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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涉案小说   会员:戴修桥编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5/3/9 15:56:43     最新修改:2015/3/12 11:44:53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毒害天下:第二卷》
【原创剧本网】作者:老桥

                     第二卷

                         一

        张子贵险些丧性命     张子富为袁三搬尸

诗曰:

       摇摇欲坠大中国,腐败无能任宰割。

       外邦洋人进大烟,狼子野心中华灭。

       吸毒伤身成病鬼,黄金白银被掠夺。

       民族元气遭衄败,乱虐并生扬大恶。

话说官兵在高粱地里追赶了一阵子,没有追上张子贵和孙二麻子,又胡乱地开了几枪。

袁三被突而其来的官兵吓得六神无主,魂飞胆丧,一头滾下车来,钻在車下缩作一团,颤颤抖抖,官兵们上了車搜出了大烟土。

官兵叫嚷着:“这里有烟土,这里有烟土……”

几名官兵从車下将袁三拽了出来,还有两个官兵用枪托苦打着他。

袁三哭喊着:“老总,老总爷爷,烟土不是我的,我是个赶车的……”

追赶孙张二人的几个官兵走岀高梁地,一个头领道:“去村上找两把铣来,把这个小子给我活埋了。”

官兵:“是。”

袁三绝命般地哭喊着:“爷爷绕命,老总爷爷饶命哇…….”

不由分说,几名官兵将又哭又喊的袁三给活埋了. 那袁三绝命的哭声是那么惨痛,那活埋人的情景又是多么惨烈……

夜色,象块其大无比的灰布,悄悄地伸展开来,罩住了整个人间,整个大地,整个田野,茫茫的高粱地里更是漆黑一片,只有从高粱的叶缝中看到高高的天上星星却一颗颗地跳了出来,那么暗淡,那么无光,又那么遥远。

张子贵,孙旺十分疲惫,蹲在高粱地里,怕得要命,吓得要死,张子贵这才扯了一下孙旺的衣襟。

张子贵:“孙二哥,你烟馆出事了?”

孙旺:“宿州新来一个守备军官,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打点就抄了我的烟馆,我的妻子儿女都被打死了,烟馆也给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我和下人才逃出宿州城。”

张子贵:“天都半夜了,那些兵也都回城去了,我那车马,还有车上那几大袋子的烟土!”

孙旺:“怕是被那些兵收缴去了”

张子贵:“我的车手袁三,我们去找找他,他和我还沾点亲戚,非常听使唤,不是前一个那讨厌的王孝义。”

孙旺:“好,我们找找去。”

于是二人在高粱地里摸索着向前走去。

当张子贵和孙二麻子钻出高粱地,天已经亮了,虽然晨雾弥漫还可经看到翻倒在路旁的那两辆马车,孙二麻的那个手下人的一具尸体横卧路旁。

张子贵低声呼喊:“袁三,袁老三……”

孙旺:“别喊了,他被活埋了”。

张子贵又惊又怕,“他被活埋了,埋在哪里?”。

张子贵朝着孙旺的手指处看去,一片松软的新土,还露出一颗袁三的脑袋。

张子贵哭了:“袁老三”

张子贵哭着扑向前去,被孙二麻死死拽住阻止道:“张二弟,张二弟,使不得,使不得。”

张子贵哭道:“袁三家有老有少,今天他死了,我如何向他家人交代,我得为他收尸。”

孙二麻惊吓道:“谁来为你收尸?”

张子贵止住了哭声问:“谁来为我收尸?”

孙二麻子:“是啊,你这般模样,痛哭流涕,兵官若是于附近蹲守着抓住了你我可有性命?”

张子贵:“我怎么办?”

孙二麻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逃命要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地不可多留,凶多吉少。”

张子贵点点头道:“还是二哥说的有道理。”

这时变天了,乌云吞去了星星,飘起了雨来,于是二人又向路旁的高粱地跑去。

雨悄悄地编织着薄纱,如烟如雾飘渺不定,雨像银亮的丝线,在空中飘飞着,缠绵着,落向大地。

张子贵和孙二麻子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气急败坏的走着,表现的十分疲惫,颓废和凄凉。

张子贵悲痛地说:“二哥,歇一会吧,累死我了。”

孙二麻子:“我的二少爷,二兄弟,离你的家不远了,肚中又饥又饿,还是回到你家好好的歇着,吃饱喝足,睡它三天三夜。”

张子贵沮丧地说:“这般模样如丧家之犬,怎好去见家人?”

孙二麻子劝道:“千里良驹也有失蹄之时,你我已经顾不了这些了,我的二少爷。”

张子贵表现出痛苦的表情道:“我的烟瘾又来了,让我再吸几口,不然的话,我就寸步难行。”

张子贵说着从怀里取出烟枪,卧在路旁,吸起烟来。

孙二麻子感慨地说:“二少爷真是舍命不舍烟。”

孙二麻子也坐在泥地上耐心地等着。

 

一盏昏昏沉沉的灯火,一张床上,张百万和夫人在安寢。突然老夫人一声悲哭:“贵哇,我的儿呀……”

夫人的哭声惊醒了张百万,他坐起身来问道:“黑更半夜的你哭什么?”

老夫人仍然心有余悸道:“他爹,我做了一个恶梦,好恶哇。”

张百万道:“我懂得周公解梦,说来我听听。”

老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凶多吉少。”

夫人讲起梦来:

阴风惨惨,日月无光,黄沙滚滚,黑雾弥漫,隐隐约约可见一座山神小庙,庙门前横卧着几具尸体,张子贵血头血脸也在其中。突然,一阵黑风吹来,从庙里拥岀一群恶鬼,个个猙狞恐佈, 有的生角,披头散发,半袒露着身子, 面如墨染,牙如钢钉,目如烛灯,血盆大口,一对小鬼打着黑纱灯,从鬼群里引出一个干瘪黑瘦,整个外形象一只锇雕似的老头子来。他刁钻的眼睛眯成两条塌角的细缝,鹰嘴似的鼻子两边各有牛角弯刀的长纹。他阴毒地大笑着,高吼道:“我是烟神,大烟神,大烟之神,鸦片之神,爹是英国,娘是印度,大姨嫁日本,二姨嫁泰国,奉烟毒祖师之命,特来伤害中国人,众烟鬼听令。”

那些小鬼们齐哭乱喊:“我们都是大烟鬼子,我们都是大烟鬼子……”

那鬼头带着一众小鬼向这几尸体走来,自称为烟神的魔鬼带头唱起了鬼歌:

     “众烟鬼听我说,大烟老家在英国,

       谁人吸毒谁人死,我的喽罗天天多。”

鬼腔鬼调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他们来到这几具尸体面前,一齐伸出如刀尖般手指,破腔取出一颗颗血淋淋的心肝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老夫人将梦中情形向老头子讲说一遍,张百万迟迟不语。

老夫人问:“老头子,此梦是吉是凶?”

张百万这才道;“子贵吸毒一害自已二害全家,再贩起那该死的鸦片,短命的大烟土,这乃伤天害理,毒害他人性命,夺取他人财产,比强盗还要强盗,他就是你梦中这些饮人血吃人心的魔鬼,死期近矣,死期近矣。”

老夫人又失声哭泣起来。

哭声传到张子富的房间,张子富和妻子刘氏急急忙忙地走来,正迎着张百万从屋內走出来。

张子富惊恐万状地问:“爹,娘病了?”

刘氏:“娘是什么病?”

张百万一声长叹道:“忧心病。”

张子富:“忧心病?”

张百万:“儿行千里母担忧,子贵做的是鬼事,行的是鬼路,十指连心,你兄妹四人哪一个不是你娘亲生的,你娘能不担心吗?积忧成疾。”

张百万说到这里也是泪花飘飘,在脸上滾滾坠下。

黄昏,张子贵顾不得看一眼天上的云卷云舒,听不得门前几棵大树上的雀唱鹛鸣,除了疲劳就是饥饿,还有烟瘾的折磨,在孙二麻子的搀扶下来到了自己的大门前。

张子贵少气无力地:“二哥快去喊门。”

张子贵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孙二麻子便去叩门……

这时从院里传来柳桃红她那清脆的说话声:“来了,来了……”

门开了,柳桃红向陌生的孙二麻子看了看,又向坐在地上满脸尘垢的张子贵大惊失色:“子贵,子贵你怎么了?”

张子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扶我进家,扶我进家……。“

柳桃红:“你这一身的泥土像头脏臭的猪,要我怎么扶你,你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孙二麻子问:“你是?”

