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一下 - 历史小说 - 小说

天，暗了下来。

浑身没有一块干地方的战士们开始有点哆嗦了，有的嘴唇都已经冻得发乌了，但大家都咬紧牙关，当知道目标将要出现的时候，反而抖擞起精神来。

但，刘为泗却开始犹豫了。

因为大家枪里面最多的也只有三发子弹，有的仅仅只有一发。开始以为钟石磐只会开一、两辆吉普，带四、五个随从，那么大家一鼓作气地消灭他们应该问题不大。现在不然，岭下这个保安中队就将近百把人，这一交手，战士们拼光了还是次要的，因为这次复仇行动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没有把握能够将钟石磐正法。在这种情况下实施突袭，与毫无价值的白白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每一个战士都是一颗革命的火种，他没有权利让他们白白熄灭在自己的一时冲动中。

“撤！”

“撤？”王全兴以为自己听错了。

“撤！”刘为泗再次肯定地发出命令。

战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一下。

刘为泗的想法是让大家都撤下去，自己则在这里伺机而动。如果钟石磐的车疾驶而过，那么也就只有彻底放弃这次行动。但如果他要下车摆谱，给部下来个训话什么的，那么凭着自己的一身武功和枪法，击毙他之后在相机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觉得钟石磐一定会下车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完全有可能和机会单独完成这次行动，没有必要白白搭上战士们的性命。

他回头看了看大家一动不动，眉头一锁：“服从命令！”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游击队员，也知道他的脾气性格，更清楚他现在在想着什么。看到他没有挪动身子，谁也没有动一下，佯装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

刘为泗低声对王全兴说道：“你是大队长，带着大家先撤。”

王全兴理都懒得理他，只顾顶着永修反向，眼睛一眨都不眨。

如果平时，刘为泗一定有办法说服大家的，但现在不行，岭下就是敌人，说话都得压低嗓门，而钟石磐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想，为了赣北的革命事业，只有从长计了，不管钟石磐是否下车，他都不打算下达突袭的命令。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三中队的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如果这里的人再全部牺牲，那么赣北大地的革命火种就真的彻底熄灭了。

钟石磐的车队终于出现了。

前面是两辆三轮摩托开路，警卫班分做在第一和最后一辆吉普车上，钟石磐坐在第二辆车上，梅笑琳和刘洪坐在第三辆车上，大小六辆车组成的车队，刚刚通过赛阳，正缓缓爬向蛇头岭。

远远地，刘洪就从车窗里看到山坡的两边站满了保安队的人，就伸手拍了拍司机肩膀一下：“到了九江吗？”

“没有，离城区还有十多公里。”

“哈哈，”刘洪侧头朝梅笑琳笑道：“梅姐，咱们这位钟司令的谱摆得可够大的呀！”

“哼，”梅笑琳冷声道：“越是当小官的人，就越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官当得有多大。都是司令嘛，也许是想告诉我们，他的派可不比陈司令小。”

刘洪当然知道，她所说的陈司令，就是武汉卫戍总司令陈诚：“和陈司令比？我估计武汉卫戍区司令部的大门就可以把他给吓死。”

“不管怎么说，他在我们面前摆谱，就证明还真的把我们当成了人物。”

“那倒是。”刘洪马上纠正道：“不过，他只是把你当成了人物，可没有我什么事。”

“你也别谦虚了，他是不敢招惹咱们军统这块牌子。你信不信，他一定会当着咱们的面，下车训示一番他们的。”

“这么大的雨？不会吧。”

刘洪的话刚刚落音，车窗外就响起了“祝钟司令一路顺风”的喊声，因为雨太大，他没有听清楚：“梅姐，他们再喊什么？”

“‘祝钟司令一路顺风’呗！真是不伦不类，没搞清楚他们这是迎客还是送客。”

“哈哈，”刘洪笑道：“这些保安队都是草包加文盲，哪里懂得这些。”

正说着，司机突然把车停下，他刚想问为什么，就看见一个副官从钟石磐的车上下来，小跑到梅笑琳的车窗前：“梅长官，司令请您下车检阅一下部队。”

