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言  

 

我估计，整个下午，全公司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传播，其他人都在传一个新闻。我从张妹子口里听到后，准备去告诉铁哥们杨鳖，我还没开口，杨鳖对我说，彭鳖，告诉你一个爆炸新闻！我说，我也正好有一个爆炸新闻要给你！杨鳖问我是很黄很傻吧？我说是的。我说公司里没有狗仔队，这些新闻居然也挖掘得出来。我跟杨鳖交换了一番新闻，准备去告诉另一个铁哥们黄鳖，还冇开口，黄鳖对我招手，彭鳖，来得好来得好，我悄悄告诉你一个好新闻咯。我说是艳照门一类的吧？黄鳖说正是的，关于劈腿和小三。我和黄鳖又交换了一番，在走廊上看到从外面刚回来的刘鳖，我忙对刘鳖一笑，说，刘鳖，来咯，告诉你一个最好听的新闻。刘鳖说发生在废弃的那间仓库里面吧？我彻底晕了，连刚回公司的刘鳖都晓得了，这还是新闻吗？我没有和刘鳖交换新闻，随便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的人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笑，像是在玩笑话接力的游戏。

午觉我醒来迟了点，进办公室看到张妹子和李大姐两个人把脑袋靠在一起，“唧唧唧唧唧唧”地交头接耳，我没一点好奇，因为张妹子和李大姐有时没时经常把脑袋靠在一起细声细气地“唧唧”，相互交换在公司里看到的听到的明摆的暗藏的一些见闻，哪天哪个迟到了三分钟，哪个中午没有去吃饭，哪个一个上午去了厕所五次，哪个在厕所里喊没有卫生纸，哪个女同事月经来了，哪个男同事昨天晚上与老婆吵架了，哪几个中午在外面吃饭，哪个同事的老婆来了，哪个男的带来的女的不是自己的老婆，等等等等。公司虽然不大，一天总是可以发生几件供交头接耳的事情。

我以为又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懒得把头插到她们中间去窃听，拿起杯子去倒水。我经常把脑袋插到她们脑袋中间，故作认真地问，我来旁听旁听，学一点点时事，不然会被时代抛弃。有时候张妹子会尖叫，有时候会推开我，大多时候张妹子会说不告诉你，气死你！但是，过一阵会又主动对我讲。张妹子就是这么一个人，肚子里存不住话，不说出来会激动，按耐不住那些事情。我估计她这号人做保密工作和间谍绝对不行，时刻会把国家机密泄露一个精光。张妹子没看到我手里的杯子，以为我出去，忙对我招呼，“等下出去咯，给你讲句话再走咯。”

我说我是倒水，有么子好消息领导要传达咯？李大姐走后，张妹子朝我扬手示意过去，张妹子的手装饰得金碧辉煌，一个墨绿色的镯子，三个戒指，五个指头甲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我边喝水边走到她的办公桌旁，她又示意我弯下腰，我稍许弯一点点，她再次示意我，把腰还弯下点。我又弯下点，她还嫌不够。我说我不好喝水了。她一把夺下我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一个高度机密的声音说：“我告诉你咯。”

我恶作剧的把身子猛弯下去，我的脸在她的脸上摩擦了一下，就闻到张妹子身上一种汗馊味和香水味夹杂一起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也说不上好闻。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说咯，是要跟我约会么？”

很奇怪的是今天张妹子没有像平时那样，我一碰到她的手或者胳膊就喊离远点，装得比十六岁的妹子还清纯，比圣女还贞节。今天碰了她的脸都没有尖叫，看来，心情很好，我又故意碰了一下她的脸，她仍没有尖叫。

张妹子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你要不说出去，不然，就不对你说！”

我用更轻的声音说：“是你怀孕了么？”张妹子目前正是男朋友的空档期，至少公开的是空档，至于暗地里挂的几档我不能晓得。

“你会死吧？”张妹子还在装，说她男朋友都没有。

“不是你那是谁怀孕了？”

