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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城市小说   会员:Hmgpzw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1
投稿时间:2012/12/5 7:22:05     最新修改:2012/12/5 10:13:31     来源:本站原创 
小说名:《模糊集》
【原创剧本网】作者:海名归

每当我看完一个电影,读过一本小说,我总喜欢说:“瞎编。” 妻子说我:“瞎编别看。” 但是我还是读,还是看。我本来想写一个真实的故事,但发现瞎编的故事更有人看,包括我自己。所以我也瞎编了一个,如果你象我一样,也读一遍这个瞎编的故事吧。
--作者题记


模糊集是模糊数学里的一个概念。 模糊数学的诞生解决了古希腊麦加拉学派提出的著名的秃子悖论。 什么是秃子悖论?百度一下,你会找到如下的答案:
 
秃子悖论认为:如果一个有X根头发的人被称为秃子,那么,有X + 1根头发的人也是秃子。所以,(X + 1) + 1根头发的还是秃子。以此类推,无论你有几根头发都是秃子。

显然,这个结论是错的。当一个结论是错的时候,其推理或是至少一个前提是错的。那么,错在哪里?  这是一种结构误植所造成的错误。简单的说,一个词汇的习惯用法被不当的放在另一个不同的结构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判定一个人是秃子与否不是用确定的头发数量衡量,而是一种大致上的感觉。所以,秃子这个概念的结构不同于那种可以被清楚量化的概念的结构。所以,当我们要用一根一根去计较一个人是否是秃子时,就会产生问题。你可以责怪秃子的概念不够科学,你也可以责怪科学不适用于这类的概念。

关于秃子悖论,有人说,我们可以一般人平均具有的5000根头发为界,规定以下为秃子,以上为不秃。如果这样规定,那么,4999根算不算秃?有5000 根头发的她或他,在梳妆打扮时,梳落了一根,是否当即成为一名“秃子”呢?显然太荒唐!究竟如何解决呢?

模糊数学即模糊集合论,是美国控制论专家扎德((Lotfi A. Zadeh))于1965年创立的,其关键概念是“隶属度”,即一个元素隶属于一个集合的程度。数学家们规定,当一个元素完全属于一个集合时,隶属度为 1,反之为0;当一个元素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一个集合时,它的隶属度为0~1之间的某个值(这种取值范围类似概率)。那么,对于秃头悖论,我们可以约定,稀稀落落的500根头发以下者为完全秃头,它对于{秃子}这个集合的隶属度为1,而像孟某这样5000根以上的头发茂密者为完全不秃头,他对于{秃子}集合的隶属度为0。这样,501-4999根头发者就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秃子}集合。如501根者,隶属度为0.998,而4999根者,隶属度为 0.002。这就是说,501~49999根者对于{秃子}集合是一种“既属于又不属于”的状态。这样,应用模糊数学,我们很好地解决了秃子悖论
朋友, 你说, 爱情, 是不是一个秃子?


1.  爸爸,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爸爸,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龙西西一进门就用英语喊,喊的却不是她平常说的: “爸爸,我回来了。”
龙途把书放在茶几上,关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站了起来。每次女儿开了客厅里的大灯,他都要把屋里的落地灯,壁灯等小灯关掉。节约能源,保护地球。
“爸爸,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龙西西非常激动跑到爸爸面前,给他一个西方式的拥抱,嘴里不断地吐着英语。
“西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一高兴就不讲中文啦?”龙途拥抱女儿。
“Daddy( 爸爸),你猜今天晚上我找到什么了? 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西西爬在爸爸的肩膀上,喘着粗气,用英语耳语。
“男朋友?” 龙途盯着女儿花开了似的脸,“你不是去参加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了吗?”
“是, 我去了。” 龙西西离开爸爸,跑向厨房。
“演讲比赛得奖了吗?”龙途冲着女儿的后背问。
“(第二名。”
“噢,第二名还高兴?” 龙途有些奇怪,在美国时女儿每次参加学校里的比赛如果拿不到第一名,回家后总要闹情绪。
“我的男朋友得了第一名。" 龙西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打开盖, 一仰脖喝了一半。 她右手高举可乐, 左手伸开, 身体扭动, 嘴里哼着,跳起舞来。完全忘了爸爸让她在家里说中国话的规定,一句接一句地用英语回答爸爸的问题。
“他叫什么名字?”龙途问。
“忘记了。”
“他是那个系的?”
“不知道。”
“读的什么专业?”
“不知道。”
“他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
“西西, 你是一问三不知。那你们认识多久啦?”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晚上刚认识怎么能说Got(找了)?应当用将来时态,不能用过去时态。时态不对,语法错误。”龙途对女儿说。
“不,爸爸,我在这里已经找了他。” 西西跑到爸爸跟前,手指向心脏,一本正经地说。
“那好,跟我讲讲他长的什么模样?一定很英俊吧?”龙途关心地问。
“他长的象。。。 李玉和,郭建光,杨子荣,参谋长。”西西把小时候爸爸给她讲的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都用上了。
“噢, 那他一定会演样板戏。什么时候卖票给我买一张,我可是样板戏迷。”龙途跟女儿开玩笑。
“我将带他到家里来看你。” 龙西西停止舞动,跑到龙途跟前认真地说。
“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你怎么带他来呀?”龙途问。
“Go figure(猜猜吧)。” 西西把头发往后一甩,满怀信心地说,说完跑上楼进了她的房间。

英语和男朋友, 为了能让女儿离这两样东西远点, 龙途犹豫了好几年,最后下定决心, 放弃了美国的大房子和永久教授的职位,接受了老同学的邀请,带着女儿回到这个具有东方瑞士之称的海滨城市。世界的未来在中国。二,三十年以后,能操流利汉语的外国人将象二,三十年以前能操流利英语的中国人一样前途无量。 很多有识之士早已看到这一点。美国著名投资大师罗杰斯在女儿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请了一个会讲汉语的保姆教女儿中文。做为一个中国人更不能丢失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龙途跟女儿商量回中国的事,西西一百个反对。她不愿意离开她的朋友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女儿上高中以后,开始跟他谈起她的最好朋友的男朋友。龙途搞不明白美国人的文化,美国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上高中以后如果还没有男朋友会受到同学们笑话。美国人的家长更是奇怪,知道自己上高中的孩子有了异性朋友,不但不反对,反而是高兴。“啊,我的孩子长大了!” 他们会说。 入乡随俗,龙途对家里来的男孩子只好热情招待,暗中观察。然而,女儿高三以后跟他讲的一件事却让龙途晚上睡不着觉。 “我一个最要好的朋友生了个孩子。”西西告诉龙途。
龙途在和国内当大学校长的老同学通电话时,说了对女儿的担心,想带她回国。万一女儿步其同学的后尘,弄个Baby(孩子)出来,他龙途怎么招架,又怎能对得起西西早逝的妈妈。 他曾向离去前的妻子发誓,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也要把西西好好带大,让她幸福一生。当初跟妻子发誓时,他根本没想到这样的事。他的意思是让离去前的妻子放心,如果女儿不高兴,他不会再找女人。过去的十几年他一个人把女儿带大,尝尽酸甜苦辣;在女儿就要上大学前的关键两年,无论如何他要把女儿看护好。他上网搜索,希望找到一些建议和教育方法。搜索的结果却让龙途大吃一惊:近年来美国青少年未婚先孕的人数,经过十几年的下降后,又开始上升。
他跟老同学说要让西西离开美国,跟他回国。
“太长啊太长,你可让我等得太长!”电话那边的老同学于海哈哈大笑,叫龙途的外号。龙途的外号是他来美国后在一次系里研究生的聚会上得到的。 在美国开聚会, 每个人胸前都带一个名字标签。龙途的名字标签是这样拼写的-- Tu Long。 一个叫菲利普的法国留学生端着一瓶可乐,来到他的面前,盯着龙途的名字标签:“你好,怎么念你的名字的第一个字?”
“途。”龙途回答。
“Too?(太)” 菲利普重复着,“Too long(太长)?” 他大声念,然后低头看自己的下身,脸上带着淫秽的笑,“My size is right(我的尺寸大小正好)。” 哄的一声,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几个女研究生大骂菲利普:“菲利普, 你真恶心!”
于海当时也在场,目睹了一切,以后只要有机会,他就叫龙途的外号--太长。
“海鱼你别太高兴,”龙途也叫起于海的外号,“回国后你要是不把我女儿安排好,不管你这条海鱼游得多快,我这个海龟也要把你这条海鱼吃掉。”
“龙途,我这个穷校长拿不出那么多钱让你送孩子上国际学校。”于海沉默了片刻,“这样吧,西西不是快要上大学吗?让她提前上我们校的英语系。特招,这点小权利我还是有的。呆在英语系学汉语,算是我的发明创造。”
“太好啦!”龙途在电话的这边大叫。他有好几个朋友就是因为孩子上学的问题解决不了而不能回国。上国际学校的费用太高;上普通学校美国回去的孩子除了英语,其它课都跟不上。让西西上英语系,一向争强好胜的她不会有太大的失落感。“于海啊于海,你这条海鱼游得就是比别人快。”龙途赞扬起老同学。
“再给你分一套房,配部车,建个实验室。你看怎么样?”于海说。
“待遇太优惠了。 于海,你不是在滥用你的校长权利为老同学牟利吧?”龙途说。
“哈哈哈。”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大笑,“能把你这个国际知名的模糊控制论大师搞到手,我宁愿倾家荡产。”
就这样龙途来到了老同学治下的栈桥大学。
 
“她的适应力真强。刚刚几个月就谈起男朋友来。难道美国生长的孩子荷尔蒙太多?”望着跑上楼去的女儿,龙途想。“Go figure( 猜猜吧)?” 他怎么能Figure(猜)出来女儿会用什么办法把她那个还不认识的男朋友带到家里来呢?在交异性朋友方面,龙途不得不承认女儿比他这个大学名教授高明多了。在美国时西西不但让她的男朋友象小羊似的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还常给她的朋友们出谋划策。有好几次女儿得意地告诉他,她最要好的朋友按照她的主意找到了男朋友。龙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汹涌澎湃的大海。正是涨潮的时间,大浪打上来,打到礁石上溅起白色的浪花。站在礁石上看海的人们纷纷向岸上逃,一个男青年抱住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用他的身体为女孩挡住打上礁石的海水。这情景让龙途想起当年他失败的初恋,当时也是在海边,大海也是在涨潮,海水也打到他和她的身上,可是他却不知道把她抱起来,他不但没有抱她,甚至连她给他的暗示都没有Figure(猜)出来。更愚蠢的是他出差去上海,临走之前都没跟她打声招呼。等他从上海寄给她的情书到了她的手上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已嫁给了别人。那是多么让人撕心裂肺的初恋啊。


2. 初恋情书。
 
“亲爱的木兰爷爷,丛军!
我在给你写信。祝您夏日好,求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我一个人徘徊在黄浦江畔,一对对情侣擦肩而过,使我想起青岛,青岛的海边,海边的栈桥。从栈桥到图书馆,那短短的十几分钟路程,我们两个一起,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地聊,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亲爱的军,我曾愚蠢地问过你,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你的父母给你起了一个男孩的名字—‘军’?是不是你的爸爸或者妈妈当过兵?要么你的名字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 你告诉我你的父母没当过兵,你的名字也不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因为你姓丛,所以你的爸爸就用了那首古诗《木兰从军》的后两个字的谐音,希望你长大后替父从军,保家卫国。我是多么的无知啊!我的脑子里可能灌了太多的文化大革命,我竟忘记了我国古代还有一个替父从军的女英雄--木兰!

