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拳

  场1 私塾 内 日

  无为县城郊的一所私塾里，一位老先生正拿着一本《论语》教授学生诵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老先生摇头晃脑的读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帮半大的孩子跟着念道。

  呼——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呼呼———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呼呼呼————呼——————

  “周云逸，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又在睡觉！”老先生走到正在呼呼大睡的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学生旁边用手中的教尺狠狠的敲了一下桌子然后大声问道。

  “他昨晚又去看隔壁二婶跟人亲热了。”他的同桌在旁边挤眉弄眼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半大小子们笑的前仰后合，他们中间一个既漂亮又有几分灵气的小姑娘也跟着笑。

  “前天晚上我还看见他爬到邻居三叔家的屋顶去堵烟囱。”一个小

  瘦子也嘻嘻哈哈的说道。

  “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老先生又用手中的教尺朝周云逸打过去，没想到他腕子一翻，反手一抄，一把夺过教尺；然后顺势抬起腿来用膝盖把教尺给折断了。接着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反了简直反了。”老先生愣在当场自言自语的说道。

  场2 私塾 外 日

  “老糟头子，还说我不成体统。前两天我还看见他跟隔壁二婶眉来眼去的，老不正经。”他一边跑一边骂道。

  “对了，我跟老六今天晚上还要上山打猎，差点忘了。”他心念一转又忖道。

  场3 县城大街 外 日

  二十年后，县城大街上一片鸡飞狗跳，窄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伞罗云盖。伞是华伞，盖是锦盖。飞针走绣间有了意蕴，巧夺天工里彰显威严。最华丽的伞盖下走出一人进了街边的一处店铺里，后边又跟出了几名黑衣马褂。

  场4 锦雅阁 内 日

  “你们掌柜的在么？”先前进门的中年汉子问道。

  “纪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掌柜的昨天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您有事儿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量帮您办到。”店里的伙计陪着笑脸一脸恭敬说道。

  “你们掌柜的跟你说过没有，我们华盖帮要收你们的铺子！”中年汉子挑了挑残眉恶狠狠的说道。

  “没有，没有。小的只是个办事跑腿的，这等大事儿掌柜的怎么会跟我说呢。”伙计连忙摆手。

  “那好，他不跟你说我跟你说，你代我跟你们掌柜的说,从今天算起第三天要是不把铺子给腾出来，我就找人把你们铺子砸了！”他说完，一甩丝绸长衫的袖子转身出了店门。

  “我一定帮您代到，您慢走，慢走。”伙计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场5 锦雅阁 外 日

  “让开，纪二爷的路你也敢当。”一个打手一把推开了一个站在街心正在发愣的年轻人；年轻人拾起掉落的礼帽，看着这帮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整了整自己的棉麻西装，拿起脚边的藤编行李箱，大踏步向街角深处的一家店铺走去。

  场6 明见堂 外 日

  “哟，少东，老东家——您看谁回来了。”明见堂的伙计看见年轻人后小跑着到柜里去报信。

  场7 明见堂 内 日

  “小延，你回来了。”一位和善儒雅年过半百的老掌柜从柜门后走了出来。

  “阿爸。”年轻人很恭敬的喊了一声。

  “路上还顺利么，这次又带回什么新物件了。”老掌柜和缓的问道。

  “我记得上次在信里跟您提过，不列颠一家做洋油灯的公司想请我做大班。前几日在上海的时候我跟他们谈过几次，觉得还合意就应允了。他们还送了我一盏马提灯。”

  “马提灯，是何物？”

  “就是挂在马鞍上的洋油灯。”小延说完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盏带提手的铜灯放在了柜台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洋火点燃了灯芯。大概是刚点着的缘故，火苗有点儿旺了，他又伸出手把底座旁边的旋钮调了调；火苗斜了一下，这才恢复了正常。

  “好东西，简单实用。就是这洋油———是不是有点儿贵了。”老掌柜略一沉吟，又说道。

  “阿爸，您忘了，我是学化学的。洋油可以用别的成分取代，实在不行可以把灯的构造改造一番，放进我们明见堂的蜡烛不是一样么。您不是常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么，我去洋人的公司当大班也是权宜之计，最终我还是会回到明见堂的。”

  “那你这次回来是想让我帮忙代销么？”

  “正是。我想先赠后卖。刚开始推广的时候先送出灯去，然后再配一点儿洋油，让客人先用着，用着用着他们就会习惯了，慢慢的他们就会来买了。”

  “那我的蜡烛呢，到时候还会有人买么。”

  “蜡烛有蜡烛的卖法，可以在花式上多下点儿功夫。阿爸，时代在发展，您的思想也该跟着变变了。”

  “嗯，倒可以一试。对了，清早锦雅阁的掌柜过来找过我，说华盖帮的人要收他的铺子让我帮他说和说和。不如你帮我跑一趟。”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过，这个华盖帮有什么来历？”

  “哎，是小逸组织的。你也知道，他爸死的早，幸亏他聪慧能干。小小年级就把慕华庄给经营的像模像样；又加上得地利之便，三分人和之助还有他的几分豪杰之气，十年间已把分铺开遍淮河两岸。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一时无两。正因如此，他就多了几分傲气几分自负还有几分霸气，欺行霸市的事自然在所难免；长此以往恐怕会生事端。你们有同学之谊，不如借这个机会帮我劝上一劝，或许事有可缓。”

  “原来是小逸的帮头，他的庄子还在原处么？

  “还在。”

  “那我即刻就去。”

  “别急，先休息片刻，喝杯茶再走。”

  “救人之事十万火急。”

  场8 慕华庄 外 日

  小延走出大门直奔慕华庄，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赶到了庄门口。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栋标准徽派风格的中式小楼。造型古朴简单又不失雅致，门窗俱为玻璃所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货架柜台等各色陈设。楼两边竖了两杆货旗，左写诚信，右书无欺。

  场9 慕华庄 内 日

  他走近小楼轻轻的推开大门，看见一楼大厅摆了几组柜台，中间留出长方形的空地以便客人行走购物。一圈儿走下来从购物到量制再到裁剪一应俱全，大厅的布置也古风雅韵不落俗套；主柱上贴了一张说明牌，各样货品的品牌、材质，产地列的清清楚楚，隐隐间已有了西洋商行的格局。

  “麻烦这位先生给贵掌柜通报一声，明见堂的储延求见。”他又踱回了门口，口气舒缓又不失礼貌的跟柜台后的伙计说道。

  “您稍等，我这就去。”伙计打量了一下储延说道。

  他走到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

  “小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储延循声望去，看见一脸兴奋的周云逸走了过来。他约莫三十岁的年级，一袭上好的白色丝绸长衫把整个人衬托的分外英挺潇洒。手里的雪茄烟已燃了一半，人未到，沁人心扉的尼古丁的味道已然先到了。

  “小逸，多年不见你愈发洋派了。”储延站起身来说道。

  “哈哈哈，过奖了，过奖了。小延，这几年你在西洋见识了不少新玩意儿吧，走，到我的茶室详谈。”周云逸说完牵起储延的手就向三楼走去。

  “你看，二楼是试装区，这里是男宾室，那里是女宾室。中间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有热茶点心供应。”周云逸不无得意的说。

  “周到，周到，想的真周到。”储延连声称赞。

  “三楼是办公的地方，来，随我来，这就是我的茶室了。”周云逸带储延进了茶室。

  茶室不大，风格也简约，但里面的摆设可是货真价实；一看就是动了心思的。他们走到里面在椅子上坐定，周云逸拿起旁边火炉上的铁壶往已经放好茶叶的茶壶里沏满热水，然后很从容的盖好壶盖。过了不多会儿，铭香传来，他才给储延倒了一杯茶。

  “上好的瓜片，尝尝看。”周云逸让道。

  “好茶，当真是好茶。”储延品了一口赞道。

  “说说看，不列颠跟咱大清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一言难尽。你我都是生意人，那就在商言商。咱大清是以务农为本。不列颠是重商主义，开河渠、行贸易、拓航道、增领土、兴工业，搞金融。国内百姓更是信科学，重文化、求进步、善思辨、好言论，有礼节。又兼修铁路，便交通、有宪法，倡力行。多年经营下来已是国富民强，百业俱兴。”

  “哦，竟致如此繁荣。那又有何不足之处呢？”

  “不足之处么，国势强盛不免生了骄气与傲心，奢侈之风业已泛起又加穷兵黩武好殖民，还加贿选盛行，长此以往必会耗损国力于民无益。另自工业革命得享成果后，难免有所懈怠，经济上恐会被另一新兴强国美利坚赶上。”

  “那咱大清呢，怎么才能迎头赶上。”

  “哎，还是一言难尽。说到咱大清就不得不谈国事了。自与不列颠两次战争赔款后，又逢匪患，匪患平后，百废待兴；朝中有识之士又办洋务。然制度使然，又加保守顽固派阻挠，还加民智未开，再加牵扯地方豪强的利益冲突，推行起来未免会有难处。然大势所趋，实谓必行之事；唯恐官场风气不正会有人从中作梗，借洋务之名搜刮民财，歪曲民意，谎报民情，行不义之事。要想迎头赶上，必先任贤能、促团结、明法理、断陈冤、整秩序、塑风气；兴教育、练新军、办实业、重科学、有思想。还要顺潮流、跟时事、善包容又兼蓄。要想短期内赶上恐不易。若为长久计，必要脚踏实地、顺序渐进、一点一滴的做起。办洋务也算是一次变法，自古变法必先整顿吏制，官吏清明则新法可行。反之，如官场风气不正，贪腐盛行则必然难行。不良之风如若助长，时间一长必然上行下效，影响天下百姓之生计。要想真正办好洋务，必要双管齐下，多方兼顾。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最近想捐个候补道，也想为朝廷为家国振作一番，不知是否可行。”

  “最好不，候补候补，又不是实缺；所谓道台比知府大比督抚小，无非是个办差的，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差办的好知府和督抚一起受赏，办不好一起怨之。所谓候补，副之又副，有事办差无事差遣。要知道你要做生意，人家要做官，要想两头顾，不如顾一头。”

  “不如做个生意官两全其美如何。”

