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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涉案小说   会员:JUANER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09/10/20 20:17:32     最新修改:2009/10/20 20:17:32     来源:本站原创 
小说名:《死者日记》
【原创剧本网】作者:延边松男
  好友死了,准确地说是畏罪自杀。
  几天后,其妻约我在茶座见面。茶座环境十分清净、优雅,萨克斯管“回家”飘荡在空中。入座以后,我要了两杯咖啡。
  其妻递给我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松男亲启。我看着她憔悴的脸问:“这是什么?”
  她微微闭上那疲惫的眼睛,摇摇头,轻轻地说:“不知道,是在他的遗物中找到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U盘。信上写到:
  
  
  松男:
  昨天纪检委找我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一年多来,我在朝鲜英皇输掉了八百多万,大部分是公款。我知道,我罪孽深重,难逃法网。与其在牢里度过余生,不如到另一个世界享享清福。只是感到对不起父母和妻儿老小,没办法,走到这一步,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那我另有遗书。
  U盘里是我这一年多的日记,里面涉及到的一些人,请在发表时隐去姓名。
  
  
  X X绝 笔
   年 月 日
  
  
  我将信递给其妻,其妻摇摇头,说:“不看了,人都死了,看了还有啥用?”说着,起身告辞,咖啡一口未动。
  晚上,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插上U盘,看到了下面的日记。
  
  
  
  
  5月1日星期三晴
  
  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在“五一”长假的第一天,全家人出去旅游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早晨7:00准时出发。在国内这一段路好,妻子开车,我在旁边指导,她是个新手。儿子在后面打盹儿,这小子还有一个来月高考,学习太累了,让他休息休息,天天学效果不一定好。
  9:20到达珲春圈河口岸。我们把手机存放在海关,顺利通关。朝鲜一侧手续繁琐,耽误了不少时间。
  10:10通过朝鲜海关。我戴上墨镜,亲自驾车,驶向朝鲜先锋市和罗津市。从海关一出来,翻过一座小山包,然后就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哈哈,很刺激,好久没有在这样的土路上开车了。虽然道儿不好,但是车少,我把车开得飞快,妻子紧张得一个劲地说:慢点儿,慢点儿。哈哈,女人天生就胆小。
  山路过后,有一段平坦的乡村公路,路过了几个村庄,两边的风景不错,松树多,长得有点像白河林业局的美人松。又翻了一座大山,前面就是先锋市。
  11:30驶进先锋市,我没停车,只在市区转了一圈。先锋市不大,靠海,有一个渔港。整个城市是灰色的,没有高楼大厦,看不到广告牌,人少,车更少,空气好,很安静。
  11:45驶出先锋市,向一山之隔的罗津市进发。这段路还行,是柏油路。车刚一驶出先锋市,就看到在道路左侧有一个规模较大的化工厂,听说是前苏联援建的,从冷冷清清的样子看,似乎是停产了。
  接着,汽车开始爬坡,爬到山顶往下一看,哈,罗津市尽收眼底。这是一个美丽的滨海城市,这里有天然的良港,在浩瀚的海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只。罗津和先锋是特区,其之于朝鲜,相当于深圳之于中国,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和试验田。
  12:15进入罗津市区。入住罗津宾馆,这个宾馆建在山上,面朝大海。宾馆的设施一般,相当于中国的三星级。我和妻子住一个标间,儿子自己住一个标间。
  午饭是在宾馆吃的,伙食一般,但妻子说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儿子不太满意,吃的很少。他妈的,应该让现在这帮孩子到这里待上几个月,让你挑肥拣瘦,饿你几天,你就什么都吃了。
  下午开车进罗津市内转了一圈。这里的交叉路口没有红绿灯,马路中央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交警,戴着大沿帽,手里拿指挥棒,做着标准的指示动作,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正不知往哪儿走,只见她向右一指,我就向右拐了。我纳闷,你怎么知道我要上哪儿?还好,没走多远,前面有一个水产品市场。我们在市场里买了一些鲜活的、非常便宜的海鲜,主要是朝鲜特有的毛蟹,找了一家餐馆加工后,美美地吃了一顿,这回儿子吃了很多。吃饭期间停了三、四次电,每次停电,服务员都立刻端来点亮的蜡烛,看来这里经常停电。
  晚间,回到宾馆,儿子打开电视,电视就两个频道,大部分时间都是滚动播出的新闻,且效果不好,儿子觉得没意思,早早睡了。我回屋写日记。
  妻子洗完澡后躺下了,催我早点儿休息。好,今天就写到这儿,休息。
  