丛军,既然你是那么的古老,那么称呼你为爷爷也不为过吧。 亲爱的爷爷,把我带回青岛吧!带回大海边,你的可怜的小万卡在上海这个大都市走丢了。
 
亲爱的军,请原谅离开青岛去上海之前我没跟你打个招呼。我本来不想来上海学习,是我们科长‘逼着’我上了火车。在上海的这些日子,白天黑夜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使我深夜难眠,你那忽闪的长睫毛似蝴蝶的翅膀拍打着我的心房,你那高高的鼻梁如我儿时最喜欢的滑梯,我多想爬上去,滑下来,那样的话我将掉进你那樱桃般好看的小嘴里面。。。。。。,把我吞下吧,我愿待在你的身体里面,永永远远。可是你要轻轻咬呀,我怕疼。
 
亲爱的军,奇怪,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有这种感觉。 以前我的朋友告诉我有些姑娘背后骂我是榆木脑袋,书呆子,老古董,不懂爱情。是你使我情窦初开,虽然我还是那么愚,那么呆。是的,我真傻,真的,就象祥林嫂‘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这个祥林哥单知道女孩子在男孩子跟前喊冷是想得到拥抱,但是那天晚上海水打到你的身上,你说你冷,我却没有抱抱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如果你大喊一声‘抓流氓’,我将被扭送公安局,这辈子再也不敢见你,可我是多么想见你啊!
 
亲爱的军,告诉我,那天晚上如果我拥抱你,你不会喊‘抓流氓’的,你就是想让我抱抱你的,因为象我爱你一样,你也是爱我的。是吧?你说,是吧?你说是呀!
 
亲爱的军,虽然我研读过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但是却不理解女孩的心理,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拥抱你的原因。可是我多么想拥抱你啊!记得那次托福老师讲到英美人的见面习俗时,说西方人拥抱就象中国人握手;他让课堂上的我们男女之间相互拥抱,不要不好意思,因为到了西方以后这是必要的礼节。那天我有幸拥抱了你,从此我时刻想着你。
 
亲爱的军,我知道我是远远配不上你的,你是那么美丽,而我丑陋无比;你充满青春活力,可我是老气横秋。有多少次我想跟你说‘我爱你’,但一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就没有了勇气。每次在图书馆分手以后,我不敢回头去看,我害怕看那空空荡荡的大门口,没有你的身影。我要把我们在一起那短短的十几分钟的美好时刻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永不忘记。我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遐想:如果你能在我身边多好啊!你可以帮我纠正我的英语发音,我可以帮你背英语单词。我们互相帮助,托福考个六百分不成问题!然后我们一起去攻GRE, 申请出国留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亲爱的军,我的心在颤, 我的手在抖,不要拒绝我对你的爱啊。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你可能比我更没有勇气当面说‘我爱你’,那么再给我一个暗示吧,即使我再傻,如果你在夏天里说‘我冷’,而不是在冬天里说‘我冷’,那我一定知道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按照你想的去做的。让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吧!
 
深深地吻你!
 
龙途,  公元公元年公月元日, 于上海。”
 
3. 他是我的男朋友。
 
“让我来介绍一下。”龙西西站在两个男人之间,“这位是著名的模糊控制论专家,计算机学院的龙途教授。 龙教授, 这位是电子系的高才生林冲同学,他是我的男朋友。”
“好名字,好名字, 一百零八将。 你的武功肯定不错吧。”龙途伸出手来。
“龙教授, 你好。 我叫丛林。 不会武功。 我也不是她的男朋友。 我们今晚刚认识。”丛林握着龙途的手,赶紧解释。
“西西, 怎么回事呀?”龙途脸转向女儿。
“我听人家都叫他林冲嘛。”龙西西为自己辩护。
“那都是英语班的同学,他们用的是英国人的拼法,先说名后说姓。叫我林丛,不是林冲。”丛林继续解释。
龙西西冲龙途出了个鬼脸。
“西西呀,中国话可不好学。 还不给林丛,不,丛林同学拿点喝的。 来来来, 坐坐坐。”龙途招呼着。
“龙教授, 她是。。。?”丛林坐到沙发上,看着走向厨房的龙西西,问。
“我女儿。 美国长大的。汉语水平还不太好。”龙途答。
怪不得她的英语口语那么好。丛林想。 那天英语演讲比赛,他本来想比赛结束后向她请教请教,谁知道发奖时她却不见了。主持人叫了好几遍她的名字,都没人回答。 后来有人说她提前走了。
“你们想要喝什么?可乐,雪碧,还是果汁?”龙西西拉开冰箱门,看着里面,问。
“给我一瓶雪碧。 丛林,你喝点什么?”龙途转向丛林。
“龙教授, 我不渴。”
“ 丛林,你可要说实话。 你要是说不渴,她” 龙途的脑袋向龙西西那边摆摆,“不会给你拿任何东西来。我们中国人的这个习惯,害得我好苦。刚到美国时去我的导师家做客,导师夫人问我喝什么,我说不渴。 她真的什么也没给我拿。后来我渴的难受,跑到洗手间灌了一通自来水。”说完龙途哈哈大笑。丛林也笑了。
“其实我们英语班的外教给我们讲过这些文化差异,但是习惯了, 。。。那么好吧, 给我拿瓶可乐。”丛林说。
龙西西拿着一瓶雪碧, 两瓶可乐走过来。
“丛林同学,你的这个名字很好。按照美国人的叫法听起来就象梁山好汉的豹子头林冲。” 龙途打开西西递过来的雪碧,喝一口,“你知道么,你们于校长有一个宏伟规划,五十年后他要让咱们栈桥大学超过剑桥大学。怎么才能做到呢?他提出一个一百单八将的计划。让我们这些教授推荐一百零八名学生,重点培养,有条件的送出国。 ‘我们齐鲁大地古代出过一百单八将,今后我们就靠这一百零八名学生让栈桥超过剑桥。’ 他在今天上午的教授大会上说。很鼓舞人心啊!”
“吃午饭时我在食堂听同学们谈论这件事,但还不知道细节。”丛林手里拿着可乐,但没喝。
“会后你们于校长找到我,让我帮助送几个学生去美国。我跟他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龙途继续说。
“凭龙教授的名气,您要是推荐,没有去不了美国的。”丛林恭维着。
“光有我的推荐还不够, 托福和GRE要过得去,GPA也不能太低。你考过托福吗?”龙途问
“我的托福是623分,正在准备考GRE。”丛林回答。
“他的GPA是4.0,还得过许多比赛第一名,包括英语比赛。”西西接着说。
“好啊。我就是要推荐你这样的学生。你想不想去美国深造?”龙途问。
“做梦都想。上次听过你的讲座,一直想见你,想让你写推荐信。”西西回答。
丛林的脸红了。他不明白这个叫西西龙的女生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的事,他更不知道她就是龙教授的女儿。下午在图书馆她拦住他:“你想去见龙途教授吗?” 她问。
“是啊。” 丛林答。
“那好。 龙教授现在有时间,跟我来。”说着她骑上了自行车。丛林以为她是龙途教授的助手或秘书,也没多问,赶紧骑上车跟上她。谁知道她没去办公楼,却把他带到教授住宅区。进门时又介绍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丛林没有时间多想,赶紧为自己辩白:“能得到龙教授的推荐当然最好。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当前国际上模糊控制论的进展和龙教授的最新研究成果。”
“好, 好,” 龙途连说了两个好字。“互联网的出现使信息在国际间的交流异常迅速,现在做学问不一定非要出国。来来来,我给你看看这些。” 说着龙途打开笔记本电脑,也打开了他喜欢的话题--模糊控制。

龙西西一会儿看看爸爸, 一会儿瞅瞅丛林, 两个人一问一答,滔滔不绝,仿佛忘记她的存在。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从冰箱里给他们拿雪碧和可乐。几瓶可乐一后,丛林告辞了。 她送他到门口:“明天晚上图书馆见?”
“好吧, 我等你。” 丛林一边下楼一边回答。
龙西西关上门,飞快地跑向龙途,眼里放着光:“爸爸,爸爸,我有了个约会!我有了个约会! ”她拥抱着龙途,在客厅里转起来,又讲起英语。
“西西,西西, 你慢点,小心把爸爸摔倒。”龙途把女儿按坐到沙发里,“你现在是一问三都知吧。”
“爸爸, 你猜,这么cool(酷), 这么帅,这么smart(聪明)的男生怎么能没有女朋友?”
“我猜不着。”
“是他的妈妈不让他交女朋友!”龙西西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舞足蹈,“有好多女孩子追他, 你猜他跟她们说什么:‘我妈妈不让我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哈哈哈,他这么大的男生,谈恋爱还要他妈妈批准。。。。不过我要感谢他的妈妈,把这么好的男生留给我。” 西西调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西西,都是我把你惯坏了。要是你妈妈在,我敢肯定她也不会让你这么早谈恋爱。”
“爸爸,你是我的好爸爸。你总会让我做我喜欢的事情,对吧?”西西拥抱龙途。
“你这是在拍爸爸的马屁。今天你带丛林来我们家,也是利用我的名字,是不?”
“爸爸,这叫Strategy(策略)。好啦 我上课去。 Bye,Bye(再见)。” 说完龙西西欢天喜地地跑出门去。
 
“Strategy(策略)”,龙途重复着,走到茶几边,关上笔记本电脑。女儿这么小的年龄,她从哪里学到的这么多Strategy(策略)?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陷入了沉思。
 
4. 新房。
 
这是一个大约八平方米的阁楼,比当年陈景润的六平方米小屋多了两平方,但是住着两个人。这是丛军的新房。一张双人床占了房间里的大部分空间,对着床头是一个窄窄的梳妆台,在梳妆台和双人床之间,一只木凳一边顶着床头, 一边顶着梳妆台的抽屉立在那里;床的侧面靠墙并排放着两个衣橱,在衣橱和床之间,只有一个人刚好能走过去的空间。衣橱的这边是房门,门是向里面开的,门不能完全打开,要是完全打开的话就撞到梳妆台。开门以后,人要先走到衣橱这面,关上门,然后才能走到梳妆台那面。人要是从里面出来的话,先关上门,走到衣橱这面,然后开门出去。
丛军把龙途让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后,给他拿了一盘糖, 倒了一杯凉开水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走到衣橱这边,靠着床背侧身坐在床沿。“房间太小。”她带着歉意地说,显然是在为刚才进门时给他带来的麻烦做解释。龙途环视了一下房间,看见三个红色的喜字, 一个在窗户上, 一个在梳妆台后面的墙上,另一在门上。床上是红色的床罩,衣橱和梳妆台是橘黄色的,墙是乳白色的。 “好一个cozy(舒适)的小屋!” 龙途望着镜子里的丛军,感叹地说。
“你吃糖吧。”丛军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醋意,低头没有看他。
“糖是甜的, 可吃到嘴里却是苦的。”龙途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糖,剥开糖纸,做了一个放进嘴里的动作,然后又把糖包了起来。
“那你喝水。” 丛军干笑两声,想摆脱一下尴尬。
“水是淡的,可喝到嘴里却是咸的。”龙途拿起水杯,又做了一个欲喝水的样子。
“你不要这样,龙途。” 丛军说,“现在好多姑娘都想找象你这样的大学生。我有一个邻居在气象台工作,她就想找一个大学生,我帮你介绍一下?”
“介绍?“龙途重复了一句。
“其实我们托福班的谈红红也想找个大学毕业的男朋友,她你是认识的。”丛军想起龙途说过他最讨厌媒婆,赶紧改口。“爱应该是两个人碰撞而擦出的火花,就象下雨天的闪电,正极撞击付极的结果,自然现象。”龙途曾跟丛军说,“跑媒拉线的媒婆就象生意场上的掮客,她关心的是佣金和回扣,最后促成的是一桩买卖,不是爱情。”
沉默,好一阵的沉默。丛军几次想打破这沉默,但都没有开口。让他好好想一想吧。 如果他同意她会去找谈红红,让谈红红主动去找他。丛军想。
“你想打发我。”龙途终于开口,一边说一边转动着手里的水杯。
“我只是想告诉你,比我好的姑娘还有许多,你不要太难过。”丛军说。
“唯一能不让我难过的就是。。。。。。”,龙途抬头看见墙上的喜字,转身盯着丛军,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难道你没接到我从上海给你寄的信?难道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龙途从上海回来后,第一天上英语课时他感到忐忑不安:她接到他的信没有?她会拒绝他吗?她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然而从来不缺课的丛军却没来上课,第二次上课时她还是没有出现,第三次上课正当龙途向外面张望时,他看见她穿着红色的短袖衫,红色的短裙子,红色的袜子和红色的高跟鞋走进教室。她一进教室就给大家分喜糖,她走到他跟前轻轻地放下一块糖,什么也没说。他望了望她的头上,本来那么好看的秀发被烫成波浪式的大花,他闭上了眼睛。
 