  “恐不能，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朝堂之下互相倾轧，你万一站错了队，跟错了人难免倾覆。”

  “那我自以八面玲珑应之。”

  “千万别，一不小心会落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何意。”

  “跟错了人站错了队情有可原，如若做错了事做了坏事必遭天谴。要知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说到此处我记起一件事要对你提一提。”

  “何事。”

  “今晨刚回来的时候碰到你的帮众要挟一家店铺腾铺子，回家后我爸跟我说是锦雅阁的铺子。听闻锦雅阁的总店设在直隶省，直隶直隶，直属所隶。天子脚下，拱卫京师。坐商行贾的，难免行走天下，五湖四海的朋友也难免有所交集。锦雅阁也算是老字号，达官显贵不免有

所接触，万一他家掌柜在某位公卿近前说点儿什么怎么办。俗话又

说两山碰不到一起，两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如你要在直隶设铺子的时候碰到相同之事如何应对?如你真要在那设铺子话是不是要同行帮衬。所以说两立不如两和，不如我做个东道，三日后在聚英楼设个局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哦，有这等事。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那就却之不恭了，三日后聚英楼见。”

  周云逸在储延道别后找来了华盖帮副帮主纪德海。

  “老二，你今天见到锦雅阁的掌柜了。”

  “没见到。那个老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去了多次都未见到。”

  “这件事先放一放，缓一缓吧。还有平时不要太过张扬，省的乡里乡亲说三道四。”

  “是。”

  场10 聚英楼 内 夜

  华灯初上，聚英楼里已是高朋满座。在三层一处僻静的包厢里，一盆水景在烛光的衬托下默默的喷涌着。屋里圆桌的正中摆了几样精致的特色小菜，一旁的酒水汤品也俱为佳品。

  “刘掌柜，请随意，这些都是我们当地的特色菜。”储延在喝干一杯酒后又劝锦雅阁的掌柜夹菜。

  “刘掌柜，咱们都是同行，您远道而来也不告知小弟一声，让兄弟我尽尽地主之谊。”周云逸说道。

  “是兄弟我太遑涂了，只因刚来不久，店里诸务繁忙，未及和周掌柜您打招呼，还请周掌柜您见谅。就像您说的咱们都是同行，日后难免多有交集。小弟如有不周之处，请尽管直言。这杯酒是小弟敬您的，先干为敬。”他说完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酒水。

  “刘掌柜，听闻贵号在京畿直隶一带很是兴旺，想必是财源茂盛了。”  周云逸又说道。

 “比起周掌柜您是差的远了，水路漕运淮河两岸谁不知道您的慕华庄。”

  “小弟也就是混碗饭吃，哪有江湖传闻的那等模样。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刘掌柜您指教，说的不对之处还望您海涵。”

  “请直言，小弟洗耳恭听。”

  “刘掌柜您对本地的行市了解么？您卖的布匹价格比我们号里相同货品的价格要低出三成。”

  “小弟真的有所不知，我们卖的价格都是按照总店的价格来的。”

  “贵号长此以往，小号恐怕吃不消啊。”

  “要不这样周掌柜，我跟我们总店说一说，看能不能把价格提一提。”

  “那最好不过，小弟先谢过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贵号的铺子能不能移一移。”

  “周掌柜您这么说觉的合适么？铺子是我们先租下的，先到先得也是规矩。”

  “刘掌柜，规矩是人立的，难道您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么。

  “周掌柜，我们号也是大店，在同行业里也是数得上的。来之前跟贵县的太爷也打过招呼，还有我们店的大掌柜跟各路朋友也是熟识，

平时也多有交集。小弟初来贵地多少有点儿不知深浅，不当之处刚

才也已赔过，周掌柜您一味以势压人，传到江湖上去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刘掌柜您何止不知深浅，您说话也冒失。您应该知道小弟我还是华盖帮的帮主，一声令下众人响应，您的铺子在此地能否开下去都成问题。”

  “周掌柜难道不怕王法么。”

  “二位就此打住，小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是否行得通。”储延劝道。“小逸你店里的货品和刘掌柜店里的货品肯定有所差别，你们不如互通有无，找同行业的前辈作保立个契约，刘掌柜您卖慕华庄有的，小逸你卖锦雅阁有的。为了方便起见，刘掌柜也可在此不设店铺，契约签订

后直接给小逸供货即可。再说有了华盖帮的押运，货物指定不会出问题。您的运费也节省了，也免了舟车劳顿。这样的话小逸店里的布匹也可销往直隶了，本金也节省下来了。”储延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要先跟我们大掌柜通报一下，商讨是否可行。”刘掌柜心绪稍平，然后说道。

  “也可一试。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小弟刚才言语过激，还请刘掌柜见谅。”周云逸也说道。

  “呵呵，过去就算了，商场唇舌总比背后刀枪强。兄弟再敬您一杯，如若此事能成的话倒真是美事一桩。”刘掌柜拿起酒杯说道。

   三人杯羹交错了一番后，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刘掌柜说店里有事起身告辞。周云逸跟储延站起相送，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此人有诈。”周云逸若有所思的说道。

  “诈不诈你问心无愧就行。”储延看了一眼周云逸说道。

  “看来还得小心提防。”周云逸又说道。

  “行得正走得端怕他作甚。”

  “我有一个好去处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去处。”储延问道。

  “彩艺坊”周云逸答道。

  “羽衣门的产业？”

  “正是。”

  “倒是有所耳闻，去消遣消遣也好。”

  场11 县城大街 彩艺坊 外 夜

  他们朝大街的最繁华处走去，然后上了一级石子铺成的台阶，一路攀到一处平台。平台上面坐落着一栋在大红灯笼掩映下气势非凡的木楼。木楼的大门外早已是车水马龙人进人出的分外热闹了。

  “这里就是两江闻名的彩艺坊了。”周云逸跟储延说道。

  “果然名不虚传。”储延赞道。

  场12 彩艺坊 内 夜

  二人进到里面后看见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正中央的演台上落着两 层大幕，丝绒所制的幕帘沉沉的垂下充满了神秘感。

