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自天堂的信(一） - 城市小说 - 小说

1 康梁感到腔子里就象喷了血

夜色有些象女人面孔上的一点粉底液，一点点的氤氲开来，那是一缕缕清清爽爽的雾，把这个世界沉在一种想象中，那是一幅可以随意涂抹的画。夜色跟想象有关，想象跟女人有关，跟想象有关的事物都是美好的。

此时的陈小果就是一尾鱼儿，游过大街小巷，从夜色中一点点的浮现了出来。

八月是草木疯长的季节，在几场透雨后，草木象喝醉了酒的汉子，在夜风中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陈小果穿过村东头的杨树林。

两年前，陈小果一家三口从阀门厂的宿舍楼搬到了这个叫七棵杨的小村子租房生活，他们把两室一厅的楼房出租了出去，每月赚取几百块钱的房屋差价。这也是无奈之举，两年前他们夫妻俩双双下岗，快40岁的人了又要重新走向社会，又没有一技之长。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和被淘汰的命运。工作难找，连差一些的工作也找不到。想一想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心里就不由的发紧，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为了孩子的将来，他们夫妻必须提前为孩子准备出上大学的费用。

陈小果很喜欢这个小村子，这个村子很小，只有一条街道，村子四周被大片的农田和树木包围着很静谧。在这里你常常能看到乌鸦和喜鹊齐飞的景象，这里很象二十年前的水源村。

陈小果曾是一名美丽的女人，美丽的女人在沉重的生活重担下是否依然能保持住美丽和光鲜，这似乎是你无法左右的事情。美丽对女人来说就象年轻时的许多无法实现的梦想，只能在回忆中追忆一下，现实生活中我们也见惯了的美丽的凋谢和腐烂。

从生活的重担下走出来的陈小果依然是美丽的，但对于一个40岁的女人来说，仅仅用美丽来形容显然是不够的，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沧桑和无奈，就象她的一声叹息。

陈小果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她长长的卷发被高高的束了起来，走起路来左右摆动很青春的样子，她的身材依然苗条俏丽。她穿了一件有小花边的白色短袖衫，黑色牛仔裙，一双乳白色的小跟鞋，象一位刚刚从黑白照片中走出的女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油菜花的味道，让人不由的回想起那些已经流逝了的美好岁月。那时的梦真是太年轻了。

在小树林的尽头，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等着她，他们在夜色中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然后他们手拉着手向远方走去，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夜色。

康梁感到腔子里就象喷了血，他紧握的拳头不停的砸在树干上，震得树的叶子哗哗的响，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愤怒、羞愧、怨恨等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在他的大脑中横冲直撞，象劣质的白酒在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神经，他的理智，他感到他那颗善良的心受到了伤害。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他的妻子，他愿意用生命来呵护、来疼爱的女人已经投入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没有看清他的面孔，但他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这么多年小果一直在爱着他。

他的头不停的撞在树干上，他只有用肉体上的痛苦来麻痹一下精神上的痛苦，他只能这样做，心的痛苦才会被暂时的淡忘一下。

他们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小树林的后面，他停止了自己疯狂的举动，他感到很累很累，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爱的人才会让你痛苦不堪。他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肚子一抽一抽的，肩膀也在不停的抖动着，他知道他在流泪，一个男人的伤心泪。他只是一条被打败的狗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舔食伤口。他恨恨的站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手上脸上都是血，并有一股咸腥的味道。他骂自己真没有出息，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夏夜的风伶伶俐俐的吹了过来，也带来了远处的歌声，很美好的歌声，那歌声似乎是从一扇小小的窗户里飘出来的，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低低的吟唱着。他又静下心来仔细的听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康梁在路边的小吃店里把自己搞得醉熏熏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喝了多少的酒，他很喜欢这种醉酒的感觉。他横着膀子走路，嘴里骂骂咧咧的，心里象有一只小猫的抓子在不停的抓挠，于是他就象一只随时准备燃烧起来的火球在街上乱窜。当有一名男人多看了他两眼，他就冲着他恶恨恨的晃动着拳头，一改往日老实巴交，窝窝囊囊的形象。那男人知道遇到了酒鬼，跟酒鬼发生任何的纷争如同跟精神病人理论一样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那名男人撒腿就跑，他气哼哼的跟在后面，挥舞着拳头，象名王者，但他脚下不利落，刚追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那名跑掉的男人又折了回来，在他的身上狠狠的揣了两脚又走开了。他哼了几哼，象一连串的感叹号，握紧的拳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一阵悲凉从心底冒了出来，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最后康梁只能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田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在女人的怀抱里燃烧自己，放纵自己。这个结果有些出乎他预料，田萌是他认识的唯一的一位异性朋友，他找她主要是想同她聊聊天，诉说一下内心深处的痛苦和苦闷。他絮絮叨叨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着他那支离破碎的情感，她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耐心的倾听着。他在心里不只一百次的感念她的好，她的善解人意。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女人温柔的抱住了他的头，他的呜咽在女人的双乳之间变成了小夜曲。当两个人赤裸裸的抱在一起时，他感到自己就象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决斗场上他是一名胜利者。

当肉体的狂欢归于平静后，他象一只患了性交忧郁症的狗垂头丧气。虽然他也感觉到了她对他的渴望和需求，但他还是感到对不起田萌，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他是爱小果的，也十分珍惜与她拥有的一切，但现在这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他心里很难过。

2康梁是黑三轮车司机

康梁同陈小果已经结婚20年了，他们的孩子乐乐刚刚10岁，刚结婚那几年小果不肯要孩子，为这事他没少同她闹别扭。时间过得真快，简直象飞的一样，转眼间他已经是42岁的人了。

康梁下岗后买了一辆三轮车，每天登三轮赚一些生活费，早晚时接送孩子上下学，倒也两不耽误。

一天康梁刚拉了一个活正美滋滋的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城管的车向他靠了过来，逼着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一看车上装满了没收来的货物，有袜子，有桔子，有老玉米，有冰糖葫芦，还有三轮车、没有牌照的自行车，真是无所不有，他的额头就冒出了冷汗。心想这么多的东西城管都是怎样消化的呢，就是这桔子就够他们吃好几天的，不吃他们会让它们烂掉吗？前几天跟他同住一个村的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太太，早晨刚摆上摊就遇到了城管，没收几个烤红薯也没有什么，但烤红薯的汽油桶也被没收了，吃饭的买卖被没收了，这运气可想而知，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晚上6、7点钟看到她和女儿骑着自行车，车后架上驮着那只汽油桶回来了，老远就听见她高兴的说，城管要罚200块钱，她们好说歹说最后只交了100块钱，真是天大的运气呀。

看到城管下车向他走了过来，他也只得下了车。他站在那里不停的搓手，不停的傻笑，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八哥，一只能讨好别人的八哥。

“兄弟，看在我是初犯，你就放我一码吧。我和老婆都下岗了，孩子在上学，等着我赚钱交学费呢。”

“谁是你兄弟，少跟我套近乎，今天不罚你，明天我就下岗。”年轻人冷冷的说道。他上来就推康梁的三轮车，康梁抓住车把不放，两人僵持了起来。这时又有一名城管从车上走下来，康梁一看知道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关了，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嘴里哼哼叽叽的说到“别过来，我有心脏病。”

他们不由的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年轻人冷冷的说，“你有心脏病，那我就让人带你去一个看病的地方，但是这车我们要拉走。”他仍然倒在地上手里拽着车轱辘不放。年轻人拿出手机说，“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拨110，你这是在防碍我们的公务。”他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倒在那里。

一会儿的功夫警灯闪烁，从警车上走出两名警察，然后救护车也来了，下来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证明他没有心脏病，然后他就被带进了警察局。他傻了眼，但也只能安慰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警车，今天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长见识了。他拍拍屁股上的土爬了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拉活时他就更加的小心，但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一天晚上，他在学校门口刚刚接到乐乐，一名40岁左右的女人要坐他的车，她要到大华中路，正好顺路。女人价格也没有讲就上了车，平日里他喊价时总喜欢多喊那么一两块钱，客人们总喜欢同他讨价还价，这样他就不会赔得太多。今天他转悠了一天也没有赚到几块钱，这让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没想到晚上回家顺路还赚到了钱，他有些高兴，一高兴他就多看了女人两眼。女人很端庄很贤淑的样子，他心里就多出几分好感。

