玄在闪光灯闪烁中握起笔,手似乎又有些颤抖,签吧!签吧!签了柳尘就是我的妻子了!
音乐声中,签字完成,掌声,交换誓词!热烈的掌声,相互拥抱!亲吻!更加热烈的掌声。当洛玄的脸与柳尘的脸贴在一起时,再一次感受到柳尘全身冰凉如青龙山上的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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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待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薜艳发来一条短信,晚上在家熬红豆粥,要不要过来吃一碗!好久没去薜艳家里了,洛玄不知道是否应该去薜艳那里吃一碗红豆粥,洛玄只知道那份协议还在桌上不安分地想引起他的注意,刺激着他的神经。如果我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与柳尘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和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撕了它,难道就还能回到从前、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吗?
新婚过去三个月,洛玄心里的那股冲动与热乎一点没减,觉得每一次和柳尘亲热都激动如不已,充满了亢奋和幸福。结婚后这三个月,洛玄先被单位提拔当了一个小小的股长。然后,组织部的人又找洛玄谈话,说他年轻有激情、业务能力强、思想品质好,应当到领导岗位挑担子。洛玄觉得自己虽然运气好,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但这几年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如何使柳尘就范的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想过要向上爬格。因为自己有一个当副书记的老爸,所以才当上了一个单位的副局长。想起柳尘所提的条件,洛玄心里始终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望着挂在卧室墙上装在镜框里的《结婚誓词》,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满足了!
客厅墙上分别挂着柳尘和洛玄的大幅照片,天花板上的筒灯照射着镜面地砖,反射着两人的微笑。柳尘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靠在沙发上吹头发,刚洗过澡的身上散发出熟悉而诱人的香气,洛玄心中的冲动如——起来,便靠过去从后面抱住柳尘,双手按在柳尘没有穿内衣的胸脯上,脸埋在柳尘的发间,深吸着柳尘身上那诱人的气味,急急地准备下一步动作。
柳尘一边吹头发一边将洛玄的双手推开,跟你说个事。什么事?洛玄又将双手按了上去。建设街开了一家酒吧,柳尘没有再将洛玄的手推开,声音平和地说,我想去当兼职歌手。当歌手?洛玄双手不自觉地收了回来。柳尘说,一晚上还可以挣几十块钱。洛玄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那几十块钱。柳尘说,我想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一点自己的梦想,所以我想去试试。洛玄说,我觉得酒吧环境不好!柳尘说,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洛玄哑口无言,可是再也没有了继续亲热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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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很轻,洛玄没有像上班时一样叫一声进来,而是过去将门拉开。
“洛局,你在办公室呵?”薜艳站在门外。薜艳应该不到三十岁,身材苗条,感觉脸色有些憔悴。薜艳已经当了三年的办公室副主任,自己当一把手后虽然主任位置一直空着,却不敢草率将她提正。
“我看见灯亮着,以为是你忘记关灯了,所以来看看。”薜艳笑着说,“都七点了,洛局你还在加班?”
“也没加什么班,就是一个人坐坐。”
“怎么不早点回去陪陪柳姐?”
“她去酒吧唱歌了。”“酒吧唱歌?”
“是呵,当兼职歌手,我回去早了也是一个人,”洛玄觉得自己在下属面前很没面子,“你怎么也在办公室?”
“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家里没电脑,到办公室来看看新闻。”
“进来坐会吧。”洛玄才记起听别人说过,薜艳离婚了。
“我听说柳姐歌唱得很好,说不定还能成歌星呢。”薜艳很轻地坐在长条沙发上,显得很随意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当歌星呢,就这样过平常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洛玄屁股靠在桌沿上站着。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个人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梦想。”薜艳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安静的东西。
“怎么都说有梦想,”洛玄不愿长时间盯着薜艳的眼睛犹如不敢轻易走进一扇陌生的门。“我就没有梦想,只有担心。”
“你担心什么?”薜艳抬起头看着洛玄狡结地笑笑,“你当初追求柳姐不也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吗?女人需要宠爱、需要呵护,也需要包容与理解,柳姐有这个天赋,不妨就让她去闯一闯,人的命运是自己闯出来的。”
洛玄说:“你很会开导人!”
洛玄觉得薜艳的话有些道理,心里的气也顺了许多,就让柳尘有她的梦想吧。每天晚上便在办公室消磨时间,有时候薜艳也会从自己的大办公室过来坐坐,如朋友一般闲聊一些有趣与无趣的事,十点左右,便来去酒吧接柳尘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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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尘坐在吧台前的一个高脚转椅上,头低着背对着大门,左边站着一个男人,两个人靠得很近,而且男人的手放在柳尘肩上,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洛玄已经站在背后。
当洛玄确认李三丁的手扶在柳尘肩上时,心里的血立即涌上头顶,浑身开始发抖。吧台里的服务员低声对李三丁说了句什么,李三丁将手从柳尘肩上收回,转过身准备给洛玄取烟。洛玄已经抓旁边桌上的一瓶啤酒,三丁还没将烟从包里取出,洛玄手中的啤酒瓶已经砸到他的头上,发出了呯的一声闷响。
柳尘柳尘被闷响惊起,转身从吧椅上站到地上:“洛玄!”
洛玄左肘顶住李三丁的胸口,右手将打烂的酒瓶顶在李三丁下巴上:“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吧台内的服务员大声惊叫,李三丁手中的烟掉到了地上,双手捂着头顶,血和啤酒混在一起流到了脸上。柳尘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洛玄,你真有本事,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除了撒野你还会干什么!”
有保安进来抓住了洛玄的双手,洛玄挣扎着转过身,手里舞握着半个酒瓶。滚开,你们这群看门狗!有本事你们敢动大爷一根手指头,老子要你们马上从青石县消失。保安将洛玄松开,可是有一个保安居然一举向洛玄挥来,洛玄感到腮帮被重击了一下,手中的半个啤酒瓶也刺进了对方肚子里。
“住手!”李三丁终于开口了,“你们敢惹烧火棍,不想在这里混饭吃了!”
李三丁被扶到一把转椅 ,脸上已经被擦干净,头上捂着一团餐巾纸。洛玄被保安松开,用手揉着自己的腮帮。李三丁让其他保安把蹲在地上的保安扶出去,转过头对洛玄说,坐吧。又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烟递给洛玄一只:“刚才一桌客人喝多了,一定要敬柳尘酒,柳尘没有办法被灌了几杯,一个人在吧台上哭,我安慰她几句,没想到被你误会了。”
洛玄将手中的半个啤酒瓶扔掉,准备在椅子上坐下,柳尘抓起放在旁边的手提包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迅速走向门口。洛玄跟着柳尘出门,柳尘站在街边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柳尘在前门上车,洛玄便在后门上了车。一路两人不再说话,下车时洛玄在后面掏钱,柳尘已经下车走进小区,洛玄下车后跟在柳尘后面,两人还是没有一句话。柳尘开门进屋,也不洗脸洗脚就直接进卧室上床用被子捂住了头,任凭洛玄解释讲道理,就是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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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洛玄关了办公室门取出中华烟递给李三丁,自己也点上一只,然后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李三丁一个人到洛玄的办公室还是第一次,洛玄知道李三丁早晚会找上门来,但三丁到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毕竟是一个单位的领导办公室,量他不敢怎样。
李三丁接过烟坐到沙发上慢慢点燃,然后抬起头环视洛玄的办公室,似乎对房间的装修还感到满意。洛玄说,要喝水自己倒吧,那边有纸杯。李三丁坐在沙发上吸了两口烟后开了口:“上次在酒吧的事,我觉得很抱歉,酒吧那种地方,客人劝酒是不可避免的,但绝对不会出什么大事。”
洛玄说:“你让柳尘你唱歌我没有阻拦,可是……”
“怎么是我叫她来的,是她自己要来的!”三丁打断洛玄的话。
“是她自己去的还是你叫她去的只有你们才知道。”洛玄说,“什么劝酒不可避免,什么不会出大事!出了什么事才是大事!”