  “周掌柜，您可好久没来了。”一旁的班头连忙迎过来倒了个万福。

  “沈班主，您可是愈来愈绰约了。”周云逸打趣道。

  “看您说的哪里话。”沈班主脸色微微泛了泛红。

  “这位是储先生，我少时的好友。”他又介绍道。

  “储先生好。”沈班主又行了个礼。

  “沈班主好。”储延连忙抱拳回礼。

  “周掌柜，储先生这厢请。”沈班主引领着他们来到了正中的一张八仙桌旁落坐，然后又分别给他们沏了一杯毛峰。

  “今天有什么好的节目么？”周云逸问道。

  “刚刚新编的曲目，有个名字叫《九练霓裳羽衣决》。”沈班主答道。

  “有意思。”周云逸笑了笑。

   说笑间大幕缓缓的拉开了，一众少女在一张锦绣帷幔的围绕下簇拥在台上。这时鼓声忽然响起，帷幔缓缓的荡漾开来，闪出当中一个手拿鼓槌紧擂鼓点的少女来。鼓声一停，清脆悦耳的编钟响起，一身着华服的少女从起伏的帷幔中闪出，启唇唱道：“秀丽江山一览余，龙凤齐平见繁荣。东平高丽耀武功，西定突厥震顽酋，北擒可汗设都护。用人适宜择其贤，律法公正体宽平。那了得，政出一体有嫌隙，帝后互争起风波。皆因为，帝体有恙难自持，后又跋扈善经营。帝薨后继设垂帘，皇儿无权任由换。设刑狱，用酷吏；制铜匦，奖密探。一时间，人心惶惶受其害，今擒这，明捉那，大臣上朝似诀别。前有敬业起刀兵，后有诸王来勤王。无奈叹，缺兵少马无名将，帅又迟疑少接应。被密报，仓猝战。父子身死被传首。事泄已，诸王遭殃屠戮惨，呜呼哀哉矣！”少女边唱边跳，舞步轻柔缓慢又有刚劲，唱完最后一句后默默的隐入幕后。稍傾，又一劲装少女闪出，手里抱着一只琵琶。又唱又弹又跳，舞步欢快跳跃，曲风催人递进。“则天后，靡花费，铸大佛，颂功德。僧献媚，撰经书，道其乃是天下主。于是乎，百姓百官齐上表，准众请；唐改周，一代女皇从此生。用贤才，善察断。重文治，抑门阀，绥边境。劝农桑，薄赋役。促生产，增户口。终治得，百姓富裕文化兴。谁说女子不如男，功夫都在苦读里。又兼坚忍和磨炼，其余全在决断中。”少女唱到此处略一停顿，曲声一转变的有些许悠悠，和着曲声，歌声也变得有一点儿留恋。“无奈得，君王年老求寄托，难得糊涂宠面首，小人弄权招怨愤，兵变病榻禅帝位。身后又立无字碑，是非功过任人评。”帷幔此时闪开，少女一步三回头的踱入幔后。萧管启奏下，帷幔中又闪出一少女。青衣纤瘦，舞步踉跄又有韵律。只听她唱道：“中宗复位号神龙。延唐制，免租赋，十道巡察去抚民。又增修文学士馆，掌图籍，授生徒。为安疆，迫嫁公主传文化。怪只怪，前朝母后强势又霸道，今朝政务繁芜又忙累。又道是，功臣虽值得感谢，终归不是自家人。烦恼下，内心忧惧显戚戚。主意定，信皇后。佞公主，爱宠臣。结果是，妻女一齐乱国政，宠臣嬉戏乱宫闱。幸亏天不假人收其命，五十五载一场梦。可笑得，皇后又要效武后，立皇帝，操幕后。不满足，心下又想篡江山。网党羽，定暗谋，为的就是害勋戚。未料其中一人明事理，暗通报；长公主，三王子，帅御林，发政变，一举平灭诸群小。事成已，相王登基来坐殿。赦天下，改年号，安百官。只因其，性宽厚，好恬静，又谦让；太平才有僭越心。又因公主是元老，知政事，有势力；不得不与商国事。太子难免有抵触，时日一长起纷争，公主又想换太子。那晓得，天子有主张，宰相敢谏议。太子未更换，竟成了监国。忽的一年天相变，皇帝禅位与太子。太子虽得登帝位，大权仍由太上握。太平仍然有势力，竟致公然提废帝；得亏贤相苦坚持，帝位这才能保住。公主还是不罢休，密谋作乱去犯上。结果消息又泄露，皇帝抢先去平乱。公主死，朋党灭，太上迁殿养天年。折腾来折腾去，空费劳一场空，不如深宫学女工。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糊涂还是我糊涂。”少女轻叹着遁入幕后。这时帷幔里突然又传出响亮的大堂鼓声，紧接着牛角号响起。古之十大乐器一起奏响，乐声中充满了激昂向上的力量。一盛装妇人从一叠高过一叠的帷幔中光彩照人的走出。声音洪亮的唱道：“启贞观，继永徽，道统又归李氏家。天子英明结豪杰，两次平叛显果断。稳固帝位任贤能，虚怀纳谏理朝堂。政通和由此定，官吏明因严选。君王宰辅齐用力，将校果毅开边事。扩屯田收旧镇，改府兵为佣兵。尚节俭，复丝路。遣农使，检土地，增财收。理古籍。倡文教，纂六典，纠历法，使异国。南连北来西至东，疆域广大逞国威。雄鸡报晓鸣开元，万国来朝显盛世。”妇人唱完挥袖旋入幕后。这时帷幔里又传出急促突兀的羯鼓声，紧接着悠悠的筚篥声响了起来。又一纱衣垂地的少女走出，起舞弄影间唱词传出。“太平时节帝王生了懈怠心，夺子媳，演歌舞，编名曲。万般宠爱封贵妃，从此岭南生故事，一骑红尘只为妃子开笑颜。三千宠爱在一身，百官从此无早朝。得圣恩，皇妃一门封爵贵。心无事，只逍遥，万事都托予权相。大狱起，党争生，倾轧清洗造冤孽。明皇深宫由不知，新近又宠北节度。那一节度本姓安，善钻营，爱拍马；是个剔透伶俐人儿。也是青壮之时有骁勇，也是官场之中善度识。立了几件功，平步青云任大夫。虽肥胖，擅胡舞，皇帝爱，贵妃宠。封其玉儿干殿下，又办洗三戏襁褓。国舅妒，屡进言，道其日后定会叛，上不警，反加官。舅不馁，又来谏，上犹信，遣派心腹去探询，无奈宦官多爱贿，回奏都为美言语。沉吟间，召其入宫来觐见。于是去，反复表已有忠心，上不疑，封其仆射闲厩使还兼陇右群牧使，其大悦，夺了监牧夺马牧，培亲信，暗选名马备起事。终得一日出潼关，快马加鞭回范阳。渔阳鼙鼓起，禄山反叛了。帝震怒，派大将，平乱事。无奈用人有疑兵马弱，又被中官挑是非，名将未死沙场诛于内。又思太保老哥叔，招其挂帅守险关。只怨身有恙军务难顾及，骑将步将闹争执难讲和，士卒未有恤只严训，士气低，无斗志，只沮丧。将相不和相又生是非，帝见疑也去乱指使。郡王哭，终出关，中敌计，殁全军，被生擒。怪其谁，帝不知兵以为形势好，相去扇风不为大局计，将不知彼只顾往前冲。谁教你只把贵妃宠，谁教你只去享乐舞，谁又教你忠奸不得分。落得百姓陷兵灾，秀丽江山顿失美颜色。”鼓声停，少女缓缓走入幕后。这时候帷幔中传出有节奏的战鼓声，一身披锦衣的少妇飞旋而出，舞意中透着恨意和哀怨。琴声响起，瑟又合上，鼓声稍顿。妇人开腔唱道：“谁料太平起烽烟，乡邻奔走齐避祸。奴家夫君去参军，一心只把家国报。妾曾问，狠心贼，抛下奴家舍得么? 你却答，少读书，又学剑，晓民情兼知兵。男儿汉，当有志，不为私利为公家。士大夫，为家卫国守天下。国有难，匹夫自有责。世有疾，吾当戮力匡复之。须臾间，千里赴戎机，披甲执锐战疆场，血洒黄沙显忠武。守绝地，克强敌，胜悍兵，复西京。书信不绝舒胸意。妾又问，夫君何时归故里，乱平又当做何想。你作答，不做显官做隐士，书画作伴酒作媒，亲把夫人眉妆画，娇儿怀抱享太平。”妾暗喜，对镜梳妆勤思君，几时归几时归。日复日，年复年，春去秋来寒暑往，八载都已过去了。奴家身心俱疲显憔悴。只等来，一领战袍血斑斑，心碎矣。”唱完少妇跌坐在台上久久未起身。这时一戎装青年大马金刀的从幕后跨了出来，舞的铿锵有力充满了战意。悠扬的羌管声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青年开口唱道：“天宝兵戈起，边关传烽烟。我辈读书人当学班仲升，挺身入战局，万里驰敌阵。不为封定远，只愿天下安。别娇妻离家园飞马去从军，入机幕参武略誓把叛贼平。爬冰卧雪伏险地，张弓搭箭待天时。怎料得，将不和，敌不至，空费劳心事。重整兵，收险关，一气复故京；贿回纥，下东都，百姓遭抢掠。实不解，朝廷尚有余存力，又有李郭二位王。为何不谋自力凭外邦，可叹河洛中州遭涂炭。曾忆 太宗天可汗，乾纲独断震远域。东征西讨安邦国，四海一统社稷定。 罢！罢！罢！也是时来也是运，如今也算功成志得伸，不如回家开荒陌。故乡还有娇妻等，另有宠儿盼，抛却一片痴妄心，归田园。伤了心，伤了心。”青年唱完扶起跌倒在地的妇人亦步亦趋的回归幕后。帷幕开处，一身着麻布素衣的徐娘妇人走了出来。轻灵的扬琴声像在倾诉又像是哭泣的响了起来，妇人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别离的悲伤，在继而传来的埙声中娓娓的唱了起来：“犹忆开元繁华似锦长安如幻境，商贾云集一时并盛茂。转眼间风云突变陷兵灾，真无奈，扶老携幼去逃难。帝避祸，行至马嵬驿。因饥累因旧怨，将士齐哗变，杀国舅，责太妃，逼其自尽谢天下。可怜一代瑰丽离世间，后事任人评。父子由此生恨憎，帝去川都，子赴灵武，分道扬镳不想见。子又自宣上帝位，遥尊皇为太上皇，遣兵将，号天下，去平叛。前前后后共八年，中原大地尽枯骨。龙椅坐遍了三世，叛酋轮了两姓两代人。明皇还长安，朝夕思太真。无奈阴阳隔，只剩欷歔焉。方几载，亲信遭贬斥，郁郁寡欢茕然相吊影，泪洒千行忆当年，锦衣华服过玄武，威仪赫赫坐明宫，一统天下呈英武。到头来原是一场梦，仅落得白头皓首思华年。离了花团锦簇，别了红尘往事，一缕孤魂随风而逝。”妇人唱完黯然离场。帷幔突然大开，簇拥的少女交错更替的散了出来，起舞翩翩间好似零落的花瓣，撒落在被灯火照的忽明忽暗的舞台上。有一身体如游蛇般的女子从舞蹈中舞了出来，雅致不施粉黛的脸庞如出水芙蓉般沁人心腑，正是沈班主。储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周云逸旁边的坐位，发现已经是空的了。杂乱无章的箜篌声奏起，中间又夹杂着阮曲，直至一声胡琴凭空拉响，她才开口唱道：混沌阴阳天地开，龙争虎斗为哪般。湘水一曲把情诉，说与众位道端倪。三皇五帝众人推，皆因都是贤义才。夏亡商更周来替，都是气数都是命。春秋战国播离乱，谁得人才谁主政。秦汉三国汇两晋，英雄多从草莽出。南北两朝多门阀，隋唐一统则为士。五代十国兴亡替，全怨玄宗开藩镇。一条蟠龙打天下，江山全是马上得。两宋虽是富庶国，不及始元纳百川。兼容并蓄有变通，未得融汇到最终。派系内部斗不停，又去扰民搞分化。虽得短暂昌盛时，未有长期休养策。蒙古铁甲善骑射，可惜穷兵好黩武，苛捐杂役征不停。变钞不行引动荡，又遇水患流民起，四处攻杀占州府。幽云十六皆克定，金元终被明火融。帝杰也经磨难起，一统天下摄群雄。官制调整合时宜，工商发达资本足。永乐盛世治大典，七下西洋宣威仪。仁宣之治开太平，弘治嘉靖万历兴。明饰暗殇风云涌，阉宦文吏争朝纲；党祸边患不停休，正赋私派不合规，天灾饥旱起民变；崇祯勤政守国门，无奈大势已成局；君王登高死社稷，南明半壁囫囵陷。武去定乾坤，文来安天下。今朝中堂办洋务，我辈须当尽绵力。要知国事即家事，士绅乡党务力挺。自古好儿郎无不忧家国，没有昌盛国那得安稳家！”

  一曲唱罢，台下寂静无声。一人不由自主的拍起了手，紧着是一片掌声另夹杂着些许唏嘘声。储延默然不语感慨万千，周云逸眼睛里有泪光泛出，胸口起伏不定。曲终人散，储延跟周云逸起身跟沈班主道别，然后并肩走了出去。

  场13 县城大街 外 深夜

  “没想到一众女子如此关心国事。”周云逸说道。

  “虽是一家之言，也算道尽沧桑事。”储延也说道。

  “淋漓否，酣畅否，尽致否。”周云逸又问道。

  “已舒心矣。”储延说道。

  “我等男儿汉是该振作一番。为表谢意，三日后山上狩猎如何。”他又说道。

 “果真是个好男儿，好个来而不往非礼也，客随主便，三日后见。”周云逸说道。

 场14 郊外山上 外 清晨

  三日后的清晨，暖阳散发着和煦的光彩照射在早已骑着马等候在山路上的储延身上，他意态平和的凝视着上山的马道似乎在想着心事。周云逸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随从不紧不慢的出现在视野里。他看见储延后招手示意然后一勒马的丝缰驰了过来。