刚走出半里路的样子，城管的车就追了上来，上次那名年轻的城管也坐在里面，他一看到他心里就有些发虚，汗又冒了出来。年轻的城管看到他也乐了，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打趣的说道，“大哥，今天你不会再犯心脏病了吧。”他嘎巴嘎巴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想，完了，这次又被罚无疑。

“孩子他爸，你跟他们瞎磨蹭啥，吃完饭我们还要送孩子去补习英语呢。”女人开口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摩着乐乐的头。乐乐也跟着嚷道；“爸爸，我们快点回家吧，我饿了。

康梁一听乐了，“你们这是干啥？我接老婆、孩子回家，犯了哪门子王法？”年轻的城管一愣，他将信将疑，看完这个又看那个，每个人身上最少停留30秒，最后他同身边那个年长的城管交换了一下眼色，挥挥手，说“走吧。”

康梁心里偷着乐，但还装着很不乐意的样子说，下次您一定看准了，别瞎耽误我们功夫，我们是忙人不是闲人，没时间陪你扯谈。

他对女人千恩万谢，下车时说什么也不肯收她的钱。

回家后他对小果说起这件事情，小果开玩笑的说，“她对你有意思吧，”

他忙摆手道“人家是学雷锋做好事，你这样说，太冤枉了人家。”

慢慢的他就同田萌熟识了起来。田萌离婚后，一个人住在南塔，她在大华中路开了一家快餐店。她说她的丈夫做生意赚了钱，就看不上她这个黄脸婆，另娶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说这话时并不伤心，但他还是有些同情她。她经常坐他的车，有时店里实在忙不过来时，她也会喊他去帮忙。

3橘子皮的功能

康梁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小果还没有睡，她坐在床边用一只大蒲扇在给乐乐扇风。这种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房夏天异常的闷热、潮湿，但因为价格便宜，还是比较受一些低收入家庭的欢迎。

看到小果康梁有些心虚，但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卫的武器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直接倒在乐乐的身边，用后背对着她。他怕小果问他去了哪里，在她面前他从不说谎的。

小果叹了一口气，让他把脏衣服脱下来再睡，他装着睡着了不理她，她硬是把他的衣服从他身上扒了下来，他的衣服上满是汗味、酒味还有各种混合起来的气味。小果把脏衣服丢在水盆里借着月光洗掉了，明天早上她还要上班。

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十岁的儿子同他们挤在一张大床上。除了这张床，这间小屋里只是一台式的小风扇，风扇还是康梁前两天买的，这个夏天热得让人无法忍受。他们的家具同房子一起出租了出去。

每天晚上乐乐都坐在小凳上写作业。乐乐很听话，喜欢读书，他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和未来。

乐乐在一篇《橘子皮的功能》的作文中写到：

在我们家只要有人提到橘子皮，就会有人神经过敏，这个人就是我爸爸。因为他长了一张橘子皮似的脸，一脸的坑坑哇哇。

妈妈说，橘子皮之所以长得那样的丑，那样的难看，是因为它要保护橘子鲜嫩的汁液不受到伤害。

橘子皮主要由瓤，表皮，瓤和表皮之间无数作无序状排列的小晶体构成的。小晶体主要的作用是保护橘子。如果橘子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那无数的小晶体就会起到缓冲的作用，就象是一床厚厚的棉被把橘子紧紧的包住，不让橘子受伤。因为那无数个小晶体的存在，橘子才变得如此的丑陋。

小晶体还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老师说，橘子皮还可以作药材呢，橘子皮的作用真大。

爸爸说，他就是橘子皮，他要好好的保护我和妈妈不受到伤害。

爸爸爱我们，我们也爱爸爸。

4一碗鲜美的虾酱

康梁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小果下岗后在一个朋友开的服装店帮忙，周末也是最忙的时候。乐乐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家里空荡荡的，他的心也空落落的。

他伸了一下懒腰，走出了屋，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空，就蹲在树下点上一支烟猛的吸了一口。

婚外情有些象吸毒，一旦上瘾，就难以自拔，性和各种想象出的情感混合在一起，开出了一朵毒艳的花儿，它会时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媚惑你。

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就象是一场梦。他又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裆下，那里弯着半截烂茄子，刚才它似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在滋生着某种力量。他发现他又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田萌了。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下流的东西。”

他是没有脸再去看田萌了，想到田萌他就有些不安。田萌是那种很自尊的女人，她决不会因为昨天夜里的一夜情让他承担某种责任。但他对田萌就不该承担些责任吗？也许她同别的男人也睡过，当这种想法在他的大脑中一闪而过时，他变得更加的自责了起来，他有什么权利怀疑她呢。但他发现有这样想法后，他心里的不安感就不会那么的强烈，也许人都是自私的，都在千方百计的为自己的行动找借口。

他又开始想小果了，想她的种种好处，想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了过来，好日子就要到前头了，他们又各怀心事了起来。他突然有一种大难来临之前各自飞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迫切的想马上见到她，他要向她道歉，为他昨晚的行为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他的，她是那样的善良。他们是相爱的，他们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他把香烟用力的踩在脚下，大踏步的向服装市场走去，他的影子很短，象只调皮的猴子跟在他的后面。市场里的人很多，小果正在帮一个女孩子选一件连衣裙。他没有打扰她，他只是远远的望着她，他发现她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也许是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或者是最近没有休息好。他有些心疼妻子，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她。从今以后，他要加倍的对她好，让她幸福。他要更加努力的工作，多赚钱，不让她再为了生存而操劳奔波。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让它变成一场梦吧，就让它成为他们夫妻之间唯一的秘密直至被带入坟墓，就是把铡刀放到他的脖子上，他也要学刘胡兰。与其让小果知道真相后受到伤害，倒不如让他一个人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接受良心的责问与拷打，这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吗！

市场里乱遭遭的，闹哄哄的。他发现在人群里思考问题更能接近事物的本质，于是他就让自己当了半天的哲学家。

最后他想为妻儿做一顿相对丰盛一些的晚餐。在市场里转悠了半天，他才用口袋里仅有的两块钱买了一堆别人挑剩下的虾皮。虾皮有些碎，虾头、虾尾、虾须相对多了些。小贩看他犹犹豫豫的就说“这虾是好虾，只是碎了点，给小猫拌饭吃，保管它爱吃，又省了你给它买猫粮。这些足够它吃三月的。”他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但也只能讪讪的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只是贵了点，这样吧，两块钱我都包圆了。”“大哥，这是我十几块钱进的货。我看你也是爽快人，四块钱都拿走吧。”小贩也不等他表态，就把虾倒进了塑料袋里面。他坚持道，“我只出两块钱。”他差一点就说出口袋里只有两块钱。小贩看他很坚决的样子，不耐烦的挥挥的手，说，“拿走，拿走。”他就象得到了派谴令一样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康梁坐在树阴下，他把虾皮的头，须和尾一一的除掉，把虾仁放在一只小碗里，虾仁的个头只有小米粒的大小。他耐心而又仔细的做着这一切，就象待嫁的新娘在为自己做的女红，任劳任怨，又充满了热切的期待和向往。晚上他要为妻儿蒸两碗放了虾仁的鸡蛋羹，这是他小时最喜欢吃的东西，那时家里穷，只有生病或者是过生日时母亲才会为他蒸一碗，那美妙的味道似乎现在还残留在他的唇齿之间。至于这些虾头、虾尾、虾须，他要炸一碗鲜美的虾酱，绝对的高钙食品

5康梁放弃了上大学的名额

文革前青源市一家国有阀门厂在水源村征占了大片的土地，修建了厂房，把阀门厂迁到了水源村。水源村的村民集体从农业户口转变为城镇户口，青壮年劳动力都加入到阀门厂成为合同制工人，在当时这对水源村来说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大事情。水源村慢慢的变得繁华了起来，最后变成了水源镇。到了九十年代，青源市修建了二环、三环路，又把水源镇圈在了里面，水源镇就变成了青源市水源区。

陈小果一家世代生活在水源村。

二十年前的陈小果是阀门厂的厂花，她不仅聪明、漂亮、可爱而且心地善良，厂里追求她的小伙子很多，包括厂长的儿子霍维，但小果心里只有石川一个人，他相信小果如果嫁给石川一定会很幸福，他对石川即羡慕又嫉妒石川，但命运让他同小果走到了一起。