  
  5月2日星期四晴
  
  由于昨晚睡得早,今天早晨我们一家三口起得都很早。
  我们三人走出宾馆,走下山坡,山下的公路和大海之间有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里面是海滨公园。我们三人顺着围墙走了五分钟,来到公园门口,门票是每人一元人民币。公园很荒凉,靠围墙有一排高高的杨树,海边的沙滩上落满了树叶和树枝。有一男两女三个朝鲜人穿着雨裤在海水里捞着什么,还不时地开着玩笑,玩笑荤味儿十足,毫不避讳我们三人。我走近一看,是在捞海水里的浮游物,这里的海水没有污染,浮游物一定很干净。我问那男的能否卖给我一点,那人很爽快地说,你要要就拿去吧。我拿出十元人民币给他,他坚决不要,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买卖”没做成。我知道十元人民币相当于当地普通工作人员一个月的工资。
  我们在沙滩上做了简单的健身活动以后,回宾馆吃早餐。早餐很简单,米饭、酱汤加几样泡菜。
  吃完早饭,我们开车到海洋革命事迹地、罗津港口和纪念品商店转了一上午。
  中午回到宾馆,吃完午饭,按照计划去英皇。英皇在先锋和罗津之间的一个岔道上,与先锋和罗津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车驶出罗津市区以后,翻过来时的那座山,走了不大一会儿,道路右侧有一个指示牌,用箭头指向“英皇娱乐酒店”。
  去英皇的路很窄,刚刚够两辆车会车。汽车进入山道,道路蜿蜒曲折,两面的树十分茂密。
  翻过山,走出森林,眼前豁然开朗,浩瀚的大海映入眼帘。海边有一个非常豪华的高楼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这就是香港人投资建造的五星级酒店——英皇娱乐酒店。
  走进一楼富丽堂皇的大厅,左侧是一个很大的赌场。我向来对赌博不大感兴趣。我们直接上楼,办理了住宿手续,我们要了一个套间,我和妻子住里间,儿子住外间。站在客房窗前往外看,在英皇斜对面的大海上有一个小岛,这个岛叫琵琶岛,与陆地有一条路相连。听说,涨潮时,海水就把这条路淹没了,琵琶岛就成为一座孤岛;落潮时,这条路露出海平面,琵琶岛就成为半岛。
  今天,通向琵琶岛的路露出了海平面。于是,我们下楼,开车上了琵琶岛,岛上有一条狭窄的环岛公路,岛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周围的海水瓦蓝瓦蓝,一点儿污染都没有,景色太美了。不一会儿,我们就在小岛转了一圈,在小岛的一隅有一个海鲜大排挡,没有多少客人。我们把车停在旁边,找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条桂鱼、两个毛蟹和几个扇贝,还有两瓶啤酒,吃将起来,哈哈,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晚间,妻子和儿子在房间看电视。在英皇能收看到中国大陆电视和香港凤凰卫视,他们娘俩津津有味地看着香港娱乐节目。我独自一人到海边走了一会儿,回到酒店后,不知为什么,我没上楼,鬼使神差般地走进赌场。这样的赌场,我只是在电影和电视里看过。
  在赌场里,大部分人聚集在5张百家乐纸牌桌前,赌注最低分别为10、50、100、200、300美元。在最里面的台阶上,有两张下注额最大的牌桌。这里的空气有些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毫无表情,一幅输赢不形于色的样子。我围着5张百家乐纸牌桌转了一圈,最后慢慢靠近了里面的一张下大赌注的牌桌,这里气氛紧张,当我准备伸头去看一个剃着小平头的赌徒手里的牌时,突然感到后面有人在拽我的衣服,回头一看,是保安。他非常有礼貌地小声说:先生请您靠后,我后退一步。这时,小平头抬起身,拿起桌上的小熊猫烟,抽出一棵,叼在嘴上,只见旁边早有一小姐手拿打火机,上前一步,为其点着。
  我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妻子和儿子都睡着了。
  我久久不能入睡,小平头小心翼翼地掀起纸牌一角,看毕,扣牌,抬身,叼烟,要牌,亮牌动作连贯、从容、潇洒。牌桌上虽无刀光剑影,却暗藏杀机,真是刺激啊。
  