张子贵:“我的内人,你的弟媳妇。”

孙二麻子满脸含笑道:“原来是妹妹,好,我来扶他,我来扶他。”

孙二麻子将张子贵连扶带托,向院内走去。这时张子富站在隔壁的大门前看得清清楚楚。

兄弟分庭已将后来的大院一分为三,张子富看到这里进了自己的家门。气急败坏,直奔父亲的所住堂屋走来,“爹,爹……”

张子富三步当做两步进了屋,见张百万和母亲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前吃饭,便高声大噪地:“爹,子贵回来了,他?”

张百万心不在焉地说:“子贵,自从分家这一年多,他是什么摸样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人已陌生了,这个名字叫来也不太耳熟,他和我是行如路人。”

老夫人:“子贵他怎么了?”

张子富:“他真的不如一条丧家犬,还带来一个彪形大汉,他们俩又像从煤窑里钻出来的炭黑子,脏兮兮的,无精打采,子贵还是那个大汉给扶进他家去了,那大汉象是孙旺,孙兴的兄弟,我好容昜才把认出来,他当初还在俺家疗过伤,不过他伤比他哥的轻,不几天就走了,是他,我没看清楚他那张麻子,太脏了,是他,就是他孙二麻子。”

张百万也震惊起来喃喃道:“孙兴孙旺是徐州人,还是你救过他兄弟二人的命,不过孙家二兄弟非贤良之辈,来淮河做什么,做生意?”

张子富:“现在我才知道,孙家二弟兄,这种人,黩货虞患,非良善之辈,不是好鸟,听外人传言,他们在做烟土买卖,分别在徐州,宿州还开着大烟馆。”

老夫人忿然道:“做烟土生意,开大烟馆,都不是好人,祸害人的勾搭,那是丧良心,死儿缺女的丧德事,还会被杀头的。”

张子富道:“子贵贩卖烟土吸毒我早就知道,怕你二老不能接受没敢告诉您们。我担心我们这个家将要葬送在他手里,所以他们夫妻要分家,我二话没说就答应,分了家。最少能保住我们老张家的多半家产。”

张百万差点哭出声来道:“你虽然不明说,我已经为他想到了。还有,你就不怕城头失火殃及池鱼吗?他要犯了事,还会找到你和我,因为我是他爹,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张子富道:“事到如此要我也毫无主意,爹,你说怎么办?”

张百万斩钉截铁地说:“把他从贼船上拽回来,你我父子不能见死不救。”

张子富点点头道:“爹,我听你的。”

张百万站起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自己的亲骨肉,子富你和爹我去找那畜生去。”

张子富:“好”

于是父子二人离开了堂屋,刚刚走到院庭,老人又急又气,脚步凌乱,一头栽倒地,张子富急忙去挽扶老人,只见老人泪落如雨,一声哭道:“天呐,身在家中坐,祸从天边来,那辈子作得孽,才生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一辈子刚强三辈弱,看来这个家非得毁了不可……”

张子富劝道:“爹,顺其自然吧,真的我们老张家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又能奈何呢?如果你我父子没有扶持之力,也就由它去了,长江水东去,几人唤它回?退一万步来说,穷人不是一样能活吗?”

张百万颤颤抖抖站了起来,轻轻地推开张子富的手说:“儿哇,爹我一辈子待人为宽,弱不欺,强不屈,富不淫,周济了多少穷人,不占他人一针一线,夏舍单,寒舍棉,我图得个什么?一个名声,一个荣誉。到头来我落个什么?天呐,您太不公道了。”

张子富扶着老父亲一路哭着,跚跚而去。

张子富和父子张百万来到张子贵的家,叫了一阵门:“子贵,子贵……”

那门才开,是子贵的一个佣人开了门:“是老爷和大少爷。”

张百万吼道:“那畜生呢?”

佣人道:“二少爷和他的客人刚刚沐浴好,正在用饭。”

     父子二人气扑扑地向院内走去,那佣人大步流星的赶到他们父子的前面,向客厅跑去,喊道:“二少爷,二少爷,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张子贵的客厅里,张子贵,柳桃红正陪着孙二麻子在喝酒,张百万父子闯了进来。

张百万声色严厉地问:“子贵,爹我打扰你和你的客人一会儿,我要问你几句话,你不得对我隐瞒半点,实话实说。”

孙二麻子首先站起来道:“是张老爷和大少爷,请坐请坐。”

张子富也十分礼貌地:“啊,是孙旺兄弟。”

张子贵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突然他放声大哭起来:“爹,哥,我出事了。”

张百万也大惊道:“你出事了,出事了?”

张子富:“子贵,出了什么事,慢慢说来。”

张子贵一声哭道:“袁老三死了,被官兵给活埋了……”

张百万大惊失色道:“袁老三死了,被活埋了?”

张子富:“细细说来,子贵,你,也不是哥在教训你,你太不谙世事了,你早就中了邪魔,人领不走鬼领打转转,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也得懂生财有道的道理,昧着良心为了钱一意孤行,就好像你赤着身子被鬼领进严冬的冰天雪地里,如果不早早回来,要活活的被冻死了。哥不是不知道你在抽大烟,那鸦片是害人的东西,不能去沾,沾上了它哪怕你有万贯的家产也会被吸得干干净净,财去人死。外国人将鸦片带进中国来,一来掠夺中国人的黄金白银,二来坑害我们这个民族。谁吸大烟谁家破人亡,一旦成了大烟鬼子,那不是花花世界,是十八层地狱。我的兄弟,回头吧!吸烟是片茫茫的苦海,回头是岸,如若执迷不悟,死那是自然的,毫无意义的。”

张百万也道:“爹我知道,你已经行将就木,要想回心转意,痛改前非,难哇。独亮自为死灰,有时而复然者,儿哇,你是一个知东晓西,成家立业,娶妻快要生子的人啦,算爹求你了,咬咬牙,狠狠心,把它戒了吧,马到悬崖收缰晩,船到江心补漏迟,这就是悬崖,这就是江心,勒马补舟,也许还有生机,万万不可执迷不悟,浪子回头金不换,儿哇,我是你爹,他是你哥哥,骨肉,手足,能不顾吗……”

老人悲悲切切地哭了。

张子富也由衷地说:“你我本是一母所生,是手足之情,是同胞之亲,哥哥我岂能见死不救,哥哥对你从未有过坏主意。子贵,听哥哥一句劝吧,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所以度越一世。”

张子富说到这里也掉下泪来。

张百万:“我问你袁三死在哪里,他可是有老有少,有妻有小的人。袁三因你而死,袁家人要向你讨要个说法。子贵,坏了,大祸来临。张家要跟着你倒霉,你给我说,你准备怎么办?怎么去为袁三收尸,怎么向袁家人交代?”

柳桃红这才说了话,她道:“袁三是个穷人。”

张子富打断了柳桃红的话道:“穷人就不是命了,死人头上有桨子,它会粘你一手能容易地脱手吗?他们的爹娘靠谁?他们的妻子儿女又靠谁来养活?”

柳桃红却理直气壮地:“用钱去打发,是官兵杀了他,又不是张子贵杀的,他袁家有本事去找兵官去。”

张子富怒道:“你讲不讲道理,袁三是来你家打工赚钱养家糊口的,不是来送命的。他为什么能丧命在宿州?是子贵雇佣他去运毒的,袁三的死不是子贵杀的,也是死在子贵的手里。”

柳桃红叫嚣起来道:“依你说来,张子贵要偿袁三的命?是的,你早就想要子贵死,来独吞这个家。”

张子富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

张百万吼道:“你们都给我住嘴,子贵,不是你哥在训你,袁三死了,你说怎么办?家有贤妻,少惹横事,自从娶进来这个儿媳妇,就像请进了我家一个瘟神。我说子贵,把这个女人休了吧?她是红颜祸水,爹在给你另娶一房。”

柳桃红听到这里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老王八蛋,老狗东西替儿嫌妻,身当何罪……

张子富听到这里越发忿怒,一声怒道:“来人。”

冲上来一些家人不由分说将张子贵和枊桃红拿下綑绑起来,孙二麻子见势不妙灰溜溜一头钻进柴草里躲了起来。

张子贵和柳桃红被吊在马棚里,张百万,张子富正令家人用皮鞭苦苦的拷打着。

张子富怒发冲冠道:“敢辱骂我爹,给我狠狠地打,朝死里打。这样女人是魔鬼,是狐狸精,是扫把星,不撵走她,我们老张家就要败在她手里。”

张子贵在哭喊着哀求着:“爹,哥,饶了我吧。”

张百万:“打一条铁锁链给我锁起来,我要锁掉你的烟瘾,再不然打断你的双腿。不许你去贩毒,坑人害人的狗东西……

老人说到这里怒不可忍,夺过佣人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打向张子贵和柳桃红……

皮鞭声,哭喊求饶声,老人狠怒地拷打着。

第二天张百万老夫妻二人还有张子富,刘氏在商量着。

张百万:“子富,你亲自去袁家,拿出一千块大洋,袁家可能答应,要好说,必要时要向袁家下跪。”

老夫人:“都是子贵这个孽子造的罪,如果袁家不答应再给他们几亩好地。”

张子富:“儿,知道了。”

张百万沮丧地:“去吧,去吧。”

张子富无可奈何的走出客厅,走大街过小巷来到了袁家。三间茅草屋,已经破旧不堪,有风吹来,茅草随风而去,墙皮脱落,还有几条不规形的裂缝。泥巴筑成的院墙,由于多年失修,也成了锯齿形状,还有两三处倒塌的缺口,大门上的柴门歪歪斜斜,可见这户人家是如此的贫穷和败落。

张子富触景生情,一股寒楚的心情顿时滋生,他走到大门前呼唤起来:“请问家中有人吗?请问家中有人吗?”

