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秦名士观天说风云

    一日，秦峻峰来到西花园，见陈珪璋站在院里望天。

    秦峻峰：司令观天赏云，好兴致啊！

    陈珪璋：一个冬天没下雪，这些云差不多，你看，又从北面溜走了。

    秦峻峰：你这是久旱望云霓。不要紧，前面的云过去了，后面还有，后续部队跟上来了。后面的云成色，气势都很好，可能要下。

    陈珪璋：东边的云也可以。

    秦峻峰：东边云可以，就是没有风。没有风，云过不来，风和云是离不开的。风要趁云势，云要借风威。天上的云要行雨降雪，必须风云际会，这就是条件，和人干大事一样。

    秦峻峰看陈珪璋不说话，稍停又说：天上的风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反复无常，云诡雨谲，很难预测。有时你看气势凶得很，却下不了。风从中捣乱，漫天的乌云风吹散。但没有风也不行，风是雨的头，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珪璋：这自然现象也很神秘。

秦峻峰：有时，紧张空气可以制造。无风也能起浪。人常说平地风波，就是人为的。

陈珪璋：人为的？

秦峻峰：天上的风云气象，和人间的亊物一模一样。风驰电掣，用在军事上，就是兵贵神速，迅雷不及掩耳。风卷残云，是指兵败如山倒。云谲波诡，说明云气波涛千变万化。你看，头顶这些云，刚才还连成一片，很快又风流云散。风雨飘摇，形容形势不稳定。我们现在是风雨如晦。

陈珪璋：风雨如晦，此话咋讲？

秦峻峰：陈司令于险恶环境中不改变气节操守。

    陈珪璋：好了，咱们又不预报天气。回去喝茶走。

    两人进到房间。勤务兵端来茶水。

    秦峻峰：陈司令，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陈珪璋：怎么了？

    秦峻峰：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陈珪璋：何以见的？

    秦峻峰：假如你比孙蔚如弱很多，孙就把你不当一回事，你是安全的；假如你比孙蔚如强很多，孙把你没办法，你还是安全的；孙还会捧你，拍你的马屁。危险就在于你和孙不相上下。一山容不下二虎。你对他有威胁，他对你也有威胁。

    陈珪璋：有何良策？

    秦峻峰：眼前只有进或退两条路可保你安全。

    陈珪璋：你说。

    秦峻峰：进，先下手为强，把孙干掉，你坐镇兰州，号令全省！

    陈珪璋：这个.....这不是我陈珪璋的为人，我干不出来。

      秦峻峰：那就退。正大光明地向孙蔚如告辞，率部退回平凉大本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珪璋：兰州白来了？他们不是说拿下兰州后，进兵宁夏，让我任宁夏主席吗？

