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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历史小说   会员:fanhoulai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3/10/28 10:07:28     最新修改:2013/10/28 10:07:28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山风点火》
【原创剧本网】作者:李文贵
      1三星入世

    天仓山,天仓山,

    云吞雾吐不见边。

    巴山为老大,

    我为老三。

    米香滔滔送东家,

    穷人只沾边。

    只有景致拿不去,

    是共产,是共产。

    大自然才不管你人间是何世态,秋天的枫叶照样红了,如山水画家朱墨点缀,灿烂的太阳滚出了山巅,照得山河像少女绽开的笑容,照得人不欢喜也欢心。沈秀才顿住手中挖锄,面前摆了一大片秋翻的土块,不由得欣赏起那多见少怪的景色来,谁说熟悉的地方没风景?

    沈秀才能够欣赏天成的山水画,那自然在高处、天仓山顶上。“哼!大富人家又咋了,住在河边,能有我这高山人的眼福吗?洪水来了跑都跑不脱!”

    山下边传来愈来愈近的放牛娃歌声,似乎有意挑拨沈秀才的青春:

    “姐的那个包包耶,是一座阎王殿,哥的那个棒槌耶,顶呀么顶上天,姐是木者河的水耶,哥是河边天仓山。姐姐洗呀么在洗澡耶,哥哥看呀么看瞎了眼!”

    “秀才表叔啊,你在挖地呀?喜欢看河雾啊?”地坎下窜上来个李家放牛娃永山,凑趣打招呼,身后跟上来个六岁的小弟弟永兴。

    “人只晓得吃饭穿衣跟你那牛有啥两样?”沈秀才话音如吼,“不爱扎花的姑娘不是好姑娘,不读书的人不是成气的人!”言罢转身挥锄,挥出一首打油诗:“天仓山,天仓山,云吞雾吐不见边......”

    “表叔啊,好听哎!”永兴咧笑冒出一句。沈秀才楞了楞,一笑直起身来:“想学吗?娃儿,我教你!”

    于是沈秀才教一句两弟兄害躁地学一句,再背一遍。“恁么个写呢?”永兴又冒出一句。

    沈秀才不假思索地说:“回去跟你爹说,再穷也要识几个字!”

    两弟兄跳下坎去,消失了补钉旧褂短裤还兮兮的身影,传来清脆又土气的儿歌声:

    “月儿弯弯耶,扁担弯弯耶,月儿天上扭,扁担肩上闪……”歌声渐渐消失。

    沈秀才若有所思,他头包白布帕子,拍拍麻布马褂上的泥土,看看太阳晒圆了,收工回家吃早饭了。他虽是秀才,长相并不秀气文雅,活脱脱三国演义里的张飞。他相貌如张飞,却无张飞的武力,地道的普通汉子,不过这也不错了,行走在外,那长相就是一面开路的大锣。

    在这个世界里, 众生都要取个名字以示区别。人是众生之首,所以只有人给人取名字,万物只有人给它取名字了。天仓山下有一条过路的大河取名叫木者河,之所以尊称它为大河,是因为它自成流派宛延五百里才融入嘉临江,气势不小。河对岸山名为五峰山,山腰有个最穷的人住在岩洞,人称陈三麻子。从来穷人多富人少,穷人养富人。土财主呢?如山中的菌子,哪儿不长几朵?还有那大拐山强人黄一甲、恶人黄少伯、棒老儿康寨主、会道门呢?

    天仓山右边山势突缓,出现大小不一的乳状丘包,天生的松林散布其间,在这险峻的群山中别显秀气,如恶人群中还有一位温情靓丽的姑娘。还有那万僧寺浑厚的钟声,给“姑娘”抹上了一层别样的庄重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万僧寺之所以名为万僧寺,是因为首任主持发愿要凑够一万名和尚之数,为功德园满,如今到无修主持一代,己有九千九百九十二个和尚了。首任主持圆寂时说偈语:“虹抱天仓,万数有道, 独树包碑,无为入丈。”

    六年前的晴日暴雨,雨停了,李春玉的第九子哇哇出生,踏上这个世界的土地。这时,一道彩虹现出,怀抱整个天仓山,似少妇甜甜地搂抱着婴儿,木者河那边五峰山腰有不少人幸运目睹,干活的顿住手中活计,情不自禁欢呼起来,但天仓山人身在其中当事者暗,不知出了啥人世大事?

    传言向来如风。

    预兆的啥子呢?占上风的传言是有大吉祥。

    无修主持明白,心大喜。早课前,无修主持重复了尘封的偈语,众僧脸露欣笑。

    万僧寺开的净土宗课程,唯无修主持加修有禅宗。

    天仓山西面大巴山顶,涛涛木竹,依山随势,广得气势磅礴,荡人情怀。用现代人的知识说, 至今为亚州最大的原生态木竹林。一山包下有户华姓人家,竹壁竹椅竹桌竹凳竹家什,只有房上铺的是茅草。天仓山现出冲天彩虹的第二天早晨,华清林夫人生第四胎,只听房前屋后喜鹊欢叫一堂。二儿子直叫妹妹:“桃儿,快出来看咯!有一百多只鸦鹊子,往时只见三几只,怪了!”婴儿呱呱坠地,是二千金。

    木者河下游三百里处有一座山,名叫石板山。那石板山可名符其实如假包换,石板采来可盖房,可划薄,簿则如镜,当地普遍石瓦石桌石凳。同一日,石板山腰有一付姓人家,夫人前夜时梦一黑牛撞击小腹,惊醒胎发作,翌日生一子。

    又两件奇事,与天仓山冲天彩虹相映成趣,有关联吗?人们是无从知晓的、联想的。

    竹乡之女便取名为百鹊,石板山之子名为石牛。

    .....................................................                          37 依山带水(1)

    身后的脚步声人声打断了百鹊的哭声,百鹊认得那是个尼姑着装的人快跑而至,尼姑见百鹊急说:“姑娘快跟我跑,后面有五个人不怀好意追贫尼!”