“真的是她自己要来的。”李三丁说。
洛玄说,你来我这肯定还有其他事情吧。李三丁将烟按熄在茶几上的烟缸里:“我打牌输了,单位效益又不好,听说要改制了,你以前答应我的条件。。。。。。”
三丁将话说了一半,显得有些拘谨或底气不足。洛玄心里的底气反而足了一些:“我答应过你的条件,肯定会兑现的,不然我成什么人了。我正在想办法给怎么老爸说才能让他出面,老头子虽然平时凶巴巴的,但关键时候肯定会出手相助。”李三丁点头说那是那是。洛玄又说,柳尘在你那里唱歌,你可绝不能再让客人劝她喝酒,不能让她出一点事情。
三丁说:“我保证不会出事,我是个赌徒,赌的就是个义气,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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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局!”洛玄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薜艳一个人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一身乳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紧紧裹在身上,显示出了纤细的腰姿与高挺的胸脯,洛玄觉得什么神经被猛然触动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你也来河边散步呵!”洛玄在薜艳面前停住脚步。“是呵,你不也一样吗!”也许是离开了办公室的缘故,薜艳轻松地笑了起来,将头发理向脑后。
柳尘还是要去酒吧唱歌,洛玄觉得自己下了班老是坐在办公室不好,便一个人又去河边坐,那里地方宽不至于到处都碰上熟人。洛玄抬起眼睛,河滩上除了几只乱窜的老鼠和看不表颜色的蜻蜓,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心里感到安定了一些。
薜艳似乎看出了洛玄的心思,将自己向石头的旁边挪了挪:“坐会吧。”
坐下之后洛玄才发觉与薜艳的这个距离怎么和当初与柳尘在石头上坐时一样,触手可及但又不能靠在一起。
“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坐呢?”薜艳问。
洛玄心里想我到河边就是不想晚上天天在办公室与你一起结果却偏偏遇上,便问:“你平时下班后都做什么呢?”
薜艳终于将头发理顺,将手放在双腿间,低语般说:“一个人收拾收拾房间,看看书或者电视,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洛玄说:“我结婚前,十点以前回到家里就觉得心里发慌,一定要在外面玩够,看来还是你行。”
薜艳说:“一个人生活是一种状态,习惯了就好了。从短暂的婚姻生活中解脱出来,觉得一个人生活很好。”
洛玄说,你觉得我这样结了婚又天天一个人别人会不会议论什么?
薜艳说,这有什么好议论的,柳姐去唱歌又不是去干什么。洛局你不要想太多,要相信柳姐又不是三岁的小孩。
两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回走。薜艳突然尖叫一声,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洛玄没有考虑就一把抓住薜艳的一只胳膊,怎么了?我的鞋子陷进石头缝里了。一股特殊的气味钻进洛玄鼻孔,心跳突然加快,嘴里却说:“你没事吧?”
“疼死我了!”薜艳紧咬着牙关,抓住洛玄的另一只手慢慢从地上站起,胸脯顶到了洛玄胸口。洛玄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可声音依然平静:“你没事吧?”
“没事,好多了。真不好意思!”薜艳松开洛玄,洛玄也松开手,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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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三丁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洛玄心里感觉到了压力,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兑现,这个赌鬼肯定又是来要债了。
“那事情我正在想办法,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兑现的,但你要给我时间。”便直截了当地说。
李三丁给洛玄递过来一只烟:“我不是为那事来催你的。”洛玄接过烟,等着三丁往下说。
三丁说:“我要走了。”“走了?去哪里?”“我打算输了,为了还债,我把酒吧转让了,准备去外地发展。”“打算去哪里、做什么?”“我打算去云南砍木材,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云南?那你的工作呢?”“单位改制,分流下岗了。小蜜蜂单位也一样,破产了,下岗了!”
“你分流下岗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才知道去催老爸把你调动的事办了。”
“我对上班本来就没有兴趣,自己也不想干了,钱又挣不了几个管得又严。现在小蜜蜂怀已经怀了小孩,过几月就要生了,我不太放心。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帮我照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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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唱歌了好不好?”在接柳尘回家的路上,洛玄说。
“为什么,我这不唱得好好的吗!”柳尘似乎感到很意外,“我不是没有喝酒了吗。”
“难道你这样就真的能唱成歌星吗。”
“那也未必,你不要小看我,好多歌星以前都在酒吧唱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命里没有的东西是不能强求的,我看还是随遇而安好。”
“我怎么就不随遇而安了,洛玄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旧情人不是走了吗,我就不清楚,你为什么还一定要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什么旧情人,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因为旧情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我给你弄顶绿帽子戴才安心!”
“你!”洛玄觉得血又往头上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要有任何动作,“难道还想被人灌第二次吗!”“被人灌怎么了,我喜欢被人灌不行吗?”“你自己愿意我也没有办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柳尘换了一种口气,“我有我的梦想,你答应过我要支持我的,洛玄你要理解我。”洛玄口气也缓下来,“我是答应过支持你,但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好歹还是一个国家公职人员,在青石县也算是有点脸面,你总得让我过几天心里踏实的日子吧!”
柳尘不再说什么,眼睛望着墙上什么地方如望着一望无边的大海。想起薜艳的话,洛玄心里的气又缓了一些,伸手扶住柳尘的肩头说:
“实在你想去就去吧,我答应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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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现在就要孩子。”看着洛玄手里的检验单子,柳尘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说,“我不想这么年轻就被孩子拖着,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洛玄脸上的兴奋被僵住,努力压住心中的的怒火:“你还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柳尘说:“我真的不想现在就被孩子拖着。”
“我帮你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吧,你是一直都没有打算和我过一辈子,不想今后分手麻烦;”一口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洛玄觉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完了就完了吧,长痛不如短痛,早完晚完早晚要完,还不如现在就完。
柳尘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洛玄说,“你要我怎样才算信任你,难道要笑着看你向别人投怀送抱,为你鼓掌!”
柳尘说,“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小混混难道你不知道,我爸怎么招惹你了!”
“你爸有什么了不起,你有个当官的老爸就不得了了!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为什么还要拚命追求我、还要娶我。”
洛玄说,“我这么爱你,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的心思一直都在那个小白脸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拚命追你、娶你难道错了吗!我们结婚的誓言,难道只是为了哗众取宠吗!”
柳尘声音低了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答应嫁给你,我们离婚吧!”
“洛玄,你!你威胁我!我们才结婚几天,动不动就说离婚,你觉得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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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洛玄对薜艳说,如果当初柳尘没有答应要孩子,也许我们早就离婚了。可是柳尘终于答应了要孩子,洛玄心里觉得有些愧疚,似乎自己强迫柳尘怀了孩子。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感激,因为有了孩子,即使柳尘离去,自己心里也有了一份念想。
两岁的洛阳在客厅里不停地跑来跑去,嘴里哇哇叫着将玩具扔满了房间,然后过来抱住柳尘的腿叫妈妈。柳尘将洛阳抱在腿上说,咱们将洛阳送幼儿园吧。洛玄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孩子才两岁,幼儿园还不收呢,反正家里有保姆,还是再等一年吧。柳尘说,我想去参加超级女声。洛玄说,你真的还没死心呵!柳尘说,我看电视上的那些人,唱得还不如我呢!可是孩子才两岁呢!咱们将孩子送幼儿园不就行了。想起薜艳说的话,洛玄想再争吵什么也没有用,还不如由着她。
柳尘向文化馆请了假,坐班车去了省城。一个星期后柳尘回来后说,她虽然未进入五十强,考官却说,她的音质与音色很好,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只是缺少系统的训练。柳尘说起在省城的经历显得十分兴奋,似乎已经进入了前五十名或十强。柳尘又说,她在省城拜了一位老师,既是比赛的考官也是省音乐学院的教授。洛玄问,你找的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年轻的呵?柳尘说,男的女的又怎么样?老的少的又怎么样?我找老师又不是找情人。洛玄说,你还真能干啊,唱歌没选上却拜上老师了!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从我们结婚开始你就一直没相信过我。只有你这种小心眼的人才会天天疑神疑鬼,你这样活得累不累呵!我婚和你结了,孩子给你生了,你是不是还要把我拴在裤腰上才放心!”
和柳尘的激动情绪相比,洛玄却没有任何吵架的心情,即使是一只鸟也有飞累了的一天,走进生活中的柳尘,还是那个以前在舞厅里安静恬淡的柳尘吗。
“你想去就去吧。”洛玄说。
柳尘也平静下来:“我又不会在外面呆多长时间,一次就两天,孩子你照顾我不放心,今后咱们还是把洛阳送爹妈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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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满三岁时,县委洛副书记从县上主要领导的位置退到了第二线,当了县人大主任。老爸虽然视洛玄如仇敌,但在退居二线以前,却用尽平生最后之力,将洛玄从副职提成了一把手,从副局长变成了局长。
为洛阳过了三岁生日,柳尘说打算向文化馆请长假,到省城去闯天下。自从第一次去省城后,一年之内,柳尘每半个月就要去一次省城找老师指导唱歌。除了去省城,还到十多个城市参加了各种歌唱比赛,终于领回了一个红本子和一个奖杯。
柳尘说,那个班我早就不想上了,天天教孩子,工资又少得可怜。
洛玄说,这工作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是国家正式事业编制,退了休有保障的,你没看见那些下岗工人都还在天天找政府要工作吗。
柳尘说,那就请假吧。
洛玄说,要请假你自己请吧,我就不明白,一个女人有家有工作有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安心过平常的日子,难道非要出名才能活下去吗!