张子富呼唤了数声,终于有人回答了,因为答话的人嘴唇透风,说起话来,十字道有九字不淸;“谁呀,我们也是穷人,多少年来,从来就没有贼人偷俺,讨饭的更不光顾。”

这柴门只能说是门,它难能遮挡鸡狗的自由进出,张子富清楚地看见一位老妇人出现在院子里,大吃一惊,却见一个凸颧骨,薄薄的兔唇,缺唇十分严重,上唇即乎完全暴露在外面,大大的几枚牙,黄黄的,还挂着几片野莱叶,她五十上下岁,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大概不值一刀草纸钱,如撕破的星条旗,根本分不出是蓝还是靑。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赤着脚,人穷水也贵,也许是一年半载都没有洗过脚,黑黑的一层垢,严严实实地覆盖着皮肤。她那两条腿正象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她开了门,向張子富看了看道:“大少爷,别,别进来,别让赃气污了你的好衣服。”

张子富彬彬有礼地:“大婶,你家还有其它的人吗?”

那妇人道:“大儿子,二儿子都饿死了,只有小三给二少爷赶车去了,儿媳妇今夜刚做月子,荒草不断根,穷人不绝后,给我生了一个孙子。”

张子富又问:“老叔呢?”

老妇人:“讨饭去了,天黒了才能回来。”

张子富只好失意而归.

张子富忧心忡忡回到客厅面见了父亲,便向老人建议道:“袁家穷不聊生,让我见了心下不忍,袁三乃家中顶梁柱,没有此人,这个日月就没法过了,如果不重重陪偿,如同杀他居家满门。”

张子富说到这里潸然落泪,这的王孝义也来到客厅,张家父子以礼相待。

张子富道:“孝义兄弟,如们处理好袁家这件事,可有良方?”

王孝义道:“能将人心比自心,事情也就好办了,我有个建议,袁家可有近门子人吗? 如果有何不请上府来,同堂商量,共同协调,礼到人不怪哇。”

张子富大喜,其父亲张百万也欣然赞同。

当天便请来附近袁姓近门子十数人议商后,制定了一个处理方案;第一;付给袁三家人大洋两千块,良田五十亩,盖房三间堂屋,左右各两间厢房,皆砖瓦结构,院墙门户,必须焕然一新。笫二;将袁三尸体搬回,入土为安。

张百万传下话来,将柳桃红被张家一张休书赶出了张家。

 

风尘滚滚,一条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来 一匹衰瘦地老马,马背上伏着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她就是柳桃红。赶马的是个汉子,手里拿着一个柳枝,他就是孙二麻子。

柳桃红少气无力地说:“孙二哥,你不嫌弃我是个失去红颜,残花败柳?说白了,被男人家扫地出门的贱女人?”

孙二麻子微微笑道:“柳妹子,我孙旺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你虽然被张家给休了,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池春光有柳条,你虽然嫁过人,依然是豆蔻年华的大美女。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麻子,跟着我一样有钱花,有衣穿,有饭吃,也许更快活。我不比张子贵弱,一定会让你心满意足。”

柳桃红微微笑道:“辞了灵山还有庙,有朝一日杀回来,杀他这条老狗张百万。还有张子富,全家满门。不扫此仇,誓不为人。”

孙二麻子还狠狠地说:“我答应你,日后定要他张家血光满门,为你报此仇,解此恨。夺回全部的财产。”

柳桃红:“要他张子贵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丢人现眼。”

风更紧了,地上的黄土被扬起,弥漫着,升腾着,吞噬着这对男女和这匹瘦老马。

 

王孝义驾驭着一辆马車,张子富随在车后出离了家门。

王孝义:“大哥,我们不能这么走,去镇上买口棺材。”

张子富道:“贤弟所言极是。”

王孝义:“大哥上车吧,二少爷所说的路径我也走过,我会找到活埋袁三那块高粱地的。”

张子富上了車,王孝义打马驾车奔上迷茫的古道而去。

数日之后,天空满是碎云,半圆的月亮时隐时现。周围非常寂静,路旁草丛里有许多虫儿在叫。在远处的山谷里,猫头鹰那种啼鸣,很象是孩子在哭。

王孝义赶着车,车上装着一乘棺材,张子富坐在一边,他们来到了一大片高粱地头,王孝义勒往了牲口。

王孝义:“到了,就是活埋袁三的这个地方。”

张子富道:“看看去。”

二人下了车,乘着矇胧的月色慢慢地向前寻找着。

王孝义道:“二少爷讲官兵活埋袁三的时侯,脑袋还露在地面上,我想这里的老百姓一定给腾了地方,怎会让这个死人在大路旁暴晒天日而丢人现眼。”

张子富:“贤弟,你言之有理,袁三又能被埋到什么地方呢?是不是让野狗给吃了?”

王孝义摇摇头道:“不太可能,我们中国人祖宗传下来的文明何能被丢弃,世上还是好人多哇,袁三很有可能被搬尸埋到了乱坟岗或乱草茔里。这样吧,前面不远有个村子,我们去打听打听。”

于是二人又上了马车向前驶去.

正是:

     凄凄夜风凉,缺月淡无光。

     说起悲伤事,令人断肝肠。

 

                     二

        柳桃红作恶贩毒     张子富惨遭杀身

诗曰:

        反己触事成石药,尤人动念即矛戈。

        一以辟众善之路, 一以浚诸源之恶。

        两者天壤不相同,道上有异果有别。

        有错便改还可救,执迷不悟便自灭。

王孝义驱车来到这个村庄,夜幕笼罩着,雾气弥漫着。微弱的月光下,可见这里稀疏地分散着许多民房,整个村庄连一点灯火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突然惊动了村里的狗,一犬吠影而百犬吠声,一瞬时,无数的狗都咬叫起来。

王孝义刹住车向前后看了看,月光下隐约可见村头有一汪明亮的水,汪溏边有一爿小屋,两簷到地。

王孝义用手一指道:“那里有间小屋,住居此屋定是鳏寡孤独之人,向他求问如同入山访樵夫,去海问漁民,再破费一点钱财,省得空自徒劳。”

张子富大喜道:“贤弟,你想得周到,做得也周到。”

王孝义:“大少爷……”

张子富:“贤弟,就是不长记性,不许这般喊叫。”

王孝义笑了笑道:“大哥。”

张子富:“这就对了。”

王孝义:“给我两块银元,你在此看护车马,我去求问,稍刻便回。”

张子富取过银元,王孝义接边匆匆而去。

 

一辆马车驶向荒郊,来到了一个乱坟岗,那车停下,王孝义和张子富跳下車,又将一个老头子扶下车来。

那老头毫不犹豫地指着一个小坟包道:“这里便是,是我和村上几位乡邻亲手给埋的,不然的话,早就要狗给吃了。”

王孝义,张子富齐声道:“谢谢老伯,谢谢老伯。”

那老头道:“尸体早就腐烂了,怕是臭不可闻,你们扒吧,我走了。”

那老人说罢扬常而去。

王孝义跳上車,先把棺材盖推开,又从车上扔下一条长长的囗袋,再取下两把铁铣还有几个瓶子。

张子富问:“瓶子里装得是什么?”

王孝义:“酒。”

张子富:“酒?”

王孝义胸有成竹地说:“刚才那位老人也说了,这是什么天气,三伏天,人死了当天就有味,来,我也准备了两团棉花,浸上酒把我们的鼻孔紧紧塞上,再带上手套,把土破开,再把尸体也洒上酒,装在口袋里,再送到棺材里,袁三,袁三,他就到家了。”

张子富愤然地说:“子贵呀子贵,都是你造得罪。”

王孝义痛心地说:“更是鸦片作得孽。”

二人一齐动手掘挖起来,不一会儿,挖出了尸体,二人不敢怠慢,洒上酒,再将尸体装入口袋送进棺材里。

一辆马车行驰在黑夜中,車上装着一乘棺材,王孝义驾驭着车马,张子富坐在棺材上。尽管道路崎岖和不平,那车还是快速地前进着。

夜越来越深,那月亮也升高了。

王孝义这才道:“我们已经离开埋尸的地方好几十里,这才悬心放下,偷袁三的尸体真不容昜。”

王孝义放慢了车速。

张子富又一声长叹道:“都是大烟鬼子张子贵干的好事,可怜的袁三就这样地死了,真让人痛心。”

王孝义道:“人常说不怕千里远,只怕四块板。”

张子富问:“孝义兄弟,此话怎讲?”