  “小延，让你久等了。你的这身猎装不错，衬的你极是英武。”他夸道。

  “多谢，俄罗斯的货。你看我这把枪如何。”储延有点儿得意的说道。

  “好是好，就怕用它打猎打草惊蛇。还是弓箭比较好用。”周云逸接过细看后说道。

  “那就看谁手快眼急了。”说完他们打马往深山奔去。到得一处空地，储延突然举起枪往空中放了一枪，野兔和山鸡被惊的一起跑了出来。他瞅准机会对准一只山鸡就是一枪，飞跳起的山鸡应声落下，染血的鸡毛飞落下来洒了一地。他又顺势装填子弹，左手臂托住枪管对准跑过马旁的兔子又是一枪，兔子被打出半米开外，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周云逸也不示弱，摘弓撘箭朝另一只飞跑出去的野兔射了一箭，野兔被射的一头栽倒在草丛里。他猛的双脚一踩马镫跳了起来，然后左脚又一点马鞍朝远处的草丛飞射了过去，快到近前的时候对准草丛就是一掌，草丛被掌力冲的散了开来，他拎起兔子朝自己的坐骑傍边甩去，拉弓对准不远处跑的飞快的野兔又是一箭，箭尖穿透了它的头颅，它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他落到地上，捡起野兔走了回来。

  “我是欲擒故纵。”储延说道。

  “那我就是顺势而为。”周云逸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笑的很开心。周云逸的随从把打到的野味拾了起来，然后各自散开去围猎。储延和周云逸并马散漫的往一处高岗上踱去，在一颗古松下下了马。储延走到松树旁边伸出手摘了一根松针放到鼻下闻了闻，清新的松香让他不由得一振。

  “记不记得我们儿时经常来此捉迷藏，老六很笨总是抓不到我们。”

  “笨是笨，但不傻。他已是我店里的二掌柜了。”

  “那是候你说一定要把家业做起来，现在你做到了。我真替你高兴。”

  “你那时候说要阅尽天下事，不知道你做到没有。”

  “年少轻狂而已，天下即脚下，还在努力；不过这几年也算有所长进。正要携你共同进取。”

  “哦，怎样个进取法。”

  “真正踏踏实实做人人需要的事业。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必需要有个帮手。”

  “说到帮手不如找个好靠山，亦或找个好助力。可知借得好东风，助我上青天。”

  “高处不胜寒。没有积累坚实总归不牢靠。真正的事业必要像眼前这颗青松一样任凭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

  “时不待我，人心难测。”

  “找准目标，与时俱进。天下事我虽未阅尽，未来的发展我却知晓一二。今日我做东，到我家中一聚，我来与你详谈。”

  “今日恐怕不行，三日后不如到我家中小聚，我家中有一名厨自可把野味疱制的味鲜样美。”

  “三日复三日，三日何时休。”

  “否极泰来。”

  储延狠狠的瞪了周云逸一眼，气笑了。

  场15 周宅别院 内 中午

  储延来到周云逸宅里的别院已近中午了，院里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有些许微黄了。树下置了一墩方形棋盘，四个小圆墩错落有致的摆在傍边。中间的小池塘养了几尾金鱼在浮萍漫絮中悠闲的畅游着。角落里有一架制作精良的木质水钟不时的流转走动。周云逸已在屋门前等着了，见到储延后高兴的领他走进了屋里。

  场16 周宅屋内 中午

  屋里四个方凳围了一张八仙桌，墙上挂了一幅水墨山水图；窗棂下的几案上摆了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了几支银桂。周云逸引储延在方凳上坐定，家人献上茶来。两人先是品了几口，又有家人把已烹饪好的野味摆了上来。周云逸拿起温酒壶给储延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

  “小延，你看这些野味可合你胃口。”

  “皆是珍馐美味，看着甚是有食欲，再闻着桂花的香气已是醉了一半。”

  “可要吟上两句。”

  “酒过把盏再说。”

  两人对饮三杯后，周云逸又说道：

  “听我爷讲你爷当年押货经过沅江时遇见大盗过天云，亮了一手烈

  焰镖，惊的他从此退隐江湖不知是真是假。”

  “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

  “谈些闲话而已。”

  “有一事还要小延你帮我参谋一二。中堂大人邀我入幕，你看可行否。”

  “国家是在用人之时，但小逸你帮头大，又名声在外，又是一方豪强，去到幕里必被用作前驱。如今旧兵已裁，新法始行，各方大员坐拥实力又互不服气；地方士绅又在旁观。你道为何？只因未见己利。近年来，你的华盖帮虽然风声水涨，名声鹊起，但帮势未稳，内务不明，江湖上的朋友未见得都认可。如今之计你不如精简帮众，整顿内务，收缩开支，待时徐进。你去了中堂大人那里必是新人，以你的性格恐怕难以与同僚相处。”

  “何解。”

  “你是生意人又是江湖人是否真受得了那一派官气。我在上海也跟几位大员接触过，也说办洋务也说保势力，当然也说为国家。当下国人办事你也知道都想一石二鸟一举多得。洋务之事能否坚持下来全看是否得人，朝廷是否下决心支持，就怕朝秦慕楚只流于形式。”

  “大丈夫当迎难而上。英雄也可造时事。”

  “当今之势未到天时，君子需藏器，待时而动。替朝廷办差不如自己办实业，配合新法利一方百姓解国家之所忧。只要稳扎稳打深耕精植下去定有一番成就，时间一长定会成为榜样。四方之士也必会效仿，

声誉口碑慢慢的自然也就有了；时事必然也会随之改变。

  “借力打力岂不更好。”

  “此念最好莫生。官场风气多年未改，洋务又为官办。你是大商又有自己的产业又熟黯此中规则难免会跟仕宦有钱账上的往来；你不是

官还好，如若你是官被查到必被言官所劾，到时恐怕落个抄家荡产。”

  “那我一意执行呢？”

  “那你只需做到两个字。”

  “那两个字。”

  “无私。”

  周云逸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

  “吾爱听小曲，妻要穿新衣，儿要享美食。又喜办堂会，结交各方友。耳听八面风，六路有眼观，钱钞甩出去编我人情网，传我好名声，利我取财源。要知我有家有业有儿女，有亲有朋有希冀。男儿守家立业本常事，人生红尘莫如此。怎样才无私，我实难取舍。”

  储延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道：

  “财有耗尽时，人情有冷暖。时事有起伏，势又不见定。要想有作为，必要有主见。三分由天定，七分靠磨炼。先知身前事，后算身后事。看准当前事，苦练己本领。要得好名声，不如正心修身把家齐。

要想广聚财，不如就地取材好经营。男儿自当有担当，须要看准人帮对事。授人鱼不如授予渔，助其自立自尊又自爱。君想得财禄，又想得官爵，还想得美名；实想好处全占尽。弓满弦易断，势尽遭人弃。”

  周云逸咽了一杯酒，脸色微变。插口道：

  “我有势力为国出力有何错，小延你因何把我当宵小一般看待。”

  “昔有冯异马援散财去势随光武，因其得遇明主。你的华盖帮能散去么，你的店铺能不管么，现下之势如有反复你当如何处之？”

  “此话如同说笑尔，我的华盖帮散了岂不断我一条臂膀，我的店铺我不管哪来的财源。没有了财源人脉又有何人重我敬我畏我。没有此些资本地方朝廷又有何人会举我荐我。只要心向国家以大局为重有私无私又有何区别。

  “有私怎么心向国家，又怎么能以大局为重。你能在其中权衡么？

我看你是明为家国，实有野心尔。”

  “我如何实有野心了。”

  “你又去甩钱钞，又去卖人情、又去组帮头，又去控言论、又去结官府、又去设路卡、又去欺同行、又想捐道台、又要去入幕、又想多门路，又想多敛财、还想借官威、又想掌时局。还想紫袍金带立朝堂，光宗耀祖摆威风。要知朝堂之上实险恶，华服之下有暗流；明争暗斗不停休。今天用你把你捧，明天弃你如粪土。如今局势又诡谲，新叛刚平人心浮。你名为争上游，实为扩势力。怕只怕借力不成成鹰犬，被拿捏被操纵，朝夕差遣不停休。终会堕成丧家犬，惶惶中不知所从。”

  “庸人之见，不知所谓。我很烦，我不爱听。”周云逸忽的摔掉手里的酒杯，挥掌向储延拍去，掌力带动桌子一起向他推了过去。储延右手一按桌子身形已转到了周云逸身侧，出拳直奔他的脖项；周云逸闪过这一拳，甩出立掌朝储延腰间的大穴劈去。储延身子一旋上了桌子借力往屋外射去。

  场17 周宅别院 内 午后

  周云逸一个箭步跟了出去，掌力如山峦叠嶂般朝储延裹了过去。储延甩开膀臂挥拳相迎，在层层掌风中奋力厮杀。银杏树上的大片叶子被掌力和拳风卷了下来，池塘里的金鱼也被塘面上兀现的波纹惊的到处躲避。暴起的掌影拳峰在院中只过了盏茶的功夫，就突地在水钟报时中停了下来。院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云逸立在树下，后背脖项下阴出了血迹。

  “我中镖了。”他问道。

  “怨你心中有挂碍。”储延愤道。

  “光明拳果然名不虚传。”周云逸叹道。

  “那是因为有启明心经。”储延说道。

  “我劝你虽过分但都为肺腑之言，只因有少年宜又有世交好。实不愿看你卷入旋涡里难以自拔，现下我手里倒是有门生意需要你来襄助。听闻美利坚有个叫艾迪森的人发明了一种叫电灯的器物可以在通电后照亮全屋，我正想过去找他接洽，看是否可以购得代理权。如果你属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储延又说道。

  “倒是听说过，如你能购得代理权自当鼎力襄助。”周云逸说道。

  “还有一事要与你携手，就是办教育。希望电灯照亮全屋的同时也能点亮百姓心中的明灯。”储延说道。

  “利国利民之事我当全力相助。”周云逸答道。

  场18 县郊公学 内 傍晚

   数十年后的郊外公学里，一个小姑娘在电灯亮起的一刹那不经意的吹了一下灯泡。然后坐下来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智字。