从军低下头,摆弄着两只手。此时此刻的她能说什么呢。他是一个典型的书生。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头发蓬松零乱,看上去有些老气,但他一笑脸上现出的两个酒窝暴露了他的年轻稚气。通过第一天英语课的自我介绍,她知道他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大学生是八十年代初的娇子,而他来自名校,娇子中的娇子。七十年代末丛军连续两次参加高考,均都落榜;她曾痛不欲生。后来上电大后她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正规大学毕业的对象。陆陆续续她的同学,朋友或者已经结婚或者正在准备婚礼,而她还是孑然一身,她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为了减压,她参加了托福英语学习班。来这里学习的人大部分都是正规大学的毕业生,都想出国留学,龙途也不另外,他自我介绍说想去麻省理工攻读工企自动化专业。丛军学的很吃力很刻苦,虽然她不想出国,但她的自尊心很强,不想落在这些大学生后面,她要比他们学得好。
“Hello, Miss.丛。(你好, 丛小姐)”那是冬天的一个晚上,很冷,下课后丛军一个人沿着海边的马路急急地向家走,突然有一个人用英语和她打招呼。她回头一看是龙途:“Hi, Mr.龙。How are you! Where     are you going?(你好,龙先生。你到哪里去?)” 丛军用英语回答带发问。
“你的英语发音真好,丛军。 我就一个Hello(你好)还说得标准,其他的单词都不行。" 龙途赶上来,和丛军并肩而行,“想不到电大毕业的英语学的这么好。”
“电大?你怎么知道?”丛军有些不悦。她不喜欢人在她面前提电大两个字,更加反感如果这两个字出自一个大学生之口。上电大的时候寒暑假里中学同学聚会,有些考上正规大学的同学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你们电大,你们电大。” 语气里好象他们比人高一等。
“你忘了你做过自我介绍。”龙途没有注意到丛军的不快,“我这个人数理化语文政治,科科优秀,就是英语不行。幸好我考大学那年英语不算分,要不然累死我也上不了交大。”
“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丛军发现龙途提到电大时并没有其他意思,也就恭维起他来。
“去美国要考英语,不考数理化。”龙途笑,“你回家吗?”他问。
“是。你去哪?”丛军反问。
“图书馆。”他答。
“那好,我们是同路。我家就在金口路,图书馆旁边。”丛军说。
就这样从冬天到春天,从栈桥边的小学到市图书馆,这短短的十几分钟路程给丛军带来多少欢欣和快乐。他们情侣般的走着,聊着。他的知识渊博,知道的真多。他给她讲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尼采的强人哲学;陈景润和一加一定理,泰勒的模糊数学;他给她高声背诵高尔基的《海燕》,轻声默读裴多菲的《我愿是激流》。当他知道她的名字取之于《木兰从军》时,他竟能从”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一直背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她静静地听着,看着他讲到兴奋处眉飞色舞的样子, 啊,他不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白马王子吗!她开始失眠,一闭上眼脑子里总是他晃动的身影;白天上班她躲开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姑娘们一个人拼命读英语。一星期两次的英语课是她一周里最幸福的时光;她常常下班后不吃晚饭第一个来到教室,希望能碰上他和他多呆一会儿。有的时候上课时她能感到他注视她的目光,她兴奋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然而当她扭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却把头转过去,这让她很失望。一天晚上天很冷风很大,路上除了他们俩个外一个行人也没有。 她想试探试探他:“我很冷。” 丛军边说边有手抹掉打到她头上的海水。
“我们换个位置,你走里面我走外面,这样海水就不会打到你的身上。”说着他走到靠海的一边。她非常沮丧,她本来希望他会说:“来,让我来抱抱你。”如果他象她爱他一样爱她,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他到底爱不爱自己呢?她问自己。是不是大学时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外地老家有一个高中情人在等他;也许跟她分手以后他到图书馆去会他的对象。她决定弄个明白。丛军的第一个发现让她灰心丧气:他比她小了整整五岁!按当地的标准她已经算是一个老姑娘,而他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怪不得他的谈吐里常常充满孩子气。那么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就在丛军想进一步调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他的同事说单位派他去上海学习,要在上海呆三个半月。 三个半月就是一百多天,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可见他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丛军彻底地绝望。
 
这个时候爸爸的病越来越重,三天两头住院。妈妈跟她说爸爸希望走之前能看到她成家立业。爸爸的病给一直在追她的路大勇--她的邻居,同学,机械厂的钳工提供了绝好的表现机会。路大勇床前床后,车上车下照顾她的爸爸比伺候自己的亲爹都好。丛军的父母被感动了。“丛军啊,还想找个啥样的,年龄也不小了。”经不住妈妈的唠叨,更不想让病危的父亲失望,丛军结婚了。婚后第三天回娘家她收到龙途从上海寄给她的信。那是一封多么让人心动的情书!就是铁石心肠的女人读了这封情书也会被打动。丛军非常后悔,如果是婚前三天接到这封信她一定会退掉她的婚事。然而她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一个大姑娘,早已过了能为了一封情书而私奔的小姑娘的年龄;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她离开她的新婚丈夫,投入龙途的怀抱将给她和大勇两个家庭带来的后果,那也必定是一件轰动整个岛城的大新闻。她没有那个勇气。

丛军婚后第一堂托福课,下课以后他们还象几个月前那样一起走在海边,夏季的夜晚逛海边的人特别多,他们不时被行人挤开。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来到图书馆,他们默默地站在门口,“到我家坐会儿吧。”丛军突然说,“就是那栋楼。”她指指不远处的一栋德式建筑。他跟她来到她的新房。此刻面对他的提问她如何回答?说不爱他,那是撒谎;说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她也没有等他回来问个明白。丛军的心开始乱起来,脸发红,身体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希望上夜班的丈夫提前回来,最好是现在,那她就得以解脱。
“其实你不了解我。我比你大了整整五岁。”丛军终于想起一句话,夸张地强调整整两个字。
“什么时候年龄在爱的天平上也占有分量?只有当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的时候。 难道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吗?”龙途那样地望着丛军,等着她的回答。
丛军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的目光象一把火烧烤着她,她的额头浸出汗来;她受不了这炙热的火焰,更害怕这大火烧下去的结果。她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天儿太热。”说着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 “你快回去吧,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啦。”
“这是你第三次开门下逐客令,”龙途站起来,“我再不走我想你会叫警察的。” 他走过去,关上门,丛军向后退了一步给他让路。龙途走到衣橱的这边,他们面对面靠得那么近,龙途伸出双臂,“让我们象西方人那样拥抱而别吧。” 他说。都是学英语惹的祸。 在托福班老师讲到西方礼节时让同学们互相拥抱,特别是男女同学不要不好意思。那次在课堂上他们拥抱过,现在丛军没想到拒绝,她也伸出双臂。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由于空间太小他们又太激动,两个人一下子倒在床上,她被他压在下面。犹如大水冲出决堤的水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下体的潮涌,急忙引导他进入她的身体。
 
5。包饺子。
 
海边,停车场。龙西西停下车,开门出来。她站在车旁边向从副驾驶门出来的丛林招呼:“你过来,你过来。”丛林以为她有什么事,大步走过去。
“转过身去。”西西对站在她眼前的丛林命令到,丛林转过身去。
“蹲下。”西西大声说。丛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蹲下一边回头看她。 西西突然爬在丛林的后背,搂住他的脖子:“你背我。”
“你的脚受伤了吗?”丛林关心地问。
“没有。我就想让你背我。”西西撒娇地说。“好吧。”丛林背起西西,离开停车场向海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美国人哪,出门坐汽车,下车让人背,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化的。”
“我要是退化呀,我就退化成一个寄居蟹,钻进你这个大贝壳,把里面的东西都吃光然后还住在里面。”西西在丛林的背上得意地说。
“你可真够很的。”丛林说。龙西西在丛林的背上咯咯笑个不停。
“西西,你车开得真好。什么时候学的?”丛林问
“我十五岁学开车。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我一个BMW作为生日礼物。”西西得意地说。
“宝马?”丛林一惊,停下来。
“驾,你这个马。”西西用手拍丛林的肩膀,学赶马车老板的样子。
“我不是说我是马,我是说你爸爸给你买了个宝马。”丛林扭过头。
“不是马,是车。”西西回答。
“我知道。”丛林说,“中国把BMW叫宝马。你爸爸送你一部宝马作为生日礼物?”
“怎么啦?不相信? 我爸爸对我可好啦。”西西一歪头,颇有些得意,“只要我喜欢他什么都给我买。他还让我们下午早点回去,给我们包饺子吃”
“饺子?”丛林把背上的龙西西往沙滩上一放,躺在那里,拍着肚子,“提起饺子,我可是又累又饿。我是最爱吃饺子的。” 龙西西捡起一块废纸,包了一点沙子,送到丛林的嘴边,“来,饺子好了。” 丛林一回头,碰到西西的手,沙子掉出来,落了丛林满嘴。丛林一翻身,站起来,他一面朝外面吐沙子,一面说,“好啊,你让我吃沙子,我也让你尝尝味道。”他抓起一把沙子,就去追咯咯笑着跑开的龙西西。
 
龙途晨练以后去市场买了两斤新鲜猪肉,一棵白菜,一包海米,回到家就开始叮叮当当忙活起来。他本来可以买加工好的肉馅,饺子皮,但那些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没有手工做的东西有味道,再说包饺子就是要听到叮当剁菜板的声音,要有那个气氛。龙途记得小时候家里包饺子时从爷爷奶奶到哥哥姐姐全家一起动手,跟过年似的。大哥大姐找对象那阵儿,妈妈总是包饺子来招待第一次上门的未来媳妇女婿。妈妈说通过包饺子她能看出未来的媳妇女婿是否适应这个大家庭,另外用包饺子的包字把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包起来。龙途并不想把西西和她的男朋友那么早包起来,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一下西西和什么样的男孩子在一起,同时给他们一些忠告。在美国时他给西西的男朋友包过饺子,可那个蓝眼睛大鼻子的年轻人用他的刀叉把龙途包的那么好看的饺子轧的稀八烂,然后倒进垃圾箱。龙途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跟这样的年轻人能交流吗?带西西回国的一个目的就是切断她和她的男朋友之间的关系,谁知道她切断了一个洋的,又找了一个土的。看来爱对年轻人来说,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还好听系里的教授说丛林是个好学上进的青年,上一次和他谈话的感觉也不错,今天通过包饺子龙途想进一步了解了解丛林。
 
