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完主持大师给他一个字地一个字地解释,牛幺娃怀揣他师傅留下的信,来到观音峰上院寺外。极目远眺,面前的风景,似梦似幻。
莽莽苍苍处,青山绵延不绝。白云宛如流水,在山峰间悠悠流淌。松林里快乐的鸟儿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么的令人舒畅,甚至连你自己的心跳就感觉不到。
莫非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玉皇大帝住的凌霄宝殿?回想起这几年逃难的生死经历,牛幺娃不敢相信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外面的一切跟这里都没有关系。
简直是两重天啊!他情不自禁地感叹。
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难道真的有神仙?
一抹火红的晚霞映射过来,寺庙显得更加庄严。“快看观音菩萨!”旁边的小师傅提醒有些“麻木”的牛幺娃。他抬眼望过去,只见正前方的岩石边上,屹立着一位和善的妇人,活生生的样,牛幺娃惊讶得阵阵揪心地颤抖!
头顶高高发髻,身披金黄色道袍,红润饱满的脸庞露出会心的微笑,左手轻撩裹腿的衣角,欲乘风踏云东去,却被脚下的青山彩霞绊住,欲去还留!
此刻,牛幺娃的肉身仿佛化成千千万万片树叶,在山谷里凌空飞扬,轻盈,飘逸,悄无声息。
他和寺庙的师傅们长跪着,直到霞光褪去。
要什么 求什么
是 非 名 利 烟 云过
争什么 斗什么
贫 穷 富 贵 流 水说
牛幺娃站在栏杆边,反反复复地念叨师傅信中的话。“咚……”寺里深沉浑厚的钟声,震得胸膛“嗡翁”地响,打断他的的沉思。
牛幺娃决定在这里住下。白天他的手臂当“扁担”用,到山涧为寺庙取水。劈柴,扫尘,帮客人上香。晚上练功,把这几个月耽误的功力要补回来。
“天风吹上最高处,台下群山入望中。晓雾朦胧钟动处,日亭捧出一轮红。”这就是天台的捧日亭。早早地,牛幺娃来到亭内,面向东方,盘腿端坐,调整气息,他要吸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
细细地,匀匀地,吸进——呼出——
海浪一样的云层奔涌着,无边无际,充满辽阔天宇。如团团棉被的,严严实实地罩住山头;如缕缕薄纱的,半遮半掩地抛在山坡;如丝丝玉带的,横缠环绕地紧系山腰……最东边的一个小小旮旯,透出一点点的鲜红……绯红……通红……黄灿灿的阳光正像一把把宝剑,劈开云层,直直地刺向四面八方。翻腾的云雾变成金色的大海,朵朵升腾的浪花,捧手可掬,扬手可摘。
纵身跃下,溶于这片灿烂,融入这片壮观。
肩扛朝霞,手抚流云,脚蹬天台山巅,“顶天立地”原来就是这般!