光明拳

  场1 私塾 内 日

  无为县城郊的一所私塾里，一位老先生正拿着一本《论语》教授学生诵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老先生摇头晃脑的读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一帮半大的孩子跟着念道。

  呼——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呼呼———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呼呼呼————呼——————

  “周云逸，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又在睡觉！”老先生走到正在呼呼大睡的一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学生旁边用手中的教尺狠狠的敲了一下桌子然后大声问道。

  “他昨晚又去看隔壁二婶跟人亲热了。”他的同桌在旁边挤眉弄眼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半大小子们笑的前仰后合，他们中间一个既漂亮又有几分灵气的小姑娘也跟着笑。

  “前天晚上我还看见他爬到邻居三叔家的屋顶去堵烟囱。”一个小

  瘦子也嘻嘻哈哈的说道。

  “不成体统，简直不成体统。”老先生又用手中的教尺朝周云逸打过去，没想到他腕子一翻，反手一抄，一把夺过教尺；然后顺势抬起腿来用膝盖把教尺给折断了。接着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反了简直反了。”老先生愣在当场自言自语的说道。

  场2 私塾 外 日

  “老糟头子，还说我不成体统。前两天我还看见他跟隔壁二婶眉来眼去的，老不正经。”他一边跑一边骂道。

  “对了，我跟老六今天晚上还要上山打猎，差点忘了。”他心念一转又忖道。

  场3 县城大街 外 日

  二十年后，县城大街上一片鸡飞狗跳，窄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伞罗云盖。伞是华伞，盖是锦盖。飞针走绣间有了意蕴，巧夺天工里彰显威严。最华丽的伞盖下走出一人进了街边的一处店铺里，后边又跟出了几名黑衣马褂。

  场4 锦雅阁 内 日

  “你们掌柜的在么？”先前进门的中年汉子问道。

  “纪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掌柜的昨天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您有事儿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量帮您办到。”店里的伙计陪着笑脸一脸恭敬说道。

  “你们掌柜的跟你说过没有，我们华盖帮要收你们的铺子！”中年汉子挑了挑残眉恶狠狠的说道。

  “没有，没有。小的只是个办事跑腿的，这等大事儿掌柜的怎么会跟我说呢。”伙计连忙摆手。

  “那好，他不跟你说我跟你说，你代我跟你们掌柜的说,从今天算起第三天要是不把铺子给腾出来，我就找人把你们铺子砸了！”他说完，一甩丝绸长衫的袖子转身出了店门。

  “我一定帮您代到，您慢走，慢走。”伙计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场5 锦雅阁 外 日

  “让开，纪二爷的路你也敢当。”一个打手一把推开了一个站在街心正在发愣的年轻人；年轻人拾起掉落的礼帽，看着这帮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整了整自己的棉麻西装，拿起脚边的藤编行李箱，大踏步向街角深处的一家店铺走去。

  场6 明见堂 外 日

  “哟，少东，老东家——您看谁回来了。”明见堂的伙计看见年轻人后小跑着到柜里去报信。

  场7 明见堂 内 日

  “小延，你回来了。”一位和善儒雅年过半百的老掌柜从柜门后走了出来。

  “阿爸。”年轻人很恭敬的喊了一声。

  “路上还顺利么，这次又带回什么新物件了。”老掌柜和缓的问道。

  “我记得上次在信里跟您提过，不列颠一家做洋油灯的公司想请我做大班。前几日在上海的时候我跟他们谈过几次，觉得还合意就应允了。他们还送了我一盏马提灯。”

  “马提灯，是何物？”

  “就是挂在马鞍上的洋油灯。”小延说完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盏带提手的铜灯放在了柜台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洋火点燃了灯芯。大概是刚点着的缘故，火苗有点儿旺了，他又伸出手把底座旁边的旋钮调了调；火苗斜了一下，这才恢复了正常。

  “好东西，简单实用。就是这洋油———是不是有点儿贵了。”老掌柜略一沉吟，又说道。

  “阿爸，您忘了，我是学化学的。洋油可以用别的成分取代，实在不行可以把灯的构造改造一番，放进我们明见堂的蜡烛不是一样么。您不是常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么，我去洋人的公司当大班也是权宜之计，最终我还是会回到明见堂的。”

  “那你这次回来是想让我帮忙代销么？”

  “正是。我想先赠后卖。刚开始推广的时候先送出灯去，然后再配一点儿洋油，让客人先用着，用着用着他们就会习惯了，慢慢的他们就会来买了。”

  “那我的蜡烛呢，到时候还会有人买么。”

  “蜡烛有蜡烛的卖法，可以在花式上多下点儿功夫。阿爸，时代在发展，您的思想也该跟着变变了。”

  “嗯，倒可以一试。对了，清早锦雅阁的掌柜过来找过我，说华盖帮的人要收他的铺子让我帮他说和说和。不如你帮我跑一趟。”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过，这个华盖帮有什么来历？”

  “哎，是小逸组织的。你也知道，他爸死的早，幸亏他聪慧能干。小小年级就把慕华庄给经营的像模像样；又加上得地利之便，三分人和之助还有他的几分豪杰之气，十年间已把分铺开遍淮河两岸。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一时无两。正因如此，他就多了几分傲气几分自负还有几分霸气，欺行霸市的事自然在所难免；长此以往恐怕会生事端。你们有同学之谊，不如借这个机会帮我劝上一劝，或许事有可缓。”

  “原来是小逸的帮头，他的庄子还在原处么？

  “还在。”

  “那我即刻就去。”

  “别急，先休息片刻，喝杯茶再走。”

  “救人之事十万火急。”

  场8 慕华庄 外 日

  小延走出大门直奔慕华庄，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赶到了庄门口。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栋标准徽派风格的中式小楼。造型古朴简单又不失雅致，门窗俱为玻璃所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货架柜台等各色陈设。楼两边竖了两杆货旗，左写诚信，右书无欺。

  场9 慕华庄 内 日

  他走近小楼轻轻的推开大门，看见一楼大厅摆了几组柜台，中间留出长方形的空地以便客人行走购物。一圈儿走下来从购物到量制再到裁剪一应俱全，大厅的布置也古风雅韵不落俗套；主柱上贴了一张说明牌，各样货品的品牌、材质，产地列的清清楚楚，隐隐间已有了西洋商行的格局。

  “麻烦这位先生给贵掌柜通报一声，明见堂的储延求见。”他又踱回了门口，口气舒缓又不失礼貌的跟柜台后的伙计说道。

  “您稍等，我这就去。”伙计打量了一下储延说道。

  他走到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

  “小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储延循声望去，看见一脸兴奋的周云逸走了过来。他约莫三十岁的年级，一袭上好的白色丝绸长衫把整个人衬托的分外英挺潇洒。手里的雪茄烟已燃了一半，人未到，沁人心扉的尼古丁的味道已然先到了。

  “小逸，多年不见你愈发洋派了。”储延站起身来说道。

  “哈哈哈，过奖了，过奖了。小延，这几年你在西洋见识了不少新玩意儿吧，走，到我的茶室详谈。”周云逸说完牵起储延的手就向三楼走去。

  “你看，二楼是试装区，这里是男宾室，那里是女宾室。中间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有热茶点心供应。”周云逸不无得意的说。

  “周到，周到，想的真周到。”储延连声称赞。

  “三楼是办公的地方，来，随我来，这就是我的茶室了。”周云逸带储延进了茶室。

  茶室不大，风格也简约，但里面的摆设可是货真价实；一看就是动了心思的。他们走到里面在椅子上坐定，周云逸拿起旁边火炉上的铁壶往已经放好茶叶的茶壶里沏满热水，然后很从容的盖好壶盖。过了不多会儿，铭香传来，他才给储延倒了一杯茶。

  “上好的瓜片，尝尝看。”周云逸让道。

  “好茶，当真是好茶。”储延品了一口赞道。

  “说说看，不列颠跟咱大清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一言难尽。你我都是生意人，那就在商言商。咱大清是以务农为本。不列颠是重商主义，开河渠、行贸易、拓航道、增领土、兴工业，搞金融。国内百姓更是信科学，重文化、求进步、善思辨、好言论，有礼节。又兼修铁路，便交通、有宪法，倡力行。多年经营下来已是国富民强，百业俱兴。”

  “哦，竟致如此繁荣。那又有何不足之处呢？”

  “不足之处么，国势强盛不免生了骄气与傲心，奢侈之风业已泛起又加穷兵黩武好殖民，还加贿选盛行，长此以往必会耗损国力于民无益。另自工业革命得享成果后，难免有所懈怠，经济上恐会被另一新兴强国美利坚赶上。”

  “那咱大清呢，怎么才能迎头赶上。”

  “哎，还是一言难尽。说到咱大清就不得不谈国事了。自与不列颠两次战争赔款后，又逢匪患，匪患平后，百废待兴；朝中有识之士又办洋务。然制度使然，又加保守顽固派阻挠，还加民智未开，再加牵扯地方豪强的利益冲突，推行起来未免会有难处。然大势所趋，实谓必行之事；唯恐官场风气不正会有人从中作梗，借洋务之名搜刮民财，歪曲民意，谎报民情，行不义之事。要想迎头赶上，必先任贤能、促团结、明法理、断陈冤、整秩序、塑风气；兴教育、练新军、办实业、重科学、有思想。还要顺潮流、跟时事、善包容又兼蓄。要想短期内赶上恐不易。若为长久计，必要脚踏实地、顺序渐进、一点一滴的做起。办洋务也算是一次变法，自古变法必先整顿吏制，官吏清明则新法可行。反之，如官场风气不正，贪腐盛行则必然难行。不良之风如若助长，时间一长必然上行下效，影响天下百姓之生计。要想真正办好洋务，必要双管齐下，多方兼顾。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最近想捐个候补道，也想为朝廷为家国振作一番，不知是否可行。”

  “最好不，候补候补，又不是实缺；所谓道台比知府大比督抚小，无非是个办差的，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差办的好知府和督抚一起受赏，办不好一起怨之。所谓候补，副之又副，有事办差无事差遣。要知道你要做生意，人家要做官，要想两头顾，不如顾一头。”

  “不如做个生意官两全其美如何。”

