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云江情雨>>第四十九章

六六级同学要毕业离校了。相处几年，情深意切。为了表示对母校的留恋，对老师的敬意，把自己的情感永远留在校园，把师生们的笑容铭刻在自己心中，六六级同学忙起来了，其他年级同学也跟着忙起来了。恋情如泠风在飘动，别泪似清泉在喷涌。留言、馈赠如一股风潮弥漫着学校。馈赠的庶几是钢笔、甘记本和照片，也有玻璃匾镜和其他东西。教师中间，耿磊和姚岿接的赠品最多。玻璃匾镜照出了老师高大的身影；钢笔写出老师辛勤的劳动；日记本里夹满了学生对老师的一片真情。学生中间，南罡接的赠品最多。他拿什么回赠呢?一道经济和生活人情扭结在一起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回赠大家至少得一百多块钱。他哪里有? 没有怎么办? 他问耿老师和姚老师要主意, 两位老师说给了他一个办法。他觉得这个办法好, 买了一百二十多张贺年片，写下赠言，回赠给了同学。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也收到了许多赠品，采用了和南罡一样的办法。

南罡、覃正义他们，要搞两个活动：《联指》合个集体影，把应请的老师都请上，留个宝贵的纪念；再开个欢送会，和六六级同学最后欢聚一次，让凌老师给大家讲些话。他们初步商定好后，说给了凌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老师们都赞成。

一天早上，晨曦初露，彩霞满天，《联指》便开始拍照了。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方胜、冯钧、韩宁、徐铭、周光亚、韩梅、沈玉兰、唐美英、詹颖婷、马克民、丁玉贞等五十多名老师和浴室刘老汉、炊事班、校工等十多名员工，参加了《联指》全员集体合影。集体合影毕，便是自由组合的小集体合影和单个留影。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联磊和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王荣仁合影后，同学们便三个一拍五个一照，不是请姚岿、耿磊，就是请南罡、覃正义等人。快活了整整一个早上。

这天下午，《联指》组织的欢送会在大礼堂举行。早上参加拍照的六十多名教职员工都参加了欢送会。

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凑了六十多块钱备治了糖果、瓜子，招呼同学。欢送会是在和谐、亲切、欢快的气氛中进行的。南罡主持会议。他在序词中说：“相处几年，师生情深似海。离别之时，未免难分难舍。为了把自己的真情永远留在母校；把对母校的迷恋、对老师的敬意变成永久的思念；把同学们张张亲切的笑脸铭刻在自己心中；为了祝贺六六级同学起碇扬帆，出海征战，今天下午，我们《联指》全员，和五十多名老师，十多名工人师傅在这里举行欢送会。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老师们的光临，欢迎凌老师讲话！”

凌涛在热烈的掌声中原地站了起来，以洪亮的声音，深切的情意，凝练的言辞兴致地讲起话来：“各位老师！全体《联指》同学们！今天下午，《联指》在这里举行欢送会，同学们要我和老师们参加，我和大家一样，心情十分高兴。在一片大好形势下，六六级同学将要毕业离校了。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件大好喜事，是你们一生中一个较大的转折点。这里，我仅代表在座的老师们，向你们致以最热烈的祝贺。(鼓掌之后)在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日子里，我们大概还没预料到形势会很快地发展到今天这种情形吧? 然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们不能不为之高兴呀！两年“文化大革命”的实践，严酷的斗争，艰难的岁月，暴露了恶人的卑劣嘴脸，磨炼了群众的革命意志，丰满了好人的肌体筋骨。两年多的凄风苦雨，把我们的心系结在一条命运相同的舳舻上了。年龄虽有差异，心理的年轮却是一样的。到了今天，天日还是红彤彤的天日，大地还是金灿灿的大地，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江山还是人民的江山，共产党还是人民信赖的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党。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想趁火打劫，乱中夺权，结果呢? 他们的野心变成了泡影，他们的阴谋未能得逞，他们的美梦被焚烧成了灰烬。我说这些话，是要同学们建立起一个永恒的信念，任何时候，都要相信党、相信人民、相信和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坚定不移地跟共产党走，看清政治方向，保持清醒冷静的政治头脑，提高识人辨事的眼力，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为保卫我们的祖国、保护我们的人民、保护我们脚下的土地和生活秩序，自觉地去扶正压邪，彰善抑恶。同学们！我和《联指》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有“文化大革命”前的良好基因，主要还是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温下发酵的。在我们最艰难的日子里，《联指》同学机智勇敢舍生忘死地保护了我们，也保护了自己本身。请同学们举目看一下，也想一下，在座的同学中间，回避了武斗的同学中间，有伤亡的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血雨腥风和狂涛恶浪过去了，同学们都是健全的水手。以南罡同学为首的《联指》几个主要负责人，政治头脑是清醒的，政治方向是坚定的，政治主张是正确的，政治态度是鲜明的。在为实现他们的政治主张的斗争中，齐心协力，团结奋斗。他们是在政治风暴猛烈袭击舳舻的海面上，集体驾驭《联指》这只指挥战船的一群技术娴熟智勇双全的舵手。在残酷的武斗来临之前，他们不愿拿同学们的生命开巨大的政治玩笑；不愿用同学们的鲜血染红他们的官帽；不愿用同学们的尸骨构筑他们攀登政治宝殿的天梯。一句话，他们不愿把你们这些党和国家培养多年、祖国未来的建设者，推到玷污清白的政治深渊和残害肢体的硝烟战火中去。实践证明他们的主张和做法完全是对的，他们保护了老师，保护了同学，保护了学校。他们那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将会永载学校史册。