“爸爸,我们回来啦。 饺子包好了吗? 我饿了,丛林也想吃饺子。” 西西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那会那么快。 包饺子是Team work(团队工作),靠我一个人那行。” 龙途对女儿说
“叔叔,我来帮你。”丛林挽起袖子,走到正在擀面板上揉面的龙途旁边。
“我也来,挺好玩的。”西西把碗里的干面粉倒在面板上,用手摆弄着玩。
“你们俩把面揉好,我去绊馅,然后我们就可以包啦。” 说着话龙途把面板让给丛林,自己到旁边绊饺子馅。绊好馅后龙途把饺子馅盆端到擀面板旁边:“我来擀皮,西西你包,丛林,你会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会。我们家从来不包饺子。”丛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想煮饺子就象煮面条,我应该会煮饺子。”
“那好,呆会儿你煮饺子。”龙途给丛林找了个台阶下来。
“西西,想不到你包的饺子这么好看。”丛林拿起一个西西包好的饺子,称赞她。
“这是我的拿手戏。” 西西美滋滋地,”我爸爸教我的。他还教过我擀饺子皮,不过我没学会,太难啦。”
“其实擀饺子皮也不难学, 关键是要多练。 你看,一只手推擀面杖来回压,另一只手向外面拉面皮,这样擀出来的饺子皮中间厚,边上薄,象一个小碗,包起来的饺子不会漏馅;而且有弹性,包的饺子好吃。”龙途边说边示范。
“太漂亮啦,真象一个小碗。”丛林拿起龙途刚擀好的饺子皮,“龙教授,想不到你一个大学名教授还有这个本事。”
“厨房里十八般武艺,我只会这一样。”龙途用手指了一圈厨房,哈哈大笑。
“那是我奶奶教爸爸的。” 西西有点不服气。
“对啦。 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一来客人就包饺子,特别是我哥哥姐姐的对象来的时候,我妈就说:‘包饺子,把他们两个包起来。’ 现在我把你们两个也包起来。” 说着话龙途把手里包好的饺子往面板上一放, 笑着看他们俩。 丛林和西西甜蜜地相互望了望,也笑了。
“其实你是不能把两个年轻人硬包起来的。包办婚姻是要失败的。谈恋爱好比上螺丝,” 龙途举起两只手,一只手拿着擀好的饺子皮,另只手拿着擀面杖比划着, “上螺丝时螺栓要对正螺母,不能歪,刚开始时不能用力太猛,只有当螺栓和螺母完全咬上丝扣以后你才能用扳手和螺丝刀把它扭紧。不然的话肯定要滑丝。 英文叫screw up.”
“滑丝!” 丛林说。“太精彩啦!龙教授,我读过许多小说,用上螺丝比喻谈恋爱,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是从哪部名著上看到的?”
“我大学刚毕业时在工厂的安装车间实习当电工,我们的任务是安装发动机,配电板等设备,整天跟螺栓螺母打交道。我的动手能力特差,每天都要滑几次丝。电工班长张师傅拿起一个螺栓一个螺帽对我说: “这上螺丝就象青岛大嫚大青年搞对象,一开始要找准,慢慢来。不能太猛。” 龙途用青岛话说着,把丛林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太有哲理了, 太有哲理了。”丛林说。 西西瞪着两个大眼睛,没听懂:“你们讲什么呀?”
“龙教授,你当工人干了多长时间?” 笑完丛林问。
“我在车间干了整整一年,后来到了技术科,后来去了美国,再后来又回来了。” 龙途大笑。
“龙教授,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留学美国的故事。”
“留学美国,”龙途停顿了一下,“说来话长啊。。。。。。”
 
6. 中国人, one dollar (一美元)!
 
“开饭啦。” 龙途向橱房喊。张大厨左手拿个碗,右手拿双筷子,一边用筷子敲着碗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炒锅二利,洗碗兼打杂小刘。这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每天的这个时间是餐馆的午饭时间,也是厨房里干活的和前面做企抬的唯一一次坐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 换句话说“娱乐娱乐”的时间。
“嘿,龙途,怪不得今天喊开饭的声音这么响亮,剃了头,换了金丝边的眼镜,变年轻啦。” 张大厨跟龙途开玩笑。
”老板娘更喜欢你啦。”打杂小刘凑到龙途的耳边小声说。
“你还别说咱们老板娘是有眼光,龙途戴这付金丝边眼镜比他戴那付黑边眼镜看上去至少年轻十岁。”企抬小王一边把一碗饭递给张大厨一边说。龙途以前戴一副宽宽的黑色眼镜,老板娘不只一次的说龙途最好看的地方就是他那双大眼睛,可它全让那副黑眼镜给挡起来了。如果龙途换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保证又好看又年轻。上个礼拜龙途干活时把眼镜腿弄坏了,老板娘说我给你一天假,赶紧去纽约把你那个黑眼镜换了吧,我看着它就难受。看来老板娘的话确实不假。
“咱们老板娘看龙途啊,那是情人眼里那--出西施。” 张大厨接过小王递过来的饭碗,怪声怪气的说,后半句还唱起来。
“你们大伙又欺负龙途,等一会儿算完帐看我收拾你们。”老板娘站在收银机后面,一面数钱一面冲着饭桌这边说。
“哈哈哈。” 张大厨发出满意的笑声。黄段子,男女关系是张大厨最喜欢的话题,每天不先说两句他吃不下饭。其实这也是餐馆里打工的午餐时共同话题。前一阵子不知谁发现了龙途和老板娘之间的小秘密,这些天大伙就拿他俩开心。龙途拿他们没办法,老板娘似乎也不反感,有时好像还很爱听。
“龙途,去了我告诉你的四十二街吗?”张大厨笑完,吃了口饭,问。
“别提啦,闹笑话。”龙途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 说。
“什么笑话?”张大厨问。
“昨天一早我到了纽约,出了汽车站,问一个老美,‘Hi, where is Forty Second Street?’(你好,请问四十二街在哪里?),那个老美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指指我头顶上的路牌,‘It is right here。’ (就在这里)我抬头一看,我正站在四十二街和八大道路口。我四下望望,到处是人和商店,跟别的街道没什么差别。这那里是你跟我说的那种红灯区呀。”
“你要找呀。你看见那些有粉红色灯的搂啦吗? 去没去看我告诉你的那个小窗口?”张大厨问。
“我进了一家门头上挂个写有‘Peep(偷看)’ 招牌的店铺,给了看门老头两美元,他给了我四个硬币。我走进一个格子间,在一个书本大小的窗口下的投币口里放进一个硬币, 小窗口刷地一下在我的眼前打开。我看见窗口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中间有一根柱子,柱子旁边有一个白东西在动,还没等我看清楚那白东西是什么,小窗口就关上了。我又投了一个硬币, 小窗口又打开,这回我看清楚那个白东西是一个肥胖的白女人,她全身光着,只在下身的关键处挂着一个小布条,围着柱子转,象是找什么东西。正当我想看一看她在找什么的时候,小窗口又关上了。我赶紧又投了一个硬币, 这一回把我吓了一跳,我的眼前是一对白色的乳房, 那个肥胖的白女人站在小窗口里面,用两手托着她的乳房,不断地晃动。我吓得赶紧逃出那个格子间。”龙途连说带比划。
“哈哈哈,”满桌子的人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懂,那个胖女人在给你单独表演,你应该给人家小费,不应该逃跑。”张大厨老道地说。
“硬币, 还剩一个硬币在哪?” 坐在龙途旁边的洗碗小刘摸龙途的裤子口袋,他的工钱低,不放过每一个拿钱机会。龙途掏出那个没有用过硬币给了小刘。
“还去了什么地方,坦白交代。”企抬小王看着龙途,想听到更刺激的故事。
“后来我去了时代广场。 那叫什么广场,跟我姥姥家的后院大小差不多,和天安门广场没法比。 在时代广场坐了一会后,我去了China Town(中国城)配眼镜,然后去了华尔街,世贸中心;从双子塔上小来,我去看自由女神像。妈的,在等船上爱丽丝岛的时候,碰上一件事把我气够呛。”龙途骂。
“怎么啦,是不是那个胖女人找到你跟你要小费?”  小刘嬉皮笑脸地说。
“有三个卖艺的老黑,一个在排队的人群中间翻车轱辘翻,另外两个一前一后拿着鸭舌帽向人们要钱。他俩喊:‘American four dollars, Japanese two dollars, Chinese one dollar (美国人四美元,日本人两美元,中国人一美元)’。他们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美元,真想把钱扔到那两个老黑脸上。可是想了想又把钱放回口袋了。”龙途说。
“掉价。”小刘说。
“给咱中国人丢脸。”一直没吭声的炒锅老黄用他那带有广东腔的普通话一字一字地说。
“我身上只剩下这二十美元啦。坐船上爱丽丝岛要钱,看自由女神像要钱,我还没吃中午饭,晚上回来坐Bus(汽车)还要钱。我要是把钱甩给老黑,恐怕我要爬着回来啦。”龙途为自己辩护。
“要是我,宁可爬回来也要把那二十美元甩到老黑的脸上。咱就是要给中国人争这口气!” 企抬小王站起来,情绪激动,他是一个大学生,五四青年似的演说般地挥舞着手,指责龙途。大伙跟他一起数落龙途。
“小王,明天我放你一天假,你给我从纽约爬回来让我看看。”老板娘数完钱,走过来,为龙途解围。
“还是咱们老板娘心疼龙途,怎么能舍得让他爬啊。” 张大厨拿老板娘开心。 老板娘拿起早给她盛好的饭碗:“你们别在这里瞎嚷嚷,有本事回去把中国建设好,等中国富裕了,看那两个老黑还喊什么?中国要是穷啊,你给那两个老黑二百美元也没用。”
“是啊,这要看你的国家强大不强大,光一两个人出手大方没用。” 小刘总是看老板娘的眼神说话, 转的很快。
“你说,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呐,咱们中国为什么还是那么穷!” 小王坐下来,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小王,别优国忧民啦。吃完饭赶紧多包点混沌;小刘,洗完杯子别忘了擦杯子口,午饭时有客人Complain(抱怨)杯子上有口红印,再有人Complain(抱怨)我扣你的工钱;张大厨,告诉我厨房里还要Order(定)那些菜;龙途,把那捆刚送来的Menu(菜单)叠好,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派单,今天我们去那个新建的小区。”跟往常一样,餐馆打工者的午餐总是在老板娘的派活声中结束。大伙按老板娘的吩咐分头忙开。龙途找了个空的纸箱子坐在靠门口的桌子旁,将书本大小的Menu(菜单)象叠信似的折起来放到纸箱子里。这样做的目的是容易把菜单放进人家的信箱或塞进人家的门缝。

“龙途,来客人喊我一声。我练会琴。”老板娘打开小提琴盒,拿出小提琴,吱嘎两声调调琴弦,接着拉起了优美动听的《天鹅湖》。龙途坐在那里,一边叠菜单一边看老板娘拉琴。她亭亭玉立站在那里,柳叶似的两道细眉,向上弯曲的长睫毛,漂亮的一双杏眼盯着架子上的乐谱,美丽的瓜子脸随着琴声摆动,两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一只手托着小提琴,一只手握着琴弓,看着这楚楚动人的姿势,你是无法把她与那个平日里泼辣的餐馆老板娘连在一起的。她毕业于纽约一家著名的音乐学院,拥有硕士学位。她本应当站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为观众表演,可是毕业以后她唯一能找到的表演工作是一个每年一次,一次十一天的夏季临时乐队。为了生活她和先生开了一家中餐馆。听张大厨说老板和老板娘的菜馆在本州北部的高尚地区,生意很好。突然有一天老板娘找到那时还是炒锅的张大厨,拉他一起出去开个新餐馆,她让他做大厨,还加工钱。后来老板娘告诉张大厨她和丈夫离婚了,原因是她丈夫在她生孩子呆在家里期间和常来餐馆吃饭的一帮同性恋搞上了,等她知道时她的丈夫已经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了,没办法她只好拿了餐馆的一半资金出来开个新餐馆。老板娘的餐馆开业的第二天,龙途找工找到这里,老板娘雇了龙途。那是龙途刚来美国不久,本来申请到的全额奖学金因为学校预算消减被砍了一半,为了糊口龙途不得不到中餐馆打工挣钱,可是由于没有经验他到处碰壁,正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老板娘收留了他,虽然工钱少点但是填饱肚子没有问题。刚开始的一个月有时候晚餐时餐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娘让张大厨在前面看门,她带上龙途到附近几家生意好的中餐馆去看,回来后和张大厨研究人家的菜单;搞出来自己的菜单后老板娘带着龙途挨家挨户送菜单。几年来跟着老板娘里里外外,风风雨雨,把一个赔钱的小餐馆做成一个像模像样的中餐馆,龙途除了对这个娇小的女子非常敬佩外,还产生了另外一种感情。老板娘发现龙途在用一种那样的眼光看她,停止了拉琴,歪歪头:“我的琴拉得还好吗?”她问。
“绝对是专业水平。”龙途伸出大拇指。
“我本来就是小提琴专业毕业。”老板娘自豪地杨了扬头,又举起了琴弓。“你想听什么?我拉给你听。”老板娘向龙途送了个媚眼。
“《梁祝》吧,我就知道这一首。”龙途说。
老板娘那么投入地拉了起来。小提琴颤动的声音和优美的旋律在餐馆里回荡,张大厨和厨房的人都出来看老板娘拉琴。拉完琴老板娘一边往琴盒里放琴一边对张大厨说:“下星期我要去演出,多靠你和龙途帮我照看餐馆。”
“你放心去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张大厨对老板娘说。
“龙途,你的车还没修好吧?把Menu(菜单)放我车上,开我的车去吧。”老板娘对龙途说。
 
