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打死人了!” “打死人了,快去看哦!”一大群人吆喝着,推拥着,朝街心坝子奔跑过去。 “幺娃子,快点出来去看热闹,我等到你的哟!”,牛幺娃刚把羊子赶进圈里,就听到对门的伙伴文生扯起嗓子喊他。 “你去嘛,我不想去”。他懒洋洋地回应道。 牛幺娃生来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按照山里人的说法,他是属于“三天就憋不出个屁来”那种娃。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老是远远地看着。
“走!走!反正这会儿没得事,再说我们街上最近半把个月没出么里(方言,“啥子、什么”的意思)稀奇事了,去凑个热闹也要得”。不由分说,他拉起牛幺娃就裹进人群中。
其实,他们叫做”街心坝子“的地方,只不过是街中间宽约有二十多米的一块空地,这相对于“七里半边街”来说,算是最开阔的。平日里,耍把戏的、说书的、摆摊的、摆龙门阵的、镇公所召集开会等等类似的大事,都是在这儿。于是,这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老镇上的“中心地带。
等牛幺娃他们跑到坝子的时候,那里已围住一大圈人。他和文生挤不进去。 “走,钻到前面去”。文生鼓动着牛幺娃。 “你去嘛,我就在外头,难得挤” “好嘛,那我先去”,说完,文生就从大人们的人缝间钻过去,象河里的小鱼鳅。
站在外头的人个个伸直鸭脖子似的头颈,有的还连连往上蹦,急切地想知道里面到底出的什么事。
渐渐地,人们议论开来。
有几个外地来的当兵的,抢张老头摊子上的东西,拳打脚踢,张老头早已被他们打死了,他的婆娘抱住一个人的大腿不放,正哭着呢!
“这年头,打死个我们这样的人,还不如踩死只蚂蚁"
有人叹息道。
牛幺娃正听着,忽然感觉身子离了地,象一只小鸡,被提起来,放到一家板壁屋檐下,他慌张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朱叫花!
宁厂镇的南岸有座宝源山,自四千多年前猎人袁氏追神鹿至此发现盐水以来,这里就制盐为生,养活一代又一代的宁厂人, 大宁厂的盐通过大宁河的水路、栈道及山路卖到湖北、陕西、四川邻近的几个地区。半边街上全是商铺、馆子、客栈,整天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吆喝声不绝于耳,尽显一派“繁华”。南来北往的人中,贩盐、贩货的最多,还有要饭的叫花子,破衣烂衫的。他们有的拿个快板在你门口打个不停,有的把那个破碗递过来一直哀求你给点剩饭剩菜。
朱叫花个子矮小,身体瘦削,一年多前来到老镇。他不拿破碗不拄拐杖,站在你家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你。若不嫌又脏又臭的话,他还可以帮你做些力气活,混两顿饭吃。他说话怪腔怪调的,听不懂,要靠比划和猜测,不晓得他到底姓啥,街上的人都叫他“朱叫花”。他有个最明显的习惯,破衣袋里常常装十几个河里的鹅卵石。人们嘲笑他时,他裂开嘴角,干笑两声,算是回答。
牛幺娃的家在镇上东头的麻柳树。秋天,他家旁边的那棵大柿子树上挂满熟透的柿子,在青枝绿叶中闪烁,小小灯笼的样儿,煞是诱人。朱叫花在他家的柴棚中睡过觉,帮他家背过柴禾,他们俩当然非常熟悉。奇怪的是,牛幺娃每次见到他,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快点跟我到楼上去”,牛幺娃还没听清他咕噜的什么,朱叫花就拽着他上了楼梯。朱叫花的手就像大铁钳似的,夹得牛幺娃的手臂生疼,他拍打着朱叫花的手喊:“放开,我的手疼!”朱叫花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松开手,“嘿嘿”地怪笑着,朝坝子中间中指了指。 从他们站的二楼望过去,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抱着一个当兵的腿哭喊着,当兵的又踢又踹,想挣脱开,但她死死地抱住不放手。
“好吓人哟”!