  
  5月3日星期五多云
  
  吃完早饭,妻子要买一些海鲜带回去,我便让他们娘俩徒步去琵琶岛了。
  我又到赌场,在赌注最小的百家乐牌桌前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与昨晚不同,白天来了不少旅游团,熙熙攘攘。旅游团在英皇和琵琶岛停留一个小时,游客们只是在百家乐牌桌前小赌一把,然后在导游的吆喝下走人。赢的兴高采烈,输的也不愁眉苦脸。
  我蠢蠢欲动,想体验一下赌博的刺激。我按1:7.8的比率兑换了50美金的筹码。第一次押了20美金,输了;第二次把30美金全押上了,若输,赌博就此结束,但是我赢了;第三次押了40美金,竟然又赢了。哈哈,有意思,刺激,怪不得这么多人乐此不疲。几个回合下来,我竟赢了100美金。我匆匆将筹码兑换成现金,不是我见好就收,而是我不想让儿子看到我在赌博,我要保持我在儿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第一次体验到了赌博的刺激,感觉太好了。
  下午,通过海关,取回手机,顺利抵家,旅游结束。
  
  
  5月19日星期日晴
  
  从英皇回来半个月了,昨天是“五一”长假后,第一个大礼拜。半个月来,赌博的快感意犹未尽,我一直盼望着休息日。
  早晨起来,我告诉妻子上珲春敬信钓鱼——这两年来,休息日我基本上都是上敬信钓鱼——然后,没吃早饭,带上一万元私房钱,直奔英皇。路上,我边开车,边吃着在超市买的面包。
  9:30抵达英皇。我兑换了1000美金的筹码,上了最低赌注为50美金的牌桌。虽然是第二次,但仍有些拘谨。开始我押了几次50美金,有输有赢。
  下午开始我押100美金,哈哈,运气不错,输少赢多。到了晚间,竟赢了1000美金。时至半夜,已赢了2000美金,而且全无困意,也不饿。
  今天上午10:00离开英皇时,我已经24小时没吃、没睡了。
  我把车开到先锋,找了一家狗肉馆,狗肉馆很静,没有客人。我要了一盘狗肉,一碗狗肉汤,一碗饭,这时我才感到饿了,于是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继续上路。在路上我想,赌博真是很刺激,原来以为钓鱼时,鱼咬钩、抬竿时的一瞬间最刺激,现在才知道简直无法与赌博相比。
  下午,通关以后,在珲春买了两条鱼,回家交差。
  
  
  5月26日星期日多云
  
  与上周六一样,昨天9:30准时抵达英皇。兑换了3000美金(兑换3000美金,食宿免费)的筹码后直接上了最低赌注200美金的牌桌。
  真是赌注越大越刺激,赌博是勇敢人的游戏,它能把你锻炼成果敢、自信、大气的人,它能培养你分析、判断、决断的能力。
  正在我聚精会神地下注时,我总是感到旁边两个赌注最大的牌桌上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后来我看清了,那两个桌上有几个我认识的领导干部和企业老总。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来英皇赌博的领导干部,也不是赌注下最大的领导干部,与他们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Y是我的中学同学,是个不学无术之徒,是和我一起提拔到领导工作岗位上的。这个在学校学习成绩非常一般、勉勉强强混进中专之人,在领导干部任前公示的简介里,学历竟是博士,恶心得我差一点儿把头一天吃的都吐出来。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中国的博士是多么不值钱。我在报纸上看到Y发表的一篇文章,这个连个人述职报告都写不明白的家伙,发表的文章简直可以和人民日报的社论相媲美。早就听说Y是“麻坛”高手,近两年金盆洗手了,原来是转移到英皇来了。
  我一向清高,不愿与Y为伍,没想到在英皇却成了赌友,看来我也堕落了。
  Y显然是领俩个人来的,一个是负责买筹码的某企业办公室主任,一个就是姘妇。Y起身后,姘妇坐到了Y的位置,Y向外走路过我身边时,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回来时径直走过去,没有任何表示,也许这是一种默契,大家认识,不打招呼不好,说多了也不好。
  在另一个赌注最大的牌桌上,我看到了X。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与X虽无深交,但是在我的印象中X一直是一个非常正统的老领导,我无法把他与赌博联系在一起。X西装革履,面无表情,他坐在那里,不像是在赌博,倒像是在开圆桌会议。
  X和我一样也是独来独往,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6月1日星期六小雨
  
