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我和留守儿童 （3）

    学校里其他语文老师告诉我，语文课上，当天教的新字，为了让学生记得牢固，放学后布置家庭作业时，一般要求学生在家里把刚学的新字重复写多遍，加深记忆。

    有时语文课中出现一些特殊的字，我会查字典搞清楚，决不可以犯错误，犯了错误那是误人子弟。比如出现三个相同的字组合成一个字的情况，这对同学们来说有些好奇。我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反复强调每个字的特点，以加深孩子们的记忆，比如：森、品、众、淼、犇等。

    我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个“森”字，告诉同学们：“这个森林的‘森’，为什么是有三个‘木’字组成？因为森林里有太多的树木，所以三个‘木’就组成‘森’。”

    我又在黑板上写一个“犇”字，对同学们说：“这个‘犇’字由三个‘牛’字组成，为什么呢？一个‘牛’不算牛，两个‘牛’有点牛，三个‘牛’是牛到家了。这个字读ben,是奔的异体字。”

    “你们昨天语文课上学到的五个新字，老师让你们每个字重复写五遍，我抽查了大家交上来的作业，有的同学回到家根本就没写作业，这是为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们有的同学到底为什么没做，要给老师一个理由。昨天作业没完成的同学自觉走到讲台上来，老师心中是有数的。如果哪位同学不诚实，我会严厉处分的。”我说。

    没完成作业的四个同学走到讲台上来，他们明显有几分恐惧，不知道我将对他们进行如何处置。

    我在这个班级上课也才一个礼拜多点，还不熟悉每个学生的姓名，只能通过他们胸前的学生证知道谁是张三李四。

    我打量着眼前这四个可怜而又调皮的八岁上下的小男孩。我看着他们，这几个小家伙低着头，手不知往哪儿放。他们稚嫩的脸上带着惶恐。一个叫孙二歪的学生让我哭笑不得，他脚上穿了一双明显是大人的布鞋，极不相称。

    我忍住笑，问：“孙二歪，为什么穿一双大人的鞋子？这样很容易摔倒，会不安全的，知道吗？为什么不穿你自己的鞋子？”

    孙二歪说：“报告老师，我的鞋子已经烂了没法穿，只好穿我爷爷的鞋子。”

    我说：“你爷爷的鞋子起码有43码，你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就凭你那双小脚丫套在里面，简直就是航空母舰上摆放着一只老鼠尾巴，这样容易摔倒的。而且，你爷爷的鞋子脚趾头的地方也开口了，像鳄鱼张开的血盆大口，这样穿不安全，你家里没钱吗？”

    孙二歪说：“报告老师，我爸爸妈妈已经三年没寄钱回家了，上个月我爷爷生病住院，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所以没钱买鞋子。”

    我问孙二歪：“你脸上花花的，老师在想，你今天早上有洗脸吗？”

    孙二歪回答：“报告老师，我今天没洗脸。我的毛巾被奶奶拿去当抹桌布了。”

    我顿时无语了。

    我把目光放在其他三位学生身上，问：“你们三个当中，至少有两个早上没洗脸，是不是跟孙二歪一样，家里没毛巾？必须回答老师。”

    一个叫毛小非的学生说：“报告老师，我用的洗脸毛巾太黑了，太脏了，我不想用，所以没有洗脸。”

    我说：“你为什么不洗干净？或者买条新的？”

    毛小非说：“爷爷奶奶不给我买新的，都用好几年了，有时候奶奶还拿去擦手，真的好脏，我担心越洗越脏，不洗还好一点。”

    我摇摇头，很难过。我问另一个看样子也没洗脸的刘三娃：“刘三娃，你今天也没洗脸，怎么都想当丐帮帮主？”

    刘三娃说：“报告老师，我一直都很少洗脸，从来不刷牙，已经习惯了。”

    我感觉有些悲哀，说：“老师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作业完成不了，是不是跟你们平时养成的这些坏习惯有关？你们要老老实实告诉老师，为什么作业完成不了？”

    孙二外说：“老师，我家里没钱交电费，有好几天家里都停电了，晚上无法写作业。”

    毛小非说：“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去爸爸那儿玩。”

    留三娃说：“老师，放学后我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捉迷藏，作业忘记做了，爷爷奶奶也没提醒我。”

    那个脸上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学生李小可说：“老师，我正想写作业的时候，突然肚子好痛，作业就没法写了。”

    我根本不相信这些小家伙的话全是真的，于是说：“你们撒没撒谎，你们自己清楚，谁要是不诚实，老师会修理你们的。今天？放学后，回家跟你们的爷爷奶奶讲清楚，明天到学校来，老师要找他们，明白吗？谁要是把这事忘了，我罚谁扫地一个星期，明白吗？先回到座位去，到时再处理你们。”

