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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其他小说   会员:chengdiwin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0/3/15 22:49:20     最新修改:2010/3/17 20:07:40     来源:本站原创 
小说名:《小桥流水人家》
【原创剧本网】作者:陈迪文
 
 
 
 
在遗忘的角落
怅然若失
日子里堆积着伤痛
萦绕左右,挥之不去
无数次问自己
前方的路有多远
在路的尽头是否有一个依靠
你就这么离去
留下折磨和煎熬
曾经健全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折一只风筝抛到风里
带回你归来的消息
慰藉我麻木的心扉
遥望苍穹,苦苦等待
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彷徨
希望——不再归来
1
      每当夜深人静时,文小珊都会悄悄落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黄昏,那个宣告幸福终结的黄昏。从此她成了夕阳下的断肠人。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地上足有一尺来厚,人走上去咯吱作响。夕阳下一个痴情女子疯狂地追着她的男人。他要离开她和三岁大的孩子到很远的地方去。他走得匆忙,走得坚决,或许这一去就没有回头路了。她不停奔跑,不停呼唤,趴在雪地里哭得肝肠寸断,哭声在山谷中回荡。
      文小珊和方啸天是在县文工团相识的。文小珊是文工团业余学员,方啸天是文工团团长。两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恋爱半年便草草结婚。方啸天的父亲是某军团长,母亲也是军中干部。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媳也是一位军人。而文小珊只是工厂的普通职员。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遭到二亲强烈反对。方啸天义无反顾追求真爱,追求幸福。为了跟文小珊在一起他不惜跟父母反目。文小珊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一心想把自己所有的爱和青春都奉献给方啸天。他们度过了一段甜蜜而幸福的日子。结婚第二年有了个男孩。他像个小天使降临到他们身边,生活中又增添了许多美丽的音符。他们的爱情也因此到达了巅峰。
      不料一天夜里,孩子高烧不退。当他们把他送到医院时,他的脑子已经烧坏了。医生说他长大后是个低智儿。从此,他们在痛苦中度日。直到三岁,他连爸爸都不会喊。方啸天再也受不住了,他曾经憧憬的幸福生活不是这样的。他想从阴影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文小珊过着木偶似的生活,她早已麻木不仁了。可怜的孩子对此一无所知。他那天真的头脑里存不下一丝复杂的念头,一切都是那么简便,那么平凡,那么自然。
      一天下午,方啸天悄悄离开了。他不愿在痛苦中挣扎,不愿面对可怜的孩子,不愿跟“木偶”生活。他无数次责备自己,这一切都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听了父母的话不和文小珊结婚,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无尽的痛苦让她一人承受。
      方啸天走后不久,文小珊把儿子带回乡下老家,母子俩相依为命。无论别人说什么,文小珊都深信方啸天会回来的。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依然杳无音信。可怜的文诺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父爱的滋味。他做梦都想梦见爸爸,他对爸爸的思念好深好深。文小珊渐渐意识到了自已的天真和可怜。只要一面对低智儿她就怒火中烧,对他百般刁难。好像他是整件事的导火线,是她痛苦生活的缔造者。可怜的文诺都十六岁了却只有五岁孩子的智力。他是无辜的,是这段爱情的真正牺牲品。
 
2
     汩汩清泉从石缝间涌出,沿着崖壁飞泻而下。六股泉水汇成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小溪在山涧盘旋曲折,喧腾飞溅,悠然流经文家村。文家村的先民给它取了个优雅的名字——碧悠溪!它是一条美丽的小溪,清爽宜人,香甜可口。溪面之上横穿一座古朴精巧的石拱桥——文家桥!它和碧悠溪成了文家村的标志性事物。累了一天的村民只要站上文家桥就会倍感轻松。踏着古色古香的小石桥,望着绿幽幽的小溪,心中会有一种说不出甜美滋味。这种滋味一直为当地村民所传扬。外地人到文家村都会前去领略一番。
      阳春三月,桃色满山。春风轻拂着山中桃树,粉红的花瓣漫天飞舞,碧悠溪成了一条花瓣溪。粉色的小精灵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斑斑红点,给碧悠溪平添了一层神秘而美丽的光彩;文家桥上花瓣零落一地,一条古典幽香石径活脱脱呈现在人们眼前;小溪两岸杨柳依依,桃李争春,春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文家村。这等美景谁不为之陶醉呢?