想出名有什么不好,我有这个才能,为什么不找机会展示出来。
洛玄说,我知道你早晚会离开这个家的。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人了。
柳尘说,什么我在外面有人了,你觉得我在外面有什么人了你才高兴吗!
那这个家你还要不要!
柳尘说,我什么时候说不要这个家了!唱歌是我的追求我的梦想,如果不出去闯一闯,这一辈子也不会心甘的。
柳尘的执着冲淡了洛玄当上一把手的喜悦,洛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了让老爸老妈少操心,得过且过吧!洛玄心里突然觉得委酸楚,望着墙上的结婚誓词,某种预感在心中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清晰,虽然柳尘已经嫁给了自己并且为自己生了儿子,但柳尘是留不住的,无论用什么办法都留不住,自己羸了李三丁却没有羸回柳尘的心。洛玄心里已经没有了激动与愤怒,只有伤感。自言自语地说:
“既然你已经铁了心,我再阻止又有什么用,你想去就去吧!”
23
茶几上放着一张没有落款的小纸条:
洛玄,我向文化馆请长假了,洛阳我已送到爸妈那里,你在家里自己保重。
看见家里空了许多的衣柜与鞋柜,洛玄知道,柳尘走了!卧室墙上婚誓镜框依旧,结婚照与大红喜字依然色彩鲜艳,只是床上少了一只枕头、一床鸭绒被,那是五年前结婚时用过的东西。身边隐约响起了五年前那个夜晚在这个房间里的喧闹声。柳尘带给了洛玄无法复制的幸福感,可是这一切也许都不再复返!柳尘在,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即使吵架也是幸福的。柳尘不在,自己就成了最不幸的人。
洛玄缩在沙发的一角。一遍又一遍给柳尘打电话,电话里始终是一个声音,你拔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洛玄抓起一只茶几上的杯子准备扔向墙角让玻璃破碎的声音划破室内的宁静或者在洛玄心上划出一道能够流血的口子,可是却只将它扔到了沙发的另角,屋里弄脏了,谁来替洛玄打扫呵。
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洛玄缩在沙发上抽完了一包烟,便感觉到了空前的疲倦,闭上眼睛,眼前如梦一般地全是与柳尘在一起的那些场景。睁开眼睛,看见窗户上有阳光照进,楼下传来了米粉与豆浆油条的叫卖声。就在洛玄提着豆浆油条上楼的时候,电话在裤包里跳动,应该是柳尘吧,却是薜艳。开会?给我请假,我病了,要休息两天。看望我?不用了,都不要来。洛玄说完便关了电话,准备上床好好睡一觉。睡吧,天不会垮的,可是每一次即将入睡的时候又突然清醒,心里既不沉重也不痛苦,既不轻松也不开心,只有虚弱。痛苦与不痛苦、开心与不开心都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理由。一次次从梦中醒来,洛玄一次次地向自己确认,柳尘离开了!柳尘真的离开我了!四年前了前小县城最风光的人现在成了最不幸的人!
洛玄时睡时醒,不知道睡了多久,电话再次想起,还是不是柳尘,是老妈打来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尘呵,她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还要几天吧,今后洛阳就住你们那里,上学就你们接送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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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干了三杯啤酒,洛玄觉得胃里不舒服,一个人靠要沙发上抽烟。身边的陪唱小姐一个人捧着话筒对着大屏幕唱《最熟悉的陌生人》,光头攀着她的临时老婆又过来敬酒。难得光头大方一次,主动提出来请客,而且还是这小县城最高档的娱乐会所,他还请了两个狐朋狗友,虽然初次相识,但大家对他没有一点陌生感,大家都叫他洛哥,热情、尊敬、随和地向他和他的临时老婆敬酒。光头的临时老婆抢下他临时老婆的话筒,将桌上的酒杯递上去,唱什么唱,哥哥没喝醉,妹妹没机会,哥哥没耍好,妹妹不敢跑。来来来,我们敬你们小两口。喝吧,喝喝,喝吧,天不管地不管酒管,好事成双,再敬一杯!干!干!干!洛玄干了杯里的酒,拿过话筒一个人站到大屏幕前,只怪我们管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也回不了神。电话跳起如寻短见般自己从茶几上摔到地上。洛哥你真是天才的歌手,又有人过来敬酒,干、干!我他妈不是天生的歌手,柳尘才是天生的歌手!我的电话怎么在地上跑!喂!喂!喂!听不见!接什么电话呵,喝酒喝酒喝酒!临时老婆高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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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浴洗浴中心所处的位置很隐秘却是小县城条件最好的地方,光头以前多次来过,算得上轻车熟路。光头说,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即使相互认识的人见了面也当不认识,更不会在外面去宣传。老板更是如此,从来不问客人的姓名单位与身份,所以大家到了这里就如进了一个忘忧谷。柳尘你想自由,难道我就不能自由吗!每一个小姐都将洛玄与光头视为了上帝或者说宫中的皇帝而她们是妃子,齐刷刷地在两人面前站成一排,有的低着头,有的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妃子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只要洛玄轻轻一点头、动下指头或者一个眼神,就会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姑娘来伺候自己,为自己洗澡、陪自己上床、消耗掉自己的激情、体力当然还有金钱。因为今天讲好了洛玄请客,洛玄要光头先点,光头要洛玄先点。洛玄说要我先点我就全部点了,还有你的汤喝吗!光头说,你就是把你那一百多斤分成块也一次伺候不了这一排姑娘的,你要不好意思那我就帮你点吧。说完便给洛玄点了一个黄头发,那姑娘如中在大奖一般向洛玄走来,光头又为自己点了一个,其余的美女们均作鸟散。
柳尘在省城会到哪里住呢,她有没有地方住、住哪里和我有关吗?黄头发进了房间便锁了门,随即熟练地脱光了衣服钻进了卫生间。洛玄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下,点燃一只烟,她找到工作了吗?会不会去找什么老师,现在的教授有几个不是衣冠禽兽!黄头发浑身带着水珠从卫生间出来,先生你怎么不脱,要我帮你吗?眼前是不错的标准身材,胸挺、腰细、肚子平、屁股紧圆,和柳尘结婚时一个样子。可是还没来欣赏够,就陷入了无边的激动与无底的失落。本来打算与柳尘就此过一生的,本来是打算要一生好好对她的……
洛玄突然感到了额头和太阳穴阵阵疼痛,如犯了重感冒,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洛玄冲进卫生间,趴在洗脸盆上开始呕吐,这一吐便一发而不可收,将早上吃的豆浆油条中午的方便面和晚上喝的啤酒全吐了出来。黄头发跑进卫生间,在洛玄的背上轻轻地捶着,先生是不是喝多了?洛玄知道自己不是今天喝多了,而是这些年都哪喝多了,对世界失去了真实感受,也让自己的肢体与神经严重麻木,即使划上一刀也没了任何疼痛感。现在洛玄只知道反胃,呕吐得流出了眼泪。我他妈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心里却并不难受,并不痛苦!吐完之后洛玄再次坐到沙发上,重新点燃一只烟,黄头发过来靠在他身上,慢慢手伸去解他的衣服扣子。洛玄将黄头发的手推开,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一个人坐一会,单照买,你出去吧。
26
“洛局,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向你汇报。”薜艳手里攥着一只签字笔,却忘了递给洛玄。
洛玄如大病初愈一般走进办公室,似乎从一个遥远的梦中回到现实。薜艳跟了进来,无声地为他开灯开空调烧开水。薜艳最大的优点就是话不多,先将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再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他,然后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旁。一股不知名的香水味夹着肉香扑进洛玄的鼻孔,让洛玄忍不住想打喷嚏。女人要是没有野心就好了!如果女人没有野心,天下就会太平社会就会和诣,没有野心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洛玄抬起头看了薜艳一眼,薜艳似乎也在看着他。这个女人也有野心吗?