牛幺娃扭头看看朱叫花。他紧绷着脸,双眼明亮,略显宽大而粗糙的掌中转动着两个石头,“咕咕”地叫,有小鸡蛋那么大。见牛幺娃盯着他的手,习惯性地扯扯嘴角,干笑两声说:"好玩儿,好玩儿”。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拥挤着潮水般的往后退,有人喊快跑。
原来是另外两个当兵的跑过来,一人手里挥舞着一把木椅,直朝大婶身上乱砸,眼看又要出人命。 “嗖嗖”两股冷风从牛幺娃的耳旁掠过。 “哎呦哎呦”两声大叫,当兵的猛地丢下木椅,跳起来对着人群大声吼:“哪个打的?哪个打的?站出来!站出来!” 人群中先是一阵惊诧,忽然作鸟兽状地四下跑散了。只有板壁屋楼上的一些人,远远地看着这边。 牛幺娃似乎觉察到什么,回头看朱叫花,见他搓着石头仍然是那副半痴半呆的样子说:"好玩儿,好玩儿"。 “哥子,胳膊打断了,象石头,飞过来的”其中的一个报告说,满脸痛苦的样儿。当兵的的四周,除了青石板间缝中的几个石头外,确实什么都没有。本来他们还想找人出气,看见这情形,吓得有些胆战心惊。拖着断臂回镇公所了。 街坊邻居们七手八脚地把张老头抬回去。他婆娘一路哭哭啼啼,嚎得人心慌慌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街坊们都在传说这件事。最后的结论是:观世音菩萨显灵.。
二
一九二〇年,牛幺娃十岁。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这就是大宁河的夏天。 后溪河的水潭绿幽幽的,清澈见底,涟漪荡漾,一个猛子扎下去,起来吼一声,浑身就像掉了十几斤肉。甜滋滋的味儿满身窜,爽啊! 晌午过后,伙伴们邀约着下河洗澡。摸鱼,打水仗,从尖尖的岩石上跳水,放漂漂(身子平躺在水面上,像一片树叶随水流),一大群光屁股娃娃尽情嬉戏着。那份惬意,那份快乐和满足,大人们瞧着都乐呵呵的。直到傍晚,他们才一溜烟地跑回家。光脚丫拍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啪啪”的脆响。 晚饭后,街坊们出来乘凉。座竹椅的,睡凉板床的,拿把大蒲扇慢条斯理地扇的,挤满半边街。呷口清茶,抽几口山叶子烟,山里山外的、半道听说的稀奇事,张家、李家的事,都拿出来“摆摆龙门阵”。小孩子们多半听书去了。 从茶馆的书场出来,文生先跑回家。牛幺娃不着急,慢腾腾地走回去。 夏日的夜空格外爽朗干净。半圆的月亮嵌在深蓝的夜幕,有些抢眼。旁边稀疏的几颗星星,亮晶晶的,眨巴着,似乎看透你的心思。沐浴在如此皎洁的月光中,半边街吊脚楼的屋顶升腾起薄薄的银雾,倒显得更加黝黑。河里“哗哗”的流水声飘过来,时高时低,忽长忽短,恰似戏曲里的某些腔调。听着听着,身子变成羽毛,晃晃荡荡地,要去摘下那些星星。 牛幺娃独自享受着这份清静,这份安逸。说书人讲的英雄好汉们浮现在眼前,打呀杀呀,活生生的样。这些故事中,他最喜欢三段,关羽过五关斩六将、鲁智深倒拔杨柳、薛仁贵打摩天岭。他最佩服的是鲁智深,一把禅铲,一身正义,实是令人羡慕! 要是我也成为鲁智深那样的大侠多带劲呀!这个想法如山上的树根,缠住牛幺娃稚嫩的心,隐隐作疼。 张老头被打死那回事,都半年多了,不晓得究竟是哪个打的,拿什么打的,真的是有些古怪。不知咋地,他想起朱叫花,总觉得朱叫花有些名堂,但又说不出来。
三
老街上过年是有味道的,那是大山里的农家特有的味。 腊肉香味、各样炒菜的味,河风一吹,搅得馋人的口水满嘴流,如一把锅铲,把你饱饱的肠子肚子铲得空空如也,还想大吃几碗,大喝几口。大人们扯破嗓子划拳,一年来的辛苦劳累恨不得都要在这几天吃掉喝掉。孩子更是高兴,穿新衣,放鞭炮,成群结队的满大街小巷疯跑。 半边街上过年最吸引人的是划彩龙船和斗狮。彩龙船是用竹子扎的小船,糊上白纸,上面画着鲜艳的图案,有个顶蓬。船里面的“幺妹”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脸上涂满胭脂红,旁边有几个男男女女,手拿木板作船桨。和着山歌的调子,迈着十字秧歌步,摇摆起彩龙船,歌好听,幺妹又乖,惹得人人欲罢不能。三、四蓬彩龙船聚集在一起演,人们成群结对的跟着走,热闹得很。等彩龙船的唱完,舞狮子的就来了。 狮子扎的活灵活现,眼睛可以“骨碌骨碌”地直转。舞狮要身材灵活年轻小伙,不仅舞狮的技巧要好,更重要的是同伴之间配合默契才能赢。十几个青壮年男人搭成人梯,第一层四个,第二层三个,第三层二个,旁边再围上几个,以防万一。狮子舞上去,把悬挂在竹竿上的红包用嘴巴叼下来,再把狮子舞下地而且平安的,才能算赢。哪家的狮子赢了,新的一年里的生意就好,凡是斗狮的大户人家都争得凶。罗家和向家是半边街最有钱的的大富人家,他们每年要请舞狮技巧最好的年轻人,提前两个月天天晚上练习。若是输的那家不服气,会引起双方争斗,再加上看的人多,街道狭窄,每年都要出点不顺利的事,如踩伤人、打架、损坏别人家的财物等等。 “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咚咚锵” “哩儿喇”、“哩儿喇” 振耳的锣鼓声、嘹亮的唢呐声响彻半边街,罗家的狮子从东街口,向家的从西街口,欢跳着,被拥挤的人群包围着,,朝街心坝子舞过来。坝子中间摆放两张饭桌。两狮子在桌上舞上跳下,欢快活泼的样子,逗得孩子们“嗬嗬”大笑。在桌上舞半个时辰左右,就要上人梯。搭人梯的汉子们个个精神抖擞, 白色短褂,黑色功夫裤,平底黑帮布鞋,腰扎红腰带,相互间紧紧缠住手臂,扣住队友的臂膀,一层!二层!三层!就等着自家的狮子上来! 最激烈最扣人心弦的斗狮开始了!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咚锵” “哩儿喇、哩儿喇” 锣鼓声更加急骤,唢呐也更加高亢。 舞狮尾的把前面的伙伴举起来,自己揪着人梯的红腰带,”呼呼”两下,就上了第一层人梯。狮子摇摆着头,后边那根黄色的狮尾也连连摆动,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继续往上攀爬。 向家的到第二层了! 罗家的到第三层了!要取红包了! 人群中的好事者高叫着。 罗家的狮子爬到第三层那两个小伙子的肩膀上,狮头回来舔了舔狮尾,意思是告诉伙伴准备好。后边的同伴把他再次举起来,站到自己的肩膀上,狮子头先拱拱红包,试探一下,觉得稳当了,张开大嘴,下巴咬住红包,使劲扯断丝线,扔到自家的同伴周围,小心地舞下来,落地站稳,舞狮队里爆发阵阵欢呼声: 哦!哦!取到了!取到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向家的狮子今年又输了。大家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不知哪个恶作剧者朝他们扔颗大鞭炮,这群年轻小伙子愤愤地追打过来,人们惊慌地逃命。 有一个人跑得慢些,被他们围住,一阵猛打!那个人踡缩着,弓着腰,小伙子们一脚踢过去,一脚踹过来,他被踢得团团转,象个皮球翻滚着。 打不得了!要死人了! 是个外头来的叫花子,打死了没得事的!有人哂笑说。 混乱过后,人潮渐渐散开。挨打的那人几乎是个血团,哆嗦着,还躺在地上。牛幺娃小心蹭上前去一看:
啊!?是朱叫花!