  不知从何时起,延边的成人们把孩子的节日变成了自己的节日。
  一大早,Y就来电话说同学好久没聚了,今天聚一把,他做东。我本来不想去,但考虑到有几个同学好久没见了,就去了。
  今天聚了二十多人,京浩和今顺也从韩国打工回来了。在同学中,我和Y在仕途上是最得意的。我告诫自己,在这种场合一定要低调。
  酒席一开始,Y就劝起酒来,还喊着:饭前便后要洗手,同学聚会要喝酒。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同学喝得脸通红。
  Y是小人得志,特别张狂。我厌恶Y,所以就尽量避开他,可这小子端着酒杯,来到我身边,趴在我耳旁,讳莫如深地问我:“战果怎么样?”这让我又惊又怕,好像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了。我装作没听见,继续与京浩唠嗑,Y知趣地离开了。
  我发誓:再也不去英皇了,我怎么能与这样的人去同一个地方,干同一件事?好在我是拿自己的钱去赌,Y是靠手中的权利,拿企业的钱去赌。
  酒席散了以后,我与京浩、今顺去喝咖啡。
  
  
  6月7日星期五多云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中午时分我去接儿子,考试还没结束,考场外聚集了比考生还着急的家长。
  X也来了,我知道X的女儿和我儿子同班。我还听儿子说,X的女儿学习成绩不太好,是通过关系进的重点中学。X与我唠了一会儿子女的事,只字未提英皇一事,好像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
  考试结束了,感觉良好的考生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了。X见女儿出来了,向前迎了过去,临走时小声跟我说:下周见。
  我忙应承到:好,下周见。
  下周见?在哪见?英皇?去?还是不去?
  
  
  6月14日星期五多云
  
  已经连着两个双休日没去英皇了,明天又是双休日,去不去呢?我很矛盾。英皇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人,特别是男人,应该经历风风雨雨,才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生。
  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是好学生,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参加工作后,循规蹈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真可谓:父母的好儿子、妻子的好丈夫、儿子的好父亲、单位的好领导。我一直都为自己有四大幸事而欣慰:父母健在,儿子可爱,家有贤妻,仕途无碍。
  若是上英皇的只是Y之流,我可以不去;但是还有像X这样的正派人,说明上英皇的不全是社会渣滓。我不抽、不喝、不嫖,稍稍赌一点也没什么。我认为我是廉政的,没有贪污受贿记录,若是共产党干部都像我这样,纪检委就可以关门了。
  拿自己的钱去玩,输就输了;若是赢了,还可以带妻子、儿子上西欧去转转。到时候我要跟妻子说这是我在英皇赢的钱,她一定会吓一跳,呵呵。
  好,明天上英皇。
  