      文小珊下班路过文家桥。看着溪中漂流的桃花隐隐感伤。虽然已过去十三个春秋,方啸天给她带来的伤害仍历历在目。她坐到桥栏上,自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文小珊是落花,方啸天是流水。他好无情,好无情啊!丢下咱们母子就走了,连封信都没有。哎!苦命的人哪!”发呆之际,村里有人喊救火,她闻声朝文家村跑去。
      方文诺整天跟几个小伙伴在村子里游玩。他们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儿。时常也会闯出些祸事来。小猴和丰丰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小猴念小学一年级,丰丰跟他在同一所幼稚园。管祠堂的文五爷给文家村的孩子们编了个顺口溜。“东村两个小顽童;西村六个臭皮匠;南村五姑娘长得俏;北村有个痴傻小儿郎。”这个顺口溜时常被孩子们传诵。东村两个小顽童指的是小猴和丰丰。北村那个痴傻小儿郎自然是方文诺了。
      这天早晨,方文诺跟丰丰他们去后山抓蚂蚱。带回村后,打算寻个地儿烤蚂蚱吃。二愣子家有一间竹楼,楼上是柴房,楼下是牛圈。竹楼后有一方光滑的石板,算是理想的烧烤场。文诺照看小蚂蚱,小猴放哨,丰丰则上楼偷稻草。三人齐心协力把蚂蚱烤熟了。还没来得及品味,竹楼烧起来了。熊熊大火像一座火山屹立在三个童心未泯的孩子面前。它好强大,好可怕,他们选择了逃跑。两个小顽童害怕责骂,跑到后山躲起来了。小文诺匆匆回家提水前去浇火。虽然这很难将火熄灭,但他不愿放弃,在火场与碧悠溪间往返三次,直到火苗把竹楼吞噬。二愣子他娘哭天喊地,硬说牛死在火里了。乡亲们救火的救火,安慰的安慰。平静的村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当文小珊赶到现场时,文诺提着小木桶呆呆地望着烤焦的竹楼,满脸黑灰,浑身是水。二愣子他娘使劲抓紧木桶,边哭边说:“你这挨千刀的小杂种,你还我牛儿呢!你快快还我牛来!还我牛来…………”他满脸无辜,被她吓得惊慌失措。文小珊冲过去扶起她,问:“你告诉我?这火是文诺放的吗?”她点了点头,说:“我赶到时只有他一人在场。不是他放的火是谁呢?哎呀!我的牛哟!这叫我怎么过活喂!它可是咱家里头最值钱的活物呢?我疼它都胜过咱们二愣子呢?我的牛哟,你就这么走了,以后谁给咱家犁田耕地喂?我的牛哟………………。”
     文小珊的心落入了万丈深渊。一头牛值上千元,她拿什么来赔呢?她一把拉过文诺,狠抽了一个耳光。“你居然放火烧别人的房子。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叫你别去干坏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一头牛啊!你要我怎么赔人家?你说呀!你说呀!你这个讨债鬼!”接着又是一阵抽打。他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想告诉她他心中的冤屈,可他根本无法表达。他只会不停说:“疼啊!疼啊!…………别打我了……我没放火……我没放火。”
     回家后她让他跪在堂屋,提起笤帚又是一阵毒打。她想把这十几年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到他身上。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好可怕。伤痕一道道刻遍每一寸肌肤,印入幼小而脆弱的心灵。
     他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大叫:“好疼啊!好疼啊!我知道错了,妈妈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她像疯子一样来回抽打,他边躲边往里屋爬去。她抓住他的手臂拉了出去,他一下子仰躺在地上,口中大叫:“爸爸救我!爸爸救我呀!爸爸救我呀!………………”
     文小珊被深深地震撼住了,手中笤帚跌落下地。这句爸爸救我终于把她唤醒了。她跪下地去抱他的肩膀,他惊慌躲到墙角。他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惶恐地盯着她,不停打着寒颤。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意识到这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伤害。她握住他的手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喊爸爸救你?你没有爸爸呀!”