四
牛幺娃差不多是半拖半搀地把朱叫花扶到他家里的。
“妈——妈——,快点!快点!朱叫花遭打了!”牛幺娃焦急地喊。他妈正在喂猪,一听到牛幺娃的喊叫声,放下手中的跑过来,惊叫道:
“天啦!是哪个那么歹毒啊,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作孽啊!作孽!”
他们把朱叫花扶到椅子上坐稳,他妈用热水先把朱叫花脸上、身上的血渍擦干净,转身端来一碗盐开水,劝朱叫花喝下去。朱叫花微微睁开眼,呆望着牛幺娃母子,嘴角蠕动着,想说话,但实在说不 出来,只是感激地看着他们。
朱叫花说晚上要到他们猪圈楼上去睡,怕弄脏牛幺娃家的东西。牛幺娃的妈赶紧地劝说:不得行,你这个样子,外头又冷,我在屋里给你搭个地铺,都是穷人家里头的破布烂棉絮的,总比外头好点嘛。
多谢!多谢!朱叫花有气无力地回答。
第二天早上,天刚破晓,朱叫花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顺着上山的那条羊肠小道,来到小松树林中。他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面向东方,盘腿打坐。双目微闭,深吸一口气到丹田,再引这口气至指尖,如此反复。突然,一股热流从丹田涌起,直冲百会,一团红艳艳的光晕在面前盘旋,身子完全笼罩在这片红光中,悬浮着,翻滚着。一个时辰后,他来到草地中央。运足气,迈开步子,走八卦步,一步,两步,三步,五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糊糊的身影刮起一股股旋风,扇得旁边小树枝“哗啦啦”响。一会儿,慢慢缓下来,收腿,抖抖双臂,拳头化成掌,猛地拍打一棵小树,树干应声折断,林中的小鸟惊叫着,纷纷逃走。
经过这番调理,朱叫花觉得浑身上下通透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他继续在山林中穿行,找疗伤的草药。
临近晌午时分,朱叫花才回到牛幺娃家。牛幺娃的妈还在责怪他说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吓得他们到处找。朱叫花习惯性地“嘿嘿”干笑两声,算是感谢的回答。他把采回来的药递给牛幺娃的妈,请她熬成药水,他要喝。牛幺娃在旁边不出声不出气地打量着朱叫花,见他气色神定,走路不偏不倒,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心中大大的纳闷:他还会自己找药治病? 不简单,硬是有些名堂。
他喝完三天的药,就可以跟着牛幺娃上山去砍柴背柴。
这一个多月来 ,朱叫花就住在牛幺娃家。牛幺娃的爹在罗家的盐灶上当盐工,妈在家喂猪操持家务,牛幺娃有个姐姐,嫁到山外人家的。山里人都是喜欢幺娃子,他们家的幺儿就直接喊成牛幺娃,都是忠厚老实人家,邻居间相处得和和气气的。三间茅草房,有些简陋,收拾得还算干净。也就在这段时间,朱叫花常常静静地注视着牛幺娃,看他做家务,看他砍柴,眼神中略有一丝欣喜。
五
转眼间就是端午节。牛幺娃和朱叫花来青峰山砍柴,山顶有个小坪坝,朱叫花把牛幺娃痴痴地看一会儿,然后镇定地说:“幺娃子,你想不想学武功?”
牛幺娃跟他相处得久了,朱叫花的话他也能听懂大半。但牛幺娃听到这句话还是愣住了,惊奇,惊诧,更多的是惊吓。呆呆地问:
“ 么里事?学武功?你会武功?”
他见牛幺娃满脸不相信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是-的-,你-想-不-想-学-嘛?”
