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十全席

    在西安归来的一次会议上，陈珪璋对他的僚属说:这次到西安访问,使我大开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我们不要以为守着个平凉就了不起，现在我们除了发展军事力量,准备进军兰州，还要乘四境安定之机,好好举办一些地方经济和文化事业。为民众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才能为我们自己脸上增光彩。这几天我和各方面交谈，目前急需办理的有这样几件。下面由孙伯泉给各位讲讲。

    孙伯泉:经陈司令和各方商议，下列事需尽快办理:
    第一件:由政府拨款,民间资助，开修宁县九龙川灌渠。我们是由宁县起家的，这也算对当地老百姓做的一点回报,不要光知道征粮要款。这件事由宁县政府落实。
     第二件：修筑长武到庆阳、灵台到泾川两条公路。这既有利于军事上的联系，又有利于地方经济文化事业的发展，这件事由长武、灵台、庆阳三县政府组织民众落实。
     第三件：由政府拨款将平凉女子小学建为平凉女子师范学校。这件事由李镜堂先生负责。
     陈珪璋插话:就请李先生任女子师范学校校长，你该没意见?
     李镜堂：能为陇东教育贡献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孙伯泉:第四件事,创办《陇东日报》，由参谋徐重脉任主编。
     陈珪璋:我们去年办的平乐社，两年见效，影响很大,到平乐社看戏,现在成了人们的一大乐事。
     稍停，陈珪璋又说：对工农业生产和一些地方建设我不在行,这些事情就瞩托行政当局去办。

    一次，陈珪璋与贺凤梧、牟月秋、孙伯泉、张桂山等视察平凉中学。校长向陈等介绍了中学情况:目前全省只有兰州和平凉两所中学。平凉中学集中了陇东十七县最优秀的学生。这里毕业的学生，一部分留在本地区用，一部分考入外地大中专学校。
     陈珪璋:对在外地留学的学生，家庭确有困难的，政府可以提供资助。

    陈珪璋对体育事业还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同年十月，他倡导举办了平凉青少年体育运功大会，运动会在平凉东教场举行，陇东十几县的代表也邀请参加。主席台上挂着“平凉青少年体育运动大会”横幅。运动场上有正在进行跑步和跳远的田径比赛，有正在进行激烈争夺的篮球比赛，有多为军人参加的射击、跑马和刺杀。
    数千群众前来围观，内容丰富，气氛热烈。
    大会结束时,陈珪璋等出席发奖仪式。
    主席台前聚满了群众，领奖人员按顺序上台领奖,陈珪璋分别发给现金和鞋袜毛巾等用物。
    陇东地方连年收编、清剿土匪武装之后，绝大部分地方较前多年稳定，所办的一些地方事业，很快就开工了。宁县九龙川灌渠也很快开工。宁县城三水来汇，有关洪水成灾的传说不少，真正兴水利农的事却不多。
    一天，陈珪璋问张本人：听说你在区内调来了几位秦腔演员很不错，啥时候给咱们唱一唱？

     张本人：在区内罗致秦腔演员秦鸿德、张珪荣、何生辉等。从西安邀来大净杨得胜、杨洪声，须生高希中、青衣范星花，花旦胡世中、王应钟，武旦王正岑、丑角张吉祥等。成立了陇东平乐社秦剧团。

    陈珪璋：太好了，我父亲过生日时，我准备在司令部搭台唱戏，让这些名角展示一下。平乐社要不断发展壮大，办成演出与教学相结合的秦腔艺术学社，多培养些人才，在西北几省要有影响。