  “恐不能，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朝堂之下互相倾轧，你万一站错了队，跟错了人难免倾覆。”

  “那我自以八面玲珑应之。”

  “千万别，一不小心会落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何意。”

  “跟错了人站错了队情有可原，如若做错了事做了坏事必遭天谴。要知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说到此处我记起一件事要对你提一提。”

  “何事。”

  “今晨刚回来的时候碰到你的帮众要挟一家店铺腾铺子，回家后我爸跟我说是锦雅阁的铺子。听闻锦雅阁的总店设在直隶省，直隶直隶，直属所隶。天子脚下，拱卫京师。坐商行贾的，难免行走天下，五湖四海的朋友也难免有所交集。锦雅阁也算是老字号，达官显贵不免有

所接触，万一他家掌柜在某位公卿近前说点儿什么怎么办。俗话又

说两山碰不到一起，两人总有见面的时候。如你要在直隶设铺子的时候碰到相同之事如何应对?如你真要在那设铺子话是不是要同行帮衬。所以说两立不如两和，不如我做个东道，三日后在聚英楼设个局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哦，有这等事。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那就却之不恭了，三日后聚英楼见。”

  周云逸在储延道别后找来了华盖帮副帮主纪德海。

  “老二，你今天见到锦雅阁的掌柜了。”

  “没见到。那个老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去了多次都未见到。”

  “这件事先放一放，缓一缓吧。还有平时不要太过张扬，省的乡里乡亲说三道四。”

  “是。”

  场10 聚英楼 内 夜

  华灯初上，聚英楼里已是高朋满座。在三层一处僻静的包厢里，一盆水景在烛光的衬托下默默的喷涌着。屋里圆桌的正中摆了几样精致的特色小菜，一旁的酒水汤品也俱为佳品。

  “刘掌柜，请随意，这些都是我们当地的特色菜。”储延在喝干一杯酒后又劝锦雅阁的掌柜夹菜。

  “刘掌柜，咱们都是同行，您远道而来也不告知小弟一声，让兄弟我尽尽地主之谊。”周云逸说道。

  “是兄弟我太遑涂了，只因刚来不久，店里诸务繁忙，未及和周掌柜您打招呼，还请周掌柜您见谅。就像您说的咱们都是同行，日后难免多有交集。小弟如有不周之处，请尽管直言。这杯酒是小弟敬您的，先干为敬。”他说完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酒水。

  “刘掌柜，听闻贵号在京畿直隶一带很是兴旺，想必是财源茂盛了。”  周云逸又说道。

 “比起周掌柜您是差的远了，水路漕运淮河两岸谁不知道您的慕华庄。”

  “小弟也就是混碗饭吃，哪有江湖传闻的那等模样。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刘掌柜您指教，说的不对之处还望您海涵。”

  “请直言，小弟洗耳恭听。”

  “刘掌柜您对本地的行市了解么？您卖的布匹价格比我们号里相同货品的价格要低出三成。”

  “小弟真的有所不知，我们卖的价格都是按照总店的价格来的。”

  “贵号长此以往，小号恐怕吃不消啊。”

  “要不这样周掌柜，我跟我们总店说一说，看能不能把价格提一提。”

  “那最好不过，小弟先谢过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贵号的铺子能不能移一移。”

  “周掌柜您这么说觉的合适么？铺子是我们先租下的，先到先得也是规矩。”

  “刘掌柜，规矩是人立的，难道您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么。

  “周掌柜，我们号也是大店，在同行业里也是数得上的。来之前跟贵县的太爷也打过招呼，还有我们店的大掌柜跟各路朋友也是熟识，

平时也多有交集。小弟初来贵地多少有点儿不知深浅，不当之处刚

才也已赔过，周掌柜您一味以势压人，传到江湖上去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刘掌柜您何止不知深浅，您说话也冒失。您应该知道小弟我还是华盖帮的帮主，一声令下众人响应，您的铺子在此地能否开下去都成问题。”

  “周掌柜难道不怕王法么。”

  “二位就此打住，小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是否行得通。”储延劝道。“小逸你店里的货品和刘掌柜店里的货品肯定有所差别，你们不如互通有无，找同行业的前辈作保立个契约，刘掌柜您卖慕华庄有的，小逸你卖锦雅阁有的。为了方便起见，刘掌柜也可在此不设店铺，契约签订

后直接给小逸供货即可。再说有了华盖帮的押运，货物指定不会出问题。您的运费也节省了，也免了舟车劳顿。这样的话小逸店里的布匹也可销往直隶了，本金也节省下来了。”储延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要先跟我们大掌柜通报一下，商讨是否可行。”刘掌柜心绪稍平，然后说道。

  “也可一试。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小弟刚才言语过激，还请刘掌柜见谅。”周云逸也说道。

  “呵呵，过去就算了，商场唇舌总比背后刀枪强。兄弟再敬您一杯，如若此事能成的话倒真是美事一桩。”刘掌柜拿起酒杯说道。

   三人杯羹交错了一番后，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刘掌柜说店里有事起身告辞。周云逸跟储延站起相送，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此人有诈。”周云逸若有所思的说道。

  “诈不诈你问心无愧就行。”储延看了一眼周云逸说道。

  “看来还得小心提防。”周云逸又说道。

  “行得正走得端怕他作甚。”

  “我有一个好去处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去处。”储延问道。

  “彩艺坊”周云逸答道。

  “羽衣门的产业？”

  “正是。”

  “倒是有所耳闻，去消遣消遣也好。”

  场11 县城大街 彩艺坊 外 夜

  他们朝大街的最繁华处走去，然后上了一级石子铺成的台阶，一路攀到一处平台。平台上面坐落着一栋在大红灯笼掩映下气势非凡的木楼。木楼的大门外早已是车水马龙人进人出的分外热闹了。

  “这里就是两江闻名的彩艺坊了。”周云逸跟储延说道。

  “果然名不虚传。”储延赞道。

  场12 彩艺坊 内 夜

  二人进到里面后看见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正中央的演台上落着两 层大幕，丝绒所制的幕帘沉沉的垂下充满了神秘感。

  “周掌柜，您可好久没来了。”一旁的班头连忙迎过来倒了个万福。

  “沈班主，您可是愈来愈绰约了。”周云逸打趣道。

  “看您说的哪里话。”沈班主脸色微微泛了泛红。

  “这位是储先生，我少时的好友。”他又介绍道。

  “储先生好。”沈班主又行了个礼。

  “沈班主好。”储延连忙抱拳回礼。

  “周掌柜，储先生这厢请。”沈班主引领着他们来到了正中的一张八仙桌旁落坐，然后又分别给他们沏了一杯毛峰。

  “今天有什么好的节目么？”周云逸问道。

  “刚刚新编的曲目，有个名字叫《九练霓裳羽衣决》。”沈班主答道。

  “有意思。”周云逸笑了笑。

   说笑间大幕缓缓的拉开了，一众少女在一张锦绣帷幔的围绕下簇拥在台上。这时鼓声忽然响起，帷幔缓缓的荡漾开来，闪出当中一个手拿鼓槌紧擂鼓点的少女来。鼓声一停，清脆悦耳的编钟响起，一身着华服的少女从起伏的帷幔中闪出，启唇唱道：“秀丽江山一览余，龙凤齐平见繁荣。东平高丽耀武功，西定突厥震顽酋，北擒可汗设都护。用人适宜择其贤，律法公正体宽平。那了得，政出一体有嫌隙，帝后互争起风波。皆因为，帝体有恙难自持，后又跋扈善经营。帝薨后继设垂帘，皇儿无权任由换。设刑狱，用酷吏；制铜匦，奖密探。一时间，人心惶惶受其害，今擒这，明捉那，大臣上朝似诀别。前有敬业起刀兵，后有诸王来勤王。无奈叹，缺兵少马无名将，帅又迟疑少接应。被密报，仓猝战。父子身死被传首。事泄已，诸王遭殃屠戮惨，呜呼哀哉矣！”少女边唱边跳，舞步轻柔缓慢又有刚劲，唱完最后一句后默默的隐入幕后。稍傾，又一劲装少女闪出，手里抱着一只琵琶。又唱又弹又跳，舞步欢快跳跃，曲风催人递进。“则天后，

靡花费，铸大佛，颂功德。僧献媚，撰经书，道其乃是天下主。于是乎，百姓百官齐上表，准众请；唐改周，一代女皇从此生。用贤才，善察断。重文治，抑门阀，绥边境。劝农桑，薄赋役。促生产，增户口。终治得，百姓富裕文化兴。谁说女子不如男，功夫都在苦读里。又兼坚忍和磨炼，其余全在决断中。”少女唱到此处略一停顿，曲声一转变的有些许悠悠，和着曲声，歌声也变得有一点儿留恋。“无奈得，君王年老求寄托，难得糊涂宠面首，小人弄权招怨愤，兵变病榻禅帝位。身后又立无字碑，是非功过任人评。”帷幔此时闪开，少女一步三回头的踱入幔后。萧管启奏下，帷幔中又闪出一少女。青衣纤瘦，舞步踉跄又有韵律。只听她唱道：“中宗复位号神龙。延唐制，免租赋，十道巡察去抚民。又增修文学士馆，掌图籍，授生徒。为安疆，迫嫁公主传文化。怪只怪，前朝母后强势又霸道，今朝政务繁芜又忙累。又道是，功臣虽值得感谢，终归不是自家人。烦恼下，内心忧惧显戚戚。主意定，信皇后。佞公主，爱宠臣。结果是，妻女一齐乱国政，宠臣嬉戏乱宫闱。幸亏天不假人收其命，五十五载一场梦。可笑得，皇后又要效武后，立皇帝，操幕后。不满足，心下又想篡江山。网党羽，定暗谋，为的就是害勋戚。未料其中一人明事理，暗通报；长公主，三王子，帅御林，发政变，一举平灭诸群小。事成已，相王登基来坐殿。赦天下，改年号，安百官。只因其，性宽厚，好恬静，又谦让；太平才有僭越心。又因公主是元老，知政事，有势力；不得不与商国事。太子难免有抵触，时日一长起纷争，公主又想换太子。那晓得，天子有主张，宰相敢谏议。太子未更换，竟成了监国。忽的一年天相变，皇帝禅位与太子。太子虽得登帝位，大权仍由太上握。太平仍然有势力，竟致公然提废帝；得亏贤相苦坚持，帝位这才能保住。公主还是不罢休，密谋作乱去犯上。结果消息又泄露，皇帝抢先去平乱。公主死，朋党灭，太上迁殿养天年。折腾来折腾去，空费劳一场空，不如深宫学女工。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糊涂还是我糊涂。”少女轻叹着遁入幕后。这时帷幔里突然又传出响亮的大堂鼓声，紧接着牛角号响起。古之十大乐器一起奏响，乐声中充满了激昂向上的力量。一盛装妇人从一叠高过一叠的帷幔中光彩照人的走出。声音洪亮的唱道：“启贞观，继永徽，道统又归李氏家。天子英明结豪杰，两次平叛显果断。稳固帝位任贤能，虚怀纳谏理朝堂。政通和由此定，官吏明因严选。君王宰辅齐用力，将校果毅开边事。扩屯田收旧镇，改府兵为佣兵。尚节俭，复丝路。遣农使，检土地，增财收。理古籍。倡文教，纂六典，纠历法，使异国。南连北来西至东，疆域广大逞国威。雄鸡报晓鸣开元，万国来朝显盛世。”妇人唱完挥袖旋入幕后