“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辛苦你了!”洛玄伸手要过签字笔,签完字将文件夹交给薜艳,看着薜艳走出办公室并轻轻带上门,洛玄心里不自然地有了一种冲动。柳尘可以离家出走,我为什么就不能再找一个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女人呢!直觉告诉洛玄,薜艳是一个聪明、善解人意的人,也是一个让他有上床欲望的女人。对于女人,如果在见第一面的时候不能让人产生和她上床的欲望,那么以后肯定再也培养不出这种欲望,这肯定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女人。
下班以后,洛玄没有离开办公室。孩子在父母家里,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里都一样。窗外大街上亮起了路灯,洛玄习惯地拔出了柳尘的电话,还是那句不变的女中音,你拔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长期以来心里的寄托没有了,感觉很空,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有高跟鞋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洛玄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请进。门被推开,薜艳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进来。薜艳将袋子打开,取出一个漂亮的饭盒,“我估计你还没吃饭,这是我做红烧猪蹄,你尝尝,不好吃就算了。”洛玄没有再说什么便端起了饭盒,吃完以后说,“咱们到河边走走吧。”
河风让两人在河边走得很吃力,洛玄提议要不在石头上坐会。薜艳说,风太大了,不要弄感冒了。洛玄说,那回去吧。两人顶着风走向路边,开门上车,关上车门后,洛玄问,咱们现在上哪呢?薜艳说,“你是领导,你说了算,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薜艳的话虽然很随意,却让洛玄浮想联翩,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等于表白吗。自己已经是单位的一把手,可以改变一个下属的命运,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某些下属的某些馈赠呢。柳尘虽然还是我的妻子,可她已经离开了!和一个能让自己产生冲动的女人上床,至少心理和生理上是一种满足,有没有感情就显得不重要了。
“你柳姐请长假了。”洛玄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长假?”薜艳问。“长假就是不上班了,到省城闯天下去了。”“柳姐还真是有个性的人,肯定是为了唱歌当歌手吧,我心里真的很佩服她。”“你的意思是,她是对的,我错了?”“你也是对的,只是各人站的角度不一样。”
洛玄侧过脸看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薜艳,薜艳似乎也在看他,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浑身发热的东西。
薜艳说:“要不去我家坐会吧,我给你煮咖啡”。洛玄说:“好吧。”
27
蓝山咖啡香味与茶几上水仙散发的香味混和在一起,有一种独特的让人迷醉的感觉。薜艳穿着一件居家的毛衣在整理房间。其实,在洛玄看来房间已经比星级酒店干净整洁了,可薜艳还是说家里脏乱并为此感到很不好意思。洛玄靠在沙发上看薜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幅典型的贤妻良母模样。过来坐会吧,洛玄说。马上就来,薜艳答应着钻进了卧室。从卧室里出来薜艳已经换了宽松的睡衣,淡蓝色,露出了白嫩的脖子和一半的胸脯。作为一个有老婆等于没有老婆的人,薜艳让洛玄感到安静。作为一个男人,薜艳的身体又对他充满了吸引力。洛玄伸出手轻轻放到薜艳肩上,然后轻轻用力,让薜艳靠在了自己怀里。薜艳不说话,洛玄也不说话,如同表演一场没有观众的哑剧。
洛玄慢慢地将手伸向薜艳胸脯,电话猛地在裤包里跳动起来。洛玄将伸出的手停了片刻,然后收回,取出电话。
“前几天晚上你怎么没回家住?”柳尘在电话里低声地问。
“前几天我出差了,”洛玄说,“你回来了!”
“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呢。”柳尘又问。
“电话没电了。”
“后来我给你打通了,怎么是女人的声音呵?”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回来了?”
“我觉得好累,想回来。”柳尘的声音带着哭腔。
洛玄说:“回来吧,回来继续上班不是很好吗。”
柳尘说:“可是我不想回来上班,我已经半年多没有上班了,我不想去当孩子王。”
“你是不是喝酒了?”“喝了,喝了几杯。我心里难受,我想回来。”
洛玄说,“那我来省城接你回来吧。”
“我不想再回青石了,”柳尘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中了。”
“要我来省城接你吗?”洛玄觉得自己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原来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换号了?换号了怎么没告诉我一下?”
“不用了,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我们这样也没意思。”柳尘说,“就这样吧,我、我喝酒去了。”
电话挂了。洛玄如一个泄了气皮球,站起身对薜艳说:“不好意思,下次再来吧。”
薜艳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似乎很随意又熟练地从旁边衣架上取下洛玄的外套递给洛玄,然后优雅地朝洛玄挥了一下手,如多年的知己或者患难夫妻。
洛玄将车停在自己家的楼下,一边数着楼梯的级数一边上楼。取钥匙,开门,却感到有些陌生,沙发上的乱衣服收拾了,桌上的杂物清理了。不会是父母来打扫的,应该是柳尘!
柳尘回来过!洛玄激动地冲进卧室,被子叠得整齐,就是没见柳尘,洛玄打开卫生间、另一个卧室、阳台,都没有柳尘的影子。
28
打印的离婚协议还在桌上起舞。街上的路灯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的天花板,汽车的喇叭声与小贩的叫卖声支撑着小县城的夜晚。协议只有一页A4纸,轻飘飘如六七年来的记忆,与庄重华丽的结婚誓词相比,显得十分寒碜。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轰轰烈烈地开始,潦潦草草地收场吗。
柳尘回来过,可自己却没有在家里,如果自己在家里,说不定能够留住她。洛玄对自己充满了仇恨甚至对薜艳也充满了怨恨。心里又燃起某种已经熄灭的希望,也许柳尘真的会回来不再离开了吧?
一周过去了,柳尘没有回来,两周过去了,柳尘还是没有回来。上午洛玄刚进办公室,薜艳却送来了这份通过邮政快递寄来的离婚协议。
洛玄将离婚协议收起,装进文件袋,放进桌下抽屉。柳尘上次电话过后就又没了消息,让洛玄怀疑是自己喝醉了还是柳尘喝醉了。柳尘到底是打算回来还是已经下决心离开,洛玄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
早上上班途中,看见小蜜蜂一大早就在街边摆起小摊,为客人冒米粉,两手沾满了油水。这个小县城昔日的一枝花,此刻见了人就笑,而笑起来眼角细细的皱纹便怎么也藏不住。有人说,李三丁在外输了钱伙同他人搞诈骗被公安局抓住判了十年八年,也有人说他参与贩毒被追捕逃到了缅甸,反正没有一个消息得到确认与证实。看到他六岁的女儿娇娇跟在母亲屁股后面转,洛玄想起自己曾经对三丁的承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光头打电话说海上海又来了好几个漂亮妹妹,提议晚上去洗个脚按摩按摩。洛玄说即使现在所有的天仙都挤在一张床上,也平抑不了自己此时心中的烦躁。光头说,就算天要垮了,也要在垮下来之前好好快乐快乐。洛玄说你自己去快乐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一个人开着车出了机关大门却不知道去哪里,回家?不想面对那些打上柳尘印记的一切,河滩?舞厅?台球室?每一个地方都有柳尘的影子。洛玄将车停在路边,掏出电话一遍一遍拔着柳尘的号码,希望能出现奇迹,你拔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熟悉的女中音无情地打碎了他的梦想。
天黑了,偶尔一辆车从旁边经过,雪白的灯光将车内照得透亮,巨大的震动让车身不停地摇晃。洛玄打开车上的音乐,只怪我们管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也回不了神,难道我与柳尘也真的要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洛玄觉得心里痛得如患了急性肠炎,希望有一个高明的医生能开出一剂立杆见影的解药,即使对自己有害的麻药也可以。抽了几只烟,车内的空气已经让他感觉呼吸困难,打开车窗又觉得寒冷无比。洛玄关了音乐,开亮车灯,拔出了薜艳的电话。
29
薜艳将头靠着洛玄没什么肌肉的胸部,伸手向上拉了拉被子。洛玄左手夹着烟,右手在薜艳光滑的肩膀上轻轻抚摸。又在想柳姐吗?薜艳问得很温暖。洛玄只管抽烟。薜艳又说,等会我去熬猪蹄汤给你补补身子。算了,别弄了,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洛玄将烟头在床头柜上的烟釭里掐灭:
“你说,柳尘为什么提出来离婚?她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人了?”