王孝义说:“只要这个人还活着,隔山隔水,千里万里,他只要想回家,除非是蹲监坐獄,就没有回不来的。一但这个人死了,装进了棺材里,埋在土里,就永远回不了家。就拿袁三,死了才几天,就臭不可闻。”

张子富痛心地说:“再刚强的汉子,只要死了,人死如灯灭,金山银山万宝山,什么名,什么利,也就一屑不顾了。”

王孝义却低声哼起了小曲,如泣如哭;

          “日月二宫两只船,东起西落昼夜翻,

            一只阳间摧人老,一只阴间转少年。

            人生在世忙无限,士农工啇都为钱,

            金钱本是借手用,儿女本是眼前欢。

            夫妻本是同林鸟,不知谁后谁在先,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但无常万事完,

            身落荒郊被土盖,美貌妻子上客船……”

一路风尘,数日后王孝义,张子富二人驱车来到袁家,一片哭声,众人等将棺材卸下马车。

历经许多折腾,袁家死了人,张家花了钱,也陪了土地,好不容昜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张家人也非常感谢王孝义的鼎力相助,事情虽然过去了,人们仍然还遗留在痛苦之中,而久久不能忘怀。

 

再说孙大麻子的烟馆 ,这个烟馆依然还是客来客往,几个客房无不暴满。孙兴半躺半卧在客厅里的一把躺椅上,怀里抱着一把紫砂茶壶,慢慢地喝着茶水,心不在焉地看着壁上的字画,在想着心事。

突然,孙兴一声召唤:“老二,老二。”

孙旺听到哥哥在呼喊着他。急步赶进来道:“哥,叫我何处使用?”

孙兴说:“从南方传回来了信,还有一大批货要进徐州,你带着几个弟兄带上家伙去西山口接货。”

孙旺问:“现在就动身?”

孙兴:“明天中午,准备去吧!”

孙旺:“是。”

孙旺走出了孙兴的烟馆。

孙旺的家,柳桃红半躺半卧在椅子上,悠闲自得的品着茶。孙旺走了过来道:“桃红,桃红。”

柳桃红坐起身来问:“又有买卖了?”

孙旺从抽屉里取出短枪,靠着柳桃红坐下来慢腾腾地擦着枪,回答道:“大哥吩咐,明天带人去西山口接人接货。”

柳桃红撒起娇来道:“再教我打枪去,行吗?”

孙二麻子麻木不仁地说:“你的枪法已经很好了,虽然不能百步穿杨,却也能十中七八,小能人,大美女,有能耐,有本事。”

柳桃红道:“要是有能耐,有本事还不是你孙家二弟兄的一个守家奴。”

孙二麻子道:“那明天就带你去显示显示,看看你能不能见血不惧怕。”

柳桃红板起了面孔道:“我怕,蛮子见血不敢打,侉血见血打得欢。我是淮河北岸的人,是淮河侉子不是江南蛮子。”

孙二麻子满心欢喜道:“有男人的阳刚之气,虽然不是男子汉,也是女中魁。我喜欢,我喜欢。”

柳桃红格格地笑道:“大鹏展翅恨天低,练好一身武艺,我要亲手杀死张百万那条老狗,张子富那个王八蛋。”

孙二麻子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吧,你何必还在耿耿于怀。”

枊桃红咬牙切齿道:“你们能忘记,我哪能忘掉呢,卧薪尝胆,死也忘记不掉这本血泪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张家后院,很远就听到一间小屋中张子贵的痛苦叫喊声:“爹,娘,哥,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哪怕是再吸一口,只一口死也就心满意足了,求求您们了……”

张子富背着一个钱袋子来到这间小屋的窗口,他忧心忡忡地向屋里看去。

张子贵在地上痛苦地折腾着,翻滚着,痛哭流涕,苦苦地哀求着:“让我在吸一口,哪怕是一口……爹哇,娘哇,哥哥哇……”

张子富有几分恻隐和同情,伏窗安慰道:“子贵,子贵,再坚持几天就能戒掉了。”

张子贵如疯如魔的站起来冲到窗前,涕泪交流,哀求着:“哥,我的好哥哥,放了我吧。我戒不了,这样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张子富道:“子贵,你要是个男人就应当立个志,必须把它戒掉。子贵,子贵,这个烟你不能抽哇,如果你不戒,我们这个家不久彻底就要完了。害人的大烟是杀人刀,斩人剑,剥人厅……”

张子贵哭道:“哥,你放了我行吗,我求你了。”

张子富说:“这是爹的主意,娘的主意,我没有放你的权力,再说哥也是为你好,要你戒掉它。”

张子富说罢扬常而去,从屋内传出张子贵的恨骂声:“张子富,张子富,我要亲手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张子富头也不回向大门走去,他的眼睛里渗出泪花来,自言自语道:“念头浓者,自待厚,处处皆浓;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亊皆淡。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

王孝义驾着马车在门外等待,见张子富满脸的不悦之色走了出来,道:“大少爷,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张子富道:“孝义贤弟,算我当大哥的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喊我大少爷,称兄道弟有何不好?你我的交情,情如手足,你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贤弟,我也就是你的大哥,今天是兄弟,明天还是兄弟,永远就是兄弟。”

王忠义笑道:“好,好,我的王大长兄。”

张子富也笑笑道:“孝义贤弟。”

王孝义也爽快地回答:“哎,我的子富大哥,可亲可敬的哥哥。”

二人一阵哈哈大笑。

张子富道:“这有多好。”

王孝义问:“大哥,刚才你为何面带忧容,因何事而不高兴?”

张子富叹了一口气道:“子贵在骂我,他疯了,就是一条疯狗,疯老自死。”

王孝义安慰道:“烟瘾上来了,真是生不如死,我看他这个模样又心疼又痛恨。好聪明的人为什么去做傻事?抽那烟有什么好处?见那些大烟鬼子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瘾上来了比害病还难受。”

张子富痛恨地说:“这就叫做一时痛快,终生痛苦。吸走了家产,吸走了老婆孩子,也吸下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这些人是世上的可怜虫,都是十足的大笨蛋。”

王孝义道:“抽大烟的人可算是第一流的可怜虫,笨瓜蛋,看上去它们没有几个是憨子,明知走得是条死路,为什么不开这个窍呢?”

张子富跳上车道:“本来布行是子贵的,我不能看着它倒闭关门。还得为他收拾起来,爹打发我去徐州进货。”

王孝义:“在张家要说忙,大哥你算第一大忙人了,人活在世上穷也忙,富也忙,忙忙碌碌,为的什么呢?”

张子富苦涩地说:“也许是为了老婆孩子这几张嘴吧……”

他们说着讲着,王孝义打马驾车向村外驰去。

长满青青野草的田野,中间有条路,那路弯弯曲曲。王孝义驾驶着这辆马车行驶在土路上,坐在车帮上的张子富嘴里含着杆旱烟杆,吧嗒吧嗒地吸着,一边目视着前方。

这条路伸向一个长满芦苇的旱洼地,一丛丛,一簇簇。一阵风吹来那白芽芽的芦苇花滚着摇摆,如翻腾地雪浪。王孝义小心翼翼的驾着车穿行在芦苇丛中这条阴湿的路上,心里不免地有些警惕。

王孝义边驾使着马,一边和张子富继续说着话:“去年这芦苇地一辆商人的马车遭到了贼人的抢劫,杀死了主人,抢走了货物,赶车的驭手也被刺了好几刀。如今兵荒马乱,听说日本鬼子已经打过了济南,天下大乱,敌寇横生,出门要格外小心……”

张子富道:“快要到西山口了,离徐州不远了,我们天黑前赶到徐州,大白天,还是平安的。”

正在这时有伙人从对面走来,这伙人贼眉贼眼的,个个打扮的头紧脚俏,其中有个女人,那女人裹着头巾,遮盖着多半张脸,王忠义和张子富不在言语。和这伙人擦肩而过,这个女人却收住了脚步,一声喝住:“车上那人可是张子富?”

王忠义当作没有听见反道向猿马打了一鞭子,车走的更快了,车上的张子富有些惊慌了,立即警觉起来,急促不安,掉过脸去,他向那女人看了一眼,不禁更惧怕起来。只见那女人一挥手,大声呵斥道:“给我截下。”

这伙贼人有两个彪形大汉冲向马头,拉住了还要奔跑的马,马鸣咴咴。那女人拉下了脸上的头巾露出面孔,原来是柳桃红。

张子富强壮起勇气来道:“我是张子富,柳桃红你要做什么?”