老板娘开着她的福特旅行车带龙途来到一个新建的居民小区。她把车停在小区的中部停车场,然后她和龙途一个人去东边,一个人去西边分头去发菜单。菜单快发完的时候天下起雨来,龙途跑回汽车,老板娘还没回来,他打开车门拿出备用的雨伞,转身去找老板娘。这时雨下的瓢泼般的大,只见老板娘在马路对面,头顶一块朔料袋向这边跑来。龙途打开雨伞冲过去,两个人在马路中间相遇,老板娘钻到雨伞下面,龙途怕雨伞太小挡不住雨,伸出胳膊把她搂起来。两个人就这样打着一把伞,大雨中情侣般搂抱着站在马路中央待了好长时间。来往的汽车都放慢速度,车里的人看他们,多么浪漫的一对啊!突然龙途看见一辆警车从远处向他们驶来,他意思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和老板娘依偎着走回汽车。龙途打开后车门,让老板娘先上车,随后他把雨伞放到宽大的后货箱,也上了车。龙途坐在后排座上,老板娘躺在那里,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龙途,问你一个问题?”老板娘拿起龙途的一只手,说。
“什么问题?”龙途低头看着老板娘那张好看的瓜子脸。
“你爱我吗?”
“一开始是很敬佩,后来。。。。。。”龙途一只手抓紧老板娘的手,另一只手摩擦她的软软的,湿湿的头发。
“后来这么样?”老板娘盯着龙途的脸,语气里有些焦虑。
“后来你比我还清楚。”龙途说。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听你说。你知道我比你大, 还有一个女儿,你还爱我吗?”
“爱不是两个不同极性碰创而产生的火花吗?跟其他东西有什么关系。”龙途说。 老板娘举起胳膊,搂着龙途的脖子,深情地对他说: “结婚以后我把西西的性改成你的性,再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 说完她深深地吻起龙途。
两个人在汽车里长时间地亲吻。
 
7. BMW 跑车。
 
又堵车了。从环城的635高速到99号高速的这个出口,高峰时没有个十分八分钟的等待那是一个奇迹。龙途手把方向盘望着前面的钢铁长龙,出神。“开宝马,坐奔驰”,现在他手里的这个“宝马”成了一个死马,趴在这里不能动。他拿起挂在反光镜下面的那个精巧的心字形香水瓶,琢磨着这是女儿自己买的还是她的男朋友送的。他伸手想去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看看女儿在车里都放些什么,但又把手缩了回来。这是女儿的车,她的私有财产,他不能没经过她的允许偷看她的隐私。 “Private”(隐私)这是女儿整天挂在嘴边的一个词。这些美国长大的孩子,满脑子都是美国人的思想,让龙途这些中国长大的父母有时感到无可适从,搞不好被孩子告上法庭。虽然她知道西西不会因为他看她车里的东西而把她的爸爸告上法庭,龙途很清楚下一次再向她借车的话将是非常困难。他的那部老爷车终于修不起来了,这阵子龙途又特别忙没时间去买车,他让女儿坐School Bus(校车)去上学,把她的BMW借给爸爸用几天,她是老大的不高兴。这些小美国鬼子在资本主义的蜜罐子里泡的太舒服了,School Bus(校车)就停在他们家的车库前,从家门出来十几步就上车。想当年他读高中的时候要走三十几分钟的路,那时想有一辆自行车都是一种奢望。女儿在他面前跺脚,“又让我忆苦思甜,十六岁以后谁还坐School Bus(校车)?”最后达成协议,早晨爸爸送她上学校,下午她找同学Car Pool(搭车)回家。
 
美国的法律规定十六岁以上的青少年可以一个人开车,所以一般的高中生过了十六岁以后都自己驾车上学。 龙途到现在还是有点后悔,当时他不应当太冲动给西西买了这么贵的豪华车。西西十六岁生日前他们父女俩每到周末都到卖二手车的地方转,可是转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合适的二手车,那天他们路过卖BMW的停车场,西西跳进一辆红色的敞篷BMW,她把她那一头长长的秀发往后面一甩,乌黑的头发搭在驾驶座靠背上,她两手紧握方向盘,神情专注地望着前面。龙途站在车门外看着西西,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眼神,眼前的情景是多么熟悉啊!十年前他和西西的妈妈一起在卖车场看车,西西的妈妈也看好了同样型号,同样颜色的BMW跑车。她当时也是这样把头发搭在靠背上,双手紧握方向盘,对他说:“等我的餐馆做大了,我就买一辆这样的跑车。” 他对她说:“等我工作挣钱后,我一定给你买这辆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 后来她的餐馆做大了,他也工作挣钱了,就在他们准备星期六去车场交钱取车前的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她却再也没能回来。他打电话到处去问,大厨说那天餐馆特别忙,关门前还有人叫外卖,可送外卖的还没回来。她叫大厨炒菜,她去送。大厨炒完菜后,她刚好打过电话向批发公司Order(订)菜,那是晚上十一点零十五分,他们一起离开餐馆,那个叫外卖的离餐馆不远,她应该早送完外卖回家啦。大厨说。龙途又打电话给批发公司的王老板,王老板说公司早关门了,不过他可以Check(查)一下看看公司的电话机上有没有她的留言。 刚挂断王老板的电话,Police(警察)打来电话告诉龙途他的妻子在车祸中受伤,让他马上赶到医院。到医院一看,妻子已经奄奄一息,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是“带大西西。” 后来批发公司的王老板给了他一盘小录音带,那是她最后一次订菜的留言:"剑兰两箱,牛肉一百斤,鸡大腿三箱,豆腐。。。。。。,今天就Order(订)这些吧。我太累了,我要走啦,明天我还要和我老公去买BMW。” 她是太累了,她把一个年亏损几万的小餐馆做成一个年盈利几十万的大餐馆,她能不累吗?但是她不能就这样走啊!下个星期是她的生日,他们说好星期六去把那个BMW买回来的,然后她驾车带他去高速公路兜风,好好庆祝一下她的生日。可是现在都不可能了。那阵子每当没有人的时候,龙途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放这个录音,每次听了他总是泪流满面。
“爸爸,你为啥哭?” 西西奇怪地问。
“你妈妈当年也喜欢这款车,我曾说过把它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妈妈,可她没能拿到这个生日礼物就先走了。” 龙途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声音里带着哽咽。
“那你给我买吧,你不是常说我长得象妈妈吗? 给我买不就是相当给妈妈买吗?”聪明的女儿总是会利用每一次对她有利的机会达到她的目的。
“好吧,来,我们到里面付款。” 龙途一激动,给十六岁的女儿买了一部崭新的BMW作为生日礼物。
 
“嘀。”后面的司机按了一下喇叭,龙途抬头一看,前面已经有两个车的空位,他赶紧踩离合器,挂挡,当他的车刚刚向前动的时候,一辆福特150卡车嗖地一下从左边的车道插到龙途的车前面,“嘀。”龙途急忙踩闸,同时按了一下喇叭。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按喇叭的, 那嘀的声音他听起来就是司机让汽车发出的F Word, 翻成中文就是那个提手曹字。他前面的那个司机在龙途的车前面只有两个车位的情况下还敢加到前面,你不怕被撞上? 龙途想。这些美国人,他们在车外面的时候是那样彬彬有礼,到美国将近二十年,无论是在机场排队登机,还是在商场站排买东西,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加塞的;可是一旦钻进汽车,被一层铁皮包起来后,他们的脸皮好象也被铁皮包起来似的,龙途几乎每天都遇上一两次开车加塞的,也许这也是文化的不同吧。他想起买车的时候他跟BMW的销售人员说他付现金,那个蓝眼睛,大鼻子,黄头发的家伙从桌子后面跑到他的跟前,“现金?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在他十几年的卖车生涯中,龙途是第一个当场掏出一大把Cash(现金)买车的人。美国人买什么东西都要贷款, 或者说信用;每一个美国人都被某个信用机构打分,银行按照你的信用分数决定是否给你贷款,或是贷款的利息。龙途搞不明白的是你借的钱越多你的信用分数越高,你不但能贷到更多的款,而且你的贷款利息会更低。龙途第一次买房子贷款时,他的鼻子差一点被气歪,他这个从来没有向人借过钱的大学教授的贷款利息比他们系里那个欠一屁股债的女秘书整整高了一个百分点,原因是他没有信用。信用, 信用,美国人凭着这两个字,大把大把地花钱,好象没有明天,龙途生活在这些美国人中间有时感到害怕。西西有一个要好同学,也住在他们那个小区,她的妈妈是一个单身母亲,有两个孩子,在一家高档时装店卖时装,挣的可能很多,因为她和两个孩子住在一栋四个卧室三个卫生间两层楼的大房子;那房子比他龙途教授的房子阔气多啦。看见西西开一辆BMW,西西的同学也让她的妈妈买了同样的车。不久前龙途在小区里跑步锻炼时看见西西同学家的草坪上插了一块卖房子的牌子,那不是一般卖房子的牌子,那是银行拍卖房子的牌子。回家后龙途问西西,西西告诉他她同学的妈妈没有了工作,因为还不了每月的贷款,房子让银行收回去,她同学的BMW也让银行收回去了。 如果仅仅是银行收回西西同学家的房子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西西同学家花了五十万买的房子,现在房子降到三十八万还没有一个买主出现。由于这几个银行拍卖屋的出现龙途住的这个小区的房子的价值也跟着降了百分之二十。这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从他住的小区一直推到华尔街。每天看电视新闻,听到的都是政府用纳税人的钱今天救这个银行,明天救那个银行,报道的数字都是天文数字。 当年考托福时龙途知道的最大的英文数字是Million(百万),到了美国后才知道Billion(十亿), 这阵子Trillion(万亿)已经不是一个陌生数字因为每天电视上人们都在谈论这个数字。这么大数字的债要几辈子才能还完啊!三十年代的大萧条把美国人俄怕了,政府向人民保证绝不让大萧条再次发生。可是现在美国人面对的问题不是饿肚子,而是吃的太多了。看看你的前后左右那些大肚子吧,如果再来一次大萧条能让人们的肚子缩小,变得更健康,那对美国的将来来说不是坏事,而是好事。美国现在怕的不是再来一次大萧条,而是一个大泡沫。来美国不到二十年龙途亲身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大泡沫的鼓起和破灭,如果美国人现在不利用这个机会减肥,那么那一个个肚子上的小泡沫总有一天会连成一个大泡沫,当美国人大肚子泡沫破灭的时候,对美国,对世界都将是一场比现在我们正在经历的要大得多的灾难!
 