“提出离婚并不一定是外面有人了,外面有人了也并不一定要提出离婚,你不是外面也有人了吗,可是你并不想离婚,对不对?”薜艳脸上现出调皮的笑。
“那是为了什么?”洛玄将脸侧向薜艳,“你是女人,你说是为了什么。”
“也许,也许她不再爱你了。”薜艳说。
洛玄说:“可是,我们当初是签下了结婚誓言的。”
薜艳说:“我们入党的时都庄严宣过誓,可是有几个人能时常记起自己的往常誓言。还是歌里唱得好,因为誓言不敢信,因为承诺不敢听,所以放心地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所有海誓山盟,都要走到最后才知道。。。。。。”
柳尘让我感到心里很难受,洛玄说,可是我不想离婚。说明你还爱着她,虽然她让你痛苦,但你还是爱着她。洛玄说,我也说不清楚,想起她我心里很难受,如果没有她我心里更难受。薜艳用手指在洛玄胸脯上轻轻划着,你要搞清楚自己不愿离婚是还爱她还是想拖住她。我也不清楚,洛玄说。那你是否能确定她现在还爱你,薜艳问。我还是说不清楚,洛玄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哀,我甚至不能确定柳尘是否爱过自己!
借着床头柜上的灯光,洛玄看到薜艳眼里有一种读不懂的东西。幽幽地说,也许只有不爱,才不会有痛苦。薜艳停止了划圈,说,你能做到不爱吗?
薜艳很安静地说,对一个女人,你不能要求她的过去与今后,只能要求她的现在,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我不知道什么人才值得我相信。洛玄如一个孩子一样茫然地说,我虽然已经伤害了她,可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开心。
薜艳说,与其说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不如说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你要一个女人爱你,就不能只知道计较,你必须先要对她好、用心爱她。也许她正处在矛盾之中,需要最亲的人去拉她一把。
可是她没有给我去拉她的机会,洛玄将薜艳搂进怀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听天由命吧。
30
当看到柳尘站在办公室门口时,洛玄心情已经平静。两年多不见,柳尘熟悉中透着一丝陌生。提着深红色手提包,穿着一身黑色套装,头发是时尚的浅波浪形,苗条的身材穿着中跟皮鞋几乎和洛玄一样高,身上那一股子特殊的气味,让洛玄平静的心里开始紧缩。
洛玄直接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如同没有任何人在洛玄身边,开灯、开空调、泡茶。柳尘跟着洛玄后面进门,然后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洛玄将泡好的茶放在柳尘面前的茶几上,转身坐到旁边的一只沙发上,半天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只有点上一只烟来掩饰心中的无措。
上午我已经在文化馆和人事局办完了辞职手续,柳尘表情陌生语调平静如在谈一件家常小事。
你,真的辞职了!洛玄觉得自己有些手脚无措。
这个工作在我心里一直没有你认为的那么重要,柳尘说,没有工作我也饿不死。
洛玄说,不是说想回来了吗?
以前是想过回来,可是现在不想回来了,柳尘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你自己过得怎么样。
洛玄说,离婚协议我收到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柳尘眼睛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青石了,今后你自己过好你的日子吧……。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能过日子,洛玄想看看柳尘的脸有什么变化,可是柳尘的头却低着。
你爸妈马上要过生日了,我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件冬天的衣服,柳尘声音很平和,他们照顾洛阳很辛苦。
洛玄端起柳尘面前的茶杯去饮水机加了水又放在茶几上,谢谢你关心!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柳尘,你爸的骨质增生现在好些了吗?听说北大医院又出了一种新药,对骨持增生有特效。前天洛阳还说奶奶又叫腿杆痛,你妈的风湿病是不是又患了?这次我给他们带了些药回来,如果有效果,我今后再买。
你在外面过得还好吧,洛玄问,你真的打算离婚吗?
我在外面说不出好与不好,人生不是按照我的设计在走,无论什么路,都是回不了头的。柳尘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我们还是离了吧,你可以再去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人。
办公室内出现了让人尴尬的沉默,这种沉默让洛玄想起了多少年前两人坐在河滩的石头上的情景,心里有一丝痛唤起。洛玄从写字台后站起坐到另一只沙发上,努力想用什么动作将那种陌生感驱走。
谢谢你对我爸妈的关心,离婚的事我会考虑的,洛玄习惯地将手伸向柳尘肩头,伸到一半又停下,你,你先回去吧!
那你考虑好了告诉我,柳尘将手伸向了放在旁边的手提包,带着一种陌生的表情站起身,那股熟悉而特殊的气味再次扑鼻而来。洛玄再次想伸出手搂住眼前纤细的腰,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准离婚了!
看着门被柳尘带上,似乎一些东西留在了门内另一些东西被挡在了门外。洛玄又坐到刚才柳尘坐过的沙发上。泡在开水里的茶叶浮在水面,就是不往下沉,似乎有意卖弄自己的姿色。
点燃一只烟,努力想让自己安静下来。拉开写字台下的第二个抽屉,取出薜艳上次送过来的那份打印的协议,柳尘已经在上面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结婚自愿、离婚自由,想离就离,还要什么鸟协议!既然下不了决心签字,那就撕了它!
薜艳敲门进来,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以及散着热气的半杯茶,似乎犹豫了一下,马上就将茶叶掉了。洛玄将协议放回抽屉,对薜艳说,我到市里去了。薜艳说,下午三点县里有个维稳工作电视电话会。洛玄说,让其他副局长去吧,说完提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要叫驾驶员吗?”薜艳跟在洛玄后面。
“不了,我一个人去。”洛玄一边走一边说。
“那,你开车慢点!”薜艳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洛玄将车停在路边,关上窗将音乐声开得很大。不知柳尘走了没有,洛玄掏出电话,电话意外地很快通了。“我已经回省城了,洛阳我去看过了,协议呵,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这边有事情了,就这样吧,有时间我给你QQ留言。”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洛玄感到自己和柳尘已经相隔千山万水,变得十分陌生。
将车窗摇下,一阵凉风吹进。田野的稻子已经收割,只剩下一排排两寸高的茬。老百姓正在烧谷草,一堆一堆,火焰上头是浓烟,飘满了秋夜的天空,挡住了星星和月亮。洛玄又将车窗关上,还是觉得很冷。薜艳发短信问,晚上要过来吃饭吗?洛玄不回而将短信删掉,关了电话,回家去吧,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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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上有一个陌生的头像不停地闪动。
洛玄,我现在杭州演出,本来是要来拿离婚协议的,现在只有等一段时间了。我向光头要了你的QQ号码,心里有很多话,面对面时不好说,只好通过这种方式。现在我的自由时间很少,就是晚上也基本有安排。离开青石的两年时间,我在外面经历了很多,体会到了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的酸甜苦辣。我想把自己这几年在外面的情况告诉你,我们夫妻一场,很多事情我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自从知道你和三丁在背后把我当商品交易,我对男人就死心了,这个世界谁也靠不住,特别是男人。李三丁也曾说过要爱我一辈子,可转眼就将我转让。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上谁,更不可能爱上娱乐圈里的任何人。
当与你在舞厅跳舞时,我并没有想到今后会和你走到一起。被你搂着在舞池里旋转,我觉得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的舞步乱了会踩到你的脚,又有些晕玄,甚至有些迷醉,因为三娃从来没有陪我跳舞,让我心里始终还是有一丝遗憾,谢谢你在舞厅带给了我那种幸福的感觉!
我与三丁虽然经常因为打牌的事闹矛盾,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和他分手,虽然你在舞厅带给了我幸福感,而且后来一直对我很好,但我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你。我已经跟了李三丁,就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要找其他人。我不知道三丁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虽然我们以前也多次吵过,但都不到三天就和好如初。
只有最后这一次,吵架过后就再没有接到他一个电话,我主动打过去,电话要么是关机,要么无法接通。我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我不愿意就这样被人抛弃了。我用自己身上的钥匙打开三丁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但我的衣物已经被收进一只口袋里,明显是要赶我出门了。我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那分明是另一个女人的气味。我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就这样被人抛弃了。
心里的巨痛让我站立不住,努力回到客厅靠在沙发上,浑身很冷,无论怎样努力都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靠在沙发上没动,门开了,我听到三丁和另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灯开了,灯光刺激着我,三丁和身边的女子都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我。我慢慢从沙发上坐起,睁开眼睛,看到三丁身边站着一个面容俊秀、娇小温柔的女子,一言不发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三丁说,你来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小蜜蜂,又对小蜜蜂说,这是柳尘。我还是说不出话,倒是小蜜蜂开口大方地叫了一声柳姐。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到厨房烧开水。三丁坐到沙发上,点上一只烟,你的衣服我都给你整理到一起了,等会你就带走吧。小蜜蜂以女主人的姿态将一杯泡好的茶递到我面前的茶几上,我艰难地说了声谢谢,从沙发上站起,小心地取下身上的钥匙递给三丁,提上已经为我准备好的衣服口袋走向门口。三丁说,我送你下楼吧。我说不必了,先一步跨出门后便将门关上。
我知道你因为不愿失去我,才处处管着我,不让我去唱歌。虽然我是女人,可我不甘心就此一生,所以我出来闯。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一个女人在外面的艰辛。
我虽然不爱你,但我觉得你心地不坏,对我也许是真心的,所以我嫁给了你。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包容与照顾,我们已经有了洛阳,这一生已经有了寄托。我天生不是一个守家的女人,做不了贤妻良母,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你和洛阳,对不起你给我的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我们在结婚时发过誓,要一生不离不弃,那些誓言无论挂在嘴上还是写在纸上都让我感到沉重。但没有履行好自己的承诺,请你原谅我!