  
  6月16日星期日小雨
  
  我可能是真不应该去英皇,这次去不但把本钱输进去了,连前几次赢的钱也都扔进去了,还差一点儿没回来。
  昨天,白天赢了一些,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晚间开始就只出不进,到了半夜已输三千多美元了。当时我想,没事儿,反正那三千多是我以前赢的,现在就算从“零”开始。可是,到今天早晨,我的本钱也输得所剩无几了。我从最低赌200美金的牌桌,转移到最低赌注50美金的牌桌,想从这里稳扎稳打,积累筹码,再杀回200美金的牌桌。
  这时X从里边赌注最大的牌桌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走。我问:上哪?他说:回家。我头也没抬,说:你先走吧。他不容置疑地说:我走,你也必须跟我走。我抬头看他,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震慑力把我征服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牌桌,跟在X的后面走出了英皇。
  到了外面,X跟我说:过铁路时你一定要跟紧我。
  X开的是越野车,我开着轿子紧随其后。外面雾雨蒙蒙,能见度很差,加之山路蜿蜒曲折且狭窄,X开着防雾灯,车开得很慢。翻过山,通过先锋市,前面有一条铁路,公路是在铁路桥下面穿过的,原先道路很平坦,但是自从延边现通集团租用罗津港以后,这条路每天都要通过数十辆集装箱车,由于铁路桥太低,为了让集装箱车通过,桥下的公路向下挖了半米多,昨天一天一夜的雨,在桥下已积了三四十公分深的水。
  X鸣笛,这时我也明白了,他要快速冲过水洼,让我紧随其后。我也鸣笛回应表示已经做好加速的准备。我必须紧紧跟在X越野车的后面,稍远,X车挤出的水会返回来涌入我轿子的发动机内;太近,又有追尾的危险。还好,我们俩车技都不错,顺利过关。
  我从心里感激X,平时显得心高气傲的家伙,关键时候还没忘记我。通关以后,我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这家伙连招呼都不打,一路绝尘,先走了,追也追不上。
  
  
  6月18日星期二多云
  
  为了表示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我要请X吃饭。电话打过去,他说晚间有事,我知道他是推脱。我不满地说,我又不是拉拢你、腐蚀你,只是一起坐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他说,那好吧。
  我们俩虽在一个大楼办公,但平时没什么来往,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单独吃饭。我酒量有限,但我知道X是海量,在我们大楼都有名。
  我简单地点了四个菜,表示这顿饭只是家常便饭,决不是我要溜须他;我又要了一瓶五粮液,表示我对他的敬重。X果然能喝,一瓶五粮液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喝的,而且毫无醉意。
  席间我说:谢谢你,那天没你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他说:没啥,应该的。不过那天不下雨,我也要让你跟我回来。
  我问:为啥?
  他说:因为你输了,而且很惨。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输了,咱们又不在一个牌桌?
  他说:因为你换了牌桌,而且你的脸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自顾自地喝着酒,说:记住,以后不要一大早就去,白天人多眼杂,晚一点儿去,不管输赢,天亮就回来。我们这是玩火,你要把你的退路想好,不要把你的前途也搭进去了。赌博是人的天性,只是赌的方式不同,从伟人到平民百姓一生都要做出很多决定,这就是赌博。红军长征是赌博;出兵朝鲜、跟美国人干也是赌博;你、我跟那个领导也是在赌,跟对了,平步青云,跟错了,领导下台,你也要跟着下台;老百姓挣点钱不容易,他要决定把这钱投向哪里,做什么买卖,也是在赌。人这一生就是在不断地赌,四平八稳的人干不了大事,只能碌碌无为度过一生。好了,今天话有点多了,谢谢你的款待。啊,对了,以后不要把手机寄存在海关,关机后藏在车里,进先锋以前的那座山上有信号。
  怪不得那天通关以后他走的那么快,我取完手机就找不到他了,原来他的手机在车上。
  
  
  6月22日星期六多云
  
  今天我没上英皇,而是上千禧年钓场钓鱼去了。只是我身在钓场,心在英皇,精神有些恍惚。钓鱼真是无聊的事情,这几年我怎么能痴心于此?无聊至极。一想到英皇就心急火燎。咳,没赌资的滋味真难受哇?
  鱼咬钩半天了,我浑然不知,最后鱼气得把竿往进水里拽,我这才抬竿。就这么一上午钓上来两条。
  快到中午时Z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千禧年钓场。她说中午能回来的话,上她那里吃饭。
  这几年Z的饭店办得很有档次和特色,生意红火,规模渐大。Z虽然比我大几岁,但保养的很好,风韵犹存,而且很有品位。前几年Z与老公一起去韩国打工,老公不幸在一起交通事故中身亡,Z得到了一笔赔偿金,回来后就办起了这个饭店。
  既然钓鱼没意思,不如回去吃饭,于是就答应了Z。
  Z真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她知道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只上了一小盘金枪鱼,一小盘泡菜,一个石锅酱汤,一小碗饭和二瓶啤酒。她知道我爱吃金枪鱼,不能喝酒,就倒了两杯酒以后,放在我前面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小口。
  我经常领着客人光顾Z的饭店,每次来她都要偷偷地叮嘱我少喝酒,我要是喝多了,她就让服务员给我拿解酒汤。
  吃完饭,我把我前面的那杯啤酒喝了。临走时,Z埋怨我说,你们男人真是,休息天也不在家陪陪媳妇。
  