调理好丹田真气,牛幺娃内心倍觉平和安静。
二
“这是应身菩萨无瑕和尚的肉身,到今年(1932年)刚好三百零六年,”百岁宫的师傅指着眼前这尊金光闪闪的菩萨像,娓娓地对牛幺娃讲道。
“什么?肉身菩萨?三百多年?”牛幺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珠炮似地问。
“生前他是无瑕禅师,为了振兴九华山的佛事,针刺舌血和金粉抄写经书二十八年,共八十一卷。一六二三年圆寂坐缸,三年后取出,面色如生,身体完好无腐,众弟子遂用金装塑像,供奉至今。明朝的思宗皇帝敕封他为‘应身菩萨’,并赐他的肉身宝塔‘莲花宝藏’四字。”
“他为啥抬起手臂呢”牛幺娃更觉稀奇。
“那是在清朝咸丰年间,百岁宫遭大火焚烧,眼瞅着肉身殿要被滚滚烈火吞噬,忽然无瑕和尚抬起手臂,作遮雨状,这时天空陡然下起大雨,扑灭这场大火,保住殿堂。从此,他的手臂就没有放下过。”
“啊?——”。古怪,神奇,不可思议……这些言词都无法准确说清牛幺娃的感想,手脚麻酥酥的,仅有颤栗包裹全身。
他俯下身去,跪在蒲团上,长长地磕三个响头!这是他表达虔诚的唯一方式。
牛幺娃闭目深思,悠扬的磬声里传来师傅的吟诵,在耳畔萦绕:
“弃个人利,谋众生福,方成正果”
就像有人当头一棒,重重地敲下,牛幺娃明白了他师傅信里留言的真正含义。
住了一年多,过完一九三三年的元宵节,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牛幺娃离开九华山,赶往山西的五台山,想知道师傅在那里给他留下什么话。
谷雨节后,他来到安徽省的合肥市。找了半个月,最后在一家榨油坊做伙计,也是个力气活,老板不包住宿,没办法,牛幺娃只得和一群流浪难民住在城外的一座破旧的庙中。他又回到以前的那种日子,说实话不习惯,睡着后他总觉得还是在九华山的云海里。
这群人中有个姓罗的师傅,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精廋干练,他最明显的特点是走路轻飘飘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每隔三天两天,他就要给这些人带回吃的,或是大洋,人人都朝他身边挤,欢呼声一大片。牛幺娃他们都对他心存感激。
这个人有功夫,想办法找他学两招。牛幺娃拿定主意。
“罗师傅,拜你为师教我几招可以不?”牛幺娃瞅准一个空隙的机会,怯生生地问。
“我没得功夫,不教!”罗师傅十分反感地回答他。
碰了一鼻子灰,他没有丧气。过几天再来说,牛幺娃鼓励自己。
三
半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牛幺娃惊醒,看见罗师傅正在收拾,要出门的样子。
我去看看,他到底干啥。牛幺娃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一路小跑,罗师傅来到一栋大院外。“噌噌”地爬上树,揪着树枝,跳过墙头,落到院坝里,几步快跑,纵身抓住一个木桩,飞跃而上,遇到一扇铁栅栏门。他稍作停顿,运口气,抖抖手脚,靠近栅栏,身子像泥鳅样从两根铁条间溜溜地一“滑”就进去了。
看到罗师傅这个动作,牛幺娃傻了眼。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不久,罗师傅从里屋出来,刚刚跑到铁栅栏门前,后面就响起“捉贼”的喊声,有人追来。他把背包摔出院墙,又从栅栏间滑溜出来,再次飞身跃上墙头,抓起包就跑。
后面的有十几个人,高声喊着,拼命地追。突然,听到追他的人“哎哟、哎哟”地大叫,再转身看,见那些人全都趴在地上,抱着脚干痛苦地打滚。罗师傅明白是有人帮他的忙,救了他。但仍然不敢久留,脱身要紧,一鼓作气地跑回他们住宿的那间破庙。
他刚进门一会儿,牛幺娃回来,径直地走到他睡觉的那个角落。
“你到哪儿去的?”罗师傅颇有疑惑地问。
“出去屙了泡屎。”牛幺娃漫不经心地说。
五天后的又一个半夜里,在城东头的另一大富人家,罗师傅刚刚跑到大门口,就被埋伏在角落守院家丁捉住,他苦苦挣扎着想脱身。牛幺娃躲在拐角处,干着急:
这回不能飞石,看来必须出去救他了!
牛幺娃几个箭步冲上去,挥掌,顶肘,扭腿,折手,旋风般地把六个家丁打翻在地,带起罗师傅就跑。他们过大街,穿小巷,一口气跑到河边,才停下来。
“你有这么好的功夫?”罗师傅倍感惊奇地问牛幺娃。
“没什么,”牛幺娃更加好奇地问他,“罗师傅,你上次那么滑溜地钻过铁栅栏,是什么功夫?”