前面出事的汽车终于被拖开,被堵了好长时间的车龙开始向前移动,龙途的“死马”也有了生气,他挂了一档慢慢地开着。龙途想起那个曾驾一辆BMW周游世界,到处找赚钱机会的美国著名投资家Jim Rogers(詹姆斯·罗杰斯)也说过如果美国人不改变寅吃卯粮的习惯,那将是“DayDayDown”(天天向下),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DayDayUp”(天天向上)的国家是中国。他不仅仅是说说而己,还有具体的行动;他给自己的女儿从小就请了一个懂中文的保姆教他的女儿说中国话,他在中国做了大量投资,他还准备有一天移民中国。人家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都想去中国,你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龙的子孙还呆在美国干什么?龙途问自己。再说西西的中文,还有她的那个男朋友也是龙途的两块心病,现在美国Teenage girl(女青少年)怀孕的人数越来越多,如果有一天西西抱回一个她自己生的Baby(婴儿),他龙途怎能对得起她在九泉之下的妈妈!是应该给他的老同学,在国内大学当校长的于海打个电话,于海已经给他发过好几个伊妹儿,可他还没给他回一个呢。想到这里龙途来了精神,他的”宝马“也通过了堵车的出口,开上了回家的高速公路,他一踩油门把车速提到七十Mile(英里)。嘿,宝马到底是宝马,开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8. 妈妈,我找了一个女朋友。
 
“妈妈,你快过来吃吧 。”丛林坐在饭桌前向在厨房里忙碌的丛军喊。
“你先吃吧。那红烧茄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做完这个汤就来。”丛军一边盛汤一边说,“汤来喽。林林,拿个盘子垫来。”丛军端着汤来到饭桌前,“林林,京酱肉丝咸不咸?麻婆豆腐辣不辣?红烧茄子好吃吧?”丛军一个个点着问儿子。
“妈妈,我一回家你总是烧这么多菜,我们学校食堂的伙食挺好的,你不用这么累。”丛林把盛好的一碗饭递给坐下来的妈妈。丛军接过饭碗,放在桌上,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心里高兴:“你们食堂的伙食再好,也比不上妈妈的橱艺。这三道菜是你最爱吃的。”
“妈妈做的菜总是最好吃的。妈妈,你吃饭呐。”丛林说。
“妈妈不饿。妈妈看你吃比妈妈自己吃都香。林林,给妈妈讲讲学校里的新鲜事儿。”
丛军微笑地坐在饭桌前,是那么开心。每次丛林从学校回来,都是丛军最幸福的时刻。看儿子大口地吃饭,听他讲学校的事情,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丛军高兴的了。
“妈妈,学校里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丛林犹豫了一下,“倒是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说吧。”丛军看着儿子。
“妈妈,我找了一个女朋友。”丛林轻声地说,象是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情。
“什么?女朋友?” 丛军一惊,站起来,“林林,你马上要考GRE,这关键时候怎么谈起女朋友来啦?咱不是说好过大学期间不谈恋爱吗?到美国以后再找女朋友也不晚啊?”
“妈妈,我知道。可是。。。她。。。”丛林有些吞吞吐吐。
“我知道,你又没好意思跟她说?”丛军走到儿子背后,用手抚摸他的肩膀。
“我说过好几回,她还是找我。。。。她,她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她,她就象一个寄居蟹,而我是被她吃掉的贝壳。”丛林有些口吃,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什么蟹呀壳呀,螃蟹作汤,贝壳烧菜。 你把她带回家来,我跟她说。我就不信还有这样难缠的女孩子。”丛军站起来,走向厨房。
“妈妈,寄居蟹作汤不好吃!”丛林冲着丛军的后背说。
 
龙西西的房间象卖玩具的商店,床上,书架上,梳妆台上,衣橱里,到处是各式各样的玩具。棕色的绒毛熊懒懒地躺在枕头上,黄毛的小狗从衣橱里探出它的头,一排排色彩鲜艳的芭比娃娃选美似地列队站在书架上,梳妆台上一对可爱的小白兔爬在那里。
 
丛林横着仰面躺在西西的高档席梦思床中间,两只胳膊沿床边伸开,一只手向床头,一只手向床尾,两只脚踩在地上。龙西西头依着丛林的肚子,顺着床躺在床的下半部,两个人形成一个“下”字。龙西西手里拿个IPod在选歌曲,IPod的两个耳塞一个在西西的耳朵里,另一个在丛林的耳朵里。
“什么?你妈妈要见我?” 龙西西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耳塞从她的耳朵里掉下来,“她会不会吃我?”
“吃倒不会。她一定会不让我们再来往。”丛林拿过靠在床背的绒毛玩具熊,挡住头,说。
“你怎么不跟你妈妈好好谈谈。”西西埋怨丛林。
“谈过多少次,没用。”丛林回答
“那你干嘛听她的,你都多大啦。”西西走到丛林跟前,拍他头上的玩具熊。
“因为她是我妈。”丛林头藏在玩具熊下面回答。
“那你要你妈还是要我?”西西不高兴,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噘着嘴。
“你别让我解这道世界著名难题好不好?”丛林拿开头上的玩具熊,瞪着龙西西,显然也不高兴。
两个人沉默下来。
“要是你妈妈坚决反对,那我们是不是要滑丝?”过了一会儿,龙西西说,说完话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吐了一口。
“你怎么了?”丛林问。
“怎么了?占了人家便宜还问人家怎么了。你是傻呀还是装糊涂。”西西一边把吐在纸里的脏物投向废纸篓一边说。
“我的洋奶奶,那可是你逼我做的。你还说是安全期没问题。” 丛林从床上起来,赶紧为自己辩护。 他走到西西身边,把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的洋奶奶,你这里可不能大啊。它要是大了我妈非把我打死不可。”
“哈哈哈,你才克林顿了一下,就吓得那样,我这个莫尼卡·莱文斯基还没说话。你们这些中国男孩都怎么啦!”西西大笑起来。
“我倒不怕,我妈怕。”丛林直起身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自我解嘲。
“对啦, 我有一个主意。”西西站起来,“你妈不是拍我肚子大吗?我把我的玩具熊放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告诉她已经八个月了,看她还反对不反对。” 西西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玩具熊塞在衣服下面,然后学孕妇的样子在屋子里转圈走。
“我的洋奶奶,你这模样准把我妈吓死。”丛林说。
“那怎么办?难道你想让你妈把我们拧滑丝?”龙西西摇着丛林的肩膀。
丛林沉默一会儿,自言自语,“是啊,怎么办呢?” 以前他带过两个他喜欢的女同学回家, 不知道妈妈都跟她们说了些什么,一走出他的家门,她们就向龙途提出所有女孩都会给男孩提出的那道世界著名难题“你要你妈还是要我?” 当他迟迟不能拿出令人满意的答案以后,那两个女同学就离他而去。他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为他是深深地爱西西。这个美国生美国长的小姑娘和中国生中国长的小姑娘一样又不一样,她有点象清朝的那个还珠格格,连模样都有点象小燕子赵薇。跟她在一起仿佛置身于鸟林之中,听着小鸟在你身边歌唱,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过去了。丛林感到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西西,但是怎样才能获得固执的妈妈的同意呢? 看来西西还真是那个格格,她的这个办法不妨一试。
“要不然让肚子小一点,别太刺激,等骗过我妈同意再告诉她实话?” 丛林嘟囔。
“好,我放那个小点的玩具狗。”龙西西走到衣橱边,把那个露出头的玩具狗拽出来,塞在衣服下面,左右摇晃让丛林看。
“说几个月才好呢?八个月太大,一个月太小。”丛林看着西西,拿不定主意。
“你做决定吧。 八个月我放玩具熊,五个月我放玩具狗,三个月我放芭比娃娃,你说吧。”龙西西瞪着两个大眼睛等着丛林决策。
“那就三个月吧。”丛林手一挥,做了决定。随后他打开手机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周末我带西西回家见你。”
 
9. 她是我的女朋友。

“妈妈,她叫龙西西,她是我的女朋友。”
丛林指着站在客厅中间的龙西西,给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妈妈做介绍。
“来啦。”丛军跟龙西西打招呼,说着话把从身上解下来的围裙挂到衣服架上,突然她发现有些不对劲,转身走到龙西西跟前,盯着她的肚子。西西站在那里,紧张得要命,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衣服的两侧,害怕里面的芭比娃娃掉下来:“阿姨,五个月了。”她不打自招,怯生生地说。
“什么?五个月?”丛军话没说完,一头栽到在地。
“妈妈,妈妈, 你怎么啦?”丛林跪在地上,抱起妈妈,哭着喊,“西西,快打120。”
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把妈妈抬上担架,送进医院。丛林和西西在急救室外面焦急地等待。听医生说妈妈患有心脏病,因受到刺激突然发作,幸亏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丛林埋怨西西,本来商量好说是三个月,为什么多说两个月。西西委屈地说她当时太害怕一时发不出三的音,五字好念。正在他们俩唧唧时,一个护士走出来说他们可以进去但叮嘱不要让病人受刺激。
丛林和龙西西轻手轻脚走进急救室,“你好点吗,妈妈?”丛林轻声问。丛军点了点头。龙西西象做错了事的孩子,畏手畏脚地跟在丛林后面,她举起手里拿着的芭比娃娃:
“阿姨,我没事。是它,她五个月了,不是我。”丛军被西西的话逗笑了,示意龙西西走近一点,拉着她的手说,“西西,你们这样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可见你们爱的已经很深。” 丛军停顿一下,“阿姨不反对你们的事。”
“阿姨,你同意啦。”龙西西一下子高兴起来,大声说。
“嘘。小声点。”丛林提醒西西。
“西西,林林马上要考GRE,准备去美国留学,你可要给他加把劲啊。”丛军接着对龙西西说。
“阿姨,我不明白你们当父母的,我爸爸一天到晚让我回中国,你又一天到晚让丛林去美国。”
“怎么,你是从美国回来的?”丛军问。
“是啊。土生土长,有美国户口。”龙西西回答,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名词。
“林林,你怎么没说?”丛军把头转向丛林。
“你也没给我机会。”丛林笑答。丛军和龙西西也跟着笑起来,病房里充满了笑声。

海边,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象无数只长着白爪子的蓝色小猫在嘻戏,一排排跑上来,懒懒地向前伸伸它们的小白爪,然后退下去,又跑上来。
丛林和龙西西背靠背坐在沙滩上聊天。
“你妈妈挺好的,不象你说的那么厉害。”龙西西说。
“我想那是因为你是美国人。”丛林说。
“难道你妈妈也崇洋迷外?”
“她倒不是崇洋迷外, 就是想让我去美国。”
“干嘛非让你去美国?中国挺好玩的。我要是早知道早来啦。”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年轻时的理想没实现想在她儿子身上实现吧。我妈跟我说过她年轻时考过托福,六百多分。”
“哇,那么厉害。你妈的英语一定很好。”
“我妈是市科技情报所的高级英文编译,人家有翻译不了的论文都找她;可她大学时读的却是机械专业。”
“那她怎么学的英语?”
“先上英语夜校,后来自学。”
“你怎么学的英语?那次英语演讲比赛把我都打败了。”
“我妈逼的。上幼儿园时我妈就让我背《英语九百句》,大了以后听《美国之音》,早就准备让我出国。 其实我不想出国,想留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把我带大受了不少苦。”
“你爸爸呢?他不在了?”
“在。不过不跟我和妈妈在一起。他又有一个家。”
“他为什么离开你们。”
“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爸爸对我挺好的。后来他就不回家了。”
“你妈说什么?”
“她说爸爸是个好人,不让我恨爸爸。”
“你妈妈为什么不再找一个男朋友?”
“为了我吧,我想。有好多叔叔追我妈,她都拒绝了。她怕后爸爸对我不好。”
“为什么中国人都这么想?我爸爸也怕后妈给我气受所以没找女朋友。”
“你爸爸为什么跟你妈离婚?”
“我妈妈是在一次车祸后去世的。她离开时我还不大懂事。”
“你爸爸一定也拒绝过很多追他的女人吧?”
“没有。他带过好几个女人回家,不过他不说是他的女朋友,他说是给我找的保姆。谁需要保姆。都让我把她们气跑了。”
“你把保姆气跑,你爸爸一定很累。”
“我也倒霉。我爸爸做的菜一丁点不好吃。他唯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可他不能每天包。”
“我妈也就会炒我爱吃的那三道菜。”
“可是我喜欢吃你妈炒的那三道菜,京酱肉丝,麻婆豆腐,红烧茄子,每一个都好吃。”
“我也喜欢吃你爸爸包的饺子,猪肉白菜海米,味道好极了。”
“咦,要是把我爸爸和你妈妈放一起,一个会包饺子,一个会炒菜,那我们俩可有福啦。”
龙西西突然转过身,躺在丛林的怀里,两手比划,发现新大陆似的对他说。
 “嘿,我看,你爸爸和我妈妈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丛林站起来,抱起西西转了一圈,“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他们放到一起。”
“今天晚上我就跟我爸说。再转我一圈!”西西在丛林的怀里撒娇。
“你爸要是和我妈结婚,我就是你的哥哥,你就不能再碰我。”丛林说着,把西西往沙滩上一放,跑开。
“你坏, 你坏。”龙西西一边在后面追丛林,一边笑着喊。