    秦峻峰：这是为了吊你的胃口，借你力量打兰州。现在陕军已达到目的，不会为你再用兵。

    陈珪璋陷入沉思。

    秦峻峰看陈珪璋不表态，不决断，坐了一会，失望地站起来说：陈司令你在，我告辞了！

     秦峻峰家里，杨思、张维等人，已坐等秦俊峰消息。他们见秦峻峰回来，急忙问：怎么样？劝得怎么样？

     秦峻峰：没希望，见识上不去，我说的话他理解不了！

     几个人陷入沉思。

     秦峻峰：水浒中宋江不懂胜为王候败为贼这个道理。自古谁胜谁正确，谁败谁就成了贼寇。陈司令认识不到，想靠别人为自己打江山。

    稍停，秦峻峰又说：我看他的事业也就这么大了，以后离得越远越好。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元霄节,即公历1932年2月20日，兰州市民欢度佳节之盛不亚于往年。晚上,市区和南北两山满是灯火,黄河水也被映照得泛着彩波。几十面太平鼓敲得震天响。市民们涌向街头,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东郊拱星墩一带,陈珪璋部驻军营房内，几个士兵缠着刘庆祥请假。
    一士兵:刘团长，今天是正月十五,让弟兄们到城里去看看嘛！
    刘庆祥:节假日更要加强值班警戒。
    一士兵说:人家三旅放了假，连孙旅长也带着卫队，回临洮老家去了。士兵们说的是孙远志,他是临洮人，汪飞西的乡党。
     刘庆祥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士兵们的要求。说：那好吧,你们快去快回，不要游得时间长。
    只见陈珪璋部的官兵,三三两两地走在街道上，观灯玩赏。这些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又在深山密林中呆过多年,只见过平凉这样的小城市的士兵，被省城的热闹深深吸引住了。
    此时,邓宝珊的代表刑肇堂走进西花园陈珪璋的住处。
    陈珪璋和安立绥正在喝酒。安立绥是陕西人,在美国学习过陆军专业,陈珪璋准备提他当副师长。看见刑肇堂进来,陈珪璋说:来吧，今天晚上咱们一块喝个痛快!
    刑肇堂:喝闷酒有啥意思，走，到我那里去,咱们一边玩牌一边赏灯。刑肇堂对安立绥:老安也去吧!
    安立绥:你和陈司令去吧，我到外面看看。
    佛照楼门前挂着两个大红宫灯。陈珪璋带着几名卫兵和刑肇堂武志平来到佛照楼。
    在刑肇堂住的一套宽大的房间里,他们摆开麻将摊，开始玩牌。
    陈珪障：这个地方真的不错。

    刑肇堂一边笑着说：要知道,这是我选的地方。一边和着麻将牌。
 

    外面的街市一片灯火。黄河水还是那样一刻也不停息地奔流着,不时出现波涛汹涌的旋窝。
   陈珪璋和刑肇堂几个正玩牌。杨子恒的特务营长杜耀宗率数十名土兵闯进房间。
    陈的警卫上前阻挡:干什么!
    杜耀宗：我们是抓逃兵的!

    几十名士兵上前已将陈珪琏璋等包围。杜耀宗走到陈珪璋跟前,要拉陈走。
    刑肇堂忙说:这是陈师长。
    杜耀宗：我们要找陈师长到警备司令部谈话。说着将陈拉起。
    陈的两名警卫上前阻拦。

    被几名士兵推在一边，连同其他人全被控制。
    陈珪障知道出了事,已没法回避,一言不发，跟着杜耀宗等向外走去。
    夜色下,陈珪璋一直被押到省政府,他被当即处死,委尸于省府后花园枯井之中,结束了有争议的短暂的一生,年仅32岁。
    省府大院内。孙蔚如杨子恒在房间静坐着。忽听外面一声枪响,孙蔚如和杨子恒惊站起来。
    孙蔚如和杨子恒有些紧张地踱着步。特务营长杜耀宗进来报告:解决了!
    孙蔚如紧张的心放下了，立即对杨子恒说：命令部队,包围陈部驻扎在东岗的队伍。全部消灭!

   “是!”杨子恒和杜耀宗向门外跑去。
    兰州东岗、拱星墩和东教场几处,孙蔚如部突袭猛攻陈珪璋部驻扎在兰州的部队。一时枪声四起,子弹雨点般落下。因官佐多不在兵营;士兵又毫无戒备，一攻即乱,陈部兵士绝无招架之力。
    有的跑出房内,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即被乱枪打死;
    有的还蹲在房间,就被冲进的陕军交了械;
    有的听见枪声,四散奔去。
    大约在凌晨四、五点钟，就听不见枪声了。兰州豪绅名士杨思在家一夜没有安睡,他打发家人出去打听情况,等待回报外面的消息。
    家人从外面进来说:市面上很平静，好象没有发生什么事，昨晚的枪声在东岗一带。
    陈珪璋的谋士秦峻峰,被杨子恒的特务营长杜耀宗抓着带到警备司令部。
    杜耀宗喝令：好一个秦峻峰，你不是要陈珪璋赶我们走吗? 吊起来打!

    几个兵士将秦峻峰吊起来，用皮鞭抽打而死。

天亮了，太阳从东边的山梁上升起来。兰州市区一片寂静,黄河仍在拼命地奔流着，显得浑厚深沉。
    由兰州到平凉的华家岭一带,光秃秃的黄土山岭一眼望不到边。
    陈部骑兵团长刘庆祥只身逃出兰州，步行回平凉。他走在绵长的山梁上，他越想越伤心，不觉放声大哭起来，自言自语道：那么大的事业，怎么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被一阵风就吹散了。他用手擦了将要掉下来的眼泪。