六六级同学们！你们将要走出学校，踏上新的工作岗位。在你们临走的时候，我寄语于你们，希望你们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努力学习，增强识别事物的能力，任何时候，不做损坏党和人民利益的事情，并同一切危害党和人民利益的行为做毫不妥协的斗争；要联系群众，积极工作，努力钻研教学业务，不断提高自己的教学能力，提高教学质量；要热爱自己的教育对象，关心少年儿童的成长。在业余时间里，加强知识修养，不断地用新的知识充实自己的头脑，提高自己的教学应变能力；要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热爱自己的本职工作，以教学为天职，以培养人为己任，扎根农村，扎根山区，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为培养德才兼备又红又专的建设人才辛勤的努力。祝同学们一路顺风，平安到家。”

高凯代表在校同学作了热情洋溢的发言。六六级同学代表也讲了话。讲话结束，师生胪情。直到月至中天，星满银汉。

两天时间里，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王荣仁等人，专门送要离校的六六级同学，帮忙买车票、扛行李、拿东西。分别的时候，紧紧地握着手，泪眼相望。

一周之后，关于六七级学生毕业分配的文件又下来了。

地区“革委会”还没有成立，校“革委会”也没有批下来。

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等人，都想把南罡留在学

校。一天中午，凌涛、肖生华和倪志俊去军分区，和魏立平交谈南罡去向问题，他们把老师们的想法说给了魏立平、黄志军和柳愿兵。魏立平说：“老凌呀！说实话吧! 别说你们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你们想留在你们身边，我何尝不想留在我身边呢? 只是不能如愿以偿呀！罡是你们最忠诚的学生，是我的亲密战友的内弟，你们不说我都考虑过这事情。我和寇司令员、姚政委及有关办事人员都谈过，我说云师的南罡拟任学校‘革委会’副主任，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能否分到地区党政机关或留在云师? 他们说中央文件明确指出，这些毕业学生一定要对口分配，全部去基层，不能留城、留校、进党政机关。老凌！我们是党培养多年的军政干部，能不执行党的政策嘛？回去给老师们和罡作个解释，先下基层去，随后有机会再往上抽调。我们大家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就是。” 在他看来，党的政策像一座大山，无法劈出平穿之道，只能绕着山上的路道去走。凌涛、肖生华、倪志俊还能再说什么，只能说世界上的事情太复杂了，美好的愿望并非都能变成现实，只能把南罡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联系起来认识罢了。魏立平看凌涛、肖生华、倪志俊、黄志军、柳愿兵都失意，说：“我们六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政策不允许呀！人才终底是人才，社会不会埋没的。也许到农村那个广阔天地里，更有利于罡的成长。”柳愿兵说：“如果罡喜欢到我们身边来，参谋长或许还能办了这事情。”魏立平说：“罡是平板脚，平板脚没有入伍的资格。他宜从文不宜从武。回去多给罡做些解释。”凌涛说：“留罡是我们十来个老师的意图，罡前面已说过几次他不留校，解释不解释他都没有情绪的。”