     他边哭边说:“小猴和……丰丰……都有爸爸。我也想……有个爸爸!每次……小猴被妈妈……打的时候,他爸爸…………都会救他的。呜……呜……我也想叫爸爸……来救我。我……真的……好想有个爸爸……来救我。那样我就……不怕被你打了。呜……呜……呜……爸爸救我!爸爸快来救我啊!”
      “别喊了……求你别喊了。一切都是妈妈的错。我是个坏妈妈,是天底下最坏的妈妈。”
     她把他紧紧拥入怀里,心中有懊悔,有疼惜,更有无尽的痛楚。
     “我可怜……的孩子。我怎么……下手这么重呀!你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呀!我一定是疯了,疯得无可救药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知道错了,求你原谅妈妈。妈妈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打你了。请你相信妈妈!”
     他从衣兜里掬出一只烤焦的蚂蚱递到她面前,说:“妈妈!吃蚂蚱。这是我跟小猴他们一起烤的耶”
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焦黑的蚂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泪水滑过脸庞,无数的悔恨萦绕在脑际。她擦干他脸上泪水,说:“好……乖孩子……妈妈吃……妈妈吃…………你一定……很疼吧!”
     “嗯!”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错了?”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被人感动了。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低智儿子。就在那天下午,二愣子牵着牛回家了。他一早就去山里放牛,牛圈里除了稻草什么也没有。二愣子他娘大喜过望,不再追究肇事者的“罪刑”。小猴和丰丰也良心发现,把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这只不过是个意外。文小珊知道自己冤枉了儿子,心中懊悔不已,决定以后好好补偿儿子。可还有谁能够抚慰方文诺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灵呢?
 
3
     三个月后,灾难再次降临在方文诺身上。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射入窗户,光线透过窗花映到书桌上。方文诺拉开了尘封已久的抽屉。他的手在阳光里来回摩挲,从黑皮影集中取出了父亲的照片。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爸爸。这是一张全家福。文小珊靠在方啸天的肩头,他的怀里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孩。本能告诉他,那个婴孩儿就是他自己。他猜想妈妈身边的男人应该就是爸爸了。他终于见着爸爸了,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喜悦。他欢蹦乱跳地朝东村跑去,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好朋友。
     在去东村的途中,他与西村的臭皮匠狭路相逢。他们见他手中有东西,十分好奇,想看个究竟。
文小宝拦住他的去路,说:“傻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老子见识一下!”
他怔了怔,把手放到身后,害怕他们把照片抢了去。
     “没什么呀?我……我去还小猴的图画册。他……昨天借我的。妈妈说做人要守承诺!所以我才叫文诺哟!”
     文小天笑着说:“哈……你只不过是个傻瓜!还想给咱哥儿几个上政治课呢?我呸!没人要的野种!”
     他挠了挠头皮,不解地问:“什么是野种啊?”
     他们一听笑得前仰后翻。“哈………………好好笑哟!他简直是个百分之百的傻蛋嘛!哈………………。”
     趁他没留神,文小龙夺走了他手中的照片。他十分着急,害怕他们弄坏了“爸爸”。他们来回传递,他不住奔走累得气喘吁吁。
     “还我爸爸,快还我爸爸。”
     “傻子,这只不过是张照片,你根本没有爸爸。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来呀……来拿呀……拿不到了吧!”
     情急之下,他抓住文小思的手咬了一口。文小思惨叫一声,把照片撕毁了,碎片漫天飞舞。
     “啊………………狗日的杂种,竟敢咬我。兄弟们!给我打!”