    一日，陈珪璋对通讯员说：你把张桂山给我叫来。

    张桂山进来：陈司令你叫我吗？

    陈珪璋：请你来，咱们交流交流。我坐镇平凉，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除应付复杂繁难的军政事务，还兴办地方经济、文化建设，之所以具有这种能力，与我手下已经聚集了一批各方面的人才是分不开的，我虽出身粗贱，但却十分敬贤爱才，对于道德、才智高于自己的人，不但不怀嫉妒之心，且真诚尊敬爱护。我在出驻早胜的时候，就开始招贤纳士，延揽人才。那时间，我的声势，处境尚无多少吸引力，虽然极力搜求而贤才几不可得。为了治军统众，不远千里请来了黄得贵，幕下无人，我将前清遗老石镜清用为秘书主任,为求其相助，我将战斗俘来的四位旧县长尊为“上宾”;我甚至出钱活动冯玉祥部下的军官、退役军人为自己训练带兵。在早胜我得到的可用人才,唯有张本人一人,余皆不可重用。进平凉后,事业猛然扩大,军政各方都需要大批人才,特别是上层机构用人发生严重危机。我更是如饥似渴搜求人才,千方百计延揽贤能，也令部下人员求亲访友，举荐隐逸之士，一边悉心搜觅,躬请名重之才。现在我们事业开张,各方面都需要人才,你要多留点神。

     张桂山:平凉中学国文教员曹应辰，是前清贡员,排行老七，人叫曹七贡,和于右任同过窗,诗文名气很大,就是脾气古怪。
    陈珪璋：你把他请来,让我见见。
    张桂山：这好办。
    平凉中学曹应辰居处。曹先生正手握毛笔写诗。一位教师拿着一封信进来说:曹先生，于右任先生给你的书信。
     曹应辰接过书信,撕开一看,是一幅遗赠致问的书法。他两手揉成纸团,嘴里说道:于呆子敢在我面前塗鸭。
     恰好张桂山从门里进来,说:曹先生又发什么脾气?
     曹应辰:噢。来了，坐吧!
     张桂山:不坐了，陈司令想和你聊聊，要我来请你。
     曹应辰慢吞吞地说:你知道我素来和军政界不交往。
     张桂山:这个司令可和一般当官的不一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桂山陪着曹应辰来到司令部,陈珪璋忙迎上前去:曹先生
来了，快请坐!
      曹应辰披着一领老羊皮大褂,登一双“肃州窝窝”(棉布鞋),手拿三尺长的“大头娃”旱烟锅,应也没应一声，坐在背椅上，开始装烟。

    陈珪璋端过一杯茶，放在曹应辰面前，说：我特地请曹先生来，给我们的事业多指教。

    曹应辰抽了几口烟，待理不理地说：军政场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

     陈珪璋：听说曹先生的诗文名气很大，我早就想拜访。

     曹应辰：我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写山情野趣，用来自娱的，对你们不会有用处。

     为了打破别扭局面，张桂山说：司令想请你帮他治军理政呢！

     曹应辰慢吞吞地说：谈其它事还可以，对军政我没有兴趣。

     陈珪璋：为啥？

     曹应辰：我是个平常人，而军政界的事，却反复无常！

     陈珪璋：怎么反复无常？

     曹应辰：今天你来了，明天他来了；今天你在台上，明天他在台上；今天你剿他，明天他伐你；今天你有理，明天他有理。让我这个平常人，去应付这些反复无常的事，我适应不了！

      陈珪璋陷入沉思。

     张桂山：你们谈谈其它事也好嘛！

     陈珪璋：那你说有没有天？中国人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说到底有没有天？

    曹应辰：中国人讲天，动不动我的天呐！西方人信上帝，认为上帝主宰一切。天也罢，上帝也罢，都说明了一个道理，就是在人之外，还存在一种神秘的力量。

    陈珪璋：你能不能说说这个神秘力量？

    曹应辰 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们不管干什么事，尽量要做到顺天应人，符合大多数人的意愿。

    陈珪璋又问：那你说有没有鬼？

    曹应辰：通常认为，人死了就是鬼。实际上，鬼既是死了的人，也是活着的人。活着的人，一半是人，一半是鬼。或者说，活人在不断地变为鬼。有人说鬼神是迷信，实际上有了鬼神，残酷短暂的人生才丰富多彩。