柳愿兵问：“你们什么时候合影？到时候说着，我们上来和你们带罡他们合几个影。”魏立平问：“你们包括不包括我?”黄志军说：“你愿意去自然就包括着哩么！”魏立平说：“老凌！说个时间。”凌涛说：“后天早上，如果天晴，日头一出来，你们就上来。” 魏立平说：“好！”

曙色初露，晨曦宜人，明净的蓝天上，灿灿白云向东飘移，去迎接鲜嫩红日的拥抱。缕缕晨风，微微轻拂，将校外池塘里荷花的莜薰、村前桃杏的清香、原野上麦浪的芬芳连同泥土的温馨一齐带进了校园，空气变得十分纯净，非常新鲜，如精细的素纱过滤了似的。峻挺的白杨依偎着苍翠的松柏，笑看丹芍的盛面和新竹浅绿的嫩眼；领头的大雁和为首的雄鹰比翅合歌，倾听着在依依柳丝中轻快穿梭的喜鹊和小燕的鸣啭、呢喃。

本是美丽快活的夏日，今天更美丽快活了。操场里，红男绿女，笑谈风生。男生为男生换衣裳、扣扣子；女生为女生梳发鬓、照姿容。也有男生拽女生发辫，女生捶男生脊背的。

日头泛红之后，魏立平、黄志军、柳愿兵乘着一辆军吉普进校。

魏立平本想合五张影：单独与凌涛合个影；单独与南罡合个影；和黄志军、柳愿兵跟凌涛合个影；再跟南罡合个影；和黄志军、柳愿兵跟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合个影。没准备参加集体照的拍摄，结果呢? 不但参加了《联指》的集体照，还和黄志军、柳愿兵还跟拟任“革委会”委员的十几名师生拍了个小集体照。

《联指》拍照毕，凌涛、肖生华、倪志俊要魏立平、黄志军、柳愿兵去里面吃饭，吃毕饭，再同部分师生欢聚座谈。魏立平欣然答应。

回到房子，凌涛、韩梅招呼魏立平、黄志军、柳愿兵、南罡等人坐定，递上烟茶叙起话来。魏立平说：“老范在些咱们三个人合一张影多好！”凌涛说：“就是遗憾呀！他回家去了，你知道吧? ”魏立平抽了一口烟，说：“志军和愿兵说来，他下来的不巧呀！”凌涛说：“他来的很巧，和我们几个聊腻了。”魏立平看着南罡，说：“罡！我嫉妒你凌老师，他和我唱对台戏，莫说当初甭保他些。”大家笑了。笑毕，凌涛问：“你想他吗?”魏立平说：“你代我回答。”凌涛说：“如果你想的厉害，又如果……”不好往下说了。魏立平说：“老凌！我说你把军人气息丢光了，你还硬说你没丢！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真的叫知识群把你给儒化了。”凌涛说：“说实话，我是被知识群儒化了，我由不了解他们到了解了他们。这不能说不是一个转变呀! 知识群中也有志士仁人，也有我们的朋友嘛！不过，我还得为自己辩解，我的军人气息是丢了一些，但没有丢完。只不过用少量的军人气息换了一些文人气息。”大家被惹笑了。魏立平说：“你这样说我高兴呀！说明你以自己的德行和才能赢得了知识群的信任和拥戴。说你刚才没出口的话，爽快地说。”凌涛说：“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坐上你的军吉普，去老范家看看，把罡捎上。不过，你是在职军入，如果没有可能，就不勉强了。”魏立平说：“我妒嫉你，你和老范才认识，竟比我和老范的关系都亲密了?”大家又被惹笑了。笑声中，魏立平接着说：“定啦！你只说放在什么时候？”柳愿兵问；“罡！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南罡说：“凌老师! 魏参谋长！不需要你们这么费心。我姐夫下来肯定要来你们跟前的。”魏立平说：“我们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只告诉我们一个时间就行啦。”南罡说：“那就放在大后天早晨吧！”凌涛说：“七点你们上来。”魏立平说：“这才像军人样子。”大家又笑了。黄志军问：“参谋长！这回还需要不需要我们陪你?”魏立平问：“想去不想去?”柳愿兵说：“当然想去。”魏立平说：“想去还能不叫你们去?再说，你愿兵不去，车轮怎么转呢?”凌涛说：“我带一个人，志军！愿兵! 你俩猜！”黄志军和柳愿兵问：“耿老师?”凌涛说：“对，是耿老师。他是罡的班主任，又和老范是老熟人。”魏立平说：“你们要取代我在老范心中的位置，我不答应，罡！你说呢?l ”大家又放声笑了。