    相似的情形条件反射,百鹊立刻联想起几年前救扬枝水的事。立刻没了哭意说:“你走前,小姑奶奶正想找几个出气筒!”飞镖早已夹满双手以待。当追者出现在镖距内,狠狠地连发,身后的尼姑阿弥佗佛也来不及念,急道“不可伤性命!”但出手没有回头的镖,这世界物理不是寻常人所能驾驭的,五人纷纷倒下,全是致命的喉、胸处。尼姑来不及道声阿弥佗佛,因为同样产生了相似的回忆。

    二人这才有空闲端祥对方。百鹊觉得尼姑怎么像那年的扬枝水?但怎么也难相信时光倒回头,比原来更细嫩滋润,尼姑看百鹊到己有三分把握。

    “你是……”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是百鹊?”

    “你是扬枝水?”

    百鹊暂时忘却了悲伤,欣狂道:“天啦,真是巧他爹打巧他娘—巧上加巧!难怪无修上师说,我们还有见面的缘份呢!”扬枝水这才有闲假欣慰地道声阿弥佗佛:“贫尼法名心了,百鹊施主为何在此悲伤?”百鹊简要地叙述了根由情况。

    心了道:“善哉善哉,我经远定县内,百姓皆在称颂他们的娃娃县令,原来就是李永兴李施主救苦救难,惠泽百姓。几年前你们救助于贫尼,善哉善哉,天意所归,现在也许贫尼能救得了李施主。”百鹊见说,真个是喜出望外:“那我们快跑!”出家人总是给人信赖感。心了正当青春年华,虽早于老成持重,但语音如莺歌。

    扬枝水,心了,这是俩不同的人吗?百鹊丝毫不怀疑一个平凡人怎么这样快就脱胎换骨变为圣僧的,更来不及追问心了的经历。

    魏正根因吸毒亦感不畅,赵明明替换魏正根背永兴。却听百鹊气喘吁吁大叫“停下!停下!”当二人追上同伴后,只见心了就黄挎包中取出一葫芦,给永兴灌水,并洗眼睛。众人相信那葫芦中一定不是平凡的水。心了道:“半个时辰若李施主好转,眼睛也好转,说明我这水真个就是甘露水了!我们暂停下,就地歇息等待吧。”心了似乎是在实验,心存侥幸却又自信。

    等待中永兴醒来,感觉迥然不同,一好俱好,眼睛亦舒服很多,起身道:“嘿嘿,你们是人是鬼?”瞅见心了尼姑,倒真疑神疑鬼起来。

    百鹊道:“福娃哥,你认得她是谁吗?”

    河妹拉着永兴的手直摇:“福娃哥哥,快给我认出来呀!”等待中,百鹊己向众人大致介绍了三少年与扬枝水的故事。

    “扬枝水,是吗?”

    三姑娘嚯地欢呼起来,眼泪花花!

    谁说眼泪只是悲哀的专利品?魏正根激动地说:“我们与李县令、百鹊巡官朝夕相处,己是见怪不怪,但我还是要说,你们真是一伙奇人啦!”

    心了双手合什,道:“恭喜李施主,见过李县令!”

    永兴还礼道:“喜见故人,倍感亲热,山不转水转,嘿嘿,天仓山,山娃子,扬枝水,真是依山带水,这是怎么回事?”

    河妹抢着说:“她不叫扬枝水,她叫心了姐姐,是她葫芦的水救了你!”永兴道:“多谢搭救,心了师姐,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是不是观世音菩萨派你来洒甘露,扬枝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百鹊说:“对呀,老实交待,我们还没问你的来历!”

    心了笑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也不一样吗?一言难尽。”赵明明说:“干脆你们都坦白交待,我们也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永兴说:“自那年与你在万僧寺分别,我们又去过万僧寺打听,无修上师说你法号心了,去了终南山哎,追杀你的那个人的儿子吕在二几番报杀父之仇,后在县衙大门外被我们制服,当时他是黄一甲的侍卫排排长,随黄一甲从军去了。”

    心了说:“贫尼己知此事,无修师父告诉贫尼,吕在二并未去从军,回山卧薪尝胆练绝技,就是想打败你,还会阻挠万名僧侣劫数圆满啦,世人争名夺利,到头想来又怎样?我这次就是奉师父之命,去柳林县两极山点化吕在二。”接着叹息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啦,天下冥顽不灵还盛气凌人者多多!”似乎对自已此行效果己有预知。心了讲了一通,却只字未提葫芦里水的事,而这是大家最好奇的事。

    永兴疑问道:“原来如此哎,心了师姐去过万僧寺了?”这是顺理成章的疑问。心了微笑,所问非所答:“你们李家一直不道知下落的、但想知道的李永富,先是去麻口山为匪,如今是黄一甲军队里的警卫排长,害百鹊娘的他是主犯。皆是前因后果,怨怨相报啊,阿弥佗佛!”

    “啊?”众人惊诧。

    永兴对百鹊说:“鹊妹,天下路宽,冤家路窄哎,想不到第一个动手害你娘的是我们李氏家族的人,对不起!”百鹊气嘟嘟道:“蛇有蛇路,狼有狼迹,关你屁事!”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罗口客栈后花园三少年赏月说过的话,问道:“扬姐姐,你为啥要出家当尼姑?”