。这时帷幔里又传出急促突兀的羯鼓声，紧接着悠悠的筚篥声响了起来。又一纱衣垂地的少女走出，起舞弄影间唱词传出。“太平时节帝王生了懈怠心，夺子媳，演歌舞，编名曲。万般宠爱封贵妃，从此岭南生故事，一骑红尘只为妃子开笑颜。三千宠爱在一身，百官从此无早朝。得圣恩，皇妃一门封爵贵。心无事，只逍遥，万事都托予权相。大狱起，党争生，倾轧清洗造冤孽。明皇深宫由不知，新近又宠北节度。那一节度本姓安，善钻营，爱拍马；是个剔透伶俐人儿。也是青壮之时有骁勇，也是官场之中善度识。立了几件功，平步青云任大夫。虽肥胖，擅胡舞，皇帝爱，贵妃宠。封其玉儿干殿下，又办洗三戏襁褓。国舅妒，屡进言，道其日后定会叛，上不警，反加官。舅不馁，

又来谏，上犹信，遣派心腹去探询，无奈宦官多爱贿，回奏都为美言

语。沉吟间，召其入宫来觐见。于是去，反复表已有忠心，上不疑，封其仆射闲厩使还兼陇右群牧使，其大悦，夺了监牧夺马牧，培亲信，暗选名马备起事。终得一日出潼关，快马加鞭回范阳。渔阳鼙鼓起，禄山反叛了。帝震怒，派大将，平乱事。无奈用人有疑兵马弱，又被中官挑是非，名将未死沙场诛于内。又思太保老哥叔，招其挂帅守险关。只怨身有恙军务难顾及，骑将步将闹争执难讲和，士卒未有恤只严训，士气低，无斗志，只沮丧。将相不和相又生是非，帝见疑也去乱指使。郡王哭，终出关，中敌计，殁全军，被生擒。怪其谁，帝不知兵以为形势好，相去扇风不为大局计，将不知彼只顾往前冲。谁教

你只把贵妃宠，谁教你只去享乐舞，谁又教你忠奸不得分。落得百姓陷兵灾，秀丽江山顿失美颜色。”鼓声停，少女缓缓走入幕后。这时候帷幔中传出有节奏的战鼓声，一身披锦衣的少妇飞旋而出，舞意中透着恨意和哀怨。琴声响起，瑟又合上，鼓声稍顿。妇人开腔唱道：

“谁料太平起烽烟，乡邻奔走齐避祸。奴家夫君去参军，一心只把家国报。妾曾问，狠心贼，抛下奴家舍得么? 你却答，少读书，又学剑，晓民情兼知兵。男儿汉，当有志，不为私利为公家。士大夫，为家卫国守天下。国有难，匹夫自有责。世有疾，吾当戮力匡复之。须臾间，千里赴戎机，披甲执锐战疆场，血洒黄沙显忠武。守绝地，克强敌，胜悍兵，复西京。书信不绝舒胸意。妾又问，夫君何时归故里，乱平又当做何想。你作答，不做显官做隐士，书画作伴酒作媒，亲把夫人眉妆画，娇儿怀抱享太平。”妾暗喜，对镜梳妆勤思君，几时归几时归。日复日，年复年，春去秋来寒暑往，八载都已过去了。奴家身心俱疲显憔悴。只等来，一领战袍血斑斑，心碎矣。”唱完少妇跌坐在台上久久未起身。这时一戎装青年大马金刀的从幕后跨了出来，舞的铿锵有力充满了战意。悠扬的羌管声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青年开口唱道：“天宝兵戈起，边关传烽烟。我辈读书人当学班仲升，挺身入战局，万里驰敌阵。不为封定远，只愿天下安。别娇妻离家园飞马去从军，入机幕参武略誓把叛贼平。爬冰卧雪伏险地，张弓搭箭待天时。怎料得，将不和，敌不至，空费劳心事。重整兵，收险关，一气复故京；贿回纥，下东都，百姓遭抢掠。实不解，朝廷尚有余存力，又有李郭二位王。为何不谋自力凭外邦，可叹河洛中州遭涂炭。曾忆 太宗天可汗，乾纲独断震远域。东征西讨安邦国，四海一统社稷定。 罢！罢！罢！也是时来也是运，如今也算功成志得伸，不如回家开荒陌。故乡还有娇妻等，另有宠儿盼，抛却一片痴妄心，归田园。伤了心，伤了心。”青年唱完扶起跌倒在地的妇人亦步亦趋的回归幕后。帷幕开处，一身着麻布素衣的徐娘妇人走了出来。轻灵的扬琴声像在倾诉又像是哭泣的响了起来，妇人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别离的悲伤，在继而传来的埙声中娓娓的唱了起来：“犹忆开元繁华似锦长安如幻境，商贾云集一时并盛茂。转眼间风云突变陷兵灾，真无奈，扶老携幼去逃难。帝避祸，行至马嵬驿。因饥累因旧怨，将士齐哗变，杀国舅，责太妃，逼其自尽谢天下。可怜一代瑰丽离世间，后事任人评。父子由此生恨憎，帝去川都，子赴灵武，分道扬镳不想见。子又自宣上帝位，遥尊皇为太上皇，遣兵将，号天下，去平叛。前前后后共八年，中原大地尽枯骨。龙椅坐遍了三世，叛酋轮了两姓两代人。明皇还长安，朝夕思太真。无奈阴阳隔，只剩欷歔焉。方几载，亲信遭贬斥，郁郁寡欢茕然相吊影，泪洒千行忆当年，锦衣华服过玄武，威仪赫赫坐明宫，一统天下呈英武。到头来原是一场梦，仅落得白头皓首思华年。离了花团锦簇，别了红尘往事，一缕孤魂随风而逝。”妇人唱完黯然离场。帷幔突然大开，簇拥的少女交错更替的散了出来，起舞翩翩间好似零落的花瓣，撒落在被灯火照的忽明忽暗的舞台上。有一身体如游蛇般的女子从舞蹈中舞了出来，雅致不施粉黛的脸庞如出水芙蓉般沁人心腑，正是沈班主。储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周云逸旁边的坐位，发现已经是空的了。杂乱无章的箜篌声奏起，中间又夹杂着阮曲，直至一声胡琴凭空拉响，她才开口唱道：混沌阴阳天地开，龙争虎斗为哪般。湘水一曲把情诉，说与众位道端倪。三皇五帝众人推，皆因都是贤义才。夏亡商更周来替，都是气数都是命。春秋战国播离乱，谁得人才谁主政。秦汉三国汇两晋，英雄多从草莽出。南北两朝多门阀，隋唐一统则为士。五代十国兴亡替，全怨玄宗开藩镇。一条蟠龙打天下，江山全是马上得。两宋虽是富庶国，不及始元纳百川。兼容并蓄有变通，未得融汇到最终。派系内部斗不停，又去扰民搞分化。虽得短暂昌盛时，未有长期休养策。蒙古铁甲善骑射，可惜穷兵好黩武，苛捐杂役征不停。变钞不行引动荡，又遇水患流民起，四处攻杀占州府。幽云十六皆克定，金元终被明火融。帝杰也经磨难起，一统天下摄群雄。官制调整合时宜，工商发达资本足。永乐盛世治大典，七下西洋宣威仪。仁宣之治开太平，弘治嘉靖万历兴。明饰暗殇风云涌，阉宦文吏争朝纲；党祸边患不停休，正赋私派不合规，天灾饥旱起民变；崇祯勤政守国门，无奈大势已成局；君王登高死社稷，南明半壁囫囵陷。武去定乾坤，文来安天下。今朝中堂办洋务，我辈须当尽绵力。要知国事即家事，士绅乡党务力挺。自古好儿郎无不忧家国，没有昌盛国那得安稳家！”

  一曲唱罢，台下寂静无声。一人不由自主的拍起了手，紧着是一片

掌声另夹杂着些许唏嘘声。储延默然不语感慨万千，周云逸眼睛里有泪光泛出，胸口起伏不定。曲终人散，储延跟周云逸起身跟沈班主道别，然后并肩走了出去。

  场13 县城大街 外 深夜

  “没想到一众女子如此关心国事。”周云逸说道。

  “虽是一家之言，也算道尽沧桑事。”储延也说道。

  “淋漓否，酣畅否，尽致否。”周云逸又问道。

  “已舒心矣。”储延说道。

  “我等男儿汉是该振作一番。为表谢意，三日后山上狩猎如何。”他又说道。

 “果真是个好男儿，好个来而不往非礼也，客随主便，三日后见。”周云逸说道。

 场14 郊外山上 外 清晨

  三日后的清晨，暖阳散发着和煦的光彩照射在早已骑着马等候在山路上的储延身上，他意态平和的凝视着上山的马道似乎在想着心事。周云逸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随从不紧不慢的出现在视野里。他看见储延后招手示意然后一勒马的丝缰驰了过来。