南罡回《联指》吃饭去了。

魏立平三人在凌涛家里就餐。吃毕饭，凌涛拿出酒、菜、糖、果、沏上茶，酬酢起来。一会儿，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等人来了，又说起话来。

馈赠、座谈、聚欢，在《联指》公开的或不公开的，有组织或无组织的势态中进行。

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等人，组织的茶话会在会议室举行。参加茶话会的有魏立平、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黄志军、柳愿兵、徐铭、韩宁、方胜、冯钧、韩梅、沈玉兰、唐美英、詹颖婷、武碧芸、马克民、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王荣仁、苏薰、林凤英、谢亮等人。

两张大方桌上，摆满了烟、酒、糖、果等花花红红食品。

南罡、覃正义等人，以《联指》全体同学的名义给学校和军分区赠送了玻璃镜匾之后，军民、师生欢聚一堂，回首往事，共叙真情。

魏立平说：“我是个放牛娃加壮丁出身的没有文化的军人。在有知识的老师们面前讲话，不妥的地方，恳望大家谅解。今天，我为什么要来和老师同学们合影?为什么又要参加老师们举办的这个茶话会? 我只参加了一次省支农部队和分区在咱们学校联合举办的大联合与三结合学习班，平日和学校领导、师生没有什么来往，可为什么要来和老师们欢送六七级毕业同学呢? 因为六七级毕业同学中，有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等许多优秀同学。云师军训的时候，他们和倪老师、韩老师、姚老师、耿老师帮了黄参谋和柳连长许多忙，结下了深厚的军民之情。他俩汇报工作的时候，重点汇报了倪老师、韩老师、姚老师、耿老师和南罡等人的动人事迹，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学习班上，经黄参谋和柳连长介绍，我认识了南罡同学。听了他的报告，我觉得他真正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青年。凌校长给我介绍了他的所为，我一下子就对他产生情感了。原来，他又是我的老战友范景辉主任的至亲。两年来，《联指》同学在保护革命领导干部、保护老师、保护同学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带着对云师、对老师、对《联指》同学美好的情感，凌校长、黄参谋、柳连长他们要我来，我就来了。学生的品质和才华是检验老师的思想境界、道德情操、学识水平、工作才能、工作态度、工作实绩的主要标准。学生是老师的影子，也是映照老师的一面镜子。有怎样的老师就有怎样的学生。优秀学生的背后总是站着几个形象高大的老师。感谢老师们为国家为人民培养出了这些德才兼备的优秀学生。同学们要毕校离校了，老师们都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还得叫他们离开呀！鸟儿要飞，马儿要跑，男儿要娶，女儿要嫁，学生要毕业离校、上岗工作，客观规律嘛！书总不能读一辈子，总要用所学的知识本领去建设祖国、服务于人民。‘革委会’成立以后，有很多工作要做，要深挖‘文化大革命’中的大案、要案、血案，要巩固、建设新生政权，还要着手进行正常的教学工作。那些艰巨复杂的工作，必须由一些有魄力、有能力、有热情的人去做。南罡、覃正义他们都是校‘革委会’拟职成员，我和黄参谋、柳连长、各位老师的心情一样，实想把他们留在凌老师身边。然而，很遗憾，只能说很遗憾。同学们先下去，和以前一样，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在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过程中，在人生道路上，把握住自己，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干出一番成绩，干出一番事业。我相信，一切非凡的人都会被党和人民选送或推举到重要岗位上去的。”