“怎么?上次也是你救的我?你怎么救的?”罗师傅还是有些不相信。
“飞石功。”
“飞石头?没听说过。我们只听说过飞刀。”
牛幺娃见他硬是不相信,掏出衣袋里石头,顺手飞出去,打断一棵小树的树枝,罗师傅愣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罗师傅抱拳行礼。
“罗师傅杀富济贫,帮助我们,应当是我们感谢你。”牛幺娃礼貌地回答,“你可以告诉我你那个是什么功夫吗?”牛幺娃仍然追问道。
见牛幺娃是个实诚的外乡小伙,又有这么奇特的武功,两次出手救了自己,带着感激之情,答应给他讲他的功夫。
“我翻墙的那个叫纵身术,过铁栅栏的叫缩骨术。”
“缩骨术?”牛幺娃听得云里雾里的。
四
“来,你把我捆死,用你最大的力气。”三天后,罗师傅带他来到一片树林中,递给牛幺娃两根粗铁丝。牛幺娃也不客气,用一根铁丝捆在罗师傅的双手手腕,再捆住他的双脚踝骨,尽他抱磨盘的气力拧紧结头。
“好了,你来”牛幺娃心想我拧地这么紧看你扯得脱。
“你看好啊”罗师傅运运气,“嘿”了一声,手脚轻轻一摆,就从铁丝圈中抽出来,根本没用什么劲,轻松愉快的样子。
“你这个算最简单的,我再给你穿件小衣服看。”说着罗师傅从衣兜里拿出一件两、三岁小孩穿的衣服,笑眯眯地说。吸口气,抖抖手臂,三下两下,就穿好小衣服,赶紧扣上衣扣,可衣服是好生生的,没有一个地方撑破。
牛幺娃这下呆住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就是五花大绑,我们都可以轻易地挣脱,一般的绳子捆不住我们。只要有拳头大下的空隙,我们就可以缩骨钻过去。”罗师傅就像说书人样,慢慢地给牛幺娃讲。
“你们是咋个做到的呢?”牛幺娃没搞懂,骨头还可以伸缩。
“并不是把骨头缩小,而是运功让全身的关节暂时脱位,完了再让关节骨头复原。”
“那样不受伤不疼吗?”牛幺娃担心地问。
“不会,”罗师傅继续给他讲解,“这个就是叫功夫,不是一般人能练的。”
“怎么练?”
“练这个功夫对身体有伤害,从小就要开始,有师傅一步一步地教,还要配跌打药酒内服。大多数练武的都不敢,吃不了那个苦。”
“那你的纵身术呢?是古书上说的飞檐走壁的轻功吗?“牛幺娃想起这个。
“按照我师傅教的,这两个不一样。纵身术练好了是可以做到人们常说的飞檐走壁,传说中的那种轻功我们没亲眼看见过,我师傅练了四十多年,我练了三十多年没到那种程度。反正到现在为止,我没看见过哪个可以轻轻松松像鸟儿一样飞过去飞过来的人。练纵身术要从四、五岁起腿上、腰上绑沙袋,二两、半斤、一斤、两斤一直加到三十甚至五十斤,每天从坑里往上跳,爬墙、攀岩、跑山路等等,还要练手指上的力气。练成功后就能飞檐走壁,这个可以的。我这会儿给你说起简单,练起来——苦着咧!”罗师傅禁不住叹息道。
“看来你的功夫我是学不到了”牛幺娃遗憾地说。
“小兄弟,没得哪个人把天底下的功夫练得完的,你那两个功夫就已是非常了得,前两次不就是你救了我嘛!”罗师傅夸奖他。
另一天下午,牛幺娃正在榨油坊干活,罗师傅找过来,义愤填膺地告诉他,刚才一个什么大人的公子抢走东北的两姐妹,还把她们的的父亲踢死了。他去查看完地势,打算今晚上把她们救出来,喊牛幺娃跟他一起去。
“就是遭日本人占了家乡的东北老百姓?”
“对,他们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逃难,没想到,逃到我们这里来还要遭这样的欺负。”罗师傅气呼呼地说。
“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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