  
  6月23日星期日多云
  
  今天是星期天,早饭吃的很晚。吃完饭,我主动提出陪妻子逛街。可以看出她十分惊喜。看着她在那里高兴地打扮,我感到内疚,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陪妻子逛街了。
  在百货大楼我给妻子买了一件衣服,中午两人又在街里吃了一顿饭。下午是妻子练瑜伽的时间,我独自一人回到家里。这时,我感到十分空虚,想睡睡不着,想看书看不进去,打开电视,又没有好看的节目。最后,我决定给Z打电话。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有点儿急事需用钱,你要是有的话能不能••• •••
  还没等我说完,她问,多少?
  我本来想说两三万,可是一想太少,两三万还张口借,太小家子气,于是我说,十万。
  她说,好,把你的卡号告诉我,明天我给你打进卡里去。
  这就是Z,不问我干什么用,不问我多咱还,就把钱打进我的卡里。我庆幸我这一辈子遇到了很多好人,包括Z。
  我无法确定我和Z的关系,情人?不是,知己?不像,姐弟?又没明确。也许都兼而有之。但是有一点十分明确,那就是她十分关心我,宠着我,像亲姐姐一样,在她面前我也毫无领导干部的做派。
  咳,不管怎么说,我又有钱了,我要东山再起。
  
  
  6月30日星期日晴
  
  按照X说的,我昨天去的比较晚。
  人们常说财大气粗,我以为怀揣十万就可以上赌注最大的牌桌。结果我错了,十万在那里只是毛毛雨。到凌晨两三点时只剩了两万,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抽烟,便回头叫服务生给我拿一盒烟。我不太熟练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我想起了第一次来赌场时看到的小平头,当时他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果然刚把烟叼在嘴上,身后便有一小姐上前一步把烟点着。此时我全没有小平头的潇洒,抽烟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
  我决定孤注一掷,把剩下的两万全部压上了,结果血本无归。嘴里叼着的烟呛得我鼻涕眼泪一起流,我掐灭烟,走出赌场。
  外面的清新空一下子吹醒了我,我像做了一场噩梦,在几个小时之内输掉了十万。我徒步上了琵琶岛,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渔船。我大脑一片空白,从兜里拿出烟,叼在嘴里后才发现没有打火机,我把烟扔到海里。
  这时我看到远处深邃的海面逐渐由黑变红,天空也渐渐地明朗起来。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7月1日星期一晴转多云
  
  今天是党的生日,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党”,而是“当”。
  昨天早晨天蒙蒙亮时,我从琵琶岛下来,看到距离英皇500百多米处的山脚和大海之间有一平房,静寂神秘的像太平间,与英皇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好奇地走近一看,门外石头上刻着大大的“当”字。房前还停着十几辆各种品牌的高档轿车,我突然感到英皇的大门就像一个狮子张开的猩红的嘴,在吞噬着所有的赌徒。
  但是我心里想,即便英皇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勇往直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能有几回搏,——在党的生日发出这样的誓言,是不是有点滑稽——不是我勇敢,而是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把那十万块钱赢回来。
  在机关党员干部庆祝“七一”的报告会上,机关党委书记在那里口若悬河地大讲,我党现在的重要任务是防腐拒变,我全然没有听进去,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筹措赌资。
  可是,我上哪里去筹措赌资呢?
  