    这一问令扬枝水意外,随即欣然道:“人各有根,根有深有浅,修身养性,明心见性,返本归真才是脱离生死轮回苦海的真正出路啊,妹妹你的杀业虽重,得不知也有翻然醒悟,立地成佛之时呢?”又道,“这样吧,出门由路不由人,贫尼我也改变主意,暂缓去柳林县,这水对李施主既有奇效,李施主就随贫尼回云梦山继续疗伤,意下如何?”

    “这……”这令永兴始料不及,大出意外,“我要……回天苍山看望病危的母亲。”

    “李施主是聪明人,慧根更是非凡,虽然这世上聪明不等于智慧,你身系万民安危,己是公众之需,身体康健首要啊,忠孝两难全,孰轻孰重,切莫感情用事,这并不就说明你不孝,无情,尤其我们修行人,当你参透了世间万事,生命谛理,就会明白的。”众人都说道:“心了师姐说得对!”

    永兴哭了。

    理智与感情斗争,斗出了悲壮的眼泪。他猛地抹一把眼睛,毅然道:“好吧!”

    姑娘们的情绪随永兴的转变而转变,叫道:“好哎好哎!”赵、魏二人亦是欣喜。没有谁认为随永兴而行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新的行动纲领明确,但跟着就产生了新问题,是统一行动或是分散行动,天仓山李母可否兼顾,县府岂不失去讯息?原来架设的那条机动“通讯线路”己经撤去,想想谁都有不能离开永兴的十足理由,谁都希望随永兴纵情山水一把。还真难取舍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几年前处决郑区长犹豫过吗?人的性格,不,准确的说是永兴的性格首次遇到检验,是优柔寡断还是果断?这时最需要的是果断,只要是果断错的也是对的。心了笑说道:“欢迎诸位施主到云梦山,云梦山可就一时不安宁了,贫尼可有些招架不住噢,没吃有喝,别进山是猪八戒出山变成孙猴子了。”

    这么难决择的问题却迎刃而解,魏正根说:“我与阙姑娘去天仓山,然后回县报信,也好叫阙姑娘早些回……回军营。”那意思是早与春娃子团聚。这恐怕是最佳方案了。永兴说:“有劳魏大哥、阙姑娘了,那就这么定了。”魏正根以成熟人的理智行事,而阙姑娘九十九个感情过不去一个无奈,因为她也明白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永兴如果继续巡访下去,得不知还会遇几多个阙一芯似的丫头片子呢?分走了两人,心了的生活负担的确减轻了。

    这下该吃干粮了,给人体这部“自行车” 加油。姑娘们拿过鸡蛋给心了,心了推辞道:“蛋也属于肉类,不吃。”百鹊说:“天啦,你们修行人为什么要这样刻薄自已?”只好另取面粉小饼。心了微笑说:“在修行人眼中,这世间一切需要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方能洁身自好于利弊夹缝中。”百鹊听不懂。其他人只有永兴微笑,神会一二。

    这一行人又要一分为二了,互相道别。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月亮从东边追上来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太阳,却如农家大石磨转头轴,这一端永远追不上那一端。抓紧在天黑前再吼一阵的蝉鸣鸟唱道:“太阳太阳你快些走,月亮月亮你慢些走!”

    扬枝水自万僧寺得法号心了,如同老百姓换套军装就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军人,换套漠视春夏秋冬的僧服就成了尼姑。人还是那个人,衣服脱掉呢?其实重在心境变化。终南山远在郑南县,天生的心理成就,手持衣钵一路如叫化子般乞食并不觉得失面子。庙宇并非世外殿堂,僧人脱俗但离不开俗,如鱼儿离不开水,僧人多靠俗人供养,于是乎僧人的成就里多有俗人的功德因素,心了这样想道。

    晓行夜宿,歇息打坐,出山穿过平川又见山。眼前的山气质形象没有远定县的山那么暴戾,那么高,心了住足品味,但见苍松芸芸起伏,薄雾腾腾不定,内秀隐隐若揭,崖骨嶙嶙昭然,直使心了抛却尘念,坚定修行信念。但一般人哪有此感应?两个时辰行至山脚下,人烟稀少,迎面碰见五个行路人,青壮不一,挑担有二,挎刀有三,一色粗衣超领短着装,见心了快语问长问短。“姑娘一人哪去?”

    “咋这身打扮?”看来少见多怪。“这姑娘象块香腊肉,馋得我吞口水!”

    “哈嗨,那就吃吧!你不能一个人独吞!”

    “这里四处无人,口福不错,过路还能打个野味!”这伙人放下担子,围住心了,开始擒拿。心了奋力挣脱一人,撒腿就跑,五人嘻嘻哈哈堵截,其中有人道:“把她往山沟里圈,看她还能往哪跑!”

    心了还真无奈被迫进了沟,狭窄的小河沟那就顺沟奋力乱抓乱爬吧,当然有得选择,总不能抓刺吧,至于能否在劫能逃,只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啰!

    爬呀爬,逮呀逮,似乎己有前人踩出了依稀可辩的路径。眼前一小片稀拉斑竹,却不知有两根斑竹在搞什么名堂,一齐头点地似乎在拜堂叩首,那当然被人作了手脚,大概是猎人吧。这伙人吆吆喝喝真像撵野兔,前面一人伸手可及,已沾上心了的背包了,心了一奋力,却顾头未顾尾,碰上了绊脚石,一个葡摔躺在了双竹叩首头上,本能地抓住,不料双竹头呼地弹起,心了如同飞侠轻功般脱手飞向了小河沟的另一面,这时的她还能作生命的主人吗?被动地落在了一棵大松树上顺手抓住树牙,她稳住了噼里啪拉下坠的惯性地球的引力,本能地瞅眼俯望树下地势,因为人类早己从树上下地定居了,她不可能永不下树,却见树旁是一岩台。伤疼这时算什么?