方文诺摔倒在地,任凭拳打脚踢。他顾不得疼痛,一心只想捡回“爸爸”。他望着空中的碎片,缓缓向前爬去,哭着喊道:“爸爸!爸爸别走!爸爸别走!爸爸别走呀!啊!…………爸爸,求你别走别吗?………………”
     他们被他奇怪的举动震撼了,为他强烈的爱父之情感动了。终于停止了对他的攻击,羞愧地离开了。
方文诺捡回碎片,发现爸爸早已不见踪影。在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疼得喘不过气来。他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中走去。就在屋前花园中,他看见了正外出寻找他的妈妈。他的泪簌簌下落,恨不得把心中的委屈和痛楚统统倾吐出来。她见他神情怪怪的,想上前问个明白。
她惊问:“文诺!你这是怎么了?满身的泥土,满脸的泪水,谁欺负你了吗?”
     他一下子变得十分激动,浑身发抖,眼神惶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心里憋得十分难受。她被吓坏了,紧紧抓住他的手,想把安慰和母爱传递给他幼小的心灵。他好像已经无力接受。因为他的心已经和照片一起被撕碎了。
     “妈…………………………妈…………………………我………………”
     “诺儿,你快别激动,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妈…………………………呜……………………妈……………………。”
      她抱着他的肩膀,摇撼着说:“诺儿,我的好孩子。你别吓妈妈呀!孩子,你别激动,慢慢跟妈妈讲。”
     “妈……………………妈………………呜……………………呜。”
      他扑到她的怀里哭起来。她紧紧抱住他,生怕他再受到什么伤害。
    “诺儿别哭,别太激动…………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他摊开紧握的手掌,说:“妈……妈……爸……爸……”
      “照片!我怎么忘了锁抽屉呀!”
     “爸……爸没了…………爸爸没了…………爸爸没了啦!…………呜………………呜!”
     她紧握住他的手,哭着说:“求你别难过了?妈妈知道……妈妈知道你心里很苦。爸爸没了还有妈妈呀!听妈妈的话别哭了。”
    他伤心地哭着,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爸爸没……了…………爸爸没了……爸爸没了…………。”
     她再次将他拥入怀里,哭着说:“对不起?是妈妈没有留住爸爸?你放心,妈妈一定会找回爸爸的。”
      为了减轻他受到的伤害,为了弥补他破碎的心,为了满足他的爸爸梦,她把照片重新粘好夹到相册中。
一周后,方文诺心中的伤痛减轻了,可对爸爸的思念却越来越强烈了。他从大人们的谈话声中听到了关于相馆的事情。于是他想把粘好的照片拿到镇上翻印。他心中只有一个平凡的想法。只要翻印一张,他就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爸爸了。
     凌晨三点,月亮悄悄地躲了起来,天空像一块黑色的幕笼罩着大地。乌云翻滚,狂风呼啸,大雨如瀑布般飞泻而下。暴虐的山洪奔腾不息,泛滥成灾。碧悠溪不断上涨,水很快漫上了文家桥。两岸的不少稻田已被洪水吞没了。这是一场十分罕见的暴雨。
     借着夜色的掩护,方文诺拿着粘好的照片上路了。双凤镇离文家村不过五里路,白日里一个来回最多个把钟头。可天黑雨大走起来就困难多了。一开始还能看清路面,随着天空中乌云增多,脚下的路渐渐模糊起来。他踏上文家桥那一刻,山洪咆哮而来。残酷无情的洪水将他吞没了。
人们在离文家桥二里外的小松田发现了他。他双眼紧闭,脸色铁青,左手紧紧捏住被水浸泡得松散的照片。嘴里隐约说着什么。他的头部有几处擦伤,右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膝盖发紫。幸运的是他还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
     方文诺静静躺在病床上。虽然洪水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可他的肺部进了许多水。持续三天高烧,医生说他的肺已经开始发炎了。如果病情继续恶化就会危及这个年轻的生命。文小珊极度伤心,寝食不安,她想尽全力挽救儿子。平日里嫌弃他的村民,这会儿竟被他爱父的义举所感动。全村老小都来看望他,他们向上天祈祷,保佑他度过眼前劫难。文小珊扑到他的身上,痛苦不堪。回想起十几年对他的冷漠和嫌弃,心中像针扎一样难受。