“ 么里武功?有多凶?” 牛幺娃满腹疑惑试探着问道。
朱叫花不动声色地从他衣袋中掏出两个鹅卵石,飞快地转动着,对牛幺娃说:“你看好呵”说话间,手一抖,“砰 、砰”两声,前面的岩石上溅起一团烟雾,碎石纷飞,留下两个白点。
天啦!是真的?牛幺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叫道。他忽然想起张老头被打死那天当时他耳边那两股“嗖”、“嗖”的冷风。
“那几个当兵的手臂就是你飞石头打断的?”牛幺娃小心地问。
“嗯!” 朱叫花漫不经心地哼了哼,没事儿人似地。牛幺娃觉得神奇,不可想象无法言传的神奇。
“我回头看你的时候,你手中的石头还在的嘛。”
“等你看时,我又拿了两个石头出来的。”
“ 你那么凶,好吓人哟!”牛幺娃还是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朱叫花见他半信半疑的,又掏出两个石头来,指着旁边树上“叽叽喳喳”闹着的麻雀,淡然地说:“再看好哦!”
“扑、扑”两只麻雀应声落地,牛幺娃跑过去一看,两只麻雀的脑袋被打得粉碎,血糊糊的。牛幺娃这下相信了,怔怔地望着朱叫花,心中更多的是害怕,浑身上下有些哆嗦。
“你这么凶的武功,那天你挨打的时候啷个不还手呢?”牛幺娃追问他。
“那天如果我不出来的话,别人就要遭打。再说那是一种功夫叫挨打功。你愿学的话,后头可以教你。”
挨打功?牛幺娃嘴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傻乎乎地看着面前的朱叫花,不明白这么瘦小的身子为啥能爆发出那样大的力量,真是奇了怪了,看来说书人经常说的“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是真的。
“你到底是哪里人?啷个会有这么凶的武功?”牛幺娃想问个明白。
朱叫花干咳几声,清清嗓门,声音响亮不少,慢言细语地给牛幺娃讲起他的事。
六
我是河北沧州人,本姓吴,叫吴光。我们老家人人都有武功,出过很多武术高手。每家的小孩从会走路起就开始练功。
朱叫花开场白的这一通话比《三国》、《水浒》还 要玄乎,牛幺娃根本就没听懂。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朱叫花再次放慢语速:
最近一、二十年来,我们北方常年打仗,今天一队人马打过去,明天一队人马打过来,不知哪个打哪个,拿刀的拿枪的,拿棍拿长矛的都有。只看到打仗的人的衣服在换,我们这些老百姓却遭了殃。大路上 尽是逃难的、逃命的人,三、五个成群结队的,一个两个的,到处都有死人。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个五十多岁的外地老头昏倒在我家门口的路边,他几天没吃东西。我奶奶是个好心人,赶紧 把他接到我们家里,用剩饭煮一碗稀饭救活他。他暂时在我们家住下,天天坐在旁边看我练功。一个多月后,他对我爹说要教我武功,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我爹看着眼前这个小老头不相信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他见我爹有些怀疑,顺手此地上拾起一块小碗大的石头,飞出去,屋前的一棵小树生生地打个脆断。我爹是习武之人,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功力有多大。当场要我跪下拜师学艺。从此,他教我练习飞石和断臂功。一年多后,他离开我们家。我就一直照他教我的招式练功,我们村子里的人 不知道我练了这样一种特别的功夫。
直到我十八岁那年的一天,十几个当兵的涌进我家中,来抢粮食,当时只有我奶奶和我在家,他们见我们一老一小,胆大妄为,到处乱翻。我奶奶上前去阻拦,他们居然把我奶奶推倒在地,我冲上去跟他们打起来。眨眼之间,我就折断了他们中两个人的手腕,扭断了两人的小腿,劈断了其他几个人的手臂,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全都趴在地上痛苦地哼哼。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师傅教我这些功夫的道理和厉害。
我奶奶说这些当兵的惹不起啊,叫我赶快跑。我跑到几十里外我舅舅家躲了半个多月。趁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偷偷跑回家。我爹说,当天晚上来一大批当兵的,他们也躲到邻居家,我们家里空荡荡的, 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抢,胡闹一通,就赶到别的地方打仗去了。村子里可引起轰动,说我使一种神功打趴十几个当兵的。后来,我爹劝我出门去闯荡,凭力气吃饭,靠本事活命,再找“高人”学点武功。我出来后到过很多地方,的确见识过更多的武林高手。
牛幺娃傻傻地问:“你们家离我们这儿远吗?你出来好久了呢?”
“我真的不晓得。”朱叫花更加傻气地回答,“我跟着一群背盐的过来的,本想在你们这儿多住些日子,看来不行。”
“ 为什么呢?”牛幺娃不解地问。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朱叫花似笑非笑地说。
“你的这些功夫我学得会吗?”牛幺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
“你记住,学功夫没有其他窍门,只有天天苦练,除非你突然哪天死了。”朱叫花大声说。
“要得,我学,我得行!”牛幺娃是个倔强执拗的山里娃,答应得干脆果断。
“不是你说的这么容易哟,你如果练功不到位的话,我是要拿棍棒打的”。
“要得,我不怕,严师出高徒嘛。”牛幺娃把说书人的话搬了出来,还“呵呵呵”地憨笑着。
“莫着急,我得给你讲几条规矩”。
“你说!”