婚姻对我们已经名存实亡,我不是要通过离婚来获得自由,而让你获得自由。没有必要再为我守着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与你一起在河边谈理想的柳尘。我们已经有了洛阳,离婚不离婚都显得不太重要。当初有没有爱情更加不重要,即使当初有爱情,到今天也已经消失得没有。我们都把洛阳,当成彼此给对方的回报吧……今天就说这些吧,夜已经深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一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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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一小段就不想再走了。这街上到处都是熟悉的人,即使别人不问什么,自己也觉得尴尬,只好一个人去河边坐。对岸街边的路灯映在水面如老人的眼睛,一只麻雀歇在高压电线上打瞌睡。两只烟过后,洛玄准备回家。薜艳打来电话,我知道你一个人,过来吧。
薜艳躺在洛玄怀里,是不是又失眠了?就是,睡不着。薜艳问,听说柳姐辞职了?辞职了,离婚协议你在我办公室里都看到了。薜艳说,别想那么多,天蹋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闭上眼睛睡觉吧。
洛玄抽出搂着薜艳的手,取出烟点上,我打算把你的副字去掉,正式任命你为办公室主任。薜艳说,我可从来没说要你提拔我。洛玄说,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你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样更让我觉得欠了你什么。我这人从来不愿欠别人什么。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无论是潜规则还是明规则,都是规则都必须遵守。我不可能不给你一点回报,虽然办公室主任也不算个什么官,可目前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薜艳抬起头看着洛玄:“柳姐是你的妻子,你应该去找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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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洛玄进来,小蜜蜂热情地站起招呼。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娇娇趴在一张桌子上,用一只铅笔在一个小本上画着什么。洛玄努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些当年的青春或青春的痕迹,当年的小蜜蜂娇小温柔和柳尘一样万人瞩目,可是眼前的小蜜蜂却胸前围着围裙,双手沾满油腻。
小蜜蜂将一碗米粉端到洛玄面前,又动手给他接了一碗豆浆。
“三娃现在怎么样?”洛玄问,
“不知道。”小蜜蜂一边用抹布抹着灶台一边说。
“平时寄钱回来吗?”
“两年没有寄一分钱回来了。”小蜜蜂还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你们平明有什么困难吗?”洛玄问。“什么困难?”小蜜蜂似乎还没有明白洛玄的话。
洛玄说:“三丁走前曾经托付过我,要我关照你们母女俩,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关照,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吧。”
小蜜蜂说:“谢谢洛哥。我现在就是辛苦点,日子也能过,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娇娇扔下画笔,过来抓住洛玄的手腕,洛叔叔,我要去公园坐过山车。洛玄摸摸娇娇的头发,娇娇好好画画,改天叔叔一定带你去。
小蜜蜂将几张桌子挨个擦了一遍,又将灶台案板擦干净,然后在张凳子上坐下,轻声问:“听说柳尘回来过?”
“回来又走了,”洛玄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小蜜蜂,“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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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我现在珠海参加一个活动,晚上其他人都出去吃海鲜宵夜了,我肚子不舒服只有一个人留在酒店。这些天觉得很累,可到了晚上又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想听听好久没有听到的家乡话。想喝老家的羊肉汤了。我已经进入了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前十强,下个月我将去北京参加总决赛,少年时的梦想距我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我现在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即使获得了冠军成了明星,也不能说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为了走到这一步,我失去了很多……
你出生在官宦家庭,从小衣食无忧,长大也不愁工作和前途。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从农村出来的,长大以后就每一刻都在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歌星。让我身边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让我的父母在人面前脸上有光。即使我们结婚以后,我还是想去,我想的是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
当初我一个人到省城的时候,心里一片茫然,自己这样做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当你一个人在县城的河边抽烟看流水的时候,我正在省城的小巷里找住房。在小区的公告栏里看房屋出租广告。一个星期以后才在城边租下一个单间,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好在有一个卫生间。当我提着行李打开房门,已经累得不想动弹,躺到床上便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在街边上买了豆浆油条,在街边一边吃一边等公交车去人才市场。
我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只有幼师文凭,但容颜与身材的优势让我找到了一份通讯公司的办公室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付了房租后只能够吃饭,但工作却比较轻松,下班也很准时。下班之后,我便到夜场一家一家地面试去自我推荐。由于我没有名气,虽然歌声不错,但大的演艺场都不愿要我,我只好将努力方向转向小的酒吧、咖啡屋,最终在一家名叫红豆的咖啡屋落了脚。老板允许我每天晚上来唱三首歌,不能耽误、不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唱重复的曲目。每一首歌十元钱,其他的都不管。
我白天在通讯公司上班,晚上到红豆唱歌,一唱就是三个月。虽然辛苦,收入却有了增加。这难道就是自己从小县城出来所追求的生活?这样唱下去和在小县城有什么区别?自己的歌星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呵!每当晚上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屋,一个人躺到床上,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单与灰心。好久没有看到洛阳了!回去吧,守着丈夫和孩子过以前的日子。好多次我都下决心回来了,可是第二天醒来,还是不由自主的去公司上班。
一年以后的春天,我在外面遇到困难,独自悄悄回到了青石县准备向你求助,我一个人在黄昏提着行李箱直接回到了家里,却发现你没在家。我打你的电话,你的电话通了三遍都无人接听。我本来希望回来听听你的安慰,可是你没有回来!