“你只晓得怀孕！现在随便怀孕犯法呢！你到外面去玩妹子千万记得要采取措施，关进去了我就不会来慰问你。”张妹子也很逗。

我把嘴巴凑到张妹子耳朵边，轻轻地说：“我只和你玩玩，别个我怕！”

张妹子听完，一个哈哈，还在我身上擂了一拳。“你会死吧？我才不跟你玩。你去和她咯！”张妹子把嘴巴朝姚莉努努。“我跟你讲，你要莫讲出去！”

我站直身子，举起左手说：“向组织保证，决不出卖朋友。”

张妹子微微一笑。又招手示意我靠近。我仍然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都能感觉到她嘴唇的热度了，也感受到她呼吸的气息，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姚莉和陈兵两个好上了。”张妹子说。

我一点也不相信！姚莉才二十一岁，未婚。陈兵已经三十多岁，孩子都五六岁了。况且，陈兵的老婆比姚莉漂亮多了，杨鳖说的，他想死了陈兵的老婆，嫉妒得要命，据说还是湖师大毕业的。杨鳖怪命运不公平，一口三差不齐的黑牙齿，丑得要死的陈兵，居然把长沙城里最漂亮的女人占为己有，作了堂客。他在办公室里几次吆喝要造反，还说不造反能解放第一美女么？大家劝杨鳖莫冲动，伤神伤肾，人是假的，命是真的，陈兵家的屋场坐的地方好，遇上要拆迁，这个不能怪陈兵，要怪就回去怪自己家的祖宗，住的地方不对！你那地方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千年，都莫想长沙城拆迁到你家里去！陈兵生个穷山恶水的样子，哈头哈脑，穿一身的名牌，确实像拆迁暴发户的崽。

“不可能咯！”我一惊咤，就忘记了轻点。

“小点声！小点声！你会死吧？”张妹子轻轻招呼我。我轻声说没事，姚莉边玩游戏，边和一个朋友聊天，耳朵上戴着耳机。

张妹子扯扯我的衣领，示意我脑袋低下点。嘴巴凑到我耳朵边，“嘁嘁嘁嘁嘁嘁”地讲着，讲几句停一下，望一眼姚莉，又凑到我耳边“嘁嘁嘁嘁嘁嘁”几句。张妹子说得很形象，我估计是她添油加醋润色的结果，故事显得精彩极了。

我和张妹子的诡秘动作，还是惊动了姚莉，她回过头来，把耳机摘下来一边，问：“你们两个在搞么子鬼名堂？搞得那样亲热的，脸贴着脸！”

我一个老油条的笑脸，说：“想搞点名堂出来，张妹子连不配合！”我边说边在张妹子光滑雪白的手臂上摸摸抓抓。

张妹子对我一个假凶，“走开！色鬼！”

“你说我色鬼，我还不晓得你身上有‘色’没有？”

姚莉就笑，说：“我们公司男同事个个都是色鬼！看完办公室的美女，又看街上的，看完街上的还看网上的。”

张妹子很赞同姚莉的话，和姚莉结成了同盟，攻击我这个男同事，还说在公司里她从不穿短裙子，就是害怕男同事们狼一样的眼睛！

我说：“你在街上穿短裙子，这叫肥水流了外人田，又叫吃里扒外。难怪你没有姚莉漂亮！一点点漂亮都送到街上去了，怪不得看到的你就像一个坐在冷宫里的妃子！萧条破落。明天你穿条超超短裙来上班咯，你就是公司里的皇后了！你晓得不？现在是穿得越短越漂亮！”

张妹子对着我的脸重重地吐了一句：“放屁！”伴着话音还出来一股味道，我赶紧屏住呼吸，避开了脸。说实在的，张妹子嘴里出来的气味不那么好闻，比她身上的汗馊加香水味差远了。

我忙说你轻点放，轻点放，公共场所注意影响。

张妹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包饼干来，问姚莉吃不？

姚莉走了过来，我故意站在张妹子的椅子旁不让开，姚莉和张妹子合力来推我，张妹子还说：“你一个伢子和妹子贴这么近，也好意思？站开！”然后她和姚莉紧紧抱成了一团，一只手还在姚莉的腰上、屁股上抚摸。