    下得树来上岩台,却又有新发现,下面的人上不来上面的人下不去了!下面有人说道:“见新奇了,这姑娘不是凡人,会飞!罢了!”一伙人灰心无功而返。

    心了未被这伙人尝到鲜,却被岩松托起捡了便宜,也不怜香惜玉,浑身乱戳,戳破包袱戳破玉体,谁叫你投怀送报呢?好在包里东西未掉。下不去就随意吧,总得寻觅出路。又饿又疼造成的虚汗虚弱,那是初修行者也回避不了的难受感,不过,心了心境就是不一般,与石牛好有一比,石牛爱落单、“马失前蹄”, 心了爱被人追赶。她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如获至宝,修行需得劫难磨,刀越磨越光呢,成就越大磨难越大,直至蓦然辟地开天。云消雾散。

    左一脚右一脚,深一脚浅一脚,爬呀爬,走啊走,上了一小山岗,却发现只有通向前面的山谷有路可寻。时值晚秋,初升的太阳朝气篷勃,谷里云蒸雾腾,不尽滚滚,也看不清谷那边是否有出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地方她心了是第一个人类贵客,也不知这里的花草树木动物是否感到篷壁生辉?

    喘息片刻,体力稍复,心了拽枝攀石摸索可踩之处,放眼前面立足当前,下得谷底,见侧边有一干净岩窝,便欲去坐下作第二次喘息。走至岩窝门口,一只大母麂子带着两小麂子冲撞而出,显然是母子关系,吓得心了退避闪让,得不知是她吓着了麂子呢,麂子何尝不担心来者是何动物会吃了它? 但心了却认识麂子, 她早就见过,这东西不会伤人。这一惊暂时忘记了虚弱振奋了精神,自然打量起岩窝来。这岩窝约三丈进身丈多开间,向上有三级不规则台阶,三级台阶边又一小岩洞便是麂子一家三口的寝室,从痕迹可看出。但不知当家的为何不在家?也许外出嫖娼去了。

    继续搜查,却听见水滴声,侧眼见一水窝,还在泛涟漪。这水窝显然是水滴石穿所致。心了不管亦不曾想过水是否有毒,捧来便喝,取出一个化缘而来的荞麦饼子吃将起来。休息片刻,精神大振,放下包袱出去观察,还会担心小偷拿走包袱吗?谷雾一丝不剩随大流上天去了,地势尽收眼底。

    好爽的山谷啊!不爽的是,心了来经血了,出家人就不来经了吗?这世界就这样,人活得麻烦,女人活得更麻烦。只有习以为常。这世界难道不麻烦吗?还要吃饭,吃了还要拉,拉不出去就过不去。既然吃下去为什么还要拉出去呢?难道人体是个过滤器,仅仅是个自我使用的工具,这世界一切只是一种过程、一种流程?

    心了胡思乱想,好爽的山谷啊,松木高大但却稀疏,除来路外,身前左右山坡山石嶙峋,面目可狰,好在被朵朵岩松美化,那朵朵岩松如梳了头的帅小伙,心了也认不得那是什么松。松树大家族中,间杂着核桃、野核桃、野板栗、野弥猴桃、柿子等异姓人家。未见过的萋萋芳草,未听过的欢唱鸟语,如同拉二胡的没听过西洋号,这么好的乐器、歌星却没有指挥。好绝情的山谷啊,这小山谷边前面到有一匹不高的小山岗,除来路外,小山岗外三面悬崖峭壁,显然是这个原因无人涉足,心了感到被囚禁了。来时远望此山,隐隐仙山气韵,直使她心灵净化,如今身如其中,当事者迷,那感觉只能是想像中的意境画面,世间一切仿佛都那么虚幻,心了想道。

    出路总会有的,虽然天有绝人之路。

    .

    ......................................................

    44黑云压城

    冬天枯燥的林枝脱掉衣服赤裸裸站立,萧瑟冬风在它们之间吹来扫去,常见的大鸟老鸹漫无目的地飞去飞来,叫声更加苍凉。“呱!呱!”不知世事的麻雀在丛中跳来窜去。

    王三春带丧气兵团返源万县后,远定县军营一人脱下军装换便装,随后而去。行至边界处一小山上,见一牧童放开喉咙吼山歌,手里拿着个唢呐,抒情的调子就被他吼没了:“石磨有心—竹无心嗨,哥哥—有情妹无情,有心—栽花花不开嗨,哥哥—我眼泪流背心!”近前好奇地问:“多大啦?”

    “十岁。”

    “十岁就唱情歌?”

    “跟我哥学的!”

    “不简单,十岁会吹唢呐,吹一曲我听听。”

    “我这唢呐调可不是想吹就吹的!你是啥人,干啥子的,问我这干啥?”牧童操起童音眼露警觉。

    “不吹就算了舍,凶啥?”

    牧童望着没趣地下山人,心中一笑,哼,我这调子一吹,就会有两处吹,传到乡长那里去!

    远定县自永兴入主,少年心单纯,怜惜下情,山高路远,赴县府不容易,有指示派人分赴下达。但为军事需要,逼迫他不得不动脑筋,不得不招回各区、乡长赴县府集中开会,商议令人头痛的通讯问题,他从沈秀才那次建立县城至子碾区通讯受到启发,觉得用人传递信息太笨、太慢,他想到一个能把效率提高十倍的办法,但必须纵向横向协调关系,研究细节。讨论的结果,永兴嘿嘿地笑了。

    顾铁儿上次勇报军情,小人物、小事情往往关系大局,算是立了头功,拿着三块赏银回家炫耀。顾铁青说:“好样的,明天哥再派你去城里打探消息,看到底昨样了?”顾铁儿绘声绘色道:“要得,那个春娃子排长可厉害了,左手往腰杆上一叉,右手傢伙朝天乓地甩手一枪:站住—!”全家人凑耳听新鲜。“他还叫我去找他当兵呢!”