晚上，欢送《联指》六七级同学大会在大礼堂举行。耿磊主持会议。

凌涛又讲起话来：“六七级同学又要毕业离校了，他们将要离开我们，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这是他们一生中较大的一件喜事，却伤了我们一角心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共产党人一样食人间烟火，一样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谁帮了革命的忙，救了别人的命，总不会忘记的，永远不会忘记的。说过一千遍的话，只要不忘，还是要说的。我说过我们和《联指》同学是有感情的。许多老师和几百名同学，都是乘着《联指》这只勇敢战船，闯过惊涛骇浪越过激流险滩，安全到达美好彼岸的。真情是无界的。要不，我们这些年龄不同身份各异的人为什么能欢聚一堂呢? 表达真情的时空是无限大的。我们回到延安，一谈到学校里的事情，谈到‘文化大革命’，谈到武斗、安全、生命、人生，我们总要把《联指》这些优秀青年的动人事迹说给亲邻友好，他们的名字如同红风白云一样在陕北上空随日飘动。当时，我们很想念他们，也担心他们的安全。但天各一方，情长书短啊！人，无私才能无畏，有情才能有德，有勇才能有谋，有胆才能有识。在党和国家命运遭受挫折的时候，在学校遭受蹂躏的当儿，在师生生命安全遭到威胁的各个重要历史关头，《联指》许多优秀同学，站在正确的立场上，大智大勇，同一切危害党和国家利益、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错误言行，做毫不妥协的斗争，遏制了邪恶，顶住了逆流，保护了许多老师，保护了广大同学。他们是党和国家最忠诚的卫士，是老师们最真诚的学生，是同学们最忠实的朋友。他们的事迹将永载学校史册。人生不只是读书啊! 很多时间是要用学得的知识去工作，去为党和人民做事情，很多新的知识也只有在工作实践中去学习，去充实，边应用边学习，边学习边应用。在他们离校的时候，未免有些舍不得。党的事业，新的征途在召唤着他们，舍不得还得让他们离开。不过，真情是激光，可以穿过高山，也可以熔化遗忘的钢板；真情是清流，历史的青锋剑劈不开的；真情的链条是金子制作的，砍不断，也永远不生锈。同学们! 愿我们保持经常的联系，希望你们在而后的人生征途和历史岁月中，踩出一条更宽阔、更平坦、更明净的路来。有什么困难，只管来信告诉我们，我们会付之以诚的。山脉会把你们的捷报传给我们的，水波会把我们的心声连在一起的。祝同学们一路顺风，平安到家。”他像当年在口训出征前的战士，又像严父叮咛远出家门的儿女。

姚岿代表教师讲话：《联指》六七级同学又要毕业离校了，分别的时候，难免舍不得。回顾‘文化大革命’，确实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伟大啊！历史的风雨和人民的血泪同打到汹涌的洪涛上，老师们的心声和《联指》同学的真情被风暴系结在命运的船舟上。别看今日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曾几何时，却是蛟骑洪峰、龙困沙滩、鳖游水面、鱼飞江天的年月啊！那时，《联指》同学们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啊！只有高山能听到他们那沉重的心声，只有大海才知道他们把血泪凝冻在一块的真情。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神州风雨秋，蛇舞浪头。不是《联指》顶风舳舻破洪搭救，渔夫几命全休。看明朝妩媚年光秀，中华云水绿，龙飞江洲。织虹绣霞揽月抱日乃我学生，六亿神州共瞩。”