康梁是陈小果父亲的徒弟，他同师傅的关系亲如父子。他虽然对师傅的这个女儿十分爱慕，但从不敢有非分之想，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娶她为妻。后来师傅得了白血病，他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照顾师傅一家的重任。

当年厂里有两名上大学的名额，虽然只是一所职工大学，但对于这个有二百多名职工的厂子来说，竞争还是比较激烈的。康梁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几名高中生之一，他塌实，肯干，人缘又好，深得厂里领导的器重和好评。车间主任找他谈话并暗示他，如果他放弃陈小果，他就可以同霍维一起到省城读书。陈师傅的病也会得到很好的治疗，小果也可以调到档案室，不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康梁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虽然他也想上大学，做梦都想，但他康梁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决不会用自己的感情，用女人作为交换的条件，这样做不但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小果。如果小果爱上了霍维，他会毫不犹豫的割舍掉这份感情，他知道他是无法同霍维相比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

陈师傅也不喜欢霍维，厂长的儿子就可以游手好闲，就可以无所事事了吗？这让耿直、倔强了一辈子的陈师傅看不上眼。陈师傅从心眼里喜欢康梁，尤其在小果同石川分手后，他感情的砝码自然而然的倾斜到康梁这一边，他有意无意的为康梁创造了许多的机会。

后来那名上大学的名额给了车间里一名叫张启的小伙子，他也如愿娶了小果为妻。婚后他们的生活虽然过得清苦，但很快乐，很幸福，尤其是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快乐。

几年前，阀门厂由国营企业改制为股份制公司，霍维成为现在的维多机电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张启是总工程师，他们夫妻先后下冈，每个月领取几百元钱的生活费，这也是他们一家三口搬到这里租房生活的原因。

想到这里康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陈小果当初嫁给了霍维，现在她就是千万富翁的阔太太，每天过着奢侈而又豪华的生活。不象现在跟着自己挤在这间狭小、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的小屋子里度日月，每天为了一口饭吃而早出晚归的忙碌了。那他康梁呢，读了大学，他即使成为不了维多公司的总工，也会混得有模有样，有头有脸的，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灰头灰脑，靠拉黑车赚口饭吃，用喂猫的虾皮改善妻儿的生活。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混得窝囊，混得不象个男人。

如果小果真的嫁给了霍维，也许他们早就离了婚，他不禁又想到。现在霍维就离了婚，他同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同居在一起。他的前妻同样很漂亮，在某些方面她甚至比小果还要出众一些，她也是一名大学生，而小果只不过同自己一样是一名高中生。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就象小果真的离了婚，变成了一名不幸的女人，象田萌一样是一名值得同情的女人。如果小果也能意识到嫁给他康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那该有多好呀。

如果可以再回到二十年前，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相信他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小果的。

他知道他真正的对手不是霍维，而是石川。小果不爱霍维，这是事实，小果一直没有忘记石川，这也是事实。

想到石川，他心里不免恨恨的。这么多年石川就象是一条阴影一直蛰伏在他们夫妻之间。

最近石川又回到了青源市，他当然知道石川是因为小果才回到青源市的。

6小果看望读大学的男友

周末陈小果又去了青源市，她的男朋友石川在青源市读大学。现在只要一有时间她就往青源市跑，她的那些工友们常常拿她开玩笑，“又去会情郎啦！”她的脸红红的，但心里美滋滋的。

自从石川考上了大学，她特别的羡慕，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够走进大学校园成为一名大学生。她知道石川并不在乎她是一名大学生还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但她要同所爱的人一起进步，共同成长。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石川，石川十分支持她，并为她准备好了明年参加高考所需要的课本和辅导资料。现在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往石川那里跑，她让石川帮她辅导一下功课。

秋天的早晨宁静而又美好，她象一只快乐的小鸟向城里飞。水源村离青源市大约8里路的样子，她把她那辆二八式自行车骑得呼呼生风。在不久的将来她就要同自己所爱的人在校园里共同学习，共同生活，想一想她的心就象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特别的快乐，特别的幸福，她心得见小鸟拍动翅膀的声音。

她骑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就看到石川站在他的宿舍楼前等着她。

“看到你就象看到了秋天的麦田，你是金黄色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颜色，你的颜色是金黄色的，快乐而又单纯。”于是她就变成了麦浪笑得一浪又一浪的。

“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吃早餐。”他早为她准备好了早餐。半瓷缸的米粥，两根油条，还有一碟咸菜。石川总是这样细心，这让她很感动。

“还热着呢，快趁热吃。”他拿了一本书坐在她对面的床上翻阅了起来。她真的有些饿了，这顿简单的早餐她吃得香美无比。

石川从书本上抬起了头，看到她那两只玲珑剔透的小耳朵随着她腮部的咀嚼运动有规律的上下移动，象一只调皮的小兔子，他真想摸一摸。小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不满的嚷到：“哪有你这样盯着别人吃饭的。”

“我只是发现你越来越漂亮了。”她的脸红红的，

他说着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柔声问到“小果，我们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你想我吗？”

她的脸就更红了，象阳春三月的桃花娇艳妩媚，他有些情不自禁，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大川哥，我有些担心考不上大学。”

“怎么突然对自己没有信心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论做什么事情，只要你全身心的投入，努力去做好它，结果并不重要。”

她点了点头，说你越来越象一名老师了。

这时一名大眼睛，皮肤白白的十分秀气的女学生敲门进来，她看到小果十分的惊讶，眼睛里闪现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失落。这一点没有逃过小果的眼睛，凭着女性的直觉，她感到女同学喜欢石川，或者对他抱有好感。

女同学说，“石川同学，把你昨天的课堂笔记借我用一下。”

石川忙找出自己的笔记交给她，并十分关切的问道，“昨天你没有来上课，是不是生病了？”

她点了点头说“感冒了，本想让你帮我补习一下功课，看你这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并不急着走，她盯着小果问道“石川同学，这位姑娘是谁呀？能不能介绍一下。”

石川的脸红了，他盯着小果刚刚吃完还没有来得及冲洗的饭盆，嘴巴嗫嚅了一下说“这是，这是我表妹。”

女同学咯咯的笑了起来，说“石川同学你真逗。”

石川的脸就更红了，跟石川同宿舍的男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位青梅竹马十分漂亮的女朋友，但在女同学面前他还是有些害羞，羞于承认自己有了未婚妻。

小果抓起饭盆到水房去洗，在水房里她听到女同学说“再见”的声音。石川热情，善良，上进，人又帅气，喜欢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在少数，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免酸酸的。

“她喜欢你吧。”她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同他开着玩笑。

“谁？”石川一愣。

“你说还有谁呢。”

“你说她呀，她是我们的团支书，经常要找我们作思想工作的。”他拿起一本书又放下，说“我现在才发现你原来是一个醋坛子，专喜欢吃醋。以后我们就不用买醋吃了，有现成的醋吃。”

她伸手去打他，手却被他捉住，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到“我只爱你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的，以后再不允许你胡思乱想了。”

她点了点头，不去想那名女同学，但她的形象却倔强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也挥不掉，她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7雪夜就象一个甜美的不愿醒来的梦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雪才停了下来。成群的麻雀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雪地上觅食，不远处不时的传来孩子们嬉笑的打闹声。

小果快步的走在雪地上，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备战明年的高考，她知道自己距离成功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才要加倍的努力。这时一颗雪弹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在她的背上炸开，她回头张望，只见一个半大的男孩躲在一棵树后面腼腆的笑着，他的脸冻得红红的，她不由的也笑了。

石川现在在做什么呢，听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雪声，她不禁想到。她知道爱一个人就是每时每刻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他甚至可以完完全全的霸占你的思想。

树枝上的积雪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落在她的肩上、脸上，凉丝丝的。

这时身后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她回头看到石川骑着自行车歪歪斜斜的向她骑了过来，她的心马上变成了一只雀跃的小鸟。刚才还在想他，他就来了，难道恋人之间真的心有灵犀吗。看到他的胳膊上，膝盖上都沾满了雪屑，她帮他拍掉身上的雪，关切的问到“是不是摔跤了？”他笑了，露出了同雪一样洁白的牙齿，“追尾了。”