我说张妹子动作太不雅了，也太有诱惑了。

张妹子说女的摸女的没关系，你们男的不能摸，一摸就犯法。

我说摸摸不怀孕，不怀孕就不犯法。

姚莉说：“我愿意要我姐姐摸，你站开！不要你看！”

张妹子听到“姐姐”两个字，摸得更起劲。

饼干吃完，又指使我给她们一人倒一杯水，喝完又手挽手勾肩搭背去上厕所。

她们勾肩搭背不仅上厕所，下班时候去食堂，上班进办公室，也是这个动作。只要她们两个在一起走路就是这个动作，好像这样勾搭着是在向别人炫耀她们是姐妹，又好像不这样勾搭着显示不出两人是姐妹。

当然，她们也有不勾搭的时候，那是她们中间一个找了男朋友。一次我问姚莉，今天怎么没有和张妹子勾肩搭臂的进来。姚莉对我一笑，眉眼一扬。张妹子说过姚莉的那双眼是媚眼，那对眉是妖眉。我听到这个评定后，认真注意过姚莉的眼睛和眉毛，还真是张妹子说的，眉目之间有一股子的妖媚。我对张妹子说：“你这细妹子眼睛真毒，看脸看到骨子上去了。”

 “细妹子细妹子，不晓得你多大？我要结婚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才是细伢子。”

那时候张妹子有一个男朋友，在狂热的恋爱着，也正是那时侯，她和姚莉两个没有勾肩搭臂的上班下班。

姚莉说：“她有男朋友与她勾搭，还会要我勾搭么？典型的重色轻友！”

我只轻轻“哦”了一声，就赶快避开了。自从我也看到姚莉的妖媚后，我就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和脸了，我不是害羞，是怕我误会。现在我想，陈兵可能就是不怕误会，恰巧误打正着了。

误会，多么美丽的误会。我决定下次姚莉看我再不避开了。

又有一次我看到张妹子提着袋子一个人从厂门口进来，我又好奇的问张妹子，“今天你把伙伴卖了么？怎么不见姚莉？”

张妹子走到我面前站住，还拿出来几个葡萄给我吃。说：“那丫头要卖也不是我卖她，是被你们男人卖了。”

我说你这话就不好听。什么我们男人卖了？同时，我惊讶张妹子说话的大胆，一点也不顾及惹麻烦，连不是我小心翼翼做人的样子。

以前我在公司里为人处事的准则是，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是非的话语坚决不参予，不评论人的对与错，不说任何人的好话坏话，最多只用耳朵听，坚决不发出半点声音，包括“哼，哦，呀”之类的字。脸上决不表现出幸灾乐祸，或者是深表同情；也决对不表现出对谁的厌恶，决不流露出对得宠的小人的嫉妒，不参入任何小集团的喝酒唱歌，不参入任何人私下的结盟。即使这样，我还是从在张妹子口里听到了公司里有关我的流言。

那次是我去张妹子的出租屋修水龙头。那时侯张妹子正单身，没有男朋友。我把水龙头修好后准备离开，张妹子又拿出一个电风扇出来要我修。我把电风扇修好，她说我太神奇了，真能干！对我不停地说着好话。我听得出，张妹子这一刻的好话是真心的，因为她显得很激动，激动得有些失态。一失态就说了公司里的人评论我的坏话。

她说，杨鳖说我阴，黄鳖说我狡猾，刘鳖说我圆滑，李大姐说我怪，姚莉说我古板。说我嘴巴上不说话，其实心里最阴暗，一肚子的坏水，是一条变色龙。当面不说背后说，嘴上不说心里说，比小人还小的小人，比汉奸还可怕，比土匪恐怖！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惹，像我这样不做任何声音的蛇最不能惹，千万不可接近。说我一个清高样子，一个明哲保身的样子，不与任何人来往，说我其实是暗里藏刀，口蜜腹剑，心怀鬼胎，心怀叵测，说我诡计多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我人面兽心，说我挂羊头卖狗肉，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专门算计人。也有说我是缩头乌龟，纸老虎，没骨气，胆小如鼠，鼠肚鸡肠，鼠目寸光，人贫志短，马瘦毛长。反正没有一个说好话的。张妹子说她听信别人的谣言，本不敢喊我来修东西的，差点错过了看到我庐山真面目的机会，她还为之前对我的误会表示道歉。