前面走来一个枯瘦的老头,背上的背斗里,装着收拾的柴火。

刘庆祥:老乡，这里到平凉还有多少路?
    老头说：前面下山就到静宁,还有一百多里路吧。

忽听后面有马蹄声响，刘庆祥回头看，有一支人马奔来。他躲过路边的土堆后。待人马走近一瞧,为首的是孙蔚如部四十九旅旅长,现在的兰州警备司令杨子恒。

刘庆祥看着杨子恒率部东去,突然大声嚎叫:完了!平凉完了!一时软坐在地上。

原来,孙蔚如在解决兰州陈珪璋军队以后，又令杨子恒率部星夜赶往平凉，攻打十三师师部。
    陈珪璋拟用为副师长的安立绥逃往青海。他对马麟说：陈珪璋帮助陕军攻占兰州，陕军反杀了陈珪璋，请马司令快向南京反映兰州之事，你不反映，陕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青海。

     马麟对身边的机要人员说：向南京发电，如果中央不管甘肃的问题，我青海将派兵讨伐，以安黎庶。

    南京，国民政府。秘书向蒋介石汇报：陕军占领兰州后，又杀了十三师师长陈珪璋，想独吞甘肃，控制西北。

    蒋介石：杨虎城想当西北王，路人皆知。任命邵力之为甘肃省主席，督促其尽快上任。并任命邓宝珊为西安绥靖公署驻甘肃行署主任，甘、宁、青部队悉属之。

    出了六盘山和三关口，从西面望去,泾河在北山下向东流淌着,平凉城坐落在靠南山的高台上。
    平凉城内的十三师师部,因电讯不通,消息隔绝,兰州之变尚无所闻。
    正月十六日是元霄节的最后一天，平凉城内仍然很热闹。十
五过后,城郊各村的社火还要进城,有马社火,高跷、旱船狮子舞等
。这里的习俗是，走在社火队前面的是锣鼓队和说诗的“春官”，社火所到之处,头带礼帽身穿长袍的“春官”先生便即景赋诗。搭在柳湖的秋千周围，站满了围观的人，争抢着打秋千。一队社火过来，走在前面的春官，扇子一摇，即景赋诗一首：

                 秋千搭在公园中，

                 男女老少争相瞪。

                 脚踏板，手豁绳，

                好像神仙驾了云。

    春官说一句，锣鼓响一次，说诗和锣鼓相互配合，热闹无比。

     这天,道尹衙门内,参谋长兼陇东行政长汪飞西为祝六十大寿而大摆酒筵。大厅内,僚属们和各界来客正为汪飞西轮番敬酒时，一队社火来到衙门前。春官将扇子一摆,震耳的锣鼓声嘎然而止,诗便脱口而出:社火来到道尹前,衙门两边贴寿联。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万万年。

汪飞西等听得高兴,赶紧让人给社火送上红包。
    这天，二旅旅部更为热闹。新任平凉县长董瑞生,许女给兼任城防司令的二旅旅长郭镇海为妻。旅部门前,四杆唢呐交奏着陇东名曲《鸭子拌嘴》，军政官员和商绅各界，一台台礼品送进二旅旅部。军官们帮着办喜事.迎人接礼。里面大厅内，“哥俩好呀!”“满堂喜呀!”猜拳行令声嚷成一片。
    郭镇海礼帽长袍，肩上披红,和新娘子给来宾敬洒。

    孙蔚如部驻扎在平凉保证运输的留守团长黄照华,已得到兰州的密电，他坐了一会,喝了几杯酒,站起来对左右说: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旁边的人拦阻：黄团长不能走!你们从西安来平凉，我们还没有好好喝一次呢!

黄团长：对不起!我酒量不行，今天家里有客人。
    黄照华说着，已经离开桌子,向外走去。其它桌子上，也有起
来告辞的。
    天黑了。正月十六日的夜晚,这里习俗“游百病”，意即这天晚上出去游一游，一年内腰不疼,得病少。因之家家男女老少,都要出门游转。在郊区的村庄里，一些群众围着打秋迁，一些群众围着看“地摊子”演出的眉胡小调。（采用郭馨允父亲的录音。老人活了90岁，从6-7岁开始唱社火。）

城内的街市上,如潮的人群涌挤着,有的观赏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涌到柳湖南门观看用烧化的生铁打出的焰火。陈部官兵,有在戏院看戏的,有在馆子里喝酒取乐的,有挤在百姓中观赏灯火的。
     城东孙蔚如部黄照华团，部队正在悄悄地调动。