     “诺儿……妈妈对不起你呀!你快快醒来吧!爸爸已经听到了你的呼唤。他就要回来了,他真的要回来了。他……也好想诺儿…………就像你思念他一样。这十几年来妈妈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快醒来吧,妈妈一定好好补偿你。诺儿…………我可怜的诺儿…………痴痴傻傻过了十六年…………三岁没了爸爸……受人嘲笑…………遭人白眼…………日日受思亲的煎熬………………还…………要常常被我责骂……………………你从来没过一天舒心日子。我恨………………我恨啦!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无能……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呀!老天啦………………你睁眼看看啊!他是个好孩子…………他不能这样薄命啦!…………求你保佑他好起来吧!……我愿意替他去死。你就成全我吧!…………求老天成全我……求老天成全我………………”
     村民阿芳安慰道:“小珊别难过了!老天会保佑文诺的。他那么天真,那么可爱,那么善良,他该会长命百岁的。”
     经过村民们的安慰,文小珊的心里有了一丝希望。在文五爷的带领下,文家村为文诺募捐了三千多元。他还托人从外县请来了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士为文诺消灾。他们的爱心似乎已经溶化了文小珊心中的伤痛。
 
4
     午后的阳光异常灿烂,明净碧蓝的天空飘过几片云彩;碧悠溪缓缓流过文家村,水面平静得像一面绿色的镜子;蓝晶晶的天空在镜子中显得格外幽远而美丽;经洪水冲涮后的文家桥泛着白光,像被工匠打磨过一样“精神”。如果站在远处眺望文家村,它就像一幅幽美的山水田园画。后山茂密的树林就是这幅画的主背景;遍布两岸的各色野花成了它的美丽底色;小桥、流水、人家是它的主旋律;蓝天、白云渲染着一种闲适  的情趣;暖阳烘托出希望;天空中鸣叫的鸟儿歌颂着人间真爱。
     文小珊跪在桥跟前烧香拜神。听道士说文诺过桥时踩了河神的袖子,所以要诚心向河神忏悔,祈求神灵的宽恕。她一边烧冥币一边祷告:“河神息怒!河神息怒!小女子诚心向你忏悔。小儿无知触弄了你的神威,若你老人家要降罪就降到我的身上。放过文诺,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吧!”他不停磕头,不停祷告。
     方啸天拄着拐杖呆呆地站在桥的另一头。几经辗转,他终于逃回了中国。十三年前,他在回新疆的途中遭到恐怖分子袭击。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恐怖组织带到印度边境。他忍辱负重保住一条小命就是为了和家人相聚。他记录下了恐怖分子的罪证,与新疆军区合作打击了三个恐怖分子团伙,抓获了八十余人。在与恐怖分子周旋的时候,他的腿不幸负伤。由于腿骨扭曲,他的左腿终生带残。他获得了一等功嘉奖,军区领导让他留在部队任职,被他婉言拒绝了。他回家与父母匆匆一聚后就踏上寻找妻儿之路。十三年了,他们母子还好吗?他不停问自己。
     方啸天扶着桥栏,轻声问道:“这位大姐,文家村往哪里走?”
     她慌忙抹去眼角的泪,说:“过了这座桥一直往前就到了。”
     他礼貌道:“谢谢你,大姐。我能打听个人吗?”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说:“你问吧!”
     “请问文小珊和方文诺在文家村吗?”
     她十分震惊,手中香炉落到地上哐啷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很迷惑,眼前女子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她缓缓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很乱,猜疑道:“他是谁?为何打听我和诺儿的下落?难道他是方啸天派来的?这不可能!都十三年了,他早就把咱们母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仔细地端祥着她,好熟悉的脸庞,好熟悉的眼神。虽然她的脸上生了皱纹,但神韵依旧。他兴奋地喊道:“小珊是你吗?”
     她惊问:“你是谁?”
     他激动地说:“这么说你就是文小珊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哦!我变得又老又丑。难怪你认不出我。我是…………我是方啸天。”
      她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倒在桥栏上。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曾经英俊的面庞到哪里去了?曾经明亮的眼神到哪里去了?曾经充满能量的体魄到哪里去了?