一个人站在厨房,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胃里空得难受却没有吃饭的欲望。还是再打一次吧,如果还没有人接就算了。可是电话通了,你的声音似乎已进入睡梦中,但我分明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我挂了电话,从厨房走回卧室,没有洗澡没有脱衣服便将被子盖在身上,始终感到寒气浸遍了全身。看来我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中了。我甚至没有去看洛阳,就在第二天早上又坐班车直接回到了省城。
当我在十平方的出租房里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心里感到很空虚又很轻松。当我把离婚协议交给快递公司的业务员,我觉得我再也没有什么牵绊,再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了。
我一次次地想到被李三丁扫地出门的情景,从三丁家里提着包出来,我真想从龙尾的铁索桥上跳下去,那种痛你从来没有体会到过,今后也永远体会不到。后来我才听说你和三丁在背后做了交易,你用了什么条件让李三丁把我当商品转让给了你。我怎么就和一个人贩子谈起了恋爱……
后来,我终于在省内的一次比赛中获得了一个名次,评委们都说我音色不错,具有打造的潜力,可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与我签约,没有一家媒体愿意给我做专题节目。我还是白天去以前的通讯公司上班,晚上去小酒吧唱歌。我想起了我的老师,就是以前我给你说过的音乐学院的周教授。他是省内声乐界的权威,全省的各种歌唱比赛都请他去当评委。可是他却拒绝担任任何音乐公司的顾问,反对将音乐艺术庸俗化,不愿意卷入娱乐圈内的是是非非。周老师向将我推荐给几家公司的艺术总监,让我拿着他的推荐信去试一试。
每一家公司都对我的音乐天赋给予了赞扬,接受了老师的推荐信与我的资料,让我回去等候通知。我满怀信心回到通讯公司等候消息,一等就是三个月,还是没有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都说我唱得好,除了小酒吧,就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我。
我的心里失望到了极点。那个时候,我在酒吧里又被客人灌了几次酒,委屈得一个人躲到一边流泪。我想起了在青石你用啤酒瓶敲破三丁头又捅保安的情景,再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帮我了!洛玄你不知道,好几次我被客人劝酒时,老板都一直站 在远处不愿上来劝阻客人。直到我向客人求饶,只差下跪了!我只有跑到卫生间锁上门哭,不敢出去。我是歌手却被客人视为陪酒女,有的客人甚至借着酒劲对我动手动脚。我每天晚上从酒吧下班的时候,都想回青石来,回来安心上班好好照顾洛阳。可是我已经回不来了,这样一事无成灰溜溜回来,我还不如死在外面。
三个月以后,我接到了一家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们公司有意与我签约,将我当新人包装、推出我的个人专辑,参加公司的商业演出。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我真的是苦尽甘来了?我在网上查询到了这家公司,却看不到任何具体的资料。打电话的人说,公司晚上有一个重要活动,艺术总监和董事长都要参加,请我准备两首拿手曲目在当天晚上赶到王朝大酒店西苑厅报道,公司在这次活动上完成对我的面试,如果面试通过,则与我签订相关合约。
今天时间晚了,我要睡觉了,以后再和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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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从云南做生意回来,两口子请洛玄吃饭,地点换成了雨城大酒店的包间。洛玄对母老虎说,光头这回肯定是发大财了,不然不会请我到这么高档的地方来吃饭,母老虎你可是当心了呵,男人发了财想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就不用我明说了吧。光头说,我要不是看她是孩子他妈,我早还把她那个了。洛玄说,嘴又在硬了,快说给我带什么回来了。光头递过一只黑色口袋,这是五条印象云烟,可是朋友专门从厂里拿的绝对不会是假货,拿去吧。这是你的命根子,除了女人,就剩烟了。洛玄说,知我者,光头也。
母老虎说,听说柳尘要回来了。柳尘获奖了!成明星了!在全国的大电视台亮相了。柳尘终于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获了全国电视歌手大奖赛业余组冠军。听说已在省城一家文化演出公司当了专职签约歌手。
那个在十年前每天教小孩子唱歌跳舞、出身贫寒的柳尘,那个在小县城的酒吧唱歌被客人灌酒的柳尘,那场婚礼过后,终于再次成了小县城人们议论的焦点。
最先发短信告诉洛玄这个消息的是薜艳,然后向洛玄报告的是单位里的张副局长和李副局长,他们向洛玄报告时小心翼翼、表情复杂、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是他们犯了严重错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洛玄知道,柳尘没回来我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回来我们就结束了,什么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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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哥,我是小蜜蜂,娇娇发高烧,还咳嗽得很厉害,小蜜蜂在电话里显得很焦急,你能不能帮忙送我们去下医院。
洛玄放下电话从床上坐起对薜艳说,我有点急事出去一会。
薜艳没有问什么事,只是帮洛玄递衣服、提包。开车当心点,薜艳说。
洛玄将娇娇在医院安顿下来已是凌晨三点,挂上液体后,孩子高烧虽然没有完全降下,但咳嗽明显减轻。看看孩子慢慢入睡,小蜜蜂说,真的谢谢你了,洛哥。
洛玄想,要是柳尘也能像这样就好了。嘴里却说,三丁不在家,真是辛苦你了,等他回来让他好好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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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薜艳的文件签发以后,洛玄心里觉得放下了什么。薜艳说,如果我没有做你的情人,你会提拔我吗?洛玄说,你这个问题有点高深。我提拔你是因为你工作认真负责、业务能力强,我可是按正规程序党组会上研究了的。单位里也许会有个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你就当没听见。今后我会想办法把你推荐出去,提拔到其他单位作副职或者下乡,然后就可能提拔为一个部门或乡镇的一把手。薜艳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做你的情人了,你将会怎样对我。洛玄说,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被提拔,才成为我的情人的。薜艳说,你这个问题比我的还高深。
38
星期六早上起来,洛玄照例去看望老爸老妈,刚进门就看见洛阳在客厅里捣弄一双新运动鞋。见了洛玄就把鞋举起来向洛玄展示,妈妈回来了!妈妈给我买的耐克!还站在沙发上将嘴抵在洛玄耳边说,是不是妈妈当了明星就不要你了?洛玄不耐烦地说上一边玩去!母老虎说,柳尘这次是应县里的邀请回来参加县里举办的西部民歌艺术节。回来就回来吧,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老爸从卧室里走出来,似乎没有感觉到洛玄的存在。阳阳,咱们到公园里玩去!洛阳嗖地从沙发上窜起,过去拉住爷爷的手,爷爷,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你妈妈不是昨天才来看你了吗,怎么会不要你了呢。走吧,咱们到公园里坐过山车去!爷爷,我要妈妈……
洛阳和爷爷刚跨出门,老妈就提着菜篮子进门,看见洛玄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走过来说,柳尘回来了你知道吗?洛玄说知道了。老妈说,你和阳阳他妈是不是离婚了?洛玄说妈你就别管这事了好不好。老妈似乎没有听见洛玄的话,继续说,自己的老婆你都守不住,你还能做什么事情!
“妈,不是我要离,是柳尘要离。”洛玄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却无力为自己辩解。
“你要是还有点孝心,要是还为洛阳考虑,就去把她请回来。”老妈说,“洛阳说柳尘住在青石大酒店,你要是去请不回来,我就去请。”
老妈果然说去就去,洛玄一个人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双休日看起来是注定不能平静了。老妈去找柳尘,会找出什么样的结果呢,难道我丢人还要父母也一起丢人吗,还要他们去向柳尘声下气吗!洛玄在沙发上坐不住了,我不能让老妈去找柳尘,不能让柳尘指着她的鼻子。
洛玄换上皮鞋小跑下楼,母亲已经走出小区大门,站在街边上似乎想等一辆人力三轮车。洛玄走出大门,喊着,妈,妈。妈没有理洛玄,招手拦下了一辆三轮车。洛玄说妈你不要去了,你去找她也没用的。妈说,我倒是没心思管你,我是放心不下阳阳,才几岁就没了亲娘,可怜呵!
妈一边说一边抓住了三轮车的扶手准备往上跨,突然回过头来问洛玄,你去还是不去?洛玄站到三轮车前抓住了车龙头,洛玄不敢伸手去拉妈妈的衣服,那是一种天生的畏惧,就像小时候一样,洛玄怕妈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洛玄对三轮车夫说,你走吧,我妈不坐了。可是妈却抓住车扶手不放,似乎和洛玄较上了劲。洛玄说,妈,你不要去了!你去了也见不到她的。你的媳妇你都见不到,你真有面子呵!
洛玄感到眼里有了泪水,不争气地要往眼眶外涌。妈,都是我不好,没把儿媳妇给你守住,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去找她了呵。你看这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我们还是回家去吧!洛玄努力眨巴着眼睛没让泪水流出,我们回家去吧!
看到街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老妈终于放开了三轮。一阵风刮来,路边的碎纸片在空中短暂地舞蹈后又回到了地面。三轮车夫如逃亡一般蹬着车离开,老妈却依然站在街边,我就不信柳尘会不要她的儿子,我就不相信……洛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哪辈子造的孽哦!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雨点,洛玄说妈我们回去吧,你要是淋了雨会感冒的。洛玄一边说一边扶着母亲进了院子。有雨滴飘到洛玄的脸上,洛玄知道自己和柳尘的爱情已经没有了未来,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却没有真正拥有过、完全拥有过。洛玄和母亲一起走过小区里的路,没有人注意到两人脸上沮丧的表情。
39
洛玄对薜艳说,帮我单独弄一张艺术节的票吧。薜艳说,单位不了发票了吗?洛玄说我不想与单位的人一起去。薜艳说那我另外给你找一张吧。洛玄从薜艳手里接过门票时,心里有些感动,顺势抓住了薜艳的手,薜艳的手冰凉,当洛玄松开手时,手心里多了一张孤零零的绿色门票。洛玄低着头琏说谢谢一边转身,没敢再看薜艳一眼。
洛玄一个人来到开幕式的会场,看了看票上的座号,是A区前排,正对主席台的贵宾票,那里坐的应该都是领导,洛玄想去了即使大家不问,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便在混在主席台边上的人群中,我是来看柳尘的,我是来请柳尘回家的。洛玄的眼睛不停地在主席台和主席台周围扫来扫去,就是没有看到柳尘熟悉的影子。
有人宣布开幕布式开始,鸣礼炮秦国歌放气球,领导致辞、鼓掌、再讲话、再鼓掌,然后有人宣布开幕布式文艺表演开始。洛玄在心里想像着柳尘登台时应该穿什么衣服、什么发型,从哪个方向走向前台。演员们一个一个地人登台,主持人对每一个人都给予了极大的热情与颂扬,让场上的掌声与欢呼声不断。
正当洛玄摸出一只烟点燃时,洛玄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朋友们,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出著名实力派歌手、全国电视歌手大奖赛金奖获得者,从青石县走出去、也是我们青石人民引以为自豪的柳尘小姐!掌声雷动,很多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一睹这位昔日在小县城教孩子唱歌跳舞默默无闻的大明星。人未露面,歌声先到。柳尘在自己的歌声中走向舞台前沿。洛玄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身着低胸裸肩的红色长裙,头发盘若云鬓,戴着网格手套,身材高挑步态轻盈。这个人与洛玄记忆中的柳尘没有一点共同之处,让洛玄找不到一点可以熟识的地方。
柳尘在舞台中央站定,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一些感谢家乡的话,然后唱起了那首洛玄最熟悉的歌:
弩弓哎没弦难射箭
阿妹好比弓上的弦
开弓哎没有回头箭
千山哎万水不分开
一曲《婚誓》唱完,青石县的人对这位本地出生成长起来的女歌手给予了极大的热情与掌声。说实在的,对柳尘的歌声洛玄以前在歌厅里也多次听过,却从来没有听出现在这样的味道,难道成了明星声音也变了。这个和自己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年的女人,给洛玄的是陌生、甚至充满了诱惑。洛玄没有鼓掌,努力不让柳尘发现站在角落里的自己玄,又有些想她能看到自己,甚至想她能走下舞台,站到自己的面前。
可是柳尘却始终没有走下舞台。即使走下舞台,站在自己面前又怎么样!洛玄悄然转身,离开开幕式会场如一只灰溜溜的老鼠,身后的音乐声、主持人煽情声、掌声如世界对洛玄的嘲弄,被抛在了身后。
无论贫穷与富有、疾病与健康,都永远爱她、理解她、支持她,与她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没有人注意到洛玄的离开,只有路边的小贩大声叫着,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这个时候洛玄才感到,自己和柳尘相隔的已经不是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而是已经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己再也回不到九年前的那种生活了!这些年心中的那份祈盼、那份幸福感再也找不回来了!