10. 爸爸,我给你找了一个女朋友。
 
“爸爸, 我给你找了一个女朋友!”龙西西进了家门,打开灯,冲书房喊。
“西西, 你回来了?”龙途在书房里问。
“爸爸,我给你找了一个女朋友。”西西站在书房门口,对着爸爸,“Next Saturday (下星期六)下午三点栈桥第一根桥杆边见面。”
“好哦,我的女儿真有本事,回中国没多久先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现在又给爸爸找了个女朋友。”龙途逗西西。
“爸爸,I am serious(我是严肃的)。 这个阿姨可好看啦。长的比我矮一点,大眼睛小嘴唇,头发有些白;不过没有问题,现在头发颜色可以选择。她穿一件海蓝色的上衣,沙滩黄色的裤子,。。。”龙西西边说边在爸爸面前比划。
“左手戴手套。”龙途站起来,伸出左手,取笑女儿。
“爸爸,她不戴手套。”西西显然没听懂。
“你背走我掩护。”龙途做了个背人的动作。
“爸爸,今天咱不演《红灯记》。”西西想起爸爸经常跟她说的《红灯记》里的台词,知道爸爸在跟她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龙途也严肃起来,“她有什么特征,是不是手拿一张报纸?”
西西看着爸爸的严肃样,噗哧一声笑出来,“现在都有手机,不用拿报纸。 再说,我开车送你去,不会认错人的。”她转身从书橱里拿出一套西装,“爸爸,穿上你开会的这套衣服,带上我给你买的这条领带。”西西把龙途放在书橱里那套开会用的行头全掏出来。每次开会时龙途一着急在衣柜里巴拉来巴拉去总是找不到他要穿的衣服,干脆他把书橱改造一下把开会穿的这套行头放在这里,用起来方便。
“爸爸,你好帅,好酷,好有派哟。”西西围着穿上西装戴上领带的龙途转了一圈,不停地称赞。
 “我的女儿长大了。以前爸爸找女朋友,你死活不要后妈。现在你倒给爸爸找了一个女朋友。”龙途一边照镜子一边自言自语,“西西,能不能告诉爸爸,我的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多大呀?”
西西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面:“爸爸,这是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说完咯咯咯笑着跑上楼去。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爸爸,栈桥大学的龙途教授。爸爸,这位是丛林的妈妈,丛军阿姨。”龙西西拉着龙途,给丛军做介绍。
“是你!” 没等龙西西介绍完,龙途和丛军几乎同时叫起来。
“怎么?你们认识。”龙西西奇怪地问。
“爸爸不是跟你讲过我在这个城市工作过。”龙途对女儿说。
“好吧,既然你们认识你们就谈吧,我和丛林走啦。” 西西拉着不大乐意离开的丛林跑向停在远处的汽车,上了车,开车走了。

龙途和丛军一起沿着海边向东走去。这是一段多么熟悉的路啊。从栈桥开始第一栋楼是市委,接着是政协,里面的那栋大的是市政府,再往前走是自来水公司,自来水公司有一个饭店,它卖的蒸饺子特别好吃,过了自来水公司是市重点中学二中,过了二中的操场就是市图书馆。现在全变了。市机关搬到了东部,自来水公司移到栈桥边上的高楼,二中也搬走了,露出后面的小青岛。小青岛原来是海军基地,现在变成了公园对游人开放。栈桥的西边盖起了许多摩天大楼,好一个国际大都市的景象。
“这些年青岛的变化太大了。”龙途看了一眼身边的丛军,感慨地说。
青岛的变化大,丛军的变化也不小。她最大的变化是她的头发,从黑颜色变成了黄颜色。按年龄她的头发应该是白颜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中国的女同胞们把她们那好看的黑头发都染成西方人的颜色。有一次西西要龙途给她买一个特制的发卡,龙途来到女性用品专卖店。进了店门,他感觉回到了美国,从售货员到顾客,龙途没看见一个黑头发的人!“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世世代代龙的传人。”为了这个龙的传人,他龙途回到了中国,可在这里,怎么看不见了龙的传人。是的,科学技术的进步使我们有了选择,可是我的同胞啊,如果科学技术更进步,你们是不是要把你们的眼睛也染成蓝色?中国的好多变化令人高兴,但也有些变化龙途一点也不喜欢。看到丛军的一头黄发,龙途心里有点不悦。也许是上了年龄的关系,最近龙途睡眠减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年轻时的往事,想起栈桥,想起图书馆,还有他那失败的初恋。他在他的脑海里无数次描绘着满头白头的她的形象。他多么想能再见她一面,但他始终没有去行动。他不想闯入她的生活,打搅她的家庭。可是女儿却把他带到她的面前,现在身边的她与他想象中的她完全不一样。中国变了,难道每一个人都变了吗?龙途想。

“《摘苹果的时候》”丛军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朝鲜电影,冷冷地说。这阵子林林天天跟丛军叨叨他们学校新来的教授,每天不是电话就是短信。儿子跟她说新来的教授是个单身父亲,他们系主任想当红娘,要介绍新来的教授跟丛林的母亲认识。丛军知道丛林的系主任,是个和蔼又喜欢管闲事的小老头,但是丛军这辈子不打算再结婚,所以不想去见那个教授。丛林跟她说万一他出不了国,还得在系主任手下读研究生,不给系主任一点面子不太好。丛军想想儿子说的也对,现在这个社会办事都靠面子,没有面子寸步难行。为了儿子,丛军答应和那个新来的教授见见面,走个过场。林林对母亲的这次相亲是格外的关心,周末他从西西那里抱回来一大堆化妆品,还给妈妈买了一套新衣服。礼拜六一大早,西西开车过来,两个人硬是把丛军拖进车里,把她拉到美容馆。描眉毛,画眼睛,涂口红,染头发,忙活了一上午,把一个花白头发的丛军变成了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刚才听了西西的介绍,丛军意识到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系主任,完全是两个孩子导演的一场戏,而她丛军和西西的爸爸龙途是两个孩子挑选的演员。
 
现在戏已经开始,如何把它演成一个喜剧而不是一个悲剧,丛军苦苦地思考着。她非常后悔同意林林和西西谈朋友之前没有问一问西西的家庭背景。西西姓龙,又是从美国回来的,在中国姓龙的不多,她怎么能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事实。难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她丛军都忘记了吗?二十年前正是她对龙途的社会调查使丛军失去了他;二十年后由于没有对未来的儿媳妇进行社会调查丛军又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现在要做的是不能让这个错误酿成一场悲剧,而防止这场戏演成一个悲剧的最好办法是让演员提前退场。是的,要赶他们回去,要让龙途带着他的女儿回美国去。丛军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途感觉丛军的话不对劲儿。
“你们这些海归,当年中国贫穷的时候你们跑到美国享受资本主义的糜烂生活;现在中国富裕了,你们象当年的蒋介石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果子。可耻!”丛军指着龙途的鼻子,大骂,“你还不滚回你的美国,带上你的女儿,快滚!”丛军声嘶力竭,一下子倒下去。龙途眼急手快赶紧把丛军扶住,丛军倒在他的怀里。路上的行人们本以为是两口子吵架,没当回事,现在看到女的倒了,赶紧叫了一部出租车帮龙途把丛军抬进汽车。司机一踩油门,汽车直奔医院。


11. 红字。
 
他走了。他砸了家里所有不值钱的东西以后摔门而去。那个洗衣机噪音太大,他们本来打算换新的;那个梳妆台是刚结婚时照小屋尺寸制作的,现在摆在哪里都不合适。丛军站在那里,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心里感激他。他是一个好丈夫。如果是她,她会挑家里最值钱的东西砸,那样才会解恨。
 
那是一个夏天的周末,天气很好,丛军在家里忙着。 她要把衣橱里的棉被拿出来晒晒;青岛的夏季很潮湿,棉东西放在橱里时间长了要长霉的;他就一个人带林林去看电影。他是一个好爸爸,最喜欢带林林出去玩。看完电影后他却一个人回家。一进家门后他气呼呼地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说,为什么林林的血型和我的对不上?”原来看完电影后,路大勇和儿子碰上部队医院的医生护士搞爱民活动月,为行人免费化验血型。验血型的小护士看林林长的好看,逗他玩,玩着玩着就给林林验了血型。化验的结果让路大勇大吃一惊,虽然他不懂医学,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以前有嫉妒他的同事说,瞧路大勇那个模样,能生出来那么好看的儿子,还不快带儿子去化验化验。他认为那是同事之间的嫉妒。他相信他的妻子,他了解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是同学,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道德品行一流。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妻子,也没想过去医院做什么化验。今天的发现让路大勇大吃一惊,他希望妻子告诉他不要相信路边的化验,如果他不相信他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然而丛军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他想揍她,把她痛打一顿解解恨,但是他没有动手。她那么好看的脸蛋犹如一朵花,怎么能用拳头去打?也许她本来不属于他,那么现在失去就让它失去吧。路大勇砸了一阵破铜烂铁,出出气,说了一句离婚后离开了。
 
丛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压在她心头多少年的石头终于落下来。 她仿佛有一种解脱感,就象被关在黑黑的牢房里的囚犯盼望着审判一样,虽然她知道审判的结果对她不利,但她想早点有个结果。还是在林林过百岁那天她就有了这个不祥的预感。那天来了好多亲戚,大家七嘴八舌,
“瞧这孩子多漂亮啊,长得象他妈。”
“看那大眼睛,小嘴唇,真好看,跟他妈的一模一样。”
路大勇端个洗衣盆来收孩子的尿布:“别都象他妈,哪地方象我呀?” 快嘴快舌的堂妹说:“象你就完啦。看你那小眼睛象用报纸割开似的,多难看!” 妈妈给丈夫找了个台阶:“别听她的,等你家亲戚吧。”正说着婆婆带着弟妹等一帮人进来,“什么事这么热闹,没进门都能听见声音。”妈妈告诉婆婆大家正在说孩子长得是象爸爸还是妈妈。婆婆走过来,抱起林林,“让我瞅瞅,让我瞅瞅,。。。瞧那小鼻子,简直就是从他爸爸脸上割下来按在那的。”满屋子的人听了都笑了。
 
可那从爸爸脸上割下来按在林林脸上的小鼻子却在一天天长大。丛军看在眼里,怕在心上。从幼儿院到公园,坐公交车或走在路上,去亲戚家串门或到朋友的聚会,人们一见林林,总爱逗招人喜欢的儿子:
“嘿,这小孩长的多漂亮,那眼睫毛多长,跟假的似的。”
“大眼睛,高鼻梁,真俊。象他妈。” 每次听到这些议论, 丛军的心里都咯噔一下。有一次在大勇一个同事的婚礼上,人们在一起看新郎新娘的结婚照。相片拍的真好,男的象张润发,女的象巩俐。可是看看新郎新娘他们本人,男的倒还差不多,浓眉大眼,挺英俊的一个小伙;女的可就长得太一般,如果不用丑来形容一个新娘的话。大伙惊讶摄影师怎么拍的?有懂行的人说新娘属于张艺谋找的那种演员,上镜头,其实巩俐本人长的不好看,就是电影上的巩俐好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从长相说到生孩子,有人说如果新娘会生的话就生个女孩,因为女孩子象爸爸,男孩子象妈妈。有人说那也不一定,象电工班的王泰两口子长得多漂亮,他们的孩子却长得很丑;车间保管员老赵两口子长得不怎么样,可他们的女儿跟天仙女似的好看,这要看两口子会不会生。咱们大勇就会生,林林长得多好看,长大保证比张润发还帅。“那也太会生了吧。”与路大勇一向不和,总找机会给大勇难堪的钳工张晓酸里酸气地说。
“张晓,你儿子长的丑,别一天到晚嫉妒人家大勇。”有跟大勇好的同事帮路大勇说话。
“咱没有那金刚杵,不揽那瓷器活。”钳工张晓接着说。大伙被他说的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大勇一句话没说,晚上同房时他的动作特别粗鲁。大勇睡着以后丛军从床上起来,披上一件衣服后来到凉台。
 