      他摸出那枚结婚戒子递到她面前,说:“看看这个吧!也许你会记起我的。”
      她用颤抖的手接过戒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泪花在眼中打转。她一怔,抽回手跑下桥去。她心里有百般滋味,有甜有苦,有喜有悲,有爱有恨……………………。他的到来令她受宠若惊,同时又怨恨他的不辞而别。她伤心地说:“既然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他无奈道:“小珊!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不辞而别。尤其…………尤其在那种情况下。你们母子俩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哭着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好狠心啦!十三年来了连一封信都没有。你早就把咱们母子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走……走…………请你马上离开文家村。走啊!…………你走啊!……”
      他见她哭得很伤心,忙上前解释:“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我该从何说起呢?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承认一开始我很颓废,想一走了之。但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能那么做。我只想回老家透透气,顺便寻求名医治疗咱们的诺儿。哪知在路上遭遇了恐怖分子的袭击。那时……那时我伤得很重……糊里糊涂被他们带到印度边境。我…………忍辱偷生十三年啦!有时候…………我真想结束我的生命。可一想到年迈的父母,想到你和诺儿,我就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因为………………我真的很爱你们…………爱你们每一个。”
       他把军区文件拿到她跟前,说:“请你看一看吧!看完后你赶我走,我绝不强留。”
       她回过头,轻轻接过文件,打开看起来。她的泪不住往下流,心里愧疚难耐。
“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遭遇了恐怖分子。而且他还立了功,他是个英雄,他是个真正的英雄。比起他来,我这十几年所受的苦又算什么呢?”
      她捂住嘴,痛哭流涕。为了他的不幸而哭;为了自己的内疚而哭;为了可怜的诺儿而哭;为了重逢的喜悦而哭。他紧紧抱住她,幸福的泪珠不停滑落。就在这座文家桥上,他们重逢了。这好像是神话故事《百蛇传》中白娘子跟许仙在断桥重逢的场面。十三年的煎熬和等待都是值得的。他们依偎在一起,沉浸在爱意的喜悦中。
小桥上刻满了思念
思念爱人
思念父亲
期盼
期盼
期盼他出现在小桥之上
 
溪水中流淌着忧伤
忧伤的女人
忧伤的孩子
渴望
渴望
渴望他收到水中的消息
 
残缺的家中充溢着痛苦
痛苦中煎熬
痛苦中燃烧
等待
等待
等待他浇熄痛苦的火苗
 
他归来了
他归来了
从此,不再思念
不再忧伤
不再痛苦
 
他归来了
他归来了
从此,不再思念
不再忧伤
不再痛苦
 
      这天下午,方啸天终于见到了分别十三年的儿子。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紧握住他的手,百感交集,心中充满了犯罪感。他意识到自己的出走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如果他不离开,文诺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他的头轻轻靠到他的面颊上,泪水夺眶而出。
       “诺儿…………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我回来了……我回到你身边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文小珊阻止道:“你别叫了,医生说他需要安静。”
     “我好残忍,我好懊悔,我不该离开你们母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真该死。”
     “真正该死的人是我。你身处异地无法照顾诺儿。可我…………就在他身边啦!我…………我好恨我自己呀!我根本不是个好妈妈。我从来没有温柔对他讲过话………………每………………次他犯了个小错误…………我…………都对他…………大吼大叫………………甚至…………重重责罚。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母爱………………所以他一直…………希望爸爸能回到他身边。为了那张照片…………他深夜冒雨…………赶去相馆!结果在…………文家桥被洪水…………冲走了。”
     “我知道…………我理解。你别难过,诺儿会醒过来的。因为他深爱的爸爸已经回来了。他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他那么爱我…………怎么忍心就这样走了。等他醒来…………他会被幸福和爱紧紧包裹着,从此不再受任何伤害。让我们好好的爱他吧!”