石川吃完晚饭准备到教室上自习，路过操场时看到许多同学在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不由的想起同小果在一起打雪仗时的情景，特别的想她，他骑上自行车就回来了。一路上他骑得十分的小心，还是摔了好几跤。

“下次下雪时就不要回来了，骑车太危险了。” 小果有些担心。

“没事的，我骑车技术好。”

“技术好，还要摔跤。”

“这不能全怪我，路太滑了，我又有些担心怕你等急了。”

“我可没有等你呀。”她的脸有些红，他曾对她说，“当你想我的时候，我也正思念着你。”

“真的吗？”他的眼睛痴痴的看着她，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脸红红的，象雪地里盛开的梅花。

他笑了，说“你的眼睛背叛了你。”

他们手拉着手在雪地上散步，在这个银白色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好大的舞场呀！”石川望着一望无际的雪野不由的感叹道。

那时舞会刚刚在这座城市兴起，石川所在的大学周末也开始举办舞会，他被女同学拉着下了几次舞场，舞就跳得有模有样了。每次回来他都要抓紧时间帮小果补习功课，有时也教她跳跳舞。

他们在雪地上跳起了舞。他们象两只来自天国的精灵在雪地上翩翩起舞，他们是两只蝴蝶在雪地上相互追逐着，相依相伴，永不分开。

小果脚下一滑，摔倒了，石川忙去拉她，也跟着摔倒在雪地上。他们笑着从雪地上爬了起来，他们相互拍打着身上的雪。他突然拥抱住了她，他热烈的吻着她。

树林里静悄悄的，雪夜静寂得就象一个甜美的不愿醒来的梦。

8陈师傅得了癌症

陈小果的梦想就象六月里的禾苗还没有充分享受到成长的快乐，就遭遇了冰雹，被无情的摧残了。现实有时是很残酷的，它不允许你对未来有太多的想象和展望，就把你牢牢的禁锢在尘埃下面，为你戴上沉重的枷锁，把你变成现实的囚徒。

陈师傅是被康梁背回家的。

那条小街在落日的余辉下泛着青黛的光，有一点点的雾气在小街的上空漂浮着，也是青黛色的，就象是几百年前的旧式街道隐藏在画面的某个角落里，孤凄而又冷清，让人伤感，又令人无限缅怀和凭吊。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虚弱、疲惫而又无奈。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小果常常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黄昏。

中午的时候，陈师傅突然昏倒在工作台上，他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十分惋惜的对病人的家属说“病人活不过明年的秋天，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吧。”

那一刻小果只感到一声闷雷在她的大脑中炸开，她的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的身体晃了两晃，康梁忙扶住她，让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就象遇到了水的泥胎瘫在那里。从走廊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形成了半明半暗的效果，她长长的睫毛在阴影下跳动着。她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空气中有无数的灰尘在她的眼前舞动，在灰尘中她看到父亲那张慈祥的面孔正爱怜的望着她。她的心里酸酸的，但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她不再是需要别人呵护、痛爱的孩子，她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人，一个可以照顾别人，为别人分担不幸和不快的大人。

父亲望着她说 “孩子，我们回家吧。”父亲孩子一样的笑着。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陈师傅最近一段时间常常感到全身无力，头昏，心悸，夜间盗汗，人也变得异常的消瘦。小果有些担心父亲就劝他到医院去检查，他笑着说“我身体棒得很，不会有大事的。即使有大事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全身的零件不灵光了。等你和大川结了婚，我也该退休了。”

前几天他开始吐血，但他还是瞒着妻女，以免让她们知道了会担心的。

陈师傅坚决要求回家治疗，他知道厂里只报销一部份医药费，其余的高额费用对于他们这个贫寒的家庭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不能再增加家里的负担。妻子长期以来一直靠着一条腿一条拐棍生活，家里的负担一下子落在小果的身上，她还是一个孩子呀。明年她要参加高考，她就要成为一名大学生了，他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途。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将成为一名大学生，他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生命就象一根燃烧的蜡烛，它早晚有燃尽的那一天，你可以不在乎它燃烧的长度，但你一定让它燃烧得更彻底更辉煌一些。

9陈师傅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女人

陈师傅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宝贝女儿。虽然他不能为她们带来相对富裕的生活，但他己经尽力了。实际上他也是一名合格的好父亲，好丈夫，这一点她们已经很满足了。

年轻时的陈师傅身强力壮，塌实肯干，他一心想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妻女的生活。在小果刚满周岁时，陈师傅翻盖了老屋，把原来的两间土坯房变成了三间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那个夏天异常的炎热，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棚里，简易棚简直象个蒸笼，闷热得让人无法入睡。在新屋刚刚封了顶，妻子晚上就带着女儿住进了新屋。地上铺了草席，支起蚊帐，那时的妻子同现在的小果一样漂亮，单纯，快乐，欢天喜地的样子，让陈师傅看着心里喜欢。那时的日子过得真是快乐呀。

新屋终于盖好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没有正式搬进新屋，妻子的腿就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左腿不能走路，他背着妻子跑了很多的医院，结果还是让妻子失去了一条腿。那一年妻子刚刚20岁，还是一个孩子呀。他很自责，他没有照顾好妻子。从那以后他加倍的对妻子好，来弥补内心深处的愧疚。现在他就要抛下妻子，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想到这里他心里很难过。

女儿乖巧，听话，一向很孝顺，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天地,他不能拖累她。

此时正是腊月天气，阳光象个中年妇女多疑的目光迟迟疑疑的照射下来，那点温暖就显得格外的可贵。院子角落里堆积的积雪只融化了一点点,泛着黑色的光，白杨树的枝干在寒风中倔强的摇摆着，象写意画里的风景，只有淡淡的几笔。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到院子四周用玉米杆围起的篱笆墙被风吹得歪倒在一边，明年开春冻土融化时，还要重新夹的，这活小果一个人干不了。康梁一定会帮她的，康梁是一个好孩子,他不禁想到。

他又望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香椿树，那是他同妻子结婚那一年栽下的，时间过得太快，转眼20年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变成了一种回忆。不觉之间一滴苍凉的老泪滴落下来，滴落在他那青筋暴露的手指上面。他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那曾经是一张多么年轻，英俊，饱满的面孔呀。岁月在他的面孔上烙上了深深的印痕，现在疾病又将把他摧残得更加面目全非。

也许现在死去，而不是等到明年的秋天，疾病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再离去，不管对于他还是对于他这个家都是一件好事。

他找出前几年家里用来灭老鼠的砒霜，砒霜的颜色已经由原来的乳白色变成了暗黄色，他用它对了半杯水。他就坐在老藤椅上，藤椅是他亲手为妻子编的，每次看到妻子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就会让他想到一只慵懒的猫，让他心生爱怜。现在他就要抛下她，让她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先到天堂里等着她，有一天他们的灵魂会在天堂里会合,那时他们将在天堂里继续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闭上了眼睛，喝了一口，就象要品出其中的滋味一样，那滋味有些象酒，诱惑他喝下第二口，第三口……这时他听到妻子在屋里喊到“小果他爸，你这是干什么？……”接着“扑通”一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他知道一定是妻子从炕上掉了下来，他仍掉杯子，大步的奔到屋里。他抱住了妻子，想把她抱到炕上以免她着凉了，但他感到头昏，四肢无力，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小果的母亲吃力的爬到外面，大喊：“来人啊……”

……

10小果放弃了高考

小果心里很难过，父亲的自杀对她刺激很大，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会抛下她和母亲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即使在得知父亲患了绝症，她也不相信父亲会真的离开她们。父亲是爱她和母亲的，他怎么忍心抛下她们而不管呢。在她心里父亲就是一座大山，现在这座大山倒塌了，他得了病，他象一个孩子似的需要人照顾。她却想离开这个家，远走高飞，到城里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幸福和快乐。她是多么的自私呀，这个家是多么的需要她，多么的离不开她呀。她的生命从来都是同父母的生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只是以前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她特别强烈的意识到只有父母过得开心过得快乐，她才会快乐。