我忙说：“不要道歉不要道歉，都是我庸人自扰的。以为我做得四平八稳了，哪里晓得还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嘴上我这么说，心里在痛骂公司里的人，平时一个个哥们相称，穿得一表人才，个个看上去仪表堂堂，人模狗样，张口就是修养、文化，闭口就是礼仪、道德。其实呢？其实，个个都是垃圾，嘴里是垃圾，肚子里是垃圾，眼睛里是垃圾，脑子里更是垃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比我还小人的小人。

张妹子一定要向我道歉，说：“误会了大哥，怎么不道歉呢？今后，我对大哥另眼相看了。”一不小心，我破戒了，和张妹子结了盟，成了她的大哥。破戒就破戒吧，反正都说我是坏人，不于就做一个“坏人”。张妹子从不做四平八稳的人，她那张嘴巴，哪个不去“叽叽喳喳”一顿，在公司里反是年年拿奖金，年年得优秀，评定的时候，个个都举手。决定从明天起，我就做一个张妹子那样的是非人。

那天晚上，张妹子跑到楼下提来一箱啤酒，和我痛饮了一番。第二天早上，张妹子推我起来，我感到一点点不好意思，显得畏畏缩缩，张妹子说我真是一个愣头青，问我是不是处男？

张妹子一句话把我说得脸红耳赤，好像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张姚两个勾搭着回到办公室，姚莉接到电话到库房里发货去了。张妹子对我说，幸亏姚莉和她弟弟没成，假如在外面惹了一个野种当作她张家的人，那就亏大了，三天两头就给她弟弟找一个帽子戴上，假如和她弟弟成了，真是她把她弟弟害了。

姚莉进公司时才十八岁，是介绍进来的，那时候显得很青涩。第二年，张妹子就介绍给她弟弟做女朋友。张妹子说的，姚莉到底是从乡下出来的，人老实本份些。我不晓得张妹子这话是么子意思，她也是乡下出来的，难道是说她是城里人了，还是说她已经不老实不本份了呢？

那段时间里，张妹子对姚莉好到了顶点，我印象中好像就是那时侯她们开始勾肩搭背的，张妹子抱着姚莉，背影看上去，确实是像进城多年的大姐姐领着刚出来的小妹妹。姚莉只读一个初中，在广东打了三年工，对仓管一点都不懂，字写得歪歪扭扭支离破碎，还不如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字，并且很多常用的字都不晓得写。两人在一个部门，张妹子为了帮助姚莉，把我们单位经常采购的货物的名称，用电脑打印出来，注上拼音，告诉姚莉认，要姚莉写熟。还带姚莉逛街，买衣服，但从不买短裙子丝袜。姚莉穿短裙丝袜据说是她发现自己的腿和屁股两大优点后才开始穿短裙丝袜的。短裙完美的烘托出圆圆的屁股，露出黑丝袜红丝袜蓝丝袜网丝袜或者没有丝袜的腿，亭亭俏立。穿短丝袜时候姚莉已经离开了张妹子的弟弟，在网上认识了另一个男朋友，张妹子也不再帮助姚莉了，不告诉姚莉识字了，也不带姚莉逛街买衣服。不过，这个时候，姚莉已经认识了那些货物的名字，可以独立工作，在公司里混得如鱼得水，深得主管部门的副总喜欢。据张妹子说，姚莉变得大胆嚣张，就是因为后面有副总撑着，她还说姚莉喜欢穿短裙子露大腿，也是因为副总喜欢。张妹子还摆出了一个证据：一次下班她和姚莉坐副总的便车，一路上副总老是表扬姚莉穿丝袜漂亮，有魔鬼一般的腿，还说姚莉这样的腿特别适合跳舞，这样的美腿不跳舞真是太浪费了。那次便车后，张妹子再不搭这个副总的车了，她还生出一句话来，说那车是姚莉的专车，她没有丝袜腿和圆溜溜的屁股去坐。又因为姚莉经常坐副总的便车，张妹子进一步生出话来，只要哪天姚莉没来上班，张妹子就会说，今天可能堕胎去了，今天可能是看妇科病去了，照张妹子的话，姚莉一个月要堕胎两次三次，看妇科病三次四次。