“第一,如果遇到没练过功的人打你,不准还手或者让人三招。”
“要得”
“第二,除非有恶人要取你的性命或者旁人有性命之危时,你才能出手。第三,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能对外人显露你的武功。”
“要得”。牛幺娃心中满是高兴。
“那好嘛,我们明天就开始练功。”朱叫花倍觉轻松不少。
第二章
第二天大清早,牛幺娃闹着要跟朱叫花上山砍柴放羊。把十几个羊赶上山后,爬上一段近三十米的悬崖,来到亮峰垭山顶的小草坪,五、六棵老松树孤傲地俯视着脚下的大山。脆生生的鸟鸣声,彼此应和,在峡谷间回荡。大宁河翡翠般的水面上,升腾起蔚蓝的雾霭,青翠欲滴的山峰若隐若现。使劲吸一口,松树的清香,和着润润的朝露,甜丝丝的,直往心尖尖里钻,真想变成岩上的那只老鹰飞出去。
“师傅,你教我嘛”,牛幺娃刚刚站稳,就迫不及待地说。
“我再给你说一遍,学武功是很辛苦的,只要你一开始,就要天天练,不然你前面练的功就废了,你要想好哦。”朱叫花平静地说。
牛幺娃见师傅不相信他的耐心和胆量,就学着古书里的人一样,双膝跪地:
“师傅,请受我一拜,我一定坚持天天练功,再苦再累我不怕,如果我做不到,遭天打雷劈!”在山里人的心中,这个就是最毒最管用的誓言。
朱叫花见牛幺娃如此诚恳,强调说:"好吧,我相信你。但你能练到哪个程度,全靠你自己的造化."
“这个我晓得,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说书人的那些话牛幺娃背得溜熟,脱口而出。
“那就好!你先看我做的,然后跟着练".说完,朱叫花就抖抖手脚,活动活动腰,深吸几口气,精气神十足。跟平时的样完全不同,牛幺娃的心中十分惊奇,不明白为什么转瞬之间他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朱叫花抬起脚,放在一个比他头还高的岩石上,上半身下压,头紧贴脚背,换一只脚也是一样的动作,对牛幺娃说:“这个叫压腿,又叫抻大筋。”,说完,他站直身子,一个下腿,前后脚叉开,上身伏在小腿上,双手抱住脚尖,“这个叫劈叉” 朱叫花站起来,走到松树下,找个合适的树枝,双手揪住,身体往上提,“这个是引体向上,锻炼手臂的力气的,”然后,他双脚挂在树枝上,放开手臂,双手抱头,身体往上抬,差不多要挨到膝盖,“这个叫倒挂,练习腿和腰的."朱叫花边说边做,下地站稳,“这四个动作是你每天必须要做的,它们是最起码的基本功。”他不慌不忙地对牛幺娃说。
“要得”牛幺娃满口答应。
朱叫花帮牛幺娃放好小退,叫他往下压。这时,牛幺娃觉得膝盖后面的那根筋扯得生疼,象根木棍子样硬梆梆的。他看见师傅做起十分轻松的样子,他做却这么疼,朱叫花知道牛幺娃有些着急,扶住他,“这个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你十一岁了,从来没练习过,得慢慢来。你要练半年以上才行.”朱叫花扶着牛幺娃又做了引体向上、倒挂和劈叉。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牛幺娃只感觉手臂、腿、腰酸胀生疼,他现在明白什么叫做“说者容易,做者难”,也理解了为什么师傅一再要求他坚持天天练习的理由。
他们休息一会儿,朱叫花说“你看好,再教你练习飞石头的基本功。”他走到一个约有二百多斤左右重的石头跟前,吸几口气,双臂抱住石头,稳一会儿,便把那个石头抱起来,围着这个小小的草坪走了十几圈,放下,站稳,没有气喘嘘嘘,也没流汗。朱叫花给他解释飞石功的道理。练习这个功法要从抱几十斤重的石头练起,直到你能轻松地抱得起三百斤、四百斤的石头走路时,然后集中力量到你的手掌,快速地把手中的石头飞掷出去,就能打中你前面的目标。不过,这个功夫最少也要练习七、八年甚至十年左右才能成。
牛幺娃听到这里,他的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斩钉截铁地说:“请师傅放心,我一定天天练习,直到练到师傅这个样子!”朱叫花见牛幺娃憨厚可爱的傻样,满是怜爱地说:“幺娃子,那也得慢慢来啊。只要你自己坚持,就会练成的”。
牛幺娃抱起个三十多斤重的石头走了几圈,累得大汗淋漓。他们练习两个时辰后,朱叫花说今天是第一天,不能练得太久。不然的话,牛幺娃会受伤的。
下山回家的路上,牛幺娃背着一大捆柴禾,虽然有点累,还是掩不住满心的欢喜和兴奋。
三天,十天,二十天,一个月。牛幺娃坚持练习压腿、劈叉、引体向上、倒挂。下雨他就在他家屋后的檐下练习。抱个三十多斤重的石头走路,上下坡走上几个来回也不觉得累得慌。他看到自己的变化,十分高兴。朱叫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更加细心地指点牛幺娃,生怕他意外受伤。 两个多月后,朱叫花教他练习蹲马步和桩功,练习腹部呼吸。告诉他练功不能蛮练,一定要配合呼吸,才有效。“特别是在抱石头的时候,必须要注意呼吸,你在练的时候觉得累,你看我抱石头走的时候显得很轻松。”说着,朱叫花又抱起一个大石头走起来,告诉牛幺娃在一呼一吸之间,要走三步至四步。