听说要检阅，刘洪顿时来劲了，过去都是自己接受长官的检阅，今天自己也可以跟着梅姐过过长官的瘾，想起来就兴奋。梅笑琳本来不想下车，但考虑到以后还要和钟石磐配合一段时间，也就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所有没有说什么，推开车门就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从山坡上滚下一块巨石，正砸向停在最前面开路的摩托车。

她吃了一惊，忙退身靠在后背上。

“怎么回事？”刘洪把头从梅笑琳这边伸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啪！”地一声枪响，刘洪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趴在了梅笑琳的大腿上。

梅笑琳扶起他的肩膀一看，一颗子弹正从天灵盖上射进他的脑袋里。

站在外面的副官朝上面一看：“刘为泗？是刘为泗！”

随即枪声大作。

开始，保安团还只敢躲在临时找到的掩体后面向岭上开火，但发现上面除了飞下石块和零星的枪声外，并出现重武器和手榴弹，被困在中间车上进退两难的钟石磐才定住了神，他踢开车门跳了下来，然后用车身作掩体，朝大家喊道：“他们没有重武器，弟兄们冲啊，抓到刘为泗赏大洋一百、五百……，不，赏大洋一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安队看到上面的情况，觉得钟石磐说的没错，一定是刘为泗带着小股游击队在上面，而且没有什么弹药，再加上如此重赏，就争先恐后地往岭上冲。

好在山路陡峭，加上雨大地滑，他们爬了半天也没有能够从正面爬上去。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就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宽一点的山路包抄上去。

梅笑琳瞬间惊恐之后，庆幸自己闪得快，否则脑袋开花的就不是这个一直纠缠自己的刘洪刘队长了。刘洪的年纪其实比她大四、五岁，而且已经结婚了，他之所以叫她梅姐，是因为她的职位高，这样叫算是对她的尊称。这次能够和她单独出来执行任务，是刘洪求之不得的，他一直利用各种机会追求她，总说自己过去是包办婚姻，作为“革命青年”，他要和封建家庭决裂，要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

不过，梅笑琳并不喜欢他，也不想做他“爱情”的实验品。现在他死了，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她把他的尸体推到一边，打开车门就跳了出来，直接冲到靠近岭坡的水沟里，一把提起正卧在那里的那个副官：“你刚才看清楚了真的是刘为泗？”

惊魂未定的副官看着怒气冲冲的她，又听到岭上的枪声越来越远，就整了整自己的制服，然后说道：“是的，没错。他比一般人高出半个头，而且喜欢穿一身灰色的长衫。”

这时，钟石磐也从车子的后面站起身走了过来：“梅……副站长，您受惊了，没事吧？”

“刘队长殉国了。”

“啊？！”

“你看过小说《七侠五义》吗？”

钟石磐被她问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看过，怎么了？”

“刘为泗不是被你困在岷山了吗？怎么他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北侠欧阳春？”

钟石磐被他损得脸色发青却无话可说。

“能抓住他吗？”

钟石磐下意识地朝岭上看了看，想倒是想抓住他，但没有任何把握。已经从旁边冲上去了三、四十个人，现在周围还有七、八十个人，他想，也许她没有看过《三国演义》，否则非要把刘为泗比成长板坡上的赵云赵子龙了。

“妈的，”他只好把气出在部下的身上：“都在这里看什么？还不给我全冲上去！没有抓住刘为泗，老子把你们统统毙了！”

“算啦，钟司令，等上面的弟兄下来再看看战果吧。”说着，她靠近钟石磐，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钟石磐听完她的话，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刘队长的殉国我都不知道怎么向南昌方面交代，这万一您要是……”

“什么‘使不得’？我就是干这事的出身。”

“那我再派两个兄弟……”

“就你的手下？哼，和长板坡的百万曹军有得一比。对了，钟司令看过《三国演义》吗？”

钟石磐此时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军务繁忙，没有功夫看那些消遣小说。”

“那我倒是建议你看看，这对你与游击队作战也许会有帮助。”

就在钟石磐无言以对的时候，岭上面带队的中队长喊道：“司令，这里有两具尸体。”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有没有刘为泗？”

他知道没有，因为刘为泗要是这么容易死的话，早就死过一百回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出现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