开幕式现场出来,洛玄直接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迅速在上面签好自己的名字。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种占有欲望,欲望越强烈,爱情也就越热烈越真实,当那种欲望消失,爱情也就不存在了。洛玄已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还有占有柳尘的欲望,只是他愿意给柳尘似自由,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力。
无论贫穷与富有、疾病与健康……
洛玄将协议装入文件袋中放进办公桌下的抽屉里,便给母老虎打电话:“请转告柳尘,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她随时可以来取。”
当初以一张结婚誓词开始,那么现在就让一切以一纸离婚协议了结吧。心里的牵挂一旦放下,便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水到渠成,也许现在到时候了。依洛玄估计,柳尘应该会来。洛玄将已经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从抽屉里取出放在茶几上,想趁这个时候让自己再安静一下,想一想真正离婚以后日子怎么过。闭上眼睛,无数个娇艳美女向洛玄走来又转身而去,文静的、奔放的、传统的、时尚的、化装的、不化装的、穿得多的穿得少的妩媚的憨厚的,在洛玄的前后左右……。洛玄却在这女人堆中进入了梦乡,醒来时看看手机已经过了下午六点,离婚协议依然在茶几上随舞动。
洛玄回到家里,家具上的灰尘告诉他,柳尘没有回来过,柳尘已经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40
洛玄,我已经走了。听母老虎说,协议你已经签了,因为要赶下午的飞机,所以走得匆忙,签了就先放你那儿吧。我现在在广西南宁,明天参加一个演出,然后可能去东南亚。
即使我们离婚了,我还是洛阳的妈妈,你还是洛阳的爸。我想把自己心里的一些话告诉你……
说实话,我非常怀念我们当初在舞厅里跳舞的时光,被你带着在舞池里旋转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有一种梦幻一般的感觉,那种感觉成了我这几年中美好的回忆。虽然我不爱你,但你的执着让我嫁给了你。我从你的执着中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如果不能两情相悦,那么就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吧。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我知道你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我还是错了,我没有仔细想过自己能否承担起婚姻与家庭的责任,就已经走进了婚姻与家庭,这就注定了我们会有今天的结局。
我天生就不适合做一个家庭主妇,做不了男人所需要的贤妻良母。我想去唱歌,你不高兴;我不想这么早生小孩,你不答应,我都不得不让步。可是我还是不能放弃我的梦想,孩子上幼儿园了,如果我再不出来闯闯,这一生也许就不会再有机会了。虽然你没有强行阻止我的离开,因为你曾经发过誓要支持我的梦想,但我看到了你心里的无奈与灰心。在家庭责任与梦想之间,我选择了自己的梦想。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对不起你。
为了心中的梦想,我已经走了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柳尘了。现在我虽然每天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演出、出席各种活动,风光排场,但我已经失去了身体的自由与心灵自由。我是现在的公司将我捧红了的,没有艺术总监就没有我的今天,他可以让我一夜成名,也可以让我在一夜之间身败名裂一文不值。娱乐圈是这个社会最黑暗的地方,我还不能独立行走,还不能离开这个我一天也不想呆的圈子。但是我终会有一天会独立行走的,如果有一天我摆脱了这个圈子的潜规则,摆脱了别人对我的控制,身心自由了,我才是一名正直的歌手,才是真正地成功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已经再也无法还原为当年在舞厅里的柳尘了!……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你不再恨我,而是为了让你安心面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想起我们结婚时的誓言,我心里充满了负罪感!我已经没有勇气回来面对你,除了离婚我别无选择……如果我不提出离婚,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42
薜艳双手将头发拢向脑后,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似乎沉浸在某一种回忆与幻想中,然后转过身说,打算一个人出去旅行,说不定还能有一场艳遇。洛玄说,去吧,我给你批假,说不定真遇到白马王子呢!薜艳又说,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了。薜艳语气平静似乎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年头男人有几个值得信任的呢,更别说依靠了。
洛玄点燃一只烟,薜艳说给我一只。薜艳斜躺在沙发上,眼睛似乎望着窗外某个地方,熟练地点烟,吸了一口,然后随着白烟吐出一句话,以前曾经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嫁人了,可是……。洛玄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洛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薜艳不再说话,如老烟鬼一般专心抽烟。
“有合适的人选了吗?”洛玄问。
“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把当成了性伴侣,连情人都算不上,你忘记了我也是个女人!”薜艳被烟呛得不停地咳嗽,“今后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洛玄把自己的屁股向薜艳的方向挪了挪,想靠她近一点以便能将手放在她的肩上,伸出的手在空中犹豫不定,如一只找不到家的麻雀。
“你是一个好人,但不是好情人,也不是好丈夫。”薜艳从沙发上坐起,将烟头按在烟缸里,“柳尘是个好女人,你应该请她回来。”
暑假到了,柳尘没有回来。洛玄对洛阳说,咱们回家去。洛阳说,我住爷爷奶奶家。洛玄说不行,开学后再去。洛阳说,我回去谁给我煮饭洗衣服,洛玄说咱们自己吧。洛阳说不。
洛玄问小蜜蜂,三娃现在有消息吗?还是没有,小蜜蜂一边抹着灶台一边淡定地说。
离开学前半个月,柳尘一直没有回来。洛阳说,妈妈在巡回演出呢。暑假即将过去,可是柳尘依然没有回来。洛阳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老爸,你是不是又找新女朋友了?
县城四周山上的树叶一夜变红,路边银杏叶纷纷掉落。雨河的水位一天天下降,乱石滩上的杂草被霜打成灰白一片。
走进办公室,便不停有人来汇报请示工作,洛玄感到疲惫不堪。看洛玄憔悴的样子,薜艳弄来一瓶醇品咖啡,冲了一杯放在桌上。洛玄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薜艳问,中午要不要给你打饭送来。洛玄说,好,谢谢。知道了,薜艳声音里除了温柔,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鲜花与红地毯,红包与乐队,豪华车队。敬酒,敬酒,敬酒。祝你们幸福百年,干!幸福百年,首先要活一到百年,因为死后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幸福,我们是不知道的。小蜜蜂胸前围着围裙,双手沾满油腻,面对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微笑。薜艳站在办公桌前,洛局,我们不再是情人了,你将我免了吧!光头举起酒杯,你和我不一样,你生活在理想中,我生活在现实社会。我什么都不要,孩子也留给你!柳尘一边说一边在屋里打着转转,然后扭着腰走向门边,换鞋、开门、关门,防盗门在客厅里留下一串冗长的回声。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李三丁放下球杆,你羸了!柳尘坐在崭新的摩托上从后面双手抱着洛玄的腰,独特的香气钻进鼻孔,洛玄手握油门用力蹬下摩托的踏板。
随着这一脚蹬出去,洛玄猛地从梦中惊醒,背上感到丝丝凉意,一只饭盒放在桌上,反射着窗外淡黄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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