“来,站好。”朱叫花把牛幺娃拉到自己旁边,慢慢教他腹部呼吸的要领:“舌尖轻抵上齿根,用鼻子吸气,肚子鼓起。吸到肚脐下面三寸的地方,那里叫丹田,再吐出来,肚子放松。一定要注意做到:细、深、慢、匀。记住:千万不能大口吸气大口喘气。你再试试。”
牛幺娃试着呼气吸气,开始总不能掌握好节奏,朱叫花提醒他不要着急。牛幺娃换口气,再试着呼气吸气。慢慢的,他体会到那个感觉,多呼吸一会儿 觉得轻松不少。朱叫花指点他这个呼吸方法必须养成习惯,可以帮助他提高功夫。
跟着朱叫花的指点,牛幺娃很快就开了窍,这方面的潜能突然释放出来,试着练半个月左右,他就掌握了这种呼吸法。三个月后,他就能抱起五十斤左右重的石头走路,呼吸也更加自如。
直到十月的一天,文生碰见牛幺娃责怪他为什么这段时间长期只跟朱叫花在一起,不跟他们玩。牛幺娃解释说朱叫花帮他们砍柴。在这大半年的日子里,朱叫花住在牛幺娃他们家,偶尔被别人家叫去推石磨啊、背柴啊等等力气活,他都爽快地答应,反正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底细,为的是吃两顿饭。
一年多来,牛幺娃一直在练压腿、劈叉、倒挂,引体向上还差些力气,抱个五、六十斤的石头觉得轻松。走起路来感觉有劲多了。每天爬到山上的树林中,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按照师傅教他的那些方法练习。越来越高兴,越来越劲头十足。
一九二二年的五月十六日,是牛幺娃十二岁的生日,已练了一年多的基本功夫,朱叫花看到他身上明显的长进,觉得他是个练武的好料。这天,准备教他断臂功。
“断臂功简单地说就是你运用折、扭、劈、冲等手法打断对手的手臂、脚干、肋骨,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武功而无还手之力,这种功夫的关键的要求三个,”朱叫花把牛幺娃带到女王寨的一个角落,耐心地给牛幺娃讲解,牛幺娃瞪大眼睛,竖起双耳听生怕漏一个字。
“第一,要后发制人,就是让对手先打过来,你用格挡、躲闪等动作避开他的攻击后,抓住他的手脚或者找到他的空档部位,用你最大的力气击打。第二,要有比对手大几倍的力气,这就是我要你练习抱石头的道理。第三,出手要快。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而且只用一招半式就要把他打倒在地。最多的一次,我在陕西一口气打趴二十几个抢匪。”朱叫花继续给牛幺娃细细地讲述。刚一讲完,他从地上拾起一根小碗粗的木棒,拿在手中掂了掂,叫牛幺娃看好,一掌劈下去,“啪”的一声,木棒断成两截。
“哇!这么凶!”牛幺娃心中暗暗吃惊。
“不要觉得稀奇,只要你天天练,会比我还厉害,这些都是练出来的,晓得吗?”朱叫花见牛幺娃面有难色,娓娓地给他解释道,“我给你讲讲必须练的那四种手法”。
“你先打我,”牛幺娃挥拳,朱叫花逆手抓住他的腕,用力向下折,他觉得手腕就像马上要断了。“这个叫折,断你的手臂” 。
“你踢腿”,牛幺娃踢过来,他双手握住牛幺娃的脚腕,反向一掰,“这个叫扭,断你的腿骨”。
“再来”,牛幺娃又是一脚踢出来,朱叫花一个侧闪,抓住他的大腿,挥掌劈下,“这个叫劈,断你的大腿,刚才你看见我劈木棒的那样。”
“你打我,”牛幺娃出拳,朱叫花用手臂格挡开,牛幺娃露出了他的腹部,他的拳头打在牛幺娃的胸肋骨上,“这个叫冲,断你的肋骨。 就这四个动作,你反复练习。两个诀窍你要记死:最大的力气,最快的拳头”。
“鲁智深的力气蛮大的哦”,牛幺娃想起他最佩服的英雄好汉。
“关羽、张飞、薛仁贵这些好汉们都是先有足够大的力气,书上讲的力气最大的是李元霸,他是隋唐第一条好汉,一个铜锤四百斤,双手拿八百斤.你想想他的力气有好大,当然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朱叫花接过牛幺娃的话头说。
“师傅, 你啷个不教我耍拳呢?”,牛幺娃疑惑地问。老街每年都要来很多卖艺耍把式的,玩刀,舞棍,耍拳。他最喜欢看,原以为学武功就是象他们那样,可眼前朱叫花教他的完全不一样,他不明白。朱叫花看见他那副稚嫩好奇的样子,顿了顿,继续给他解释。
武功中的套路多如牛毛,各有各的门道。可他们的最后结果只有一个:打败对手。这套断臂功法,只有两个诀窍:简单、直接。在练习的时候不觉得咋样,到你危急时就知道它的用处。我第一次打那十几个当兵的才明白。
牛幺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起来有点简单嘛."
朱叫花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不禁扯扯嘴角笑了笑“幺娃子,你把简单的事做上千遍、万万遍就是个不简单的事啊!”