  
  7月4日星期四多云
  
  今天私营企业老板W到我办公室,说是要通过我们系统申报一个国家支持的项目。W简单介绍了一下项目概况,该项目总投资1000万,企业自筹700万,需要国家支持300万。我叫W将材料放在我这,等我们研究研究再说。W从包里拿出二个档案袋,一个放在茶几上,另一个他走到我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放进去后,又把抽屉推了进去。我问是什么?他所答非所问地说您多费心。我知道他是在向我行贿。
  以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每次我都严肃地说,你给我拿走,否则我就交到纪检委去。这招很灵,我也常常为自己的言行所感动。可是今天我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上半句,W像没听见一样走了。我现在太需要钱了。
  晚间,我给W打电话,说他申报的项目规模太小,应该扩大一倍。他心领神会地说,好好,听您的,扩大一倍。
  
  
  8月20日星期二多云转晴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儿子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真为儿子感到高兴和自豪;另一件事是W申报的项目通过了专家评审,当然我在其间做了不少工作,功不可没。W按照我们两人的约定,往我的卡里打入100万。
  我发现帮助企业申报项目,从中收取一定的劳务费,真是积累资本的好办法,即快又安全。有了这些资本,我就可以从容地坐在英皇的赌桌前。再找几个企业申报几个大项目,积累到1000万时,资金就可以周转开了。到那时,再大的赌注,我也敢下,且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妻子最近发现我身上有烟味,我搪塞说钓鱼时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偶尔抽一两颗烟。妻子说不像偶尔抽一两颗,因为烟味很大。
  的确如此,我现在完全可以像小平头一样,从容地叼起烟,待小姐点着以后,坐在赌桌前吞云吐雾,潇洒自如,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赌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我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10月8日星期二多云
  
  今天是 “十一”长假以后上班的第一天,一进大楼我就听说Y出事了。
  正在我心神不宁时,X打来电话,说放假期间他到珲春敬信钓鱼,钓到一条十二斤的鲤鱼,听说我也是钓鱼高手,以后要与我一起去钓鱼。
  放下电话,我反复琢磨X打来电话的用意,起码有二点可以肯定:1、“十一”放假期间X没有去英皇(我在英皇的两个晚上也的确没有见到X);2、他在暗示我今后也不要再去英皇了。
  我突然想起X曾经和我说过的话:我们这是玩火,你要把你的退路想好,不要把你的前途也搭进去了。
  他妈的X, “十一”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知道“十一”期间我在英皇输了200多万呐!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我听说,明年上半年要对国家资金支持的项目进行审计。我怎么才能把这个窟窿堵住啊?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让企业往我的卡里打款,卡号在人家手里,铁证如山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筹措资金,在明年审计以前把输掉的钱赢回来,把窟窿堵上。
  
  
  4月1日星期二多云
  
  今天打开笔记本,我发现已有近半年没写笔记了。其间,Y被双规,查出的受贿数额达一千多万,且生活腐化堕落,估计是死缓或无期;X被上级领导看中,升迁了,再无联系。
  今天是愚人节,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大的愚人,我不但没有堵上那个窟窿,而且越堵越大,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几个月来我经常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妻子要领我到医院检查,我拒绝了,我知道医生治不了我的病。
  今天下班后我到Z那里去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她那里去了。她还是上了一小盘金枪鱼,一小盘泡菜,一个石锅酱汤,一小碗饭和二瓶啤酒。我说我要喝酒,喝白酒,她连问都没问,就叫服务员上了一瓶 “舍得”酒。真是好酒啊,虽然我不会喝,但我知道这是好酒。酒瓶上厚重朴拙的两个大字“舍得”,各占半壁江山的深褐色和乳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啊,舍弃诱惑才能得到心静,舍弃刺激才能得到心安呐。呵呵,在愚人节喝着“舍得”酒,竟能悟出这样的道理。
  我和Z把一瓶酒全喝了,这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然后我把借她的十万块钱还给了她,十万对我要堵的黑洞来说已经是杯水车薪了,我知道Z挣点儿钱不容易。
  女人是敏感的,Z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把在英皇赌博的事跟她说了。听完以后,Z哭了。
  