    顾长青说:“哥还没当兵呢,你当啥兵?当娃娃兵!”顾铁儿说:“你当乡长,我当兵!”

    顾铁儿还未来得及进城,就看到了国军蔫搭搭只身而返的情景。但他依然去城里找春娃子,要当兵。其实春娃子并未许诺他当兵之事。随便笑问道:“小阿弟,你有啥本事,这么小就想当兵?”顾铁儿说:“我会甩石头,舞羊鞭子。”山里人口语,“甩” 就是“掷”。 春娃子感到意外,兴趣来了,无意变有意:“走,出去耍给我们看看!”

    一伙兵来到河滩。顾铁儿说:“我打那个小石头。”捡石在手,一连三甩,个个中石。兵们叫好,有现代量法三十米距离。顾铁儿再解开衣扣,扯出缠腰的羊鞭其实是绳子,舞得呼啸风响。“行!收下你这个少年兵,就在我排里!”

    西面罗口方向,向左二十里边界处,亦是大山沟。这日,沟口罗大嫂正在干男人们干的粗活,吆牛耕地,见口外来了好多好多大兵,心道,是不是想进山来打我们娃娃县令?管它的,去给乡长报信!将犁插稳在地,一双大脚急奔。

    “哐哐哐哐哐—哐—!”

    这个中午,小城东面山上六下有特点的一面大锣响了,表示有外地军队入界。稍息三敲加十敲,表示有三千多人。这信息是一站接一站传递来的。

    傍晚,西面山上也响起了报警大锣声。小城人竖耳倾听,但仅知有情况,唯有知密者能解其码。

    远定县的警惕情报反馈提前两天到达了。预感告之,定是冲远定县来的,哼,都来看望我哎,承蒙挂念,近来我身体健康,全家都好!永兴摇摇头,嫣然一笑,笑自已象是收到一封书信。

    “怎么办?怎么打?”石牛、百鹊第一时间跑到县府来到永兴身边。“肯定冲我们来的,我们三个又要开杀了!”石牛兴奋得原地舞了一圈流星锤。他们信赖他们的福娃哥,百姓信赖他们亲爱的娃娃县令,那是少年时就闯下的威望。不怪沈秀才初进县衙时说,大家信任我,是因为信赖你李永兴啊,我还得从头作起。

    小河边,那黄少伯曾打陷害永兴腹稿的小河边,永兴时尔抿撮现一对酒窝,不时打一水漂,仰头望望天上的游云,头脑中温习着多少次只当梦游遐思的军情设想,时尔皱皱眉摇摇头,又开心地抿笑一下,肯定,否定。河妹、石牛、百鹊静悄悄远远相随,似乎在强化静思的气氛。

    与黄少伯当年的情景何等相似,已是天地相隔,但黄少伯的腹稿永远成了腹稿,永兴的腹稿己成熟了,将要把它变为现实。

    来者不善!立即布署,而邱大耿他们还在天仓山刚启程,这世上事往往绝,幸有永兴坐镇。

    河滩上,永兴召集军民大会,一次至关紧要的动员鼓动。人们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聆听他们所爱戴的、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县令手拿纸喇叭讲话。

    突然,两支铁镖向李县令飞来,好个福娃反应依旧,一手捞镖,一嘴含镖,成了表演。身边的刘参谋顺势望去锁定目标,大叫一声“抓住他们!”带头飞奔而去。百鹊亦看见刺客。不待军人动作,蜂涌而上的百姓呐吼而追。永兴说声“还是让我来!”人己闪电而去。三闪两闪,闪过沟沟坎坎,越过众人,半里远近,己闪在了两刺客前面,顺势向后挥掌扫向前面一人咽喉,堵住后面一人的去路。永兴再耍神速,那人连看也未看清,膝盖已挨上了一石头,顿时跪地难起。

    永兴寻块石头坐着,手玩铁镖,一面望着刺客挣扎的模样。追赶的群众到来,永兴说:“刘参谋、百鹊,把他俩提来问话。”经历了子碾区事件,吃一堑长一智,永兴平日早已思量过,敌视者要灭我,无论个人或军队,最好的选择是暗杀,不战而屈人,故机灵加警惕心常有之。而王文招、王三春何尝没想到这一点?黄一甲也想到了。但最终只有王文招付诸实施,重金聘请民间人士潜入远定县行刺。两刺客己知完蛋了。永兴笑眯眯地道“别害怕,大哥,你们连镖就不要了,打算赠送给本县吗?礼太重,我受不起哎,我是来还镖的。”接下来不用永兴上场,百鹊、刘参谋,七嘴八舌的百姓早己审问出了来龙去脉。永兴说:“看来你们是来送情报的哎,谢啦,放他们走!我们还是回原地集会!”

    “啊?”群口同声。只有跟随过永兴的百鹊、刘参谋反应过来,说:“大家听李县令的!”“李县令肯定有他的道理!”