柳桃红取出短枪冷笑着狰狞地说:“哈,这就叫冤家路窄,我要你张子富的命。王忠义你是佣人,我不杀你,留着你把他的尸体运回去。”

孙二麻子一声不响地站在枊桃红的背后,还狠不下心来,甚有自疚的表情。

张子富向他看了两眼沷口大骂:“孙二麻,想当初我张子富不该去救你,去救你的哥哥,我问你,你的良心哪里去了?让狗给吃了?”

孙二麻子自愧地低下头去……

此时此刻,孙二麻子回想起两年前,往事难忘,那个黑夜伴着雨水降临了,显得森芬,沉寂和冰冷,突然;摇摇晃晃从那边象幽灵似的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好像负了伤,被另一个人挽扶着来到客栈的大门口,客栈的大门还没有关闭,这两名高大的汉子走进了客栈。

张子富和王忠义正在一张不大的桌前对面相坐,几味小莱,一壶酒,二人津津有味地畅饮着。

张子富拿起一把酒壶为王忠义酌上一杯,王忠义夺下酒壶道:“不管怎么说,反仆为主要我实难接受。”

张子富板起面孔道:“孝义贤弟,我最不能接受得是什么,主人,下人,奴仆,求求你能不能不这么称呼……”

王孝义:“大哥……”

张子富道:“就不是我家多有几亩地吗?就该是爷,穷人就是孙子,太不公平了。我把地送给你,你做爷爷我来做孙子。”

王孝义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就是兄弟,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也只有做弟弟为哥你酌酒,人还说家有长子归为大臣。”

张子富道:“好吧,弟弟你酌我喝,你我兄弟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王孝义道:“醉那可不行,出门在外,岂能贪杯。”

张子富道:“弟弟说得对,酒能成事,也能坏事,出门在外,不可贪杯,把酒壶给我,看看,喝下壶里的就不再喝了。”

于是王孝义把酒壶交给了张子富, 张子富晃了晃道:“半斤的量就喝四两,哥哥我听的,我听你的。”

张子富接过酒壶为王孝义满上酒道:“大哥我为你满一杯。”

王孝义高兴地饮下这杯酒道:“谢谢大哥。”

张子富笑而言道:“小小酒壶斤把沉,穷富不分同桌饮,三纲五常酒中有,分辩君子与小人。”

二人推杯换盏痛饮起来,正在这时店主人笑容可掬走进了这间客房,他道:“二位客人,我来向你们商量一件事,可能给个面子?”

王孝义,张子富急忙起立。

张子富道:“店主人,有何事只管讲耒。”

店主人道:“天又下了雨,来了两位客人,店房已经客满,其中还有一人崴了脚。”

王孝义道:“店主人,你的意思?”

张子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给他让出一张床位来?”

王孝义道:“本来这个房间只有两张床,让出一张,我们都是牛高马大的,怎么安歇?”

店主人:“你们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只是来与你们商量商量而已。”

张子富道:“何人不出外,出外当时难,这样吧,我们让出一张床来。”

店主人大喜道:“我替那二位客人谢谢了。”

店主人立即唤来了孙兴孙旺二弟兄,张子富立即为其让出一张床位来。

孙兴连声道:“谢谢二位大哥,谢谢二位大哥…….”

张子富道:“二位小弟不要如此客气,天下皆弟兄,四海是朋友,如不弃嫌,来,我等一起饮杯酒可否……”

孙兴连声道:“就已经麻烦二位了。”

王孝义向孙兴孙大麻子的腿看了看问:“你的脚怎么了?”

孙兴道:“不注意崴了。”

王孝义道:“崴了,我就为你治疗治疗,决不吹虚,手到病除。”

张子富笑道:“算你走时,又找了方便又遇上了郎中。”

王孝义吩咐道:“快躺在床上。”

孙兴趟下,王孝义走到床前,只见他抓住了孙兴的脚,上下左右几个一推一拉道:“下床走走。”

孙兴下了床,便能活动自如,万分高兴,赞不绝囗道:“啊呀,真乃华佗再世,着手成春,谢谢,谢谢。”

孙旺也感谢不已:“好兄弟,要我们如何谢你?”

王孝义哈哈大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一夜晚景不在话下,第二日早旦清晨,他们相互客套一番便各奔前程。

大地一片沉寂,原野一片苍凉,王孝义长鞭在手正驾驮着满载着货物的马车行驶在风尘滚滚的土路上,张子富坐在车上,他抬头看看头上的蓝天白云,送目远方青山绿水。

正在这时一阵喊杀声传来。

王孝义警觉起来,道:“有土匪拦路抢刼。”

张子富也看见了前边有条干涸的河洼,路就从河洼中通过,有一伙强盗对两名汉子进行围攻。

王孝义问:“大哥,我们是进是退?”

张子富心里甚是紧张和气愤,道:“往哪里退?已经来到近前,再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张子富一边说着他已经跳下了车,夺下王孝义手中的打马鞭子,奋不顾身冲向河洼。

张子富高声呐喊:“大胆的贼人休要走,放下路人,饶你等性命不死。”

这几名强盗正用刀子剌杀一名大汉,并威协道:“快交出烟土来,否则就要你们的狗命。”

王孝义也跳下车来,向被劫的二汉子看去道:“原来是一同住过客栈的孙家二兄弟,常言道三世修行同船渡,说来我们有缘分的,更得拔刀相助。”

他们便是孙兴孙旺,同胞兄弟,绰号孙大麻子,孙二麻子。

这伙强盗到底还是鬼火见不得太阳,便惊慌欲退。

孙家二兄弟向张子富和王孝义跪下齐声大哭着。

孙兴哀求着:“你们是跑脚为别人运送货物的,这次运送的货物是禁品,路上遇上了检查的官兵,我们兄弟二人不得不弃货逃走,不然的话,官兵就杀了我们。可是,货主那我们就无法交待。因此货主便请来杀手要我弟兄二人的性命。”

孙旺也哭道:“那个货主不该欺骗我兄弟二人,要说是烟土吓死我两个也不敢捎带运他的货,这回好了,我们丟了自己的车马和货物,他还不放过我弟兄二人……”

其实孙家二兄弟,说得是一片谎言,却欺骗了忠厚善良的张子富。他们都是一条道上的烟土贩子,二孙强了他们的货源,断了他们的财路。说白了就是黑吃黑,贼吃贼的一场厮杀。

张子富已经听个明白也来到了近前,一声吼道:“花花的世界,朗朗旳乾坤,你们竟敢杀人越货,不要走拿命来。”

张子富怒发冲冠挥鞭向贼人打去,那鞭有十分的威力,王孝义也扑向前来,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三名贼人面部已经出了血,还有两个被王孝义打扒在地。这伙贼子们个个惊惶失措,四散苍惶逃命。

孙家二兄弟得救,向张子富,王孝义磕头谢救命之恩。

孙兴:“又是二位大哥救了我兄弟。”

张子富道:“我们一同住过客店,再说我二人岂能见死不救呢?”

王忠义问:“你们是这么与那货主洽谈的?”

孙旺道:“三日前我兄弟俩在蚌埠打货,其中有两个人要我们为他捎带一口袋货,百十斤,去徐卅,给十块大洋。哪里知道那是大烟土,路上快到了检查站,我看了看是毒品,我弟兄二人差点吓掉了魂,只好弃车逃命了,昨天他们只是四个人就找到我们,我们与你们对打,虽然逃了出来,也负了伤,今天拦截我们是七个人,要不是您二位恩公拔刀相助,我们就死定了。”

孙家二兄弟娓娓动听的谎言,张子富信以为真。骗得了张子富,却骗不了王孝义。

王孝义笑道:“我给你疗伤的时候就看岀来了,你的脚不是崴的,是打斗留下的伤痕,自然你们不说,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张子富:“今天他们又纠集七八个。”

孙旺:“没有大哥出手相救,我兄弟二人就必死无疑了。”

张子富:“他是你哥哥伤的不轻啊,离我家己经不远了,如不嫌弃去我家养伤吧?”