“ 好吧,今天就给你讲这么多,自己去练。过几天,我再教你练拳头。”朱叫花半是命令的口气说。
牛幺娃按照朱叫花的吩咐,称了五斤火纸(当地用竹子捣碎后专门为祭祀焚烧制作的纸张,黄色),上下用木块扎进墙。专门用来练习拳击、砍掌,把这叠火纸打碎后再换新的。又找棵松树,教他用手掌拍打,手臂内外撞打树干,这几个动作都要由轻到重。
“压腿、劈叉、倒挂、引体向上和抱石头这几个事情你每天必须做,练拳头、砍掌和打树可以间隔一天练习。不可着急,功夫不是一天就练成的。你要是不小心,很容易受伤。”朱叫花细心地提醒牛幺娃。
“晓得了,师傅。”牛幺娃兴奋地回答。“我一定记住你教的。”
“这段时间你就按照我教你的这些练习,一年后我再教你”
“要得,多谢师傅指点”牛幺娃甚是感激地说。
在牛幺娃跟着朱叫花练武功的这一年多里,他变得活泼好动,比原来爱说话,身子又强壮。有一次,他正抱着石头往山上走,文生好奇地问他究竟在干啥,牛幺娃说修上山的路,文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跟同龄的小伙伴比,牛幺娃身体壮实得多,也灵活得多。体会到练功给他带来的好处,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想着自己将来某一天也会练成师傅那样厉害的武功,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常常是一天练二到三个时辰,晚上要是月亮大的话,他还要再练上一个时辰才能安心睡觉。就这样坚持着, 到一九二三年的夏天,牛幺娃练了近两年的功夫,抱得起八十斤左右重的石头上山下山走几个来回。
中秋节过后,朱叫花把牛幺娃带到仙人洞的二仙山顶上,“来,练来给我看看,你的进步咋样。”他严肃认真地说。
“好!”牛幺娃信心十足地回答。他把那些动作全部做一遍,找个七、八十斤重的石头抱起走四、五圈,特别注意腹部呼吸方法的运用,显得比较轻松。朱叫花配合他练习断臂功的几个主要的动作。
“还好,看来你确实专心练了,继续坚持这样练,五、六年后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功力要多大。今天开始,我教你飞石头的基本手法”,朱叫花十分满意牛幺娃的状态。
“多谢师傅指教!”得到师傅的夸奖,牛幺娃傻傻地憨笑。
“先找个小的石头和近点的目标练习,手掌把石头握紧,看好目标,屏住呼吸,就在那一瞬间,把它飞掷出去。”说着,他从地上捡起两个石头,递给牛幺娃,指着前面的一棵小树叫他来试试。
牛幺娃试着掷了几次,都未能打中,他有些不安。朱叫花再次手把手地指点他,千万不可着急,放松身体,调整呼吸,逐渐增加石头的重量和目标的距离,由小到大,由近到远。最后你要是能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抓起两、三斤的石头打断碗口粗的树干就成了。还要练习打活物,打树上麻雀和山上的野兔,其中,打野兔又是最难的,你要估算它跑动的方向和快慢,稍稍朝前瞄准,再飞石头击中它。这几个动作说起简单,但够你练个七、八年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全凭你个人在练功的过程中细心揣摩。我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这个好难哦”牛幺娃面显怯色。
“是难,如果人人都能练成的,那还叫功夫吗?”朱叫花说。
“好吧,我慢慢练!”牛幺娃明白师傅的意思。
吴王庙是镇上最大的庙。高高大大的圆拱门进去里面有一个宽敞的院坝,能容纳几百人。两边一排青松树,有八间供堂,各种菩萨的神像都有。香火旺盛,特别是逢年过节更是水泻不通,几十里远的信民们都赶过来烧香磕头跪拜。。在这段时间里,山外边耍猴把戏的、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卖其它杂货的都来了,人们一圈一圈的围住他们,看热闹的看热闹,挑选东西的选东西。其中,有一个卖打药的面前围的人最多,他从正月初二就到吴王庙摆摊子,旁边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酒瓶,有几个瓶子里泡的蛇,有几个泡的不知名的药材,天天高声吆喝着。不过,他的吆喝跟其他的不一样。
这人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两眼炯炯有神,穿一套黑色功夫衫,系一白色腰带。他的双手最有特色,手掌宽大,中指、食指、无名指和拳头的骨节都是厚厚的茧疤,行家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他的脚下放着一大堆河里的石头,他把人群招呼过来后就开始表演。拿一个石头搁在大的上面,运足气,一个砍掌下去,石头断成两截,他接二连三地砍断了五、六个石头,围观的人群在爆发成阵阵惊叹声和叫好声。更绝的是他仅用一根指头就能钻穿石头。
“各位乡亲,各位朋友,俗话说地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到了你们大宁厂这块风水宝地,就请各位高抬贵手,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他操的外地口音,语气铿锵有力。说着,他拿起一个石头。
“现在,我只用一根手指头把这个石头钻个洞。”他竖起那个长满厚茧的食指信誓旦旦地对着人群说。
“不可能哦,”有人怀疑。
“你们可以不相信。如果巴巴掌拍响点,我就会让你们眼见为实。”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他觉得掌声不够大,又说:“看来不来点真功夫,你们不得服气”。说完,他大步沿满场子走起来,边走边吼叫,脸涨得通红。几圈下来后,站定,跺跺脚,运运气,蹲下来,把他手中的那个石头按在地上,开始钻。慢慢地,石头出了个小洞。
“哎呀,当真得行呢!”有人不禁叫喊起来,后面的人拼命地往前挤,也想看个究竟。
“莫挤,莫挤。你们都看得到。”他把刚刚钻的石头高举过头顶,给四周的人看。
“哇,好凶哦,硬是用他的手指头钻的”。有人终于相信。还没完,他继续大声说:“你们相不相信我把这个石头钻穿,你们想不想看?”