    永兴的心理己经开始了微妙的变化,对刺杀他的人都恨不起来了,是出自心计或是心境?两刺客的交代证实了军情判断。

    两刺客一个喉痛说不出话,一个站不稳,站不稳的无需跪地顺便就磕头说话:“万谢不杀之恩!” 说不出话的就没有那么方便,还得屈膝下跪。二刺客取长补短搀扶着艰难挪步。

    骚乱安定下来,军民重聚原地,永兴重新开张讲话,口齿伶俐,早已酝熟了腹稿,不过多了个小插曲:“保安团将士们,父老乡亲们,刚才你们己经看到了,刺杀我福娃并非私仇,而是要夺回广大佃家人得到的土地,重新归少数财主,佛说众生平等,福娃我认为众生天地间,都应该有立足之地,方顺天应人,合自然平衡之道,现在,东西两边共有五千多国军,极有可能是来消灭我们的,要收回少数财主的利益,夺回被分的土地,你们愿不愿意交出去—?”

    “不愿意—!”山摇地动。

    “有骨气,你们投不投降—?”

    “不投降—!”

    “那好,请大家不要怕,请大家相信我……”

    “相信,相信,相信……!”有人打断永兴的话,带头吆喝起来,三两下就有了节奏,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既如此,不必重复。待平静下来,永兴续讲道:“我们只有保卫大家的土地,才能保住自已家里的土地,但这必须要有人舍身取义去战斗,我们将为保卫土地而战,难免有流血牺牲,但我福娃不会瞎指挥,不会打笨蛋仗,他们虽然人多,只要大家齐心,我会带领大家打败他们的!兵不在多,在于民心,在于谋略,远定县大山区,进来区区五千多人不现形迹。将士们,父老乡亲们,我们并不孤立!当年的红军,现在的八路军百万雄师,就是专门为广大劳苦百姓谋利益,分田分地的!我们并不孤立—!”

    “现在,父老乡亲听我安排,邱团长还未赶回来,将士听我调遣,同不同意?”

    “同意—!”

    还会不同意吗?

    王文招挥师踏入远定县境,问王三春道:“王团长,说说看,邱团为何没在边界阻挡我们?”王三春这时倒显得明智:“李县令那娃娃不会打死仗,但也不会逃出远定县界。败将几次与他交手,深知这一点。”王文招道:“那就好,我就不信一个师消灭不了小小保安团。我一个师始终集团不分散,量他娃娃磕破牙齿也啃不动格老子个!”

    上次活捉王三春团的法子是不能用了,邱大耿他们返达小城时,好悬啊,永兴正在调动部队。

    南边,王文招由王三春开路竟然走老路,怕中埋伏沟里不走钻山林,东挑西选寻迹可行之径,一路顺风来到西口会集。若不会集西口,绕过左右险峻重叠的大块头山岂不南辕北辙去了?

    过了西口,三千人岂可一字长蛇一路而行?王文招下令:“各营择路而行,包围县城!”漫沟遍梁的国军如蚂蚁般开始运动。王三春道:“师座,还有二十多里路,我敢说,我早就说过,肯定是座空城,肯定早撤了!”王文招挥手道:“我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能混上师长?城是要进的!”

    “嗒嗒嗒……!”机关枪响了。

    叫你随便进城骚扰百姓?没礼貌!不就是来找我们的吗?距西口约百丈远的黑虎梁树林边,忽然出现百多个穿正规军服装的兵,三挺机关枪向天一排齐射,似乎在喊话:给我回来!我们在这里!你们若是敌人,我们的枪口可就向下了!放一排枪,随即有人手举纸喇叭喊话,大概是李县令用过的那个纸喇叭:“我们是黄一甲团,回故乡保护生死之交李县令的,是来打李县令的先过我们这一关—!”接着又有一个穿民服的年轻人拿过话简,身旁有石牛、百鹊。喊道:“我就是李县令,三少年中的福娃,想逮我就看你们的本事—!”,话音落迅即钻入林中。

    王文招道:“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暂缓进城!什么黄一甲?他就是那娃娃县令?王三春道:“听声音、看样子,那人到像是李县令。”当初黄一甲名气小了点,王文招与黄一甲是陌路人,但王三春与黄一甲“亲热”过,但他从未在师长面前提起过黄一甲大名,那是他的隐情,既是隐情能隐就隐。但尔今眼目之下,军情的需要,多少还是透露一点。“师座,黄一甲回来帮李县令不是不可能,原来我……我当山大王与黄一甲打过交道,晓得这一点。”王文招说:“跛子穿花鞋—边走边看!”

    找见不如撞见,王团长,该你出场吧,冲上去看个究竟!”王三春得令,又给三营下令冲锋,二营就地火力掩护。黑虎梁守军见状,刘参谋说:“敌情已明,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战斗从此打响!炮兵,给我照人多的地方学着打一炮!只打一炮,要勤俭持家过日子!”

    轰地一声,炮弹飞向王三春的二营,打了个擦边炮。王文招道:“哼,格老子个没轰你,倒先轰起我来了,你那炮还是我的,不嫌羞,不要脸!炮兵,趁三营还没到山脚,给我向山头一炮还十炮!”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十炮呼哨飞去,山川回音都来不及缓过气来,撞作一团,黑虎梁松林涛涛,松断风惊,这气势,刘参谋他们还是头一回经历,纵有密林替死,也有三战士受伤,医护兵阙一芯赶紧包扎,幸运腿皆未受伤,还跑得动。山坡树林中,依靠树木的掩护,十个神枪手、三挺轻机关在前,开始射击了。春娃子叫道:“队员们别慌,沉住气,瞄准了再打,是龙是蛇就看你们的了!”

    王文招十分奇怪,怎么自已的兵一溜一溜倒得那么整齐?我方的弹雨比对方密得多嘛,怎么对方的子弹就钻空子过来了?在世故政治者心中,生命已不是诚可贵的生命,士兵只是用来游戏对弈的一颗颗棋子,强者掌控弱者的命运。王文招道:“再加强火力!”