果然，姚莉学会了跳舞，还跳得很好。这也就难怪张妹子对她猜测，谁叫她坐便车，学会跳舞呢？

一年四季里面，姚莉有三季半穿短裙，听到张妹子说副总喜欢的话，我一阵心酸，不是为姚莉，是为我自己，原来我看到姚莉的丝袜腿，是沾了副总的光。后来，我强迫自己再不瞄姚莉的腿，也再不议论姚莉的丝袜了。对姚莉的丝袜腿我视而不见，以作为我是一个男人的骨气。一个女人为别的男人精心准备的丝袜和腿我何必要去看呢？

姚莉和陈兵的秘密，让张妹子大开眼界，大快人心，兴高采烈，喜形于色。之前张妹子失恋，让姚莉也高兴了一回。我听到姚莉曾幸灾乐祸的评点，“她呀？男的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会要她？我早就晓得是被人玩腻了一丢的结局。”

我或许是孤陋寡闻，或者是愚钝，或者是学识没有姚莉的渊博，这种先知先觉一点都没有。

第二天下午上班我进办公室，张妹子又向我招手，我知道张妹子这种招手姿势，肯定有爆炸新闻发生了。我望了一眼姚莉，她仍然戴着耳机，边聊天，边看青春类的电视剧。我们公司管理无方，漏洞百出，有时又重复管理，有时是无人管理，有时是情绪管理，有时是随意管理，有时是教条管理，有时是无理管理，有时是人情管理，有时是无情管理，有时是面子管理，有时是权利管理。这样的管理对张妹子和姚莉有利，她们都是进入了派系和团伙的人，有组织保护。不像我这样的无党派人士，没有组织依靠很是吃亏，谁都可以管束，谁都可以批评，谁都可以打击，谁都可以践踏，谁都可以蔑视，谁都可以吐一口，谁都可以对着拉尿。同时，谁都不会表扬，谁都不会关照，谁都不会提拔，谁都不会重视。所以，上班时候她们可以看电视连续剧，可以玩游戏，可以聊天，可以听相声，可以伏在桌子上打长时间电话，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视而不见。

我身子靠着张妹子的办公桌，张妹子瞟我一眼，又瞟姚莉一眼，低声说：“是真的，今天中午我去监视了。”说完咬了一口苹果。

“什么真的？”我一个刚醒来的样子，话音显得不小。

“他们是真的！”张妹子口里含着苹果把嘴唇朝姚莉方向翘了翘。“你小点声音，那样大声干什么？”

张妹子又咬了一口苹果，发出生脆的咀嚼声，这声音我听得只流口水。我说：“你把一个这么大的苹果吃完，身上会长三斤肉！你现在就已经有些肥丑了，再长三斤肉那就丑死了！快让我帮你吃了。”我逗张妹子，还假装伸手去抢。

张妹子一声尖叫，身子敏捷地扭到一边。

我们的话音吸引了姚莉，她朝我们望了几眼，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脸上做了一个很诡异的笑。

趁张妹子望姚莉那刻，我冷不防把张妹子手里的苹果抢到了手里。

张妹子这次的尖叫比第一声尖利多了，姚莉扭过头来，”仍然没有起身，仍然是诡异的笑，一对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和张妹子抢苹果。

在抢夺中，我一个失手，苹果掉到了地上。

张妹子朝我大骂，骂了两句她就气得骂不出来了，连连的叹气。

姚莉说“张姐，打噻！张姐，打噻！”姚莉脸上显得很开心，只是不晓得她是为我得到苹果还是为张妹子失去苹果开心。

我晓得不对，赔着笑脸说：“好好好，赔赔赔，应该应该。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的小事情当然很快就风平浪静了，张妹子要我把苹果扔到垃圾桶里去，我看着一个硕大的苹果才咬了两口，扔了实在可惜，就说，我去洗干净，还是可以吃的，这地又不是关牛关猪的地方，不脏。我跑到厕所里把苹果洗干净，张妹子不要，我自己吃了。

