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几年前……

“丁当，我想带宝儿搬出去住。”电话那头芊荷有气无力地说。

“为什么呀？”

“我实在受不了了，老王他们都劝我搬出去算了，别跟他们搅和在一块儿了。”

老王是芊荷一个单位的老大姐、好朋友，生活富足家庭幸福，因为芊荷的仗义两个人成了朋友，常常互相帮助，常来常往。

丁当有些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最近电话中芊荷总是情绪不好，常常很晚了还一个人逛超市，问到家里的事又总是欲说又休。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太难过了，丁当，我身上又痛，我真的不行了……”电话那头芊荷哭泣起来。

丁当不明白，当初没心没肺、性格开朗的芊荷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急得只好在电话里嚷嚷：“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我不想说了，先挂了！”电话在芊荷的呜咽声中挂断了。

丁当在这边急得不行，生怕芊荷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忙又回拨过去。电话通了却没人接。“不能让她做傻事！”丁当心想着，电话铃响着起码能给她打个岔，不让她专心地想不开。于是接着拨了无数次……终于，芊荷接起了电话：“丁当，我没事，不会做傻事的，我要是死了我的宝儿怎么办。我过几天来找你，我们再聊。”

咖啡厅的角落里芊荷早到了，丁当在厅里看了半天才找到角落里低着头的芊荷。走到桌旁若无其事地坐下故作轻松地说：“来了怎么不直接去家里，让我跑这儿来，要喝咖啡我家有啊，你知道我家林强爱喝这个的。”“喝什么都无所畏，我只是不想让你家林强看见我这怨妇的样子。”芊荷苦笑着说。气氛一下又凝重起来。“怎么了？你快说说吧，我看你最近很不好哎。”丁当见芊荷的样子看来不是小事，便直切主题地问道。

“丁当，我真的受不了了，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不想回家，每天都要熬到天黑大家都睡了才敢回家，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这日子应该怎么过呀。”

“江涛呢？他知道吗？他怎么说？”

“他下县里去做代理有一年多了。我跟他说了，他也不吭气儿，只说让我好好的，可是我怎么好呀？”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说来听听，我们一起想办法呀。”

“我们结婚后他父母说想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心想宝儿马上就要出生了，他们肯定是想来帮我带孩子的，我脑子里出现的就是电视上那些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抢着带孩子的画面，蛮感动的。心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那当然好，就同意了。没多久江涛的两个弟弟也一块住了进来。没想到，宝儿出生以后谁也不带。奶奶说要上班，没时间照看，爷爷也说事情多帮不了忙，他爷爷是已经退休待在家里的人，竟然也说没时间。没办法，我妈就经常来回跑着帮我带宝儿。

“我妈身体也不好，有段时间她说跑不动了，就干脆把宝儿接过去带了，一带就带到三岁。宝儿三岁了，我想着我妈太累，孩子可以送幼儿园了，我们小区附近就有幼儿园，爷爷奶奶帮着接送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商量半天他们才同意不管送，只管下午我没下班时去接。接宝儿回去的当天，奶奶给宝儿蒸了一碗土鸡蛋，吃饭时要放在宝儿面前，爷爷居然一把抢过碗去扣在了桌上说：‘我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有单独给我做过菜，凭什么她有这个特权！她吃一碗，我要吃两碗！’我吓懵了，完全没弄懂是怎么回事。这事过去之后没多久，有一天江涛没在，老公公对老婆婆有什么事不满，动手打老婆婆，我就档住他不让他打，说他不对，他竟然反过来打我，还抓着我的头发往阳台的玻璃窗上撞我的头，把玻璃都给撞裂了。从小到大父母从来没动过我一根手指，我生怕家里知道了会来跟他拼命，一点儿不敢给他们透露。江涛回来跟他理论，他妈居然说：‘哪家女人不挨打呀，就是小涛你好脾气惯着媳妇从来不打她，芊荷也是多事。’”

“变态！”

“变态？你以为这就叫变态？周末我带孩子回娘家，每次晚上回到家掀开被子都会闻到一股脚臭味，开始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发现老公公居然在我们出去时跑我们床上去睡觉，有一次我们回去时他还在床上。”

“我呸，这是什么人呀！居然到儿媳妇床上去睡觉。”

“这都算了，他们是老人我不跟他们计较了。我心想我用心待你们，总能换来你们一点真心吧。单位里发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往娘家拿过，一件不落地拿回了家，这边倒好，照单全收不说吧，从来连声谢谢都没说过，到最后我家三个人一样也捞不着。那段时间老婆婆得了胆结石，要做手术，她跟我说‘姑娘，我做手术你来照顾我哦！’我想照顾老人那不是应该的吗，就爽快地答应了。可没多久就查出我又怀孕了，江涛还说我真会添乱，让我赶紧去做了。我去做掉之后恢复不好，一直里里拉拉地出血，我不好说，怕老婆婆知道说我故意推委不愿意照顾她。就这样她做手术就我一个人床上床下地照顾她，连我妈生病我都没这么尽心过，她三个儿子和她老公基本就没照过面。等到她回到家了我都没告诉她说我身体不好。那段时间我基本不上班的时候都是在医院里输液，我妈身体不好我也没当回事，我妈也老跟我说没事，叫我不要担心。我妈风湿类风湿很多年，手指关节肿大，手都伸不直，我们好像都看惯了，她生病也从来不告诉我们。我就大意了。那天……”芊荷忽然哽噎了。“那天我和我妈都在医学院，我在这边输液，她在那边住院，我都没想到先去看看她，等我输到一半时，我弟弟给我打电话说我妈不行了。我赶紧跑过去，我妈已经不在了……丁当，我太笨了，我怎么那么蠢，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怎么那么笨，我姨说不能当着死者哭，我就真的没哭，我妈死了，我连大哭一场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猪呀……” 

……沉默……丁当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由着她哭吧，她也是憋太久了。

芊荷两手互相搓着手指头接着说：“我妈一走，我觉得我整个天都塌了。我和我弟完全懵了。我觉得我太不是人了，我妈在的时候没好好孝顺她，她成天地给我们收拾烂摊子，我们还不领情，嫌她烦。当初我妈就不同意我和江涛好，我非得要嫁给他不可，现在好了，不听老人言，遭报应了。”

当初芊荷和江涛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在和江涛好之前和同一个公司的秦志先好过，秦志先是个害羞的小男生，但对感情看得很重很认真，不容芊荷有丝毫的背叛，连同男同事说话玩笑都会遭到斥责，甚至有一回还动了手。一是性格上确实难以忍受，再是秦志先母亲的一力反对，认为小门小户的姑娘配不上优秀的官二代的儿子，最终没能走到一起。江涛在大家眼里是个木讷的人，不解风情，不会玩笑只会傻笑，不修边幅。那时芊荷周围充满了各色优秀的男生，乍一见这个还真是与众不同，不知怎么就对他产生了好感。江涛常被同学取笑大学时的事，其中有一个经典，据说江涛从不洗脚，脚太脏时就坐在床上用两只脚互相搓搓，搓出了泥两脚互相拍拍，把泥拍到地上就上床睡觉了。朋友们都觉得江涛是朵奇葩，只有芊荷认为他新奇可爱。芊荷的母亲显然是对两个男孩都不满意的，但无奈芊荷猪油蒙了心，一定要嫁给这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一样的江涛，以致于后面结婚生子。当时大家还议论说芊荷真是厉害，丢了一个秦先志，悄没声地又就找了单位老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