     她扑进他怀里,说:“谢谢你!谢谢你能回来。以后我一定好好爱诺儿。”
     两天后,方文诺奇迹般地苏醒了。几天没吃没喝,他只觉饿得慌。屋里十分安静,他伸手摸了摸床边的脑袋,发现他并不是母亲,心中一急便喊出声来。他的身体很虚弱,声音太小他根本没听见。护士一进屋便兴奋得大叫起来。不久,医生和文小珊都赶到了,方啸天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们紧紧抱住文诺高兴得哭了。
     方文诺抓住她的手,说:“妈……妈,我饿。”
     她高兴道:“诺儿饿了。妈妈这就去给你弄吃的。”
     他抚摸着他的脑门,温柔地说:“诺儿!告诉我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瞪大眼睛迷惑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充满了关怀,充满了无尽的爱。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眼神,心里有种莫名的惊宠。他不敢面对他的眼神,因为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奢侈。十三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好美好美。文小珊把一碗粥递到他的手里,示意让他喂文诺吃。他轻轻抱起他的头,在下面垫了一个枕头。他惴惴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他舀起粥轻轻一吹放到他嘴边。他惊异地望着他,很自然地凑上嘴。他细细地嚼着饭,脸上写满了幸福, “他的眼睛比妈妈好看多了?妈妈很吓人,他却不会。他是谁呀?”
     看着文诺幸福的表情,文小珊兴奋地说:“诺儿,快叫爸爸。他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爸爸呀!”
     他怔怔地望着他,问:“你是爸爸?”
     他点了点头,说:“对!我就是诺儿的爸爸。我…………坏死了…………离家这么久才回家。对不起…………诺儿。”
     他扑到他怀里,哭着说:“爸爸!我终于有爸爸了。我终于有爸爸…………了。对不起……爸爸。照片给人撕坏了……。”
     他紧紧搂住他的身子,说:“诺儿不用担心。等你出院后,我们去照一张全家福。”
     他兴奋地说:“好啊!爸爸、妈妈和我。我们一起去照全家福。”
     看着他们父子相认的感动场面,文小珊掉下幸福的泪。在场的医务人员和乡亲忙鼓掌祝贺他们一家团圆。
     方文诺拉过她的手,说:“妈妈,我们一家人去照全家福好吗?”
     她把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说:“好!好!好!去照全家福。”
 
5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空中一只风筝正迎风翱翔,彩色的羽翼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它正带着线头这端的幸福飞向蓝天,传遍世界每个角落。他们躺在草地上望着空中的风筝,闻着不知名的花香,沉浸在烂漫的喜悦中。方文诺不停拉扯着线,脸上堆满了洒脱的笑。
    他们下了小山坡,来到碧悠溪边。溪水静静流过文家桥,在桥下的小山崖上形成了瀑布。瀑布冲涮着满生绿苔的石壁。哗啦啦……哗啦啦!仿佛正在演奏一曲动人的歌曲。曲调中满是幸福和美好。
    方啸天抱着她的肩膀,说:“小桥流水人家!桥是文家桥。流水是碧悠溪。这人家嘛?”
    文小珊兴奋道:“这人家就是我们一家啊!”
    方啸天,笑言:“对!人家!人家!有人才有家呀!”
    他们紧紧相拥,心中感受良多。方文诺在溪边奔跑,风筝越飞越高。他曾经是个可怜的孩子,现在却被幸福包裹着。他无忧无虑地放飞着风筝,心里像蜜一样甜。是家改变了一切。家给他带来了温暖,带来了安慰,带来了幸福,带来了…………。一家三口依偎在文家桥上,眺望着美丽的天空。灿烂的笑在空中升腾,折射出幸福的光芒。幸福之光笼罩着文家桥。
小桥上相依偎
诉说着爱的喜悦
幽幽溪水流不尽
苦苦相思
光芒划过长空
那灿烂中的美丽
是幸福的真谛
小桥流水人家
是一幅画
画中有幸福一家
小桥流水人家
是一首歌
歌里有爱的美妙
小桥上相依偎
诉说着爱的衷肠
幽幽溪水流不尽
绵绵情意
风气浮在半空
那缥缈中的芬芳
是幸福的真谛
小桥流水人家
是一幅画
画中有幸福一家
 小桥流水人家
  是一首歌
  歌里有爱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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