孙家二兄弟连声道谢:“谢谢大哥相救永世不忘……”

王孝义模棱两可地说:“农夫和蛇……”

张子富却是一片真心实意。

 

孙二麻子想起了往亊,他犹豫了,道:“柳桃红……”

枊桃红向孙二麻子瞪了一眼骂道:“不能成大事的东西。”

孙二麻子不敢语言了……

那光景令人十分恐怖,这伙人纷纷都拔出了枪,两声枪响,柳桃红向张子富开了枪,一声惨叫,张子富从马车上翻身滚落地上。

王孝义跳下马车抱起张子富连声疾呼:“大哥,大哥……”

张子富已经不能言语了,王孝义,热血沸腾,怒火满腔放下张子富跳了起来,怒吼道:“枊桃红,栁桃红你凭什么要杀大少爷,杀我的张大哥,我和你拚了。”

柳桃红向一众歹徒示意道:“兄弟们,抄家伙,这个姓王的虽然有武朮,休要害怕,我们有枪。”

众贼子一齐拔出枪来把王孝义围了起来。

王孝义心里明白,这个女人她和她的同伙手里都有枪,我乃赤手空拳,又人单势孤,怎好迎敌,大哥又中弹,生死未卜。当急我必须去抢救大哥的性命,但又怎么脱身呢?

王孝义想到这里便收住了招式。

从远方呼呼作响,大片的乌云又在陪伴着,这是风,它威力十足地向芦苇荡刮来,这片芦苇全然倒伏了。

柳桃红这才向马车走来,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孝义,老娘我知道你人很厚道,所以不杀你,把这个王八蛋运回到淮河,见到老狗张百万就说我说的,柳桃红说不定哪天去血袭张家,时间不会太长的。”

王孝义豆大的汗珠交和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流下来。他又放下已经绝气而亡的张子富,他把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大根大根的青筋从他的脖子、手臂上凸現岀来,他的全身热血都在翻滾,沸腾,在燃烧,他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王孝义一声怒吼:“柳桃红,你们这些该死的毒贩子,我要把你们杀个干干淨淨,断子绝孙。”

王孝义向柳桃红扑去,正在这时几辆大车的马队也进入了这个芦苇荡,串串牲口的铃声传来,接着又传来一片吶喊:“芦苇荡里有贼……”

“抓贼别让贼人跑了……”

柳桃红说到这里一挥手,这伙贼人散去。

王孝义追去厉声大喊:“不要走,还我大哥的命来。”

柳桃红回手向王孝义打了一枪,王孝义的大腿中了一弹,他弯下腰捂住了伤口,王孝义有心再去追赶,柳桃红她们已经去远,自已也负了伤。

王孝义满脸是泪又咬着牙站起来弯腰抱住张子富的尸体流着泪哭喊着:“子富大哥,我的大哥哇,柳桃红,柳桃红,你是个坏女人,一条大毒蛇,太狠毒了,为何杀死了大少爷?为什么要杀张大哥?”

王孝义虽然武功在身,身怀绝技,但他赤手空拳,又负了伤,面对得是真枪实弹,而又凶狠惨暴的柳桃红还有一众帮凶,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由她们去了。

风刮得芦苇刷刷作响。天空中南去的大雁在嘎嘎地飞吟着,那帮车队也弛到面前而停下,帮助王孝乂将张子富的尸体抬上车,又为王孝义包扎好伤口。

正是:

       芦花漂漂随秋风,远听城头响暮钟。

       血流沙滩无辜死,天若有情人无情。

       几行征雁塞外来,哀鸿遍野呜荒汀。

       生离死别叹难舍,相隔阴阳十万重。

      

                  三

  张子贵悬梁自尽   张子仪重整家园    

 

诗曰: 

      乌云翻滚,吞没苍天,谁人哭守荒湾?

      人心难平,辱强凌弱人间。

      无人不恨难讼诉,恨真理不于民还。

      狼充雄,恶虎弄权,乾坤黑暗。

      休听高谈阔论, 骗谁信与否,尽是馋言。

      万般仇怨,天下可有清官?

      愁煞人看穿秋水,更都是那乱扯淡。

      民心寒。半月如钩,几时能圆?

几句闲言说罢,再说王孝义正在这危难的当头,过路的客商们惊走了柳桃红和她一帮恶徒。

那些啇人纷纷谴责:“这是什么世道哇,光天化日下竟敢拦路抢劫,杀人越货……”

王孝义泪謝众商人:“谢谢大叔,谢谢大哥……”

那车队离去。

王孝义抱着张子富放声大哭道:“我的大哥,弟我王孝义向你保证,做人有情,结交有义,杀柳桃红为你报仇,我若食亡,天诛地灭。”

王孝义哭有甚时,看着那一轮快要落山的太阳,它在云来云去里显得浑淡无光。他咬着牙,抹着泪将车头调过头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再说关禁张子贵的小屋 。

一名佣人推开窗户,轻声叫喊着:“二少爷,二少爷吃饭了,二少爷吃饭了……”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将两只分别盛着饭菜的碗放到窗台上,他向小屋内看去,张子贵无声地卷曲在棉被中。

佣人还不停地叫喊着:“二少爷,二少爷……”

那佣人喊了数声,且不闻张子贵的回应,他慌了转身向后堂屋跑去。

张百万和老夫人已经起了床,只见那佣人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老爷,老爷你快去看看二少爷。”

张百万漠不关心地:“大烟鬼子有什么好看的。”

佣人道:“我给他送饭不管怎么喊叫,就是不听他回答我,像是……”

夫人着急起来问:“像是怎么了?”

佣人:“一动不动卷曲在被窝里。”

张百万气扑扑地说:“败家之子,活着与死还有什么不同,哪辈子造的孽,养了这么一个活现世,该死的洋人,中国人又没有挖你们的祖坟,为什么要进来鸦片,就是这乃万恶无比的大烟来害我们,这乃血海之仇,我们炎皇子孙们,世世代代,一定要牢记哇。”

佣人催促着:“老爷,把小屋门开开,让我看看去。”

老夫人也道:“虎恶不食子,再说鼻子臭也不能割下来,还是去看看吧,我这几天总做恶梦。”

张百万悲然道:“你唠叨什么,这样的败家子,大烟鬼子,就是死了我也不心疼。”

张百万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把钥匙扔给那个佣人道:“看一眼就行了,千万别把他放出来,他就是死也得把大烟瘾给我戒掉。”

那佣人捡起钥匙而去。

那佣人急急忙忙地来到关押张子贵的小屋,他开了锁,推开门向小屋内走去。

佣人走进小屋,举目看去,一条棉被复盖着张子贵上半身子,露出他两条腿,赤着脚,弯曲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屋里散布着难闻的气味,佣人捂起了鼻子,又连喊了数声:“二少爷,二少爷……”

佣人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人,好好的家,为什么要去抽大烟,烟毒烟毒,一旦染上它,败家害已,有何好处,真是生不如死,戒了吧,戒了吧,要得戒酒法,须得醒眼看醉人,千万别吸毒,二少爷你这就是吸毒的下场。”

那佣人掀开被子向张子贵看去,只见它脸色蒼白,活象个死人,他使劲地才睜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少气无力地说:“对你老爷说,可怜可怜我吧,再给我吸上一口只一口……”

佣人道:“二少爷,老爷说了,你戒不掉大烟瘾就别出这间屋。快起来吃饭吧,吃饭才是活命之本。”

那佣人说吧将饭菜拿到张子贵的床前放在地上道:“二少爷,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淮河湾的上好土地都是亩亩上石,肥得淌油,能有三千亩良田的人家没有几户,门前拴着高头大马,店補里还做着大买卖,虽然不能日进斗金,赚来的钱用不尽使不完,房内还有娇妻,呼奴唤婢,这么好的日月,你为什么不去好好地珍惜,去享受?我为你真是喊冤叫屈,也许有钱的人该家破的时侯才会出你们这类败家子。二少爷,听穷小子我一句,戒了吧,外面的春风无限好,何必去吸这个倒楣的东西。”

佣人说罢忿然锁上门扬常而去。

张子贵又一阵烟瘾发作了,他拼命地从床上翻滚到地上,好像是在垂死前的挣扎,他绝命般地哭喊着:“爹,好心的爹,给儿我吸一口,就是一口,娘哇,我的亲娘哇……”

他那痛苦的表情真是苦不堪言……

 

老夫人颤抖着,揪着心来到客厅,她向坐在椅子上的张百万看着,只见他两串眼泪流到了脸上,他表现的多么懊悔和沮丧。

老夫人:“子贵太可怜了……”

张百万痛苦地说:“他娘,你可怜他,谁又来可怜我们这个家呢?他的烟瘾不彻底地戒掉,祸患无穷……”

老夫人也坐在一旁,默默地抽泣着,一双老人陪伴着流淌着伤心的清泪。

 

一榻小窗透进一缕月光,张子贵从痛苦的烟瘾中缓缓地醒来,他咬着牙站立起来,扶着墙向窗下走去,他双手抓着窗户棱子向外看去,一种无名的忧郁笼罩着它整个稚弱旳灵魂。

外面那黑漆漆的天幕,西天那轮圆润的月亮快要落山了,有许许多多的云涌来,月光也暗了。突然,从很远的地方刮来了风,打着响亮的唿哨,向这里刮来,使劲地摇撼着窗户棱子,拍拍地响着,从不远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猫头鹰它那如哭如泣的叫声,叫得人毛骨悚然。

 张子贵仍然扶着窗户,此时此刻的他没有想象,没有幻梦,没有希望,没有憧憬,一头一脑都是空荡荡的。他一声长叹:“夜猫子,夜猫子,你在喊我上路,我也知道那里好,乃极乐世界,也许那里有堆枳如山的大烟土,也不要钱买,躺在那里,爱怎么吸就怎么吸,吸它个黑天熏地…….”