她看着前面的大海,涨潮了。海水涌上来拍打着海岸发出隆隆的声音。远处,路灯下的栈桥,大浪打上去掀起无数朵白色的浪花,象是无数只白色的狮子腾起它们的白色的爪子要把栈桥撕破似的,一遍遍涌上去。此刻丛军的心里犹如海浪中的栈桥,被数百只爪子抓挠着。 她把目光移向大海深处,在海的那边是美国,当年托福英语学习班的同学大部分都去了美国,龙途也是其中的一个。出国之前他寄给她一本《现代美国英语》,书里面夹着一个字条,上面是一句英语 “Never forget me。” (永远不要忘记我)。
 
那天晚上龙途从丛军家里走后,丛军想了很多。 以后丛军就再也没有去托福班上课。她怕见他,她怕见到他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样发展下去的话大勇,大勇父母和她的父母都会被伤害,特别是她的父亲,他病的已经不轻,他不能再受到一点点打击;还有大勇,他是爱她的,不应该无缘无辜地受伤。既然跟龙途没有那个缘分,那就听从命运的安排吧。后来她又收到龙途的五封来信,一封比一封让人心动,这样的信读多了没法不让一个女孩跟他离家出走。最后一封信丛军没有勇气打开,她把它和以前收到的几封信叠在一起,放进一个特意买来的防水皮夹子里,然后用几个朔料袋把皮夹子裹起来,裹好以后又用绳子绑了几道。她来到海边,把那个装有他的情书的皮夹子放进海里。让海水把它们带走吧!如果大海有情,那么就把它们冲到某个海岛,让某个姑娘捡起来,去找他。

丛军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虽然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与他分开,可是由于那天晚上的一时失控,这辈子她和龙途再也分不开了。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林林,她后悔那天晚上图书馆分手前她不应该突然邀请他到她的新家坐坐。以前每次在图书馆分手以后,他总是径直走进图书馆,头也不回。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感到无限的怅惘;她是多么想他能回回头,向她笑一笑,招手让她过去。然后他们一起在图书馆里学英语,互相帮着背英语单词,考托福,去美国留学--虽然美国大学不承认她的电大学历,但她可以出国陪读。然而生活没有按丛军想象的那样进行,她结婚了,成了一个新娘。她穿上了红衣服,红裙子,红鞋,头上烫了波浪似的大花。他曾经激烈地抨击青岛的这个结婚习俗,那是多么的庸俗。本来很好看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摧残你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她没有能够为他保留住他喜爱的她的头发。有一次无意间他的手碰到她的头发,“你的头发真软,真好看。”他说。当时她是多么地激动,她把头轻轻地歪过去,多么想他能靠近她一点,她就可以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他却象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似的,不但没有向她靠近,反而离她更远。这是他的初恋,她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女孩。他不懂得女孩的暗示,他不懂得女孩的心理。他虽然能够高谈阔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却不知道如何分析他身边的她的心理。他是一个纯粹的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他的那封情书是多么让人激动不已,如果他在他们的接触中流露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他的情书里的情感,别说一百天,就是一百年她也会等他。或许不应该完全怪他,难道她也是书呆子?她是爱他的,他是她心中追求的偶像;那么她为什么没有大胆地去追他,向他表示她对他的爱?是的,她行动过,可她的行动是追求爱吗?不,她是在为共产党发展党员。她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他进行社会调查。爱,需要社会调查吗?她是市侩的,有老姑娘的自卑心理,在她阅读了关于他的社会调查报告以后,由于他的年龄,她犹豫了,她和“组织”讨论他是否达到了“党员”的标准,也许他太经不住“组织”的考验,在这关键时刻他消失了。当他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本季度“入党”的指标已经用完,她不能再接受他的申请。面对他这样的好青年她用责任告诉他,“党”的大门是永远对年轻人开放的,下一个季度将有新的指标,不要失望。这就是她邀请他到她的新家坐坐的动机。她想安慰安慰他, 如有可能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可是当房门关上以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发现她原来想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安慰一下这个她曾爱过的小弟弟的想法很难实现,她的心开始乱了。

她不是潘金莲那样的女人,她只是有过海丝特·白兰那样的情感。“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都做好事,不做坏事。”伟大领袖尚有这样的感叹,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公民。她做了坏事吗?她只是没能“很斗‘私’字一闪念”,可“波士顿的居民”们不认为这只是“私”字在做怪,他们把海丝特·白兰推上刑台,强迫她带上“用红色细布做就、周围用金丝线精心绣成奇巧花边的一个字母A” – 代表耻辱的红字。她虽然没有被推上刑台示众,但是那个红字还是跟着她,不是在她的前胸上,而是在她的心里,红红的,象一把火烧烤着她的心田。有一次林林发高烧住医院挂了两天的点滴,路大勇整整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他一会儿摸摸林林的头,一会儿碰碰林林的脚,她坐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丈夫,心里想如果他知道林林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还会这样吗?如果不会,那会是什么样呢?要不要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他?去做一个亲子鉴定,世界上的事怎么能这样巧?那天半夜大勇下班回家后,他们做了两次。那还是在他们的蜜月中,每晚一次是不能满足大勇的。她不能因为林林长的不象爸爸就说林林不是大勇的,有好多男孩不是都长的象妈妈吗?如果林林是大勇的,大勇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他对她还会象以前一样吗?有天晚上她下班早了点,从来不烧晚饭的她端锅时不小心砸了自己的脚,大勇下班看到后心疼得不得了,硬是把她背到医院。同事和邻居们非常羡慕他们这个家,丈夫体贴,妻子美丽,孩子聪明。邻居说没有一个象你们家,从来没听见你们两口子吵架。其实她的脾气不好,常常无缘无故地发火,可每次大勇都用他那张笑脸把她的无名火扑灭。每次街道搞五好家庭评比活动,他们家总是榜上有名。当他们一家三口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台下的人们除了投去羡慕的目光外总是要议论她和林林的长相,此时的她感觉自己站的不是领奖台,而是一座刑台。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不能象海丝特·白兰那样“用毫无愧色的目光环视着她的同镇居民和街坊邻里”,面对台下议论她的人们,她要装出一副快乐的笑脸,可她心里的那个红字却在熊熊燃烧,吞噬她的心脏。来吧,约翰·威尔逊牧师, 来吧,贝灵汉总督, 摘下我那心里的红字把它戴在我的胸前,审判我吧! 我实在受不了这心里的折磨。夜幕里丛军泪流满面。

12。 飞向美国。

医院,急救室,病床上,丛军挣开眼睛,看见龙途:“你怎么还没回美国?”丛军痛苦地闭上眼睛。这许多年不见,她多么想这辈子能再见他一面,告诉他他在她心里刻下的红字。她一心想让丛林长大以后去美国,等儿子到了美国,她会告诉儿子一切,让他在美国找他的亲生父亲。现在他却回来了,他不但自己回来,还带回来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象是一个寄居蟹,大海里那么多贝壳她不去找,偏偏找到她儿子这个贝壳。上帝啊,你惩罚了我一辈子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对我的儿子也不放手。床边的监视仪发出都都的叫声,心电图仪上的波形开始振荡放大。护士跑进来,看了一会儿对龙途说:“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龙途点点头。护士走后,龙途拿起丛军的一只手,握住,轻轻地说:“丛军,能不能告诉我?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丛军把手缩回来:“你这么聪明的大教授怎么能不明白?”
“我再聪明,你不说,我也算不到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龙途焦急地望着丛军。
“难道你真的忘了当年你做的缺德事。”丛军痛苦地摇头。
怎么能忘记那刻骨铭心的一刻!龙途想, 。。。那跟她赶他回美国有什么关系?难道丛林。。。。。。?不,不可能。那是多么微小的概率。可是小概率在数学上也是成立的。要不然她的反应能这么强烈?龙途用他那颗受过职业训练的数学大脑迅速地进行逻辑判断,很快就得到解决方案:
“西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他对丛军说。
“什么?”丛军睁大了眼睛,瞪着龙途。
龙途又抓起丛军的那只手,慢慢地把他在美国的经历简单地叙述一遍。他刚讲完,丛林和龙西西急火火地跑进来。
“妈妈,你怎么啦?”丛林跪在妈妈的床前,拿起她的手,焦急地问。龙途站起来,退后一步。
“阿姨,我爸爸他不会生孩子,他怎么也会气你心脏病发作?”西西站在丛林的旁边,天真地问。
“他要是会生孩子,就不会气我生病啦。”丛军望着天真可爱的西西,笑呵呵地回答,意味深长。
龙途拿出他的BlackBerry(黑莓手机)一边找着什么一边说:“我出门之前刚接到菲利普教授的伊妹儿,他告诉我丛林被美国密西根大学录取了,录取通知书正在路上。” 说着他把BlackBerry(黑莓手机)递给丛林。
“太好啦!” 丛林一面读着伊妹儿一面说。
“丛林,签下证以后你和西西就走,” 龙途对丛林说,“我在美国的那栋大房子要是再不住人,恐怕变成老鼠窝啦。”
大家一起笑起来。

上海,浦东机场,安检线外面,龙途和丛军并肩站在一起,向里面走得越来越远的丛林和龙西西摆手。丛军流出了眼泪,龙途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 丛林一手拉着一个拉箱,一手拉着龙西西,两个人边走边回头。
“我爸爸对你妈真好。” 西西说。丛林没吱声。上了飞机,找好座位,丛林依然一声不吭。
“你怎么啦?哑巴了?”一会儿不说话就难受的西西受不了了。
“我在想我妈妈和你爸爸。”丛林终于开口。
“想他们干什么?他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吗?”西西不明白。
“是啊!他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呀。”丛林感叹地回答。他们年轻时就认识,难道真象他们说的那样他们仅仅是认识而己吗?如果是一面之交,为什么妈妈与西西的爸爸见面时心脏病会突然发作?他们一定非常熟悉,甚至热恋过,那么是什么没能让他们走到一起?为什么他们要对他和西西隐藏这个秘密?丛林心里想着,但没跟龙西西说。
“哎哟,他在动。”西西拉过丛林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试试,是不是在动?”
丛林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他手下蠕动,那是一个新的生命!

波音777一声轰鸣,起飞了。它载着丛林和龙西西,还有丛林脑子里的疑问,龙西西肚子里的新生命,飞向美国。



 
英语中有一个短语: Skeleton in the Closet。百度一下得到的最佳答案是:碗橱里的骨架  -- 引申为:不为人知的家丑。
关于这条成语,还流传著一个故事。
传说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因丈夫长年在外,不堪寂寞,于是趁丈夫不在之时,每晚在家和情人幽会。有一天晚上,正当她和情人幽会之时,她的丈夫突然回来了,妻子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把情人藏入了家中的一个大木柜中。丈夫进得屋来,二话不说用砖把木柜垒在一堵墙内。天长日久,那位情人变成了一具骷髅。
所以,Skeleton in the Closet的含意就是“不可外扬的家丑,隐情”。

朋友, 你说, 龙途和丛军的故事,是不是这样一个 Skeleton? 他们是应该把它放在木柜里还是应该让丛林和龙西西知道?我百度了好几下,也没找到答案。难道这又是一个悖论,需要用模糊数学才能解决?
朋友,你能帮我百度一下吗? 谢谢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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