南罡讲话说：“老师们! 同学们！两年前，大海是一个广阔的乐园，鹰击长空，叼日衔云；鱼翔浅底，喷光吐辉；漫江碧透，石明水绿；百舸争流，千里舳舻。万类霜天竞自由，纵情欢歌兴难收。舵手唱着大海的平静、风帆的谙练；水手唱着碧波的温暖、泅技的精娴；歌手唱着海色的壮美、航标的鲜艳；渔夫唱着海岸的旖旎、晚霞的灿烂。粼粼涟漪荡漾着时代的光波；徐徐海风吹奏着历史的战歌；滴滴碧水带着无数风流从江面上明快地流过；粒粒柔沙披着五光十色在海滩上欢兴地漩窝。两年间，大海成了一个无边的昏睡着的深渊，雄鹰折翅，杀羽哀惨；鱼飞江天；狂笑疯言；满江浑浊，泥洪一片；大舸小船，搁浅沙滩。黑云狂飙比凶残，柔沙小波望泪眼。舵手哀叹大海的不幸、航行的艰难；水手吐诉洪涛的卑劣、碧波的忿懑；歌手悲唱海色的昏沉、航标的暗淡；渔夫默哭海岸的屈辱、命运的乖蹇。排天恶浪冲打着港湾的风流；弥空风瀑荡洗着海滩的姝妍；股股洪涛揣着龌龊心意狂笑着驱赶清波；块块怪石仗着洪涛在柔沙中累积罪恶。两年后，大海是一个振兴起的天国，鹰飞江天，喷嫌吐怨；鲰沉海底，守缺抱残；波清水浏，碧光映天；彩舟画舫，歌昼唱晚。万类霜天说世险，柔沙小波哭烂熳。舵手欣慰大海的平静、天日的美变；水手讴歌风帆的韧力、桅樯的果敢；歌手欢唱海色的妩媚、灯塔的伟岸；渔夫赞颂码头的斑斓、海岸的顽坚。勇敢的群波推倒了凶险的恶浪；忠诚的团沙抵挡了怪石的摧残；条条细涓披着绵绵真情向大海的怀抱里潺流；缕缕清风抱着丝丝诚意向海滩海岸蹁跹。若把祖国比作无边的大海，母校就是一个海滩。我迷恋海滩，分别之时真有些舍不得。但应大海、舵手、灯塔、海岸的召唤，舍不得还得离开。乳燕总有一天要离开母燕去学着衔泥筑窝；羊羔总有一天要离开母羊去爬坡吃草；牛犊总有一天要去学着使役；儿女总有一天要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学生总有一天要离开母校离开老师去上岗工作。在以后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我们会按照老师们的吩咐去做的。离开母亲的时候，总是向前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泪眼望着亲爱的母亲道出几语：‘母亲！告别了！妈妈！再见！离开母校、离开老师的时候，我们向前走出几步也会回过头来，泪眼望着敬爱的老师，从肺腑里溢出几言：‘母校!告别了！老师们！再见！”

耿磊、覃正义、高凯、讲毕话，师生掏衷叙话，绽笑织情。

第二天，天没明，就有同学离校启程。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王荣仁等人和六八级同学送行。

王荣仁因拯携一个女生要先走，和牛兰梅、王三撞，是南罡、覃正义、高凯、铁柱、朱丹亚、任宏运、苏薰、谢亮等人送走的。分别的时候，王荣仁哭了，像和众多的亲兄长分别一样，哭的很伤心。王三撞拖着长长的眼泪，和南罡等人一一握手后上了车，泪水洒在座位上，洒在自己的衣襟上，洒在别的旅客的行李上，洒在送行人的心上。大家的心都湿了，把模糊了的眼睛移向一边，手在空中不停地招着。

分配原则是按入学时的籍贯各县回各县。卫校的林凤英和覃正义是同乡，不存在问题。高凯和谢亮、铁柱和苏薰都不是同一个县人，都成问题了。高凯答应谢亮去云北县，苏薰答应铁柱来云江县。凌涛、肖生华、倪志俊等人都要宋辉予以照顾，宋辉想给他们面子，却碍于中央政策，也怕乱了分配秩序，只有给他们多做解释。能不能把高凯调到云北县去，把苏薰调到云江县来，还是个谜。凌涛、肖生华、倪志俊表示后面还要多做些工作，他们相信能使高凯、铁柱、苏薰、谢亮如愿以偿的。眼下，铁柱要苏薰先去他家里看看父亲，住两三天后，或送她回云曼县，或和她一同去她家，拜见父母双亲。苏薰本有这种想法，看铁柱和她想到一块儿了，便高兴地答应了。谢亮要高凯先把行李带回云曼县，她回去先把他俩的事情告诉父母，再发信让他去云北县叫她父母看看。高凯能说什么呢? 他答应了，答应得很勉强。这时，只有这时，他才害慌起来了，惮怕谢亮此去中途生变，另起二心，再回不到他身边。也只有在这时，他才开始怀疑和否定自己，才觉得南罡说的一些话仿佛是对的自己的做法似乎是错的了。不管他怎么认识怎么联想，眼下他只有先回自己家里。