    五挺机关枪扫了过去,王三春的笫三营己冲到了树林边。刘参谋道:“交替掩护,撤!”

    黑虎梁射击的枪声很快稀疏,敌第三营胜利地冲上黑虎梁。“格老子的,是小股部队,至多一个连,去报告师长!”

    王文招接报,道:“难逢难遇,王团长, 命令你团追击! 大军随后! 是真是假总有格老子碰头的的时侯,充其量那娃娃就那么点兵力。”

    这人世间就有不为个人而活的人,王文招就为党国纲领施政而来,来消灭永兴。

    东边王文招师被刘参谋率一个连接住,西边,一营长郑勇率一个连早已飞速去迎接黄一甲,生怕怠慢了似的。与刘参谋一样内含十名神枪手、十个攀爬队员、一门小钢炮。石牛随刘参谋,大大同行。

    成群的老鸹、鸦鹊早己忘却了刚受过枪炮声的惊吓,呱呱、喳喳,飞来飞去,仿佛在喊:跑啦,跑啦,追呀,追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                                  57 云雾深处

    喤喤喤 ……!浑厚的钟声震荡山川,佛人说常听钟声能调节人体机能平衡,很有道理。具有军人作风的僧众三下五去二完成战场打扫,迅速集合于大殿,等候神圣的时刻。

    福娃带石牛、大大、百鹊紧随大和尚进入无修上师寮房,见上师散盘于榻,手结陀罗尼印,庄重地跪下,合掌道:“上师,无为来了!”

    上师开眼开口缓缓说道:“你终于了完尘业,无为,该归位了,八百年偈语应在你身上,我圆寂后你当为方丈,行大典,主持佛事。”福娃道:“谨遵佛命。”

    忽然,百鹊道:“上师,我也要出家修行!”

    这太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不止百鹊,忽听石牛、大大竟不约而同齐声道:“上师,我也出家!”上师道:“自古以来,万僧寺剃度出家在册的,共九千九百九十六人,至今缺四数,尔等四人正好圆满万数,此乃因果天意,这万名佛子,来生将继续为僧,点度众生,再世功德圆满,归兜率天弥勒坐下,修出世间道,永享清静。”言罢溘然而逝。金光满屋,清香阵阵,向外扩散。众僧跪地齐念阿弥佗佛!

    大殿内,即时行无为入丈大典,福娃任其摆布,一袭金光袈裟使福娃顿时由俗人变为僧人。百鹊、石牛、大大亦行剃度换了僧装,如百姓变为军人。

    大典后福娃对春娃子与机枪手道:“派人把我们四个人能在佛门用的一应用品送来,我们的官俸从此取消。”

    春娃子百般伤感,流泪说:“想不到这次来,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叫我怎么转得过弯来?福娃弟你倒也罢了,可石牛、百鹊她们……”他说不下去了。

    此生能和你们相遇不知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份,我的精神支柱就是有一群姐妹哥们,山一样高洁的友情,多少次往来多少次征战相应,就这样散了吗?丢下我一人!

    福娃说:“大哥,别伤心,这是我们的命,你应当为我们高兴。”

    大大说:“是啊,我记起了第一次来万僧寺时,我说这庙里好安逸呀,河妹还开我的玩笑,说那你以后就来当尼姑嘛,不想现在应了。”

    百鹊说:“作人的那些事,说放下也就放下了,有啥放不下的?石牛,你说呢?”

    石牛瞟一眼大大,嘿嘿一笑,倒说出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心不想,啥事都没了,起心动念,啥事都来了。”石牛不憨。

    万僧寺有了镖飞锤舞。尼姑、武僧。

    阻拦万僧之数的这伙人非死即伤作鸟兽散。陈再一中弹身亡,吕在二落单了,再也不是“再一再二”成语的典型注释。陈再一的死吕在二无半点哀悼之情,宛若佛人看透了生死。怪人依旧与吕在二师徒绑在一起,终是怕孤单。逃离万僧寺的第一个旅宿的夜晚没换来月夜的反省感悟,仍是念念不忘神水神仙姑。怪人说:“我们还是去求现在是无为方丈,告诉甘露神水所在!”

    自来对怪人不大感冒的二徒弟埋怨道:“师叔你是不是脑壳有问题,还有脸去吗?人家以德报怨,我们随意为难他,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怪人说:“也怪我们头脑发热,干脆我们去云雾山守候,我那外侄女总会现身的!”怪人也难怪,怪病显然药力不够,还需续治的神水。但神水是你那种求法吗?一个蠢字了得,外加一个蛮字。

    晓行夜宿,又见云雾山胡家炊烟了。迎面见一脏兮兮叫化子妇人,篷头垢面,手柱棍,身背串葫芦,冲他们说道:“有个年轻姑娘要我把两葫芦和信条给你们。”

    四人凑拢听识字的二徒弟念信文,眨眼不见了叫化子妇人,大为惊奇,只得听信:

    一葫圣水治舅病,一葫勉为在二情,善来恶去愚可叹,切莫再起无妄心。

    二徒弟似翻然醒悟,大叫一声:“刚才那叫化子就是扬枝水!”

    啊?吕在二一屁股瘫软在地。

    蠢!