父亲被抢救了过来，张医生乐呵呵的说：“你父亲被送来的比较及时，喝的砒霜又比较的少，现在他没事了。砒霜对白血病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虽然这个课题尚处于研究阶段，但你的父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现在他的病情比较稳定，白血球也有所升高。相信我，你父亲再活一两年都没有问题。”

小果、康梁陪着父亲高高兴兴的出了院，她拉着父亲的手就象小时父亲拉着她的手一样，只有同父亲在一起她的心才会变得塌实起来。

小果神情凝重的把参加高考的课本，复习资料，还有石川送给她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用牛皮纸包好，眼泪还是不由的滴在上面，她很快的擦干了眼泪，毅然决然的把它们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层，用锁头锁好。那是一把沉重的大锁，把她的幸福、梦想、希望和未来都锁在了里面。她已经决定不再参加明年的高考，也不再去想什么未来，她现在要一心一意的照顾好父亲，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让他幸福的度过自己的余生。她不会离开父母，也不会离开这个家。父母需要她，就象小时她需要父母一样，她要时刻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打开这只箱子，她相信只要打开这只箱子，那痛苦就会溢出来将她吞没。她回头看到父亲神情凄然的望着她，“孩子，我知道委屈了你。”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爸爸，我没事的，你早一些睡吧。”

小果同样不能割舍的另一份感情就是对石川的爱。学校就要放寒假了，石川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是那样热切的盼望着他早些回来帮她分担她的痛苦，她的不幸。从小她就十分的依赖他，他总象是一位大哥哥一样的关心她，照顾她。每当她遇到了困难，他总能及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帮她分忧解难。现在她更需要他的关心，他的帮助，他的安慰，但她又不希望他回来，她不愿把他拖入到自己家庭的不幸中来。看一看自己这一贫如洗的家庭，卧病在床的母亲，生命岌岌可危的父亲，这一切她愿意一个人默默的忍受和承担。她是那样的爱他，她希望他能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她很矛盾，所以她就更加的痛苦、苦闷、困惑、迷茫。

每天她都要抽出时间上山砍柴，母亲的腿需要睡热的火炕，但家里已经没有钱买煤了。大雪封山，天寒地冻，每次上山她的收获都很小。康梁有时间会帮她砍柴，她现在十分感谢康梁。

一日黄昏，她砍了一捆柴下山，走累了她就坐在一座破败的寺庙的台阶上休息。以前这里的烟火很盛，文革破四旧时寺庙被砸了，现在这里还住着一位还了俗的僧人。他无儿无女，没有住房，也没有家产，真可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衣著破烂，但干净整洁，他慈眉善目，一幅无欲无求的超然模样。她相信一个内心平静，没有太多的欲望和渴求的人就不会感到痛苦的存在。

她一向不相信神呀，鬼呀，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但在今天，为了父母的健康，她愿意相信，她愿意顶礼膜拜在神的脚下，只要她能赐给父母生命，健康和快乐。

她一步步踏上寺庙的台阶，一步步走向破烂的大殿，金衣和光环被剥离掉的菩萨仍然笑容可掬的迎接着她，她以无比的虔诚在菩萨面前磕了三个头，为父母的安康祈祷。

她内心痛苦，苦闷，迷茫，她需要解脱。她为自己求了一个签，只见上面写到：

求谋为遂苦奔波，

眼前求得也成磨。

不如守旧待时到，

只好安心遂缘过。

她一下子就愣在那里，难道这是天意？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不敢多想，掏出口袋里仅有的两块钱塞到老人的手里，匆匆的下了山。

落日、寒鸦、孤寺成为冬夜里最凄凉的一景，小果的内心就象那岩石上反射出的雪光一样寒彻骨。

11从这一刻起，我决定不再爱你

小果喜欢在老枫树下散步，喜欢听麻雀飞过树梢时振动翅膀的声音，喜欢听老枫树发出的细语。在老枫树下面思念一个人，将成为她以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唯一的安慰和快乐。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平凡而又琐碎的事情，在今天的回忆里也变得十分的温馨和美好。往事被岁月串成了一串串的珍珠，在暗夜里熠熠的闪亮，它们将照亮她孤独的人生旅途，将陪伴她度过漫漫的长夜。

她现在不敢去想什么未来，也不知道未来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同样不敢对未来抱有任何的奢望和期盼。她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忘记过去，勇敢的面对现实。

三天前她已经写信给石川，正式提出了分手。那封信她写了很久，她感到心被撕裂般的痛，那种痛一直压在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要亲手打碎属于自己的幸福，她要亲眼看到自己的梦破灭，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过程。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字也写得潦草而又东倒西歪。泪水打湿了信纸，字迹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只好把信撕了重写。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读出她的痛苦。她要把她的那颗心，把她对他的那份爱都隐藏在冰冷的文字下面。这时她真想大哭一场，但她不能惊动隔壁的父母，她不能让他们再伤心了。她用手捂着嘴，眼泪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滴在信纸上。

书桌上那盏破旧的台灯发出昏暗的光，无精打采的落在她的信纸上。那轮弯月悬在半空中，从窗口斜了进来，她定定的望着那轮弯月，想象着他读到这封信时的情景，他会震惊，会伤心，会生气……这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情景。她只希望他能幸福，能够快乐，她不想伤害到他，但她现在只能如此了。

写完这封信她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决心才支撑着她写完这封信。

她穿上一件外衣，她要把信连夜寄出去。她相信如果让这封信在她的书桌上静静的躺一夜，第二天她一定没有勇气再把它寄出去，那样她今天晚上的所有努力都会赴之东流。那时她会不顾一切的回到他的身边，不去想什么未来。有几次她真想把这封信撕个粉碎，但她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当一个人面对最痛苦，最艰难的选择时，她常常会对自己说，“一切随缘吧！”，她也想这样做，那样她就可以逃避今夜的痛苦，但她不能这样做。她知道如果石川知道了这一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她的苦难就象是一片沼泽，吞没了她，也会把他拉下水，他将同她一样在苦难中挣扎，她不愿看到这一点。他应该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她希望他比她更幸福，更快乐。

她轻轻的推开门，以免惊动了熟睡中的父母，但母亲的声音还是追了出来。

“小果，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里呀？”

“妈，你快睡吧，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父亲的叹息声又传入了她的耳朵，听得她的心里酸酸的。

阀门厂门口有一个信筒，距离她家大约500米的样子，她每天经过这里，但今夜这段路程变得遥远而又漫长。寒风在她的胸腔里窜来窜去，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她的心里也是空空落落的。

她最后吻了吻信封，眼泪再次滴落在上面。随着信件跌落进了邮筒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同时她也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爱情的十字架，她变成了一个自由的人，不再为情所伤所累所痛。从此以后她将在灰暗的日子下面讨生活，不再有希望、梦想和期盼。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寒风很快就把她的叹息吸干净了。

从这一刻起

我决定不再爱你

眼泪中告诉自己

爱失去了重量

就象那落叶在风中飞

风吹乱了我的长发

遮住了我的眼

看不清你的脸

知道你同我一样的心碎

不能再爱你

寒风中告诉自己

不奢望你的谅解

但相信有一天你能明白

看着你的背影在那棵老枫树后面消失

从此以后

冰冷的世界里没有你

我愿守侯旧梦

永远在你身旁

爱让人一生孤独

为了你

……

冬日的黄昏清冷而又孤寂。天空惨白惨白的，象新寡人的面孔，透着几分的伤感和绝望。寒风横扫过的田野，满目的凄凉的景色。

狂风中的老枫树有些象被逼嫁的新娘，努力抗争着，呜呜咽咽着，又无力改变什么。

在小果童年的记忆中，这棵老枫树是世界的中心，也是她童年幸福、快乐的中心。

据说抗战时有一名战士牺牲在这里，当地村民为了纪念他，就在他牺牲的地方栽了这棵枫树。也许是因为吸吮了革命烈士的鲜血，这棵枫树不但长得枝繁叶茂，而且身姿婀娜，在远处从不同的角度观赏它，它都成扇形向四周伸展着枝叶，很是漂亮，尤其在秋天，那是无数把火红的扇子在水源村的上空快乐的舞动着。大人们喜欢在老枫树下乘凉，孩子们喜欢在老枫树下玩耍，嬉闹。这里常常成为孩子们的乐园。