    第二天，孙二歪、毛小非、刘三娃和李小可的代理家长都到齐了，我把这四个家伙叫到他们的奶奶面前，把昨天他们讲的情况跟孩子的奶奶当面了解清楚。

    孙二歪的情况基本属实，作业完不成有些遗憾。我对孙二歪的奶奶说：“老人家，你多买两支蜡烛也要让孙子把作业做好才对。”

    孙二歪的奶奶叹了口气说：“别说买蜡烛，再过几天盐巴都没钱买了，孙子的父母三年了，都没寄一分钱回来，二歪读书的费用，还有衣服裤子的钱都是我和老头子卖粮食换来的，我哪里还有钱买蜡烛？”

    毛小非、刘三娃和李小可作业完不成，纯属瞎扯。我当着他们奶奶的面说：“这些孩子学习很不努力，老师布置的作业根本不去做，继续下去，恐怕连初中都无法考上。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是因为文化不高，才在外面干些又苦又累的活儿，而且工资又不高，所以回家看孩子的机会就少了。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也是在外面下苦力的，识字不多，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些当爷爷奶奶的，要督促孙子在家里把要完成的作业做好。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在家里，孩子越来越调皮，如果不管严点，这些小家伙长大后会飞上天的，这样很危险。”

    李小可的奶奶那说：“我连扁担大的‘一’字都不认识，有什么办法？有时问他为啥不写作业，他就撒谎说在学校里已经做好了，这小鬼就他妈不老实。”

    刘山娃的奶奶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孙子作业完成的怎么样，我也是瞎子照手电没用。”

    孙二歪和毛小非的奶奶附和着说：“是啊，孙子他爹妈也很少回家，我们只是不让孙子饿着了，冻着了就好。至于他们的学习状况我们的确没办法。我们老年人连钱认识起来都困难，50元和20元要看大小和颜色来区分，又怎么来管孙子的学习？莫办法咯。”

    我对孩子们的奶奶说：“你们跟孩子的父母讲一讲孩子在老家的情况，提醒孩子的父母多回家几次，纠正孩子身上的一些缺点。另外，你们当家长的，不要太宠着孩子了，该教育的一定要教育。比如有的学生早上脸也不洗就来学校了，这怎么行呢？从小让孩子注意卫生，这样才会少生病。二歪的奶奶，我先拿50元钱给你，给孙子买双鞋吧，小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对这四个没完成作业的学生，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我对他们说：“孙二歪、刘三娃、毛小非、李小可。今天放学回家后，一定要上一次的作业完成，如果完不成的，老师会法你们扫地一个星期，或者放学后把你们留下来，在老师的监督下去完成，听明白了吗？”四个家伙点点头，表示听清楚了。

    我在教室里踱着步，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感概。这些没父母照看的小家伙，读书不用功，脸也不洗，他们的爷爷奶奶怎么能管好这些小家伙？

    回到家，我开始“审问”我的儿子：“儿子，你有几次没洗脸就去学校了？”

    儿子厚着脸皮说：“好多次都没洗脸就去学校了，还被老师说我是个花脸猫。”

    我妈担心我问这些，是因为她没督促好，就说：“这个小狗日的，调皮得很，很多时候把洗脸水端到他面前，喊他洗脸，可是他装着没听见，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他也是学你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洗了脸的，我不督促他洗，学校里的老师也会说我们当家长的没尽到责任。偶尔没洗脸的情况，是他脾气犟，提着书包就跑了，我年纪大了追不上，那也没办法。不过，你女儿就不会这样，天天自己会主动洗脸，女孩子天生爱美。”

    我问儿子：“不洗脸就去学校，你觉得光荣吗?把老爸老妈的脸都丢了。你不要脸，可是你爹妈要面子啊。你不洗脸就去上学，人家以为你是叫花子，或者是丐帮帮主，你不觉得可耻？”

    儿子毫不在乎样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不洗脸，你站在讲台上多看看，有好多同学都不洗脸，你觉得奇怪吗？婆婆说你小时候跟我一样不爱洗脸，那你还说我？”

    我说：“儿子，你别顶嘴，你不喜欢洗脸是不是？那好，明天我抓一把鸡粪抹在你脸上，你去学校看看，有那个同学愿意坐在你旁边？”

    儿子说：“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敢不敢把鸡粪抹在校长的脸上？”

    我说：“校长不洗脸，我也敢这么做。”

    我妈说：“你们回来教育孩子一段时间也是好事，我们老年人教育小孩方法也不对，起不到什么效果。你们在家里管他们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把孙子身上的坏毛病改掉一些。”

    我读母亲说：“至少我和孩子他妈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会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绝不会由着他们的性子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