    春娃子与机枪手回城禀报情况。沈秀才、尹天应作声不得。良久,沈秀才喃喃地:“早知有今日的,早知有今日的,我们尽量帮助他,别干扰他。”尹天应道:“李县令功成隐退,原非凡根人啦,罕见的少年文武天成之才,这是他最好的前途,我们俩与他的好兄弟邱团长约个日子,去看望他,捐施功德!也算我们尽一点知遇之心!”沈秀才说:“好,也只能这样了。”

    福娃根底果然不一般,宽心落意潜修一年半,进境己跟上了杨枝水,效率之高少有人及。

    “喤喤喤—!”福娃入主万僧寺己见二秋。这日午,浑厚的钟声比任何时候都急。

    大殿上,无为方丈宣布道:“众位佛子,立即各回寮房,带上自已可带的财物零件,广场集合,不得怠误!”众僧惊愕,猜怀不定,但得执行。

    众僧刚集合于广场,忽见庙宇无名天火起,稍息普及全庙,众生方明白原因,齐道阿弥佗佛!然后所有人无语,默默看完天火焚寺落幕。

    万僧寺的历史使命完成了,从此存在于人们的心中,不灭的传说里!

    无为道:“从今各散四方,修佛不分东西南北!”

    这时,心了出现了!

    四少年隐退功成了吗……

    天仓山李家,月夜下,春喜在与小侄儿藏猫猫,闹够了数北斗星。

    木者河边,上不了书的、不朽的山歌唱得更欢:“姐的那个包包哎,是一座阎王殿,哥的那个棒槌哎,顶呀么顶上天,姐是木者河的水耶,哥是河边天仓山,姐姐在呀么在洗澡耶,哥哥看呀么看瞎了眼!”

    大巴山顶苗家部落山歌另有风味:“石磨有心竹无心,阿哥有情妹无情,有心栽花花不开,阿哥眼泪流背心!”

    山梁上,五个僧行者住足憩息,观望山河。

    “大大,”福娃道,“随我修行你们不觉得人生可惜了吗?”

    “只图一生终不是长久之谋,这才叫看得远。”大大毫不言迟口钝地说,显然觉悟大进。

    百鹊说:“我很幸福,曾经同情,如今同修同佛,人生不过尔尔!石牛,你呢?”她们依然习惯称呼俗名,不过改了兄妹称呼。名字嘛,不过一代号,如衣服。

    石牛道:“福娃哥与扬枝水就看得透放得下,我为啥就想不通?如果福娃哥是《西游记》里的孙行者,我至少可算作猪八戒吧?”

    “那心了师姐算什么呢?”

    “观音菩萨!”

    “哈哈哈哈!”

    传说,心了带四少年去了云雾山,又说去了大巴山深处的深处—韩湘子曾经修行的地方,那里有一天潭;又有人说他们去了太白山深处。也有人说,他们结庐生产,生儿育女,过着自在快乐的生活。

    远定县保安团与东西两路国军大战一场后,时国共两党军队拉开了为各自政念大战的序幕,国军已无暇顾及远定县这偏避之地,百姓偏安一隅,早已过上了和平幸福生活,并得以长治久安,很大程度惠存于大气候,否则国军再次大军扑来,远定县还吃得消吗?

    又几年后,代表劳苦大众利益的人民解放军因得民心逐渐占了上风,铁扫帚开始舒展地横扫中国大地。

    黄一甲在远定县战败被俘回康安市后情绪低落,是心灵触动是败愧?从此变了个人,没了凶气。四年后奉命抵抗解放军进军,在合百县山上不战而开枪自杀。

    唉,人啊,人!

    不久,古老的木者河出现了一种新奇景观,成千上万的国军向南撤退,老百姓称之为“中央军退却”,队伍过了三天三夜。躲在古寨子的葛树轩乡长望着败退的国军,对同伴说:“单不说国军对穷苦老百姓不好,你看国军用的是些啥人嘛,王三春、黄少伯、李永富之流,岂有不败之理?”他的话虽然一竹竿打了一槽人,却总有些道理。

    公元一九五零年,人民解放军的铁扫帚打扫了华夏大院后,开始清扫偏避角落,触角伸进了远定县。人生有趣,山不转水转,率领土改工作团进山的,偏偏就是许芬,当年三少年在罗口山上无意中打救过的红军便衣许芬!

    许芬进山前己听闻三少年的传说、李县令,娃娃县令,虽然联想过李永兴,福娃、百鹊、石牛,但意识是模糊的,不敢断定。少年的名字从未在记忆中消失,印象太深刻了,她还赐给了三少年每人一个吻呢,天知地知她永远记得,她吻福娃的时候将吻从脸蛋滑向了福娃的嫩唇!那并非不小心滑倒而是故意。多年军事打磨,尸山垒成江山,许芬是幸运未牺牲者之一,常向身边的战友讲述三少年打斗故事,那是她与战友眼睁睁看着的场面。

    许芬领土改工作团重温当年罗口山之路,来到与三少年分别之处,为战友们现场讲述少年打斗情节。打算先下基层摸情况,亲去天仓山找李福娃他们,作为土改工作骨干。但他何需去天仓山?只要有人处,只要住下来,听到的龙门阵就是李永兴李福娃、娃娃县令、石牛、百鹊、大大、春娃子、邱团长战斗故事、四少年出家。听得许芬激动万分,听得战友们神乎其神,土改工作他们捡了个大便宜,只需按新政策稍加修改!至于邱大耿、沈秀才、尹天应等人将会得到新政府的优待,因为来的是许芬,不会搞左倾过极。

    翻过一座山,又下一条河,再上一条梁。许芬带队佇立观望,思念之情更甚。三少年啊三少年,福娃呀福娃小弟,你为什么要出家啊,你在哪里?当初约好的,说要再见面的……不禁潸然泪下。

    “团长,别伤心,我们都很感动,有机会,我们还是去天仓山看看,看看他的家人也好,看看万僧寺遗地。”

    天地从哪来,日月从哪来,众生从哪来,要到哪里去?木者河水终年唠叨着人生哲理,五峰山上的风与树记载着硝烟的传奇,天地伴唱曲径幽歌,石头、剪子、布划出世间悲欢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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