小时侯家里穷，货币也不太流通，大人们辛辛苦苦的干了一年，年底也分不到几个钱。有了钱也舍不得花，捂在怀里，就象钱能生钱一样。母亲们常常靠养几只鸡生出的蛋换回一年的盐钱，还有孩子们口袋里几块糖、夏天的一，两根冰棍。那时两颗大一些的鸡蛋能换五根小豆冰棍，一颗小一些的鸡蛋能换两根冰棍。

常常来水源村卖冰棍的是一位皮肤晒得黑黑的骑自行车戴顶白帽子的老太太，孩子们都叫她老黑太太。孩子们都喜欢老黑太太，只要她的叫卖声在街上响起，孩子们就会从家里跑出来，跟在老黑太太的屁股后面跑半条街。小果小时很听话，她从来不吵着跟大人要冰棍吃，因为她知道家里没有母鸡，也就不能用鸡蛋换冰棍吃。夏天她也想吃冰棍，她常常跟在老黑太太的自行车后面，羡慕的看着那些手里举着冰棍的孩子们，汗水从她的小脸上流下来。

一天中午老黑太太的叫卖声刚刚在小果家的门口响起，她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她刚跨出大门就看到石川一只手里举着一根冰棍，另一只手接在下面向她小跑过来，他担心冰棍化掉了，跑得有些喘。热气很快吸掉了冰棍上的凉气，冰棍纸湿湿的贴在冰棍上面。看到他，她露出豁了两颗门牙的嘴笑了。

“妈妈刚给我换的，我还没有吃呢，你先咬一口吧。”他小心翼翼的撕下冰棍纸，冰水一滴一滴的顺着冰棍纸滴下来。她伸出小舌头先舔了舔冰棍上滴下的冰水，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闭上了眼睛说：“真甜，真好吃！”

他们站在老枫树下面，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冰棍似乎太小了，咬了几口就吃完了。她舔了舔冰棍棒说“冰棍棒也是甜的。”他也舔了舔手里的冰棍纸说“冰棍纸也是甜的，甜是可以传染的。”

小果无限向往的说“长大了我要买一箱的冰棍，坐在这里，你吃一根，我吃一根，你再吃一根，我再吃一根，一口气吃好多好多的冰棍，那多幸福呀！

大川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我才不象你就知道吃。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他无限自豪的说。

“科学家是做什么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又想了想说：“科学家就是科学家吗，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夜色一点点的在水源村的上空聚拢了起来，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把水源村裹在一个甜美的梦里面，慢慢的沉入睡眠。

这时一只瘸了一条腿的野狗一蹦一跳的走到她的面前，在她的脚前停下来嗅了嗅，它就那样哀哀的望着她，她摸了摸它的头，她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野狗又摇了摇尾巴，就消失在黑夜里。

陈小果感到头有些昏，全身无力，她靠着老枫树的树干慢慢的坐了下来。一群麻雀从她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空气中涌动起一股寒意，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她感到特别的冷，她抱紧了肩膀，头偎在臂弯里，听着寒风在她的耳边低吼着。

这时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她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人正无限爱怜的望着她，她真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她没有。

他脱下他的棉大衣裹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说“这么冷的天你只穿一件毛衣会感冒的。”他按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不理我的，我一接到你的信就跑了回来，你看我这一头的汗。”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她感到一片的湿热，她掏出了手娟帮他擦干了汗。他从大衣外面抱住了她，用头抵着她的额头说；“小果，你一定是冻坏了，你在发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闭上了眼睛，把头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感到这是一种幸福，一种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拥有的幸福。她愿意此刻就死在他的怀里。

“这几天夜里，我总是梦见你，梦见你在哭，醒来后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太想你的缘故，如果不是这几天要考试，我早就回来了。

小果，是不是你最近学习的压力太大，才让你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其实你读不读大学我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你喜欢读书我才支持你考大学，我是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放弃高考，我们仍象以前那样快快乐乐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吗？”

她推开他艰难的说道“大川，不是这样的。最近我常常的想，我们在一起可能不太合适，即使将来走到一起也不会幸福。”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更合适的妻子。”

“不”他大声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合适更相爱的了。小果你还记得吗，你7岁我9岁那年，就在这棵老枫树下面，你对我说，‘长大了，我们也要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也许你忘了，但我一直都记得。”

小果苦笑道：“那是小时的玩笑话，当真不得。”

“小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好违心的说道，“大川，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哥哥一般，我们之间的感情，兄妹之情更多一些。”

他打断了她的话，大声的说：“这不是理由。”

她只好狠了狠心说“我己经爱上了别的人。对不起，大川。”现在她只能如此了，她不能让他对她心存幻想，他只有完全忘记了她，他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不可能，决不可能。你怎么可以爱上别的人呢，告诉我，他是谁？”他的那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

“大川，你就别问了，我己经不再爱你了，也不可能再爱你了。请多保重吧。”

他双手捂住了脸，痛苦的蹲在地上，他的身影显得矮小而又无助，两行泪从他的手指逢里流了出来。

她的心在颤抖，她感到她的骨髓都在颤抖，她的心都碎了，她担心自己会摔倒，她的背又靠在老枫树的树干上，头顶上那轮凄恻的月亮照在她的脸上。她不敢去看他，哪怕再多看他一眼，她相信她就会象一滩水似的蒸发掉。

他猛的站了起来说“你说爱我的话，在我耳边还是热的，现在你却爱上了别的人，这个世界到底应该让我相信什么？”

他踩着脚下的积雪，踉踉跄跄的向远方走去，那远去的脚步声就象踩在她的心上。她知道她的心从此以后已经完全的死掉了。

小果病了，她一直发着高烧，康梁时刻守在她身边。

学校放寒假了，石川一直没有回来。

12我在城里看见石川了

一天，康梁吞吞吐吐的对小果说：“我在城里看见石川了。”

小果一愣，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最不愿提起又常常会情不自禁想起的名字，她低着头继续踩着缝纫机，把自己烦乱的心绪都隐藏在缝纫机喀喀的响声里。她正忙着给父母做新衣服，快过年了，她一定让父母穿上她亲手做的新衣服高高兴兴的过年，就象她小时候穿上新衣服过年一样高兴。父母老了，越来越象个孩子，象个孩子似的依赖她，信任她。虽然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很窘迫，她还是从供销社买来了布，亲手为他们裁剪好，她要趁休息的时间把衣服做好。

康梁继续说到；“是在公园门口，他同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在一起……”

她“呀”了一声，缝纫针扎破了手指，一滴鲜红的血冒了出来，她把手指含在嘴里。他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吗，当它真的变成了事实时，她的那颗渐渐麻木的心又被刺痛了。她继续踩着缝纫机，不让自己的痛苦，慌乱和烦燥表现出来，她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忘记过去，忘记曾经有过的美好。

“小果，你听到了吗，他现在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他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不应该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别人可以欺骗你，但我不能够这样做。”

她从缝纫机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天空灰蒙蒙的，天地连成一片，形成一种混沌的状态，要下雪了。

“谢谢你，康梁。其实我同石川已经分手了。”小果木然的说道。

康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真的吗？”他转而变得愤怒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嚷道：“一定是石川那小子考上了大学，就变成了陈世美，我最瞧不起这种人，看我怎么教训他。”他说完转身就走。

小果忙拉住了他说道：“康梁，请你不要误会他，是我提出分手的。我现在这种状态再跟他谈下去，没准就耽误了他。石川是个好人，他应该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我而耽误了前途。”

康梁认真的看了看她，然后低下头说到，“小果，你真是太善良了。”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儿，一会儿的功夫，零星的小雪变成了漫天飞舞的大雪，天地连成了一片，那雪白得让人心颤。

13水牛角

康梁从民间得到了一个偏方，用犀牛角粉、当归、炒赤药、粉丹皮、大生地、天麦冬等一起煎服，可以活血通淤，治低烧不退，夜间盗汗等症状。自从得到这个偏方，康梁同小果如获至宝，其他的药方还好配一些，独独这犀牛角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小果一筹莫展，后来听老中医说，可以用水牛角代替，量多放一些，效果是一样的，于是康梁准备南下去寻找水牛角。