     已到平凉西郊的杨子恒，突然勒住了马头，对身边的参谋说：平凉驻防情况如何？

    参谋：陈部十三师留守司令部驻西大街衙门内，由陈的参谋长兼陇东行政长汪飞西坐阵指挥。下属一个警备团，一个教导团，还有一个新兵营，均驻西大街一带，负责西门和北门的城防。该师第二混成旅的旅部也驻在城内，由旅长郭镇海指挥。我师的运输司令部驻法院街张兆钾公馆内，我师留守的黄照华团分别驻在东大街的福音堂、隍庙和理教公会等处。
    平凉剧院内，一些陈部官兵正聚精会神地看戏。忽听舞台上有人拿着话筒说:打西峰过来的，十三师，陈司令的人，一律出去!
    陈部官兵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一一走出剧院。
    一个军官模样的陕军对从剧院走出来的士兵喊道：到前面集合!      陈部官兵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一队荷枪实弹的陕军集中监押起来。
    到了晚上十二点钟,城内外游人尽兴而归，四野一片寂静。郭镇海走进洞房，正要去拥新娘子上床,突然枪声大作,冲杀声四起。陕军黄照华团已将陈部留在平凉的军队分割包围,展开猛烈攻击。
    枪声把汪飞西从沉醉中惊醒。他拿起电话问郭镇海:喂!郭旅长嘛,哪里来的枪声?
    郭镇海在电话上说：我也不清楚，旅部被包围，出不去!

    陈部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一时慌了手脚,被一片片分割压制在各自的驻地内,如无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打、乱放枪;损失越来越大。     城内各主要道口，大部都被十七师占领,特别是大衙门东西的岳王楼被十七师夺取后，据高临下,以火力控制了十三师留守司令部,使汪飞西成了瓮中之鳖。
    南城,在陕军黄照华团猛攻下,郭镇海部五团团长尚生耀无能力组织本团抵抗,与士兵退入第四团营房。四团正要反击。被退下来的五团冲乱。两个团兵力挤作一起，失去战斗力量,南城和东城失守。
    道尹衙门内,汪飞西给郭镇海摇电话:喂,郭旅长吗!五团指挥不行,快从监狱里放出星光斗,让他去指挥五团!
    监狱门打开，一传令兵对星光斗说:星团长,汪参谋长叫你组织五团,打退陕军进攻。
    满脸胡子的星光斗,脱掉上衣,光着身子，从传令兵手中接过两把手枪,跑到五团,大声喊道:五团的,跟我来!
    五团兵士见浑身是胆的星光斗团长出现，一拥上前，跟着冲出去。
占领南城的陕军开始后退，星光斗率众收复南城。

    星光斗：一营二营守卫南城,其他人员攻打东城!星光斗又率众向东城反击。时天已发亮。
     因汪飞西、郭镇海不能组织其余部队配合作战，西门和北门阵
地复又丢失，星光斗成为孤军作战。在他正指挥部队向东城角推进时,忽中弹倒地。
    五团士兵见指挥官被打死,群龙无首,战斗力顿时减弱。陕军复起,向前猛攻。陈部兵士后退。
    道尹衙门内，汪飞西又给驻守西峰的第五旅旅长蒋云台打电话，要蒋云台速来救援!
    到十七日中午时分,平凉四城门全被占领。陈部官兵,阵亡的
尸体摆在街市上,活着的纷纷交械投降。特务二团的共产党员王世泰等,在团部院外抵抗孙军，子弹打完被俘。共产党员张秀山等把守东门,仅有的10发子弹打完,跳城逃出。
     北城墙上,乱兵溃勇蜂拥缒跳出城。北城墙下,汪飞西、郭镇海、孙伯泉、刘宝堂等,携拥陈珪璋眷属许子卿，与乱兵一起,向镇原、西峰方向逃去。
    城外的北沙石滩、泾水两岸和河北的山坡洼里,到处都是陈部溃兵。
     到了下午时分,枪声渐疏,平凉城被十七师全部占领,随之而来的是全城大搜查。彼时兵匪不分,老百姓被劫遭殃者不计其数。市民们有的躲在家里,有的出门逃走。一老兵闯进陈部谢绍安公馆,拿了一只“八音”钟表和“变色绒”被面。
    驻守西峰的陈部第五旅旅长蒋云台，正率骑兵火速向平凉赶
来。行至泾川县的王村乡,看见有从平凉下来的商旅。将云台就问：老乡，平凉情况怎样？

    老乡：陕军已占领平凉。陈司令的人死的死，跑的跑了！

    将云台只好拨转马头，返回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