张妹子在讲叙中午看到的一些情景时候，添加了很多她个人的推测。我津津有味地吃着苹果，边说好吃，边津津有味地望着张妹子津津有味地讲叙。姚莉不时朝我们望一眼，问一句，你们在搞么子名堂？神秘兮兮的。

张妹子说：“嘿嘿，我们在商量赚钱。”

姚莉不理睬张妹子的话。张妹子说：“那丫头给玩昏头了，对赚钱不感兴趣，只对中午和男人在仓库里感兴趣。”

我问张妹子，“那你什么时候和男人最来兴趣？”

“我只对钱有兴趣，钱比男人可靠多了。”张妹子细细密密地说起姚莉来。

姚莉回过头朝我们又一笑，又一句你们跟做贼似的，嘁嘁嘁嘁地说些什么鬼？

张妹子又接一句，“呵呵，我们在商量赚大钱，发大财，你不会眼红吧。”

我说：“商量怎么中一个五百万，你不要来，不然，五百万要分成三份了。”

“中奖？哼哼！只莫中风了！”姚莉露出一口白牙齿，用手拢了一下头发。

张妹子说：“你这样骂我，中了奖我一分都不给你。”

姚莉埋头看电视，张妹子继续报道姚莉的八卦新闻。

忽然，姚莉手机响了，姚莉看一下号码，并没有立即接通，而是拔下耳机，把电视剧暂停，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张妹子的话音变大了，清晰了许多，说姚莉的这个电话肯定是陈兵打来的，不然，她一个细妹子，不存在到外面接电话。张妹子进一步估计，是陈兵问姚莉吃避孕药没有，陈兵怕玩出大事情来，本来一件快乐事情，怕不愉快收场。估计是他们玩的时候连安全措施都忘记了？真是太得意忘形了。要么是姚莉发信息给了陈兵，在对陈兵发难，看中了陈兵家里的好条件，姚莉想入主。姚莉家多穷呀，山穷水穷，人穷志气穷，她哪怕做陈兵家的一个摆设都愿意。姚莉年纪虽小，特别会算计的，估计陈兵这次中了骚精计，中了这只狐狸精的计。张妹子说如果上述两种都不是，那就是找陈兵要钱。姚莉工资才多少，她一个月化妆品就是上千，衣服每个星期都买，手机一年换两个，她哪里来的钱呢？这就叫做以身养身。

我虽然吃了张妹子的苹果。但是并没有苟同她的看法，当然，我也没有看法，我在吃苹果，我何必对一个细妹子的电话去劳神费力呢？况且，我对姚莉并没有很多坏印象，除了她眉眼间有迷离的信号，腿上的长丝袜很抢眼外，我对她没有别的坏印象了。不过，自从去年副总离职后，姚莉的长丝袜我也可以看了，副总走了，姚莉的长丝袜就是给大家看的了。尽管现在又出了陈兵事件，但是，丝袜在前，陈兵在后，丝袜腿谁都可以看。

过了很久姚莉才进来，眼圈红了，有哭过的痕迹。张妹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直到姚莉坐下，伏在办公桌上，她才用很得意的目光望我，轻声说：“我刚才讲的不错吧？”

 

姚莉辞职离开的那天，全公司只张妹子送姚莉，拖着一个旅行箱，姚莉自己拖一个，两个人手牵着手。之前我就风闻到了姚莉辞职，张妹子也劝过姚莉不要辞职，还说姚莉在这个时候辞职是下下策。

姚莉说她辞职不是别的意思，她只感觉在这里太没有意思，对这里的人感到害怕，失望。

我以为张妹子送姚莉要一上午，哪晓得只送出厂门，姚莉上“的士”后，张妹子就进来了。回到办公室，就急切地公布了姚莉对她说的知心话，女人之间秘密的话。同事们听得乐呵呵的，一边议论，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