他向厂里请了假，夜间爬上火车，口袋里装着几十块钱，又带上小果亲自烙的玉米饼上路了。玉米饼黄澄澄的沉甸甸的，揣在怀里心里感到特别的塌实，就象怀揣着某种希望和幸福。

康梁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下火车后他才发现他的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偷偷走了，他又是气又是恨。他即恨小偷又恨自己，即使他被小偷偷走了，那钱也不能被偷走呀。这是救命的钱，没有了钱，怎么去买水牛角，没有水牛角就治不好师傅的病，这样不但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小果。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的头上能够长出两根水牛角来。

现在他只剩下挺而走险这唯一的一条路了，半夜里他借着月光溜进了一座小村子，他先在后窗台下偷听了一会儿，确定这户人家己经进入了梦乡,他才放心大胆的溜进了牛棚，他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一点点的锯水牛角，那头老水牛性格温顺，倒很配和他的工作，他暗中庆幸自己的运气还不错。锯的嚓嚓声还是惊动了起夜的农民，他以为遇到了偷水牛的人，他悄悄的找来几位村民把他堵到牛圈里一顿揍。

后来农民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很是感动，夜里不但让他留宿，早晨还免费提供了早餐，临走时还送给他两只一尺多长的水牛角。康梁这是因祸得福，兴奋异常，感动得他直向老农作揖。他扛着水牛角就象一名打了胜仗的将军神气活现的回到了水源村。

14春天来到了水源村。

春天来到了水源村。

小果一早上山挖了野菜，她把小一些嫩一些的野菜挑出来，洗干净沾酱吃，大一些的野菜包了香喷喷的野菜馅饺子。家里还有几分的自由地，康梁早上帮她翻地，只等着春雨降下来再播下菜籽，这样一年就会有菜吃。康梁翻完地一进屋，小果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他憨憨的笑了，说：“还是留给师傅吃吧，我不饿。”师傅笑眯眯的说：“我和你师母都吃完了，这是小果特意留给你的，快趁热吃吧！”

他感激的望了小果一眼，孩子似的笑了起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放着光。

小果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枣树，她相信枣树一定会活下来的，秋天也一定能结出大红枣。大红枣补血，她相信父亲吃上她亲手栽的大红枣，他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栽枣树那天她找来两条红布条系在树枝上，康梁也过来帮忙，父母都出来围观，他们围着枣树品头论足，就象它们是一件很重要的工艺品。

她每天站在枣树下面，盼望着枣树早些发芽，然后再盼着它们早一些开花。当看到叶子下面终于长出来了一嘟噜一嘟噜的小米粒大小的淡绿色的小包包来，她终于开心的笑了。不久小包包一点点的变大，开出一朵朵淡黄色的五角形的小花，开始只有那么几朵，慢慢的满树满枝都是小黄花，闹哄哄的挤在枣树叶子下面，看着让人心里喜欢。夏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小黄花慢慢变成了一枚枚青涩的小枣。但令人失望的是青枣在变成红枣时化掉了掉在了地上，秋天只结了那么几颗大红枣。

这一年的秋天，小果同康梁结婚了。

他们去领结婚证的那个早晨也是一个很美好的秋天的早晨，小果恍若觉得是她去年到青源大学找石川的那个早晨。现在是物是人非，一切都恍若梦中。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让人伤感的物资，小果的鼻子酸酸的。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秋日的田野上，矢车菊在他们的脚下漫不经心的舒展着，有一种懒懒散散的姿态。

“小果，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吗？”康梁停下脚步，他望着矢车菊暗绿的叶子问道。

“难道你后悔了？”小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

“不是的”他急忙的辩解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担心让你受了委屈，不能给你幸福。”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就象作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被大人的谅解。

“大康，你不要这样说，你的身上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好品质，跟你在一起我感到特别的塌实。”小果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大康，如果要说的话，是我拖累了你，让你吃了许多的苦，让你承担起了这么重的负担。”

“不，小果，我是心甘情愿的走进这个家庭的，跟你和师傅生活在一起，我感到特别的幸福。

小果，我会对你好的，我一辈子都要对你好。”他又喃喃的说道。

“大康，你是一个好人，”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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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如果我比牛顿早出生几年,我就是大科学家了

乐乐玩了一会儿,就很自觉的搬来了一张小桌子坐在他的身边写作业,康梁继续清理着他的虾须、虾脚、虾头。一会儿乐乐抬起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我比牛顿早出生几年,那有多好呀,现在我就是大科学家了。”

康梁被搞得一头雾水,他望着儿子闷声问道,“这是怎么说?”

“爸爸,你想一想呀,如果我比牛顿早出生几年,向世界宣布苹果掉在地上是因为地球具有万有引力的人就是我康乐乐了,我也知道地球具有引力呀！那我不就象牛顿一样是大科学家了吗！”

康梁被逗得哈哈的大笑,他拍了拍孩子的头,说“你一天都想什么呢?尽做白日梦。如果不是牛顿告诉你地球具有万有引力,恐怕你现在也不知道。安心学习吧你。”

乐乐有些不服气，他歪头想了想，又继续做作业。

“儿子，过来帮爸爸贴块风湿膏。”

房间终日不见阳光，阴暗，闷热，潮湿，夜里热得睡不着，只能开着风扇，他受了风，这个夏天他的身上贴满了膏药，他一走过去，一股药味就会迎面扑来，乐乐称他是一座流动的医院。

乐乐嘟囔着嘴，不情愿的走过来。

“看看你，让你干点活就老大的不情愿。”

“人家在做作业吗。爸爸，你常说小时侯总穿带补丁的衣服是不是就象你现在这个样子呀？”

他一愣，然后大笑到：“好儿子，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个比喻象。象我，象我。”

乐乐小声嘟囔道，“我才不象你呢，象你就没有出息了。”

他给了儿子一把掌；“说什么呢你。”

乐乐吐了吐舌头，继续做作业。

“爸爸这件皮衣需要保养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背靠在树干上，他突然感到有些累。

小果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周末她总是很忙，康梁已经做好了饭菜同儿子坐在树荫下等着她。黄黄的蛋羹上飘着油花，虾仁晶莹剔透，看着就特别的有食欲，他又炒了两个青菜，半大碗黑乎乎的虾酱。

“大康，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了，我有事情还要出去一下。”

他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去吗？是不是又要去找石川？”当然他只说前半句，那后半句只能咽在肚子里。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孩子说的。

“妈妈，你快尝尝爸爸做的虾酱，苦死了，还说是什么高钙食品呢。”

他的脸一沉，筷子“啪”的一声拍在饭桌上，盛蛋羹的碗在桌子上蹦了两下，虾仁同着油花争先恐后的从碗里逃了出来。

“不爱吃就别吃。”他低低的吼道。

乐乐吓得大哭了起来。

小果搂着孩子说，“大康，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的说吗？”

他不说话，蹲在一边闷头抽烟去了。

夜里他又去找田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作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只有去她那里，他才能得到安慰，他的心才会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她好象在等着他。她穿了一件粉色的丝质吊带睡裙，乳房象两只随时准备跳出来的小兔子，她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香烟，他知道她是不吸烟的。看到她，他就有些难以自持，难免又是一翻水深火热。

回到家里，小果还没有回来，乐乐一个人站在大树下等着他们。看到他，乐乐飞快的跑过来抱住他，哭道：“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害怕。你们是不是都不想要我了？”

他心里很难过，他抱着儿子说道：“乐乐，别怕，有爸爸在呢，爸爸是不会不要你的。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妈妈有事情，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他想等小果回来一定要同她好好的谈一谈，如果再这样下去，等待这个家庭只有一个结果，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是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他更爱这个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家。

16小果的父亲去世

在一年的秋天,小果的父亲去世了。几年后她的母亲也离开她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追随她所爱的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心里空空落落的。

父亲去世那一天，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康梁说，看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她平静的回到家里。对于父母的离去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对父母的爱全部都表现在平日里对他们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照料中，她把她少女时代的青春、梦想和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们，从这一点上看她已经尽到了一名子女该尽的职责。

随着他们的离去，她象一头负重的老黄牛，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可以抬头望一望蓝天，闻一闻青草的味道。她象一只被囚禁了多日的小鸟，终于可以重新飞向蓝天。那一刻她感到自由的存在，她要向小鸟一样从新振翅高飞。

当她被钉在亲情的十字架上时，她愿意终生被奴役。但随着父母的离去，她重新变成了一个自由的人，她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她已经同幸福擦肩而过了，难道她现在就没有重新获得幸福的权利和机会吗？