“看!看!”人们齐声叫道。
“好!那就请你们看好!”他又蹲下来,单腿跪着,用足气钻石头。他边钻边继续高声吼,一鼓作气,不一会儿,真的钻穿了,他的指头从这个孔中伸出来,炫耀着。
人群中又是一大片的赞叹声。“你是啷个练的呢?”有人禁不住问。
“这个问得好,”他的劲头更高,“这是气功,我今天不是来教你们练功的,主要是给各位父老乡亲介绍我带来的酒药,这是我们祖传秘方泡的”他举起地上的药酒瓶子给人们展示,倒一些酒出来在自己手上。
“我们练功的过程中受了伤,就用这种酒擦。你们中间有人会问,我们不练功,拿来有什么用?如果你们有跌打损伤、腰酸背疼、风湿疼痛、手脚麻木、关节肿大、蚊虫叮咬等等类似的病,用我们这种药酒自己来擦一擦,揉一揉,只需三、五天,就可治好。”
“啷个卖的?好多钱一斤?”
“今天初到贵地,我也不卖高价,只收个成本价,一个大洋半斤”
“还是有点贵哟。”
“看你需不需要,你不需要,一文钱也贵。你若是需要,十个大洋也不贵。这些药是闲时备来急时用的,大哥”他满口亲热地说。人们先见识了他的功夫,再加上他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有人掏出大洋买他的药酒。卖酒之前,他要详细地询问别人的病情,给他们倒不同的酒。
牛幺娃每次看到这些都十分激动,觉得他们的功夫了不得,朱叫花却相当安静。回去的路上,牛幺娃问他师傅这个是不是真功夫,朱叫花告诉他这种叫硬气功,长期练习,把力量集中在一处,会这种功夫的人很多,不神奇。
“我们练的那个功夫有没有他这个凶呢?”牛幺娃小心谨慎地探问他师傅。
“按照我教的那些方法去练,十年后,你自然就晓得。”
“哦——”牛幺娃知道师傅这话里有话。
从正月初五到初十,老街上发生三起盗窃案。大家都说来了一个飞毛贼,他不单单是偷钱财,连灶头挂的腊肉都偷。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这件事引起镇公所的重视,他们专门派人夜间巡逻,可什么也没发现。直到正月十三的晚上,这个飞贼闯进镇公所,被察觉后去追他,十几个人没能抓住他,据说这人有蛮高强的武功,他一出手打趴几个,攀上墙头,两、三个纵步就跑了。这下街坊邻居们更加紧张,把那个贼说得神乎其神。晚饭后,早早就关门插锁睡觉。
正月十四的晚上,朱叫花叫牛幺娃赶快跟他走。他们径直来到河坝,朱叫花选六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给牛幺娃拿两个。他不明白师傅究竟要干什么。
“师傅,你捡这么大的石头么里用?”
“你晓得这几天我们街上出飞毛贼的事吗?”
“当然晓得,就是不晓得是哪个。”
“我前几天守了几个通宵,晓得是哪个,今晚上我们去把他抓住,交给镇公所”
“是哪个?”牛幺娃有些急了。
“你还记得吴王庙前卖打药的那个人吗?前天晚上我守在吴王庙的的口子上,看那个人的身形和步法,就知道是他。”
“他啷个去当强盗呢?”牛幺娃还是搞不懂。
他们这些白天是卖艺的、卖药的,一到晚上就去偷,偷几家后逃了,他们是外地人,没得哪个去追查。现在这种人多嘛。”
“我们啷个抓他呢?”
“走嘛,到时你跟紧点。”朱叫花信心满满地说。
从老街上吴王庙有几十步青石板台阶,右拐过圆拱门才是庙的大院。今天刚好是个大阴天,黑云笼罩。朱叫花带着牛幺娃躲在台阶对面的板壁屋檐下,要是有人跑过来,他们这里看得一清二楚。守到三更过还没见人影,牛幺娃待不住了。朱叫花劝他不要着急,再等会儿。
半个时辰后,急促的脚步声从东街头传来,一高大的黑影跑过来,背着包袱,手上还提个包,上了台阶。
“嗖!”朱叫花飞石头出去,只听见“哎呦”一声惊叫,那人一个趔趄倒在台阶上,捂住小腿,四下张望,没见人影。扶住墙壁,站起来,准备跑。
“嗖 、 嗖”朱叫花连续飞了两个石头,打中那人另外一只腿,他再次倒下,不能动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打过来的石头,那么有力,那么准,打断他的腿骨,看来今天遇到“高人”了。
朱叫花他们跑到他面前,这时他明白是咋回事。
“师傅饶命,师傅饶命。”那人赶快磕头求饶,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山沟里居然有这等武林高手。
“你卖你的酒药,干吗还要偷人家东西呢?”朱叫花有些气愤地问他。
“不瞒师傅你说,卖酒的那几个钱根本不够开销,本来打算明天就走,没想到今晚上被你打折了腿,师傅真是神人,这样的功夫我还没见识过。”
“莫多话,你明天把偷的东西全部交到庙里的师傅后离开这里,用你自己的药酒治伤,一个多月后就能走路。”朱叫花教训他说。
“可以,可以,一定照办。”那人连声说。
朱叫花拉着牛幺娃跳下台阶,没入朦朦月色中。
牛幺娃再次亲眼目睹师傅飞石功的厉害,躺在床上大半夜都没睡着。心中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更加刻苦地练功,练到师傅这么厉害那该是多好啊!想着这些,他顿时觉得浑身是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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