张子贵又笑了,笑得是那么苦涩,那么无奈,那么凄凉……

张子贵哭了一回叹了一番,又自言自语道:“天到二更了……”

最后张子贵咬咬牙,挥起手掌向自己的脸上打去:“张子贵,张子贵,混蛋的张子贵,要知有今天,何必有当初,该死的大烟你害了我,要是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要远离你千里万里。”

张子贵想到了死,只有死才是对毒品最好的解脫。现在他反而收住了哭声,也许是他想通了,他低低地唱起一首凄惨的歌:(哭五更)

        二更里来月正南, 吸毒之人泪涟涟,

        当年日月多好过,如今囚身房半间。

        毒瘾发作多难熬,生不如死多可怜......”

    张子贵在小屋里摸索寻找了良久,最后解下了腰带,吊死在门后。

外面的风刮得更大更猛了,此时此刻的张子贵再也听不到了……

第二日早上,佣人又端来了饭莱来到了小屋,其中一人开了锁,推开门喊道:“二少爷,二少爷,吃饭了。”

佣人喊叫了好长时间,小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佣人喃喃道:“做下人的就是跑腿的命,还得跟老爷要钥匙去。”

佣人放下饭篮子一溜烟地跑去.

张百万老人坐在客厅,阵阵烦燥,甚有痛苦和怅惘的感觉,这时又听到外面空中一串串乌鸦的叫呜。他揉了揉道:“我的眼皮跳了一两日,焉难说还有什么大祸临门?”

正在这时佣人走进来道:“老爷,开小屋的钥匙给我,二少爷……”

张百万取过钥匙道:“门就别锁了,让这个夭孽出来吧,任他自生自灭,也懒得要人照顾他,该死,天下吸鸦片的人都该死。”

佣人:“是。”

佣人接过钥匙走岀客厅。

佣人又来到关押张子贵的小屋开了锁,去推门,可是这门甚是沉重。

佣人自言自语道:“怎么推不动呢?”

那佣人尽力才推开了门。

那佣人进了小屋, 向床上看了看,床上是空的,屋内也没有。

佣人自言自语道:“二少爷跑了……”

他转身看到悬吊在门上的张子贵这具尸体,他一声惊叫:“呀,二少爷。”

佣人又用手推了推,尸体已经僵硬了,大惊失色道:“不好了,二少爷死了。”

佣人退出小屋,在大院子奔跑着,惊惶地喊叫着:“来人呐,二少爷死了,二少爷死了,二少爷上吊死了……”

他向张百万的的住处跑去了,他的喊声惊动了整个院庭,许多人跑了出来,还有得人向那小屋跑去。

 

风尘滚滚的路,上空这块天的乌云在翻滚,空中衰鸿一声连着一声,风扑面而来,送来一团又一团的尘灰,迷着人眼,这条好像快要走到尽头的路,越加弯弯曲曲,越加坎坎坷坷,秋也要尽了,田野也是空空荡荡的,收割完庄稼,只剩下片片残叶,不时地被疾风吹起,在乱飘着。

王孝义全力压制着自己的悲痛,赶着车向前驰去,他的心涌起一阵阵的酸楚,表现在他那双湿润的双眼,脸上还留下不干的泪痕。

一首凄凉的歌;

            十月秋风蒼茫茫,黄叶落尽愁依长,

            青山朝别暮还见, 嘶马出门心头凉。

            忍看天下刀枪动,遍地生贼民遭秧,

            内忧外患狼烟起,人无宁日泪千行……

那车缓缓地向前驰去,那马蹄少气无力地向前迈着,车上的驭手怀里抡着打马的鞭子,更是少气无力,完全沉陷进痛苦的悲伤之中。

 

院庭内乱哄哄的,进进出出,可是他们都板着面孔,很少有人讲话,这时从小屋里传出老夫人的哭声,虽然哭声非常悲伤却很低调无力。

还是这间小屋,只是门敞开着,屋中间停放着一张灵床,躺着一具僵尸,便是张子贵。灵床旁老夫人坐在地上,泪如雨下,低声地痛哭着,这时张百万也走进来,他没有落泪,他那张充满着非常郁闷,哀愁的脸上,甚至还刻写着无限地怨恨的气色,只要人不死永远也擦不掉抹不去。

他来到灵床前,掀去张子贵蒙面地那张草纸,张子贵口眼难闭,好像还在哀求着什么。

张百万一声长叹:“天哪,你为何这样的死去?我生养你20年,换来的是什么?让我痛心,更让我难受。有你吃的,有你喝的,你就是一辈子肩不挑担,手不提蓝,哪怕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你爹,你哥也不会让你饿死。什么人取走了你的性命?是大烟,是鸦片。那些可恨地外国人,亡我大中国,偏偏进来比毒蛇还恶毒,还厉害的烟毒。在害我中国人,子贵,子贵你是死在这些丧人性的毒枭的手里。中国人就出了张子贵这帮孬种上了当,吸了毒也丧了命。你们死的可怜,不如一条狗,大烟鬼子你们死吧,死吧,省的祸害你们的爹,你们的娘啊,还有所有的亲人……”

秋深云低,风紧落叶乱飞,王孝义赶着马车直抵张家的大门前,王孝义便将车马停了下来,他也一头栽倒在地。这个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有人跑了出来,见这情形也都慌乱起来,慌忙从尘埃上扶起王孝义,连声呼唤:“王孝义,孝义……。”

还有的人看见了车上张子富的尸体,只见他血头血脸,尸体早就僵硬了。

“大少爷,大少爷…….”

其中有人道:“快去报于老爷,太太和大夫人……。”

有人向院内跑去:“大少爷也死了,大少爷也死了……。”

那佣人气急败坏地跑进小屋,一声哭道:“老爷,太太,大事不好了。”

张百万含泪道:“还有何不好?少年怕死父母,中年怕伤妻室,老来最怕死儿子,我的子贵死了,他虽然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大烟鬼子,也依然是我的骨肉,我亲生的儿子,他死了,他死了,我还又能有什么不好,还会有什么不幸哇。”

佣人支支吾吾地说:“老爷,还有一件更伤心的塌天大祸。”

张百万泪道:“还有?还有什么能比死儿子更伤心的啊……”

佣人少气无力地说:“大少爷,他,他……”

老夫人问:“你大少爷,他,怎么了?”

佣人:“大少爷也死了……”

张百万:“你们在说些什么?”

佣人向张子贵灵床左右的张百万老夫妻二人泪道:“大少爷也死了,他的尸体正被王孝义用马车运至府门前。

“子富他死了……”

张百万好比晴空霹雳,身躯前张后仰一头栽倒在地,一声哭道:“我的儿哇……”

张百万一头栽倒在地,守在一旁的老夫人,也觉得天旋地转,老夫妻双双已昏厥倒地不醒人事……

两名佣人一人抱着一个连声呼喊:“老爷,老爷……老太太,老太太,醒醒,您醒醒……”

一片哭声,一片慌乱,整个张家被哭声而笼罩大夫人刘氏如疯魔一般,披头散发哭向院外:“爹爹。爹爹……”

小金哥,银姐随在母亲的身后哭去:“爹爹,爹爹呀……”

不同人的哭声:“孩子他爹……”“爹爹,爹爹哇……”

不同人伤心流泪痛苦的表情……

众人等将张子富的尸体抬进家来,王孝义也被人搀扶着进了院子。

刘氏哭着询问道:“子富是死在何人手里?”

王孝义哭道:“天杀的柳桃红和孙二麻子在徐州南芦苇地里杀了大少爷。”

刘氏顿足捶胸怒骂道:“好个狠毒的柳桃红,来人。”

一名佣人来到问:“大奶奶有何吩咐。”

刘氏吩咐道:“你三少爷和姑娘还在蚌埠读书,你速去将他姐弟二人叫回。”

佣人:“是。”

红尘滾滾,黄沙漫漫,那佣人摧妈摇鞭风尘仆仆,奔驰在古道上。

 

孙二麻子和柳桃红正在饮酒,柳桃红喜气洋洋执着酒杯道:“今天杀了张子富算是出了我第一口恶气。”

孙二麻子问:“你还有几口恶气没有出口?”