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石川的思念，虽然她曾不断的压制这种情感，但那思念就象是一株小小的幼芽，不断的生出根须来，不断的从尘埃中探出头来。

她常常看到自己孤独的灵魂，在省城的上空飘荡，在早晨的第一道霞光里，在月朗星稀的夜色里，在孤独的游荡着，在苦苦的寻找着她那一生中最爱的人。她相信他的灵魂一定也在某处等待着她，等待着与她汇合的那一天。

她对康梁充满了感激之情，在她最痛苦，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康梁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给予了她最大的也是最彻底的关心和帮助。从这一点上她将永远的感激他，尊重他。在心里她更愿意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哥哥，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一位亲人，她可以象爱父母一样的爱他，但她不能把她的爱情给他。在少女时代她最纯真的爱情曾为一个人燃烧过，虽然它被现实的冰水无情的熄灭了，但她相信如果有一天爱情可以死灰复燃，她的心仍然会为同一个人而跳动。

她对康梁尽着一个妻子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现在他们搬到了阀门厂的职工宿舍楼，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虽然不大，但在母亲去世后，这个家就显得空空荡荡的。现在他们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一些。

“现在你怎么总是心神不定的，你的身体虽然生活在这个家里，你的魂儿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一天晚上，康梁靠着厨房的门，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忧心忡忡的望着妻子说道。

小果不由的一怔，她正在做晚饭，晚饭是白菜炖粉条，她正在切白菜。每次下班康梁都是先奔厨房，找一些吃的先垫一垫他的胃。她望了他一眼，想对他笑一笑或撒娇的说，“你才会灵魂出壳呢！”然而她的笑凝固在牙齿上，有些涩，有些生硬，还有些难堪，她的声音也哑在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康梁有些失望，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笑得真难看，你父母死那会儿，也没见你这样过。跟我在一起生活，你就真的那样痛苦吗？”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就象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哪怕是理直气壮或无理取闹的同他大吵一次也好，但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康梁气愤的丢掉手里的馒头，馒头在水泥地面上弹了一下就滚到水池下面。他“啪”的一声摔上房门走了出去。

她的心不由的也随着那“啪”的一声门响剧烈的跳了一下，她仍掉了菜刀，扑到卧室的床上大哭了一场。她突然感到这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两个人共同的未来，也找不到再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她不能伤害康梁，她也不想伤害他，康梁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她就那样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次，她发现这样哭过后心里好受一些。些。

康梁半夜里才回来，小果还没有睡，她一边看电视一边给他织毛衣。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用很重的步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象一只不肯停下来的陀螺，一会儿滚进了卧室，一会儿又上了阳台，一会儿又进了储物间，所到之处，房门响成一片，小果织着毛衣仍然没有理他。最后他从水池子下面找到那半个冷馒头，把脏的部分撕掉，坐在她的旁边大嚼了起来。她想告诉他锅里还有热的馒头，饭菜都热在锅里呢，但她张了张嘴，话又咽了下去。

夜里两个人背对背，谁也不理谁。

17小果去找石川

第二天，小果起了一个大早，坐头班车进了省城。

青源市离省城大约有5、6个小时的车程，小果到省城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在小吃部里吃了几个包子，胃被填满后就变得服帖了起来，也变得很满足的样子，她不再为一路上咕咕叫个不停的胃担心了。

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看着由钢筋水泥堆砌起来的高楼大厦，身边象水一样流过的汽车和一张张木然的面孔，她感到特别的孤独。她就象一阵风从楼群的缝隙里吹过来，孤独而又毫无依托，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省城。

也许错过了，一生中都不会再有相逢的机会。

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寻找着心中尚存的一点点希望和梦想，脚步不由的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走在他曾走过的街道上，呼吸着他曾呼吸过的空气，看着他曾无数次看到过的街景，她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这么多年，她知道关于石川的唯一的一点消息是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省城，他同孙格菲结了婚，那个她曾在他的宿舍里见到过的女学生。

她在潜意识里想再次见到石川，想与他重温旧梦，但她又十分清醒的意识到这是多么的不现实，他们各自都有家庭，要打破它，就要面对来自社会，来自家庭的各种压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这一切。生活已经把他们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层面上，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颗因为相爱而燃烧跳动过的心。

冬日的阳光冷漠的照在她的身上，她站在过街天桥上，看着桥下那一辆辆飞弛而过的汽车和人行道上人们来去匆匆的身影，她突然感到有些累。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不用多看就知道他是谁。她相信不管他的外表发生多大的改变，她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他比以前胖了一些，也壮了一些，他变得稳健而又成熟。他大步的向她走过来，她听到她的心脏在剧烈的撞击着她的胸膛，她感到头有些昏，她用力的抓住了护拦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他的目光似乎扫过了她的头顶，又茫然的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他大步的从她的身边走过去，他快速的冲下天桥去追赶那辆马上就要驶进站的27路公共汽车。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下意识的跟着他跑下天桥，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间，她也挤上了公交车，车门在她的身后“吱扭”的一声关上了。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车上人很多，他一直站在前门，目视着前方。她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隔着无数个人的肩膀无限伤感的望着他，他离她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遥远。她突然感到特别的悲哀，有无数的东西阻隔在他们中间，她知道有些东西她是无法跨越的。

公交车咣咣铛铛的向前行驶着，每一站都有不同的人上车，又有不同的人下车，他们没有共同的终点。她站在那里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真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永远的停留在这里。

他在动物园下了车，那里有他的妻女在等着他，他早答应了要带女儿到动物园看猴子，但由于工作忙一直没有时间，今天他下了早班就急急忙忙的赶到动物园与妻女汇合。

他的女儿很可爱，她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甜甜的说道，“爸爸，吃糖葫芦。”他爱怜的抱起女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乖女儿，爸爸不吃糖葫芦，你吃吧。”他的妻子接过了他手里的提包。

这时他不经意的转过头，猛然看到了正注视着他的陈小果，那一刻他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小果依然年轻漂亮，只是有些憔悴，此时她正无限哀怨的望着他们，他的心又不由的颤栗了起来。

他对她曾有过的怨恨、不满，由她引起的种种痛苦、烦恼，以及对过去的某种带有绝望的记忆又慢慢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痛苦的感觉让他那颗日渐麻木的心又剧烈的痛了一下。当他重新面对她时，他发现他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了她。他的眼睛有些湿，他真想走上前去，帮她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并轻轻的拉住她的手，问道；“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但他知道他不能够这样做，此时他的妻子正表情复杂的望着他。他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的那张脸由于各种情感的激烈交锋而变得扭曲变形，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他妻子的眼睛，此时只有他的女儿无忧无虑的吃着糖葫芦。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抱着女儿，领着妻子，象陌生人一样从她的身边走过去，脚步迟缓而又沉重。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呀，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背后那双他永远也望不了的眼睛正无限伤感的望着他，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酸酸的。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走到了动物园门口，妻子排队去买票，他望着妻子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上前去，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有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他不去看妻子的眼睛，也不等她说什么转身就走。

他不顾一切的向来路跑去，此时他的心中只有小果一个人，只有水源村那棵在风中舞动的老枫树。他飞快的跑着，就象在追赶那些已经流逝了的岁月和那些已经丢失了的幸福。

路上的行人很多，他在人群的缝隙里象蛇一样的穿行，他又象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干渴而又绝望。行人一个个的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他再也不能从人群中找到那张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脸。陈小果已经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这不是她多年前一心期盼的所爱的人的幸福吗，她曾多少次在心底默默的祈祷，为他的幸福、快乐而祈祷。今天她目睹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快乐和美满，他有一位贤淑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应该是幸福而又满足的。但是今天她却快乐不起来，心中有一丝丝的失落，现实把她心中残存的一点点的希望和梦想都击碎了。

走在陌生的城市的街头，她象一只飞蛾，跌跌撞撞，没有终点，也没有最后的目的地。走累了，她就随便登上了一辆不知道终点站是哪里的公共汽车，一路上麻木而又茫然。公交车最后驶进了终点站，那里正在修路，到处是尘土飞扬，她就把自己也变成了一粒尘埃，在空气中沉沉浮浮，飘飘荡荡，找不到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