  “小延，让你久等了。你的这身猎装不错，衬的你极是英武。”他夸道。

  “多谢，俄罗斯的货。你看我这把枪如何。”储延有点儿得意的说道。

  “好是好，就怕用它打猎打草惊蛇。还是弓箭比较好用。”周云逸接过细看后说道。

  “那就看谁手快眼急了。”说完他们打马往深山奔去。到得一处空地，储延突然举起枪往空中放了一枪，野兔和山鸡被惊的一起跑了出来。他瞅准机会对准一只山鸡就是一枪，飞跳起的山鸡应声落下，染血的鸡毛飞落下来洒了一地。他又顺势装填子弹，左手臂托住枪管对准跑过马旁的兔子又是一枪，兔子被打出半米开外，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周云逸也不示弱，摘弓撘箭朝另一只飞跑出去的野兔射了一箭，野兔被射的一头栽倒在草丛里。他猛的双脚一踩马镫跳了起来，然后左脚又一点马鞍朝远处的草丛飞射了过去，快到近前的时候对准草丛就是一掌，草丛被掌力冲的散了开来，他拎起兔子朝自己的坐骑傍边甩去，拉弓对准不远处跑的飞快的野兔又是一箭，箭尖穿透了它的头颅，它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他落到地上，捡起野兔走了回来。

  “我是欲擒故纵。”储延说道。

  “那我就是顺势而为。”周云逸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笑的很开心。周云逸的随从把打到的野味拾了起来，然后各自散开去围猎。储延和周云逸并马散漫的往一处高岗上踱去，在一颗古松下下了马。储延走到松树旁边伸出手摘了一根松针放到鼻下闻了闻，清新的松香让他不由得一振。

  “记不记得我们儿时经常来此捉迷藏，老六很笨总是抓不到我们。”

  “笨是笨，但不傻。他已是我店里的二掌柜了。”

  “那是候你说一定要把家业做起来，现在你做到了。我真替你高兴。”

  “你那时候说要阅尽天下事，不知道你做到没有。”

  “年少轻狂而已，天下即脚下，还在努力；不过这几年也算有所长进。正要携你共同进取。”

  “哦，怎样个进取法。”

  “真正踏踏实实做人人需要的事业。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必需要有个帮手。”

  “说到帮手不如找个好靠山，亦或找个好助力。可知借得好东风，助我上青天。”

  “高处不胜寒。没有积累坚实总归不牢靠。真正的事业必要像眼前这颗青松一样任凭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

  “时不待我，人心难测。”

  “找准目标，与时俱进。天下事我虽未阅尽，未来的发展我却知晓一二。今日我做东，到我家中一聚，我来与你详谈。”

  “今日恐怕不行，三日后不如到我家中小聚，我家中有一名厨自可把野味疱制的味鲜样美。”

  “三日复三日，三日何时休。”

  “否极泰来。”

  储延狠狠的瞪了周云逸一眼，气笑了。

  场15 周宅别院 内 中午

  储延来到周云逸宅里的别院已近中午了，院里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有些许微黄了。树下置了一墩方形棋盘，四个小圆墩错落有致的摆在

傍边。中间的小池塘养了几尾金鱼在浮萍漫絮中悠闲的畅游着。角落

里有一架制作精良的木质水钟不时的流转走动。周云逸已在屋门前等着了，见到储延后高兴的领他走进了屋里。

  场16 周宅屋内 中午

  屋里四个方凳围了一张八仙桌，墙上挂了一幅水墨山水图；窗棂下的几案上摆了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了几支银桂。周云逸引储延在方凳上坐定，家人献上茶来。两人先是品了几口，又有家人把已烹饪好的野味摆了上来。周云逸拿起温酒壶给储延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

  “小延，你看这些野味可合你胃口。”

  “皆是珍馐美味，看着甚是有食欲，再闻着桂花的香气已是醉了一半。”

  “可要吟上两句。”

  “酒过把盏再说。”

  两人对饮三杯后，周云逸又说道：

  “听我爷讲你爷当年押货经过沅江时遇见大盗过天云，亮了一手烈

  焰镖，惊的他从此退隐江湖不知是真是假。”

  “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

  “谈些闲话而已。”

  “有一事还要小延你帮我参谋一二。中堂大人邀我入幕，你看可行否。”

  “国家是在用人之时，但小逸你帮头大，又名声在外，又是一方豪强，去到幕里必被用作前驱。如今旧兵已裁，新法始行，各方大员坐拥实力又互不服气；地方士绅又在旁观。你道为何？只因未见己利。近年来，你的华盖帮虽然风声水涨，名声鹊起，但帮势未稳，内务不明，江湖上的朋友未见得都认可。如今之计你不如精简帮众，整顿内务，收缩开支，待时徐进。你去了中堂大人那里必是新人，以你的性格恐怕难以与同僚相处。”

  “何解。”

  “你是生意人又是江湖人是否真受得了那一派官气。我在上海也跟几位大员接触过，也说办洋务也说保势力，当然也说为国家。当下国人办事你也知道都想一石二鸟一举多得。洋务之事能否坚持下来全看是否得人，朝廷是否下决心支持，就怕朝秦慕楚只流于形式。”

  “大丈夫当迎难而上。英雄也可造时事。”

  “当今之势未到天时，君子需藏器，待时而动。替朝廷办差不如自己办实业，配合新法利一方百姓解国家之所忧。只要稳扎稳打深耕精植下去定有一番成就，时间一长定会成为榜样。四方之士也必会效仿，

声誉口碑慢慢的自然也就有了；时事必然也会随之改变。

  “借力打力岂不更好。”

  “此念最好莫生。官场风气多年未改，洋务又为官办。你是大商又有自己的产业又熟黯此中规则难免会跟仕宦有钱账上的往来；你不是

官还好，如若你是官被查到必被言官所劾，到时恐怕落个抄家荡产。”

  “那我一意执行呢？”

  “那你只需做到两个字。”

  “那两个字。”

  “无私。”

  周云逸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

  “吾爱听小曲，妻要穿新衣，儿要享美食。又喜办堂会，结交各方友。耳听八面风，六路有眼观，钱钞甩出去编我人情网，传我好名声，利我取财源。要知我有家有业有儿女，有亲有朋有希冀。男儿守家立业本常事，人生红尘莫如此。怎样才无私，我实难取舍。”

  储延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道：

  “财有耗尽时，人情有冷暖。时事有起伏，势又不见定。要想有作为，必要有主见。三分由天定，七分靠磨炼。先知身前事，后算身后事。看准当前事，苦练己本领。要得好名声，不如正心修身把家齐。

要想广聚财，不如就地取材好经营。男儿自当有担当，须要看准人帮对事。授人鱼不如授予渔，助其自立自尊又自爱。君想得财禄，又想得官爵，还想得美名；实想好处全占尽。弓满弦易断，势尽遭人弃。”

  周云逸咽了一杯酒，脸色微变。插口道：

  “我有势力为国出力有何错，小延你因何把我当宵小一般看待。”

  “昔有冯异马援散财去势随光武，因其得遇明主。你的华盖帮能散去么，你的店铺能不管么，现下之势如有反复你当如何处之？”

  “此话如同说笑尔，我的华盖帮散了岂不断我一条臂膀，我的店铺我不管哪来的财源。没有了财源人脉又有何人重我敬我畏我。没有此些资本地方朝廷又有何人会举我荐我。只要心向国家以大局为重有私无私又有何区别。

  “有私怎么心向国家，又怎么能以大局为重。你能在其中权衡么？

我看你是明为家国，实有野心尔。”

  “我如何实有野心了。”

  “你又去甩钱钞，又去卖人情、又去组帮头，又去控言论、又去结官府、又去设路卡、又去欺同行、又想捐道台、又要去入幕、又想多门路，又想多敛财、还想借官威、又想掌时局。还想紫袍金带立朝堂，光宗耀祖摆威风。要知朝堂之上实险恶，华服之下有暗流；明争暗斗不停休。今天用你把你捧，明天弃你如粪土。如今局势又诡谲，新叛刚平人心浮。你名为争上游，实为扩势力。怕只怕借力不成成鹰犬，被拿捏被操纵，朝夕差遣不停休。终会堕成丧家犬，惶惶中不知所从。”

  “庸人之见，不知所谓。我很烦，我不爱听。”周云逸忽的摔掉手里的酒杯，挥掌向储延拍去，掌力带动桌子一起向他推了过去。储延右手一按桌子身形已转到了周云逸身侧，出拳直奔他的脖项；周云逸闪过这一拳，甩出立掌朝储延腰间的大穴劈去。储延身子一旋上了桌子借力往屋外射去。

  场17 周宅别院 内 午后

  周云逸一个箭步跟了出去，掌力如山峦叠嶂般朝储延裹了过去。储延甩开膀臂挥拳相迎，在层层掌风中奋力厮杀。银杏树上的大片叶子被掌力和拳风卷了下来，池塘里的金鱼也被塘面上兀现的波纹惊的到处躲避。暴起的掌影拳峰在院中只过了盏茶的功夫，就突地在水钟报时中停了下来。院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云逸立在树下，后背脖项下阴出了血迹。

  “我中镖了。”他问道。

  “怨你心中有挂碍。”储延愤道。

  “光明拳果然名不虚传。”周云逸叹道。

  “那是因为有启明心经。”储延说道。

  “我劝你虽过分但都为肺腑之言，只因有少年宜又有世交好。实不愿看你卷入旋涡里难以自拔，现下我手里倒是有门生意需要你来襄助。听闻美利坚有个叫艾迪森的人发明了一种叫电灯的器物可以在通电后照亮全屋，我正想过去找他接洽，看是否可以购得代理权。如果你属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储延又说道。

  “倒是听说过，如你能购得代理权自当鼎力襄助。”周云逸说道。

  “还有一事要与你携手，就是办教育。希望电灯照亮全屋的同时也能点亮百姓心中的明灯。”储延说道。

  “利国利民之事我当全力相助。”周云逸答道。

  场18 县郊公学 内 傍晚

   数十年后的郊外公学里，一个小姑娘在电灯亮起的一刹那不经意的吹了一下灯泡。然后坐下来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