次日，覃正义、林凤英、高凯、谢亮、铁柱、苏薰、朱丹亚、任宏运都要走了。凌涛、肖生华、倪志俊、姚岿、耿磊、韩宁、方胜、冯钧、徐铭、韩梅、沈玉兰、唐美英、詹颖婷、马克民、丁玉贞、武碧芸、南罡等人和六八级一些同学去车站送行。

去云西县路远，七点就发车。覃正义和林凤英先要走了。分别的时候，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和送行的老师、朋友、同学一一握手之后，边上车边向大家不停地招手。在场的，不管是局内的人还是局外的人，都落下眼泪。

七点半发去云水县的车。朱丹亚和任宏运要走了。他俩的行李是南罡、高凯、铁柱架上去的。分别的时候，朱丹亚虽然伤情，眼泪却没有涌出眼眶，和老师、朋友、同学一一握手后上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看着车内，车走的时候，才抬起头看着窗外，频频招手。任宏运是个重感情的人，和老师、朋友握手告别的时候，热泪长流，泣不成声。车都启动了，他还站在车门边，用泪眼望着敬爱的老师和兄弟般的朋友，不停地招手。无情的发动机拖着有情的车箱甩开了送行的人。

去云北县和去云曼县的车同时发车，高凯和谢亮同时要走了。南罡和高凯把谢亮的行李往上搬，谢亮站在地下向上张望。一会儿看高凯，一会儿看南罡，似乎是伤别，似乎又是怅惘，思想乱如棼麻，不觉挂上了泪花。铁柱在架高凯的行李，高凯的行李卷过小，有覃正义和任宏运的多一半，有谢亮的三分之一，铁柱一个人手提着走了上去。两个车一时发动起来了。旅客都基本坐定了。高凯为难了，看谢亮一个人立在车边地下，应心送她上车，再叮咛几句话，老师们和铁柱却在与他握手告别。车眼看就要走了，他只得在老师们和同学们深情的目光中走上自己的车。他是一个多情的人，现在却忘记掉一滴眼泪。一上车就朝谢亮车边看去，看南罡和几个女老师送谢亮上车，情绪好了许多，转身看自己车外时，见苏薰站在离他车很远的水龙头跟前，立刻低下了惭愧的头。车慢慢走开了，他才想起要向老师、朋友、同学作最后的告别，于是把头伸到车窗外招手。司机发现了，要他把头拿回。出站的时候，谢亮的车在高凯的车前面，老师、同学都忙于给高凯招手致意，把谢亮全给忘了。车在不平的路上行驶，高凯的思绪去曲折的经历中回索。谢亮的心痛不可言，真想放声大哭。别看她和高凯确立了亲情关系，老师，同学们却并不把她和高凯同等看待。好在上车的时候，南罡和女老师与她告别，她知道老师们是看在高凯的情分上的。南罡与她告别，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无疑是给她浑浊的心河中流入了一股清澈的小溪。这小溪，又无疑在她似乎平静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团既温馨又伤感的浪花。车在坑坑凹凹的路面上颠簸，她的情思在用惋惜、忏悔、忧郁、痛苦构成的重山叠嶂和惊涛骇浪中艰难地跋涉。

丢铁柱和苏薰了，没有经他家门口的过往车了。怎么办? 步行？却有两个行李卷。耿磊要他俩一个人骑一辆车子先把行李带回去。凌涛等人同意耿磊的意见。南罡说：“苏薰不会骑车子，我去送。铁柱把苏薰带上，我把行季带上。”凌涛说：“你去送可以，最迟得撵七点回来。”南罡说：“我尽黑尽晚回来就是了。”

行李刹好之后，出车站，老师和同学把他们三个人向前送了一节，

和铁柱握手作别。南罡和铁柱推着车子向西关走去。没走几步，迎面驶来一辆军吉普。他们判断是不是魏参谋长的车的时候，军吉普戛然而止，停在他们跟前。柳愿兵和司机小穆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们去东乡执行任务才回来。问了情况之后，他们要和南罡送铁柱和苏薰回家，铁柱和苏薰劝阻不住。南罡叫他们先开车上去把姚老师和耿老师接下来把车子骑回。

一会儿，军吉普载着深情厚谊和欢声笑语向南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