  
  5月1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五一”节,妻子乘昨天晚车上长春看儿子去了,本来是要一起去长春的,然后与儿子一起上大连玩儿几天。但是,临走时我以感到很累,想在家好好休息为由留在了家里,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有点儿怕见儿子的面。
  今天通关以后,我慢慢地开着车,欣赏着道路两边的景色,回想起去年“五一”一家三口来度假的情形,感慨万千。仅仅一年,已经物是人非。
  路过先锋后,我没有左拐去英皇,而是照直去了罗津。我把车停在了罗津滨海公园门口,买票后走了进去。去年看到的那三个人还在海里捞着浮游物,他们有说有笑,无忧无虑,我突然非常羡慕起他们来,尽管他们生活贫困,还在为解决温饱问题而苦苦挣扎。
  前两天,Z打来电话,问我那个窟窿有多大?她要的饭店卖掉,替我把那个窟窿堵上。我很感动,人生能有一两个这样朋友,我知足了。我告诉她,我从心里感激她,但是我不能让她那么做,再说卖饭店的钱根本堵不上那个窟窿。她在电话里哭了,还骂了我,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大声说话。在电话的另一头,我也流下了眼泪。
  中午,我在罗津吃完饭后,驱车前往英皇。当我翻过山看到英皇和琵琶岛时,我突然感到这里既陌生又熟悉,既恐怖又亲切。我没有进英皇,而是上了琵琶岛,我在琵琶到上逗留到夕阳西下,因为晚上我要血战一场,这是大战前的宁静,对我来说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站在夕阳下的琵琶岛,望着灯火通明的英皇,心情反倒平静了。海水冲刷着琵琶岛的礁石,发出阵阵有规律的拍岸声,若把此处作为生命的归宿,我想也是不错的选择。
  
  
  5月20日星期二阴转多云
  
  今天上午纪检委给我来电话,叫我去一趟。
  纪检委副书记亲自和我谈话,先是询问近期企业申报项目情况,以及国家的有关方针政策,达产后的经济效益、环境效益和社会效益等情况。突然,他话锋一转,问我在帮助企业申报项目过程中有没有捞取好处。我非常镇定地回答没有。副书记说你是领导干部,对党的政策是了解的,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纪检委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是不会找我谈话的。
  下午,在闭关以前我通过了海关。傍晚时分进入先锋市,我感到有些饿,这时才想起中午没吃饭。我又去了那家狗肉馆,要了一盘狗肉,一碗狗肉汤,一碗饭和一瓶酒。几杯酒下肚以后,我浮想联翩,想起赌博以前顺心的工作、幸福的家庭和快乐的生活,想起了赌博带来的刺激、冒险、不安和绝望。
  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早晨出门时妻子让我晚间早点回来,说弟弟妹妹、妻兄妻弟等要来家里吃饭。这也许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我必须和亲人们道一声别。我忙从饭店出来,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整个先锋市显得非常安静,从楼房的窗户上透出诡秘的灯光。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家,那个十分幸福和温馨的家。
  我把车开到了进入先锋以前的那个山上,把车停在了山顶,从车里拿出手机。自从X跟我说了以后,我一直把手机藏在车里带入朝鲜,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手机信号很弱,只有一个格。我把电话打到家里,还没等我说话,妻子就在那边说,你在哪里?为什么关机?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儿子也打来了电话。等妻子说完,我平静地说,我在外地,你们不要等我了,吃吧,这次我要出一趟远门。说完我就把手机关了,同时也流下了眼泪。
  现在,我在英皇501客房里写着这篇日记,然后下楼做最后一搏。若是出现奇迹,我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就只好谢幕了,谢人生之幕。
  
  
  后记
  
  这就是我友的日记。最后连同几封遗书一起留在了英皇501客房内。尸体是在琵琶岛的海边发现的,坐骑停放在离英皇500多米的当铺的院子里。
  英皇赌场是由香港英皇集团投资数亿港币建造的。据说,赌场开业不到一年就收回了成本。
  我友死后不久,蔡豪文案发,此君赴英皇27次,先后输掉近700万元人民币。最后导致中方关闭了朝鲜罗(津)先(峰)市的旅游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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