柳桃红愤然道:“还有那条老狗,我不亲手杀了他,消不了我一肚子的恶气,我那一千亩良田,上百间房子,还有张子贵这一年赚的白花花的一万块大洋。”

孙二麻子道:“不管怎么说,当年张子富还救过我和哥哥的命。”

柳桃红杏眼圆睁,放下手中的酒盅怒道:“一码讲一码,他张家休了我,我恨死了他们,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不夺回属于我的财产,我柳桃红酒寝食难安。”

孙二麻子劝道:“省事饶人少祸灾,还是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烂事吧。一年能赚它好几万,钱有你花的,消消气,俺们吃酒。”

柳桃红仍是不死心,咬牙切齿地说:“我想……”

孙二麻子:“别在想了,张子富是张家的顶梁柱,死了他张子富,张家也就塌了多半天,张子贵从此音信全无,不知死活,就怕他戒不掉这个烟瘾。”

柳桃红吼道:“他的死活我不问,顶不起梁,架起桩的窝囊废,哪有半点的阳刚男人之气。”

他们又吃起酒来。

 

张家正在发丧,遍飘白纸。秋风少气无力地摇摆着那几杆白色的纸旗,哭声一片,惊天动地。

正在这时执事人一声吩咐:“出棺。”

在哀乐中众人等将两棺材抬出张家。

长长的一支送葬队伍在哀乐声中从村内走出,先是那班吹鼓手走在最前面,吹鼓队的后面有两个汉子在抛撤着纸钱。一张张一片片被抛洒在空中,又被风吹的到处都是,紧接着就是两乘大大的棺材,被一众人等吃力的抬着,走在棺材前的是四岁的金哥和六岁的银姐,由两名佣人挽扶着。此时此刻更显示出可怜和悲伤。那披麻戴孝的男女随后在痛哭,给人们带来极大的哀伤,路两旁的人们列队含泪送行,所有的人没有一个高兴的面孔,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又到了秋天,那轮秋日没有强烈的光,只泛起银白的颜色,晶亮湛蓝的云浮在渺不可测的天空上,如水一般的碧澄,有不可言说的肃穆,雁阵在高空排着人字,嘹亮的衰鸣声回落在渺远的寒云里。

秋容惨淡,到处的树叶谢尽,裸露出光秃秃的枝条,显得多么萧索,原野里风寒气冷,一片荒烟,天上地下都显得是那么苍冷和凄凉。

张百万躺在床上,发出一串串咳嗽,他面黄肌瘦,老夫人将一碗药送到他的面前,泪道:“老头子,把碗里的药喝了吧!”

张百万摇摇头,这时张子仪和张子静姐弟二人来到床前,老人眼里都是泪,他道:“儿哇,你的二哥吸毒他死有应得,因为他又死你的大哥,说是柳桃红杀了你大哥,说错了,是烟,是害人的鸦片,没有它,你二哥不会去吸它,贩卖它,怎么能染上烟毒,怎么能死了袁三。我也不会把他囚禁在那间屋里,他也不会死的,我更不能将花钱娶进家门的二儿媳休出家门,她柳桃红再凶惨也不会枪杀你的大哥,因此说起这毒品,大烟,白粉,鸦片害死了你的两个哥哥哥,所以我临死前告诫你,以毒为仇,能辑不能吸,离得越远越好,鸦片鸦片是天下人的死敌,谁吸谁上瘾,谁染谁该死……”

张子仪泪道:“爹,为儿记住了。“

半个月后,张百万也含恨死去,因此张子仪和姐姐辍了学,留在家和大嫂陪伴着母亲,维持这个家。

一首悲伤的歌;《哭五更》

       一更里来月正东,苦难人家放悲声,

       当年日月多好过,阖家欢乐起春风。

       家有不幸儿吸毒,财去人散屋也空,

       家破人亡苦无数,妻离子散恨重重……

张家的客厅里。

张子仪和王孝义正在饮酒,情绪非常低沉。

张子仪;张百万之三子。

张子仪十八岁,身长八尺有余,肩宽膀阔,虎背熊腰,腰板笔直,四肢健壮。一张长方形的脸,皮肤嫰白,一双炯炯发亮的双眼,尤其是他那两道浓眉,更显得英俊,虽然还留有学生的举止,却更有凢分凌然的威风和大男人的气概。藏锋蓄锐,流露出一种机警、智慧的神采,英俊的脸上也带有一种青年人常有的无所畏惧的表情。

王孝义非常憔悴,面对张子仪,甚有愧色道:“原来是三少爷,是我无能没有把大少爷保护好,对不起大少爷,也对不起张家老老少少。”

张子仪道:“孝义兄,大哥的遇害,你不应当愧疚。孙二麻子,柳桃红他们是一伙凶恶的强盗,有刀有枪,你能够虎口余生也乃万幸,还受了伤。那次惊吓让你惹了一场大病,养了几个月。”

王孝义道:“那是不惊吓,是愧疚,你那兄长就遇害在我的面前,我却无能为力去救他,我太无能了。”

王孝义说到此处目中流泪。

张子仪劝道:“王孝义大哥乃真君子,当先我家兄遇上歹人,您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常人所不及. 我二哥从事贩卖鸦片,车手袁三尸弃数百里外的他乡,也是您同我家兄冒着生命危险,将袁三一具腐臭之尸运还袁家,解了那一节。我大哥遇难的时候,也是挺身而出还受了枪伤,依然将我大哥的遗体收还至家。如此有情有义,我张子仪深感敬佩,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张子议说到这里倒身下拜,王孝义急忙挽起道:“三少爷使不得,使不得。”

张子仪道:“你与家兄称兄道弟,情如手足,与我万万不可以少爷相称,你我乃弟兄。”

王孝义大喜道:“好,好,你我乃弟兄。”

张子仪真诚地说:“你就是我的大哥,家父与我二位兄长新亡,堂上老母年迈多病,如风中残烛,大嫂孤儿寡母,姐姐乃女流之辈,唯有子仪我年幼无知,才疏学浅,难能支撑这个家。我乃真心相请,万望大哥不要推辞,帮我料理这个家。”

王孝义急忙推脱道:“三弟,我王孝义是个识字不多的粗人,只能做活赶车使唤牲口,帮你料理那么一个大家,我无能为力,三弟你太看重我了。”

    这时刘氏领着一双儿女身穿孝衣走进客厅,张子仪与王孝义急忙迎向前来。

王孝义鞠躬施礼道:“大嫂。”

刘氏急忙前来搀扶道:“孝义兄弟,使不得,使不得。”

王孝义道:“老嫂比母,小弟我在老嫂面前理当如此。”

张子仪道:“金哥,银姐,你两个听着,他就是你们的叔父,再也不是过去的赶车夫,是我们张家的管家,快于你叔父磕头。”

两个孩子双双跪下齐声道:“叔父。”

王孝义拉起两个孩子,泪如雨下,刘氏在首位坐下道:“孝义弟,你能做我们家的管家,真是蓬荜生辉,是张家人之福。”

王孝义道:“你们的心情我领了,我尽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也是对九泉下的大哥一片告慰之情。”

刘氏流着泪道:“子富啊子富,你没有看错人。”

张子仪道:“嫂子,放心吧,我与孝义哥哥不会让九泉下的爹爹和大哥失望的.”

 

一年之后,孙二麻子那张麻脸,冰冷铁青,没有一丝笑容,他坐在椅子上向坐在一旁的柳桃红看了看道:“你别抱怨我,人常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强中还有强中手,这一次交易,黑吃黑,贼吃贼,不但货被夺取了,大哥伤了,又死了几个弟兄。”

柳桃红埋怨起来,唠唠叨叨的说:“你们二兄弟总是艺高胆大,如果再不小心,吃亏损本还在后头了。”

孙二麻子内疚地:“都怪我一时疏忽大意,大意失了荆州。”

柳桃红斥道:“离夜走麦城也不远喽。”

孙二麻子有些不服气道:“去滁州走这批货不然你去,就看看你柳桃红有多大的能耐。”

柳桃红:“那你?”

孙二麻子说:“我为你们保驾护航。”

柳桃红沾沾自喜道:“本姑娘也不是吹嘘,我也走了几次货,真可说是万无一失。”

孙二麻子咧嘴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出于水而塞于水,后来者居上。”

柳桃红:“胆小不得将军做,就看老娘我的吧。”

孙二麻子道:“怪不得我大哥说……”

柳桃红:“你大哥説什么了,你吃醋了,小家子气成不了大事。风花雪月乃是笑谈中,能赚钱才是大本事。”

孙二麻子连声道:“我懂,我懂。”

柳桃红:“你懂个屁,你就是个典型护婆虎,生怕别人偷吃了一口,能掉肉,你想到了吗?不见银子谁去脱裤子。”

正是:

      写鬼写妖,愿把笔作刀。

      剌暴刺虐,愿将笔当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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