    正说话，张本人进来说：陈司令，在美国学习陆军专业的陕西人安立绥，在日本留学回来的定西人陈范卿、泾川县县长水乐天要见你。

    陈珪璋对曹应辰说：曹先生，下次我们继续谈。现在我要去会见几位客人。

    陈珪璋刚要走，郭镇海进来说：我把葛营长杀了！

     陈珪璋：这个人以前做过错事，他后悔了，专程来投奔我们。我刚刚调教好，你把他杀了！留下他，在战场上不顶一个吗？

    郭镇海无言以对。

陈珪璋素性豪爽,不爱钱财，志在成事而不在小处着眼。当年聚众草莽，打富豪无数,所得钱财粮物,除军需者外,悉按部分发，从不有所私藏,至进平凉以后，习惯依然，不贪图享乐,谋取私财。偶尔打打麻将,也只在玩乐不在输赢。有天晚上陈珪璋和几个警卫通信员在一起打麻将取乐。夫人许子卿在旁指点。
     第一局结束，陈珪璋输了,他将放在自己眼前的银元推出去:多少? 你们看得拿吧!
     又开始一局,陈珪璋赢了。勤务员把钱推到陈的面前。他却站起来说:好啦,今天就到这吧!

警卫和勤务人员见陈珪璋要走，轰地一起抢了他赢的钱。

    一个勤务员说:陈司令打麻将,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
    一次,陈珪璋对公安局长陈丽轩谈话。
    陈珪璋：有人告了你的状,说你利用职权贪污受贿。有没有这样的事?
     陈丽轩:司令，这是别人对我的陷害。

     陈珪璋：至于状子告的是实是白,我不管，派人查查就知道了。今天我对你要说的是,我们今天成了官兵,我们是替老百姓治军理政
的,我们可不能随便接受百姓的钱财。土匪抢白姓，还要打个土匪
的牌子,挂上当官的牌子敲榨百姓的钱物,比土匪更坏。说毕,拿起长杆烟锅装烟，警卫员赶紧划上火柴去点。
    外面，陈的长子元光背着书包去上学,看见军需出纳走过来，便上去说:给我一点钱,我要买东两。

    军需出纳看了看元光,摸着他的头说:你大定了制度,不让给你们钱花,快去上学吧!
    元光无可奈何地走了。但他又跑到宾馆会计郭敏斋那里说:叔叔,给我一点钱我要买东西。
    郭敏斋:要钱去找你大大。
    元光:我大不让我们花零饯。
    郭敏斋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钱交给了元光。元光叮咛说:你不
要告诉我大。
    郭敏斋:去吧,我不会告诉你大大。
    元光又不放心地问:那你怎么开销呢?
    郭敏斋笑着说:就在宾馆帐上支了!放心去吧!
    元光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陈珪璋住室简朴,陈设简单,常用物件之外，无所装点，司令部亦无豪华，正墙中间始终悬挂着当年举事用过的毛瑟枪,并常常以此提醒左右,不要忘记过去的艰辛,要励志图强。进城以后,他依然用小旱烟锅抽旱烟，部下皆以为有伤军严，但他颇不在意;后增添一长把烟锅,为在公开场所使用,手够不上,要警卫员点火,他不习惯,私下仍用旧的。

    陈约束家庭,教子犹严。公众场合,向不以夫人作陪;偶与官员们看戏，也于他处另置一席安置妻子。夫人许子卿亦自检点,不出风头,尚甚协调,而两个孩子年岁均幼,时需调理。陈对孩子说:我念得书不多,批办公文也有困难;你们再不念书,大锅饭能吃到底吗?特延请四十里铺史良贵老先生,在师部驻地设馆教书,教育孩子及官佐子弟，主讲《四书》、《五经》。嘱以严管。平时不让孩子们看戏或跟着大人们游玩,也不让胡乱花钱。陈多繁忙，间有空闲,即求教自学,在夫人许子卿帮助下,练写毛笔字,至于可以批办公文,繁难处,许亦间为代笔。陈喜爱马,有青红二骑,视若宝贝，早起必看一回,后虽有了小车,也仍然珍爱他的坐骑。
    一日，庆阳三十铺人杨发财从司令部门前路过，问警卫员：乡党，陈司令最近好吗？

     警卫员：啥都好，就是这几天常念叨，好长时间没吃庆阳的十全席。

     杨发财听后陷入沉思。他回到兵营，对班长说：班长，请两天假。

    班长：干啥去？

    杨发财：回一趟家。

    杨发财离开兵营，疾走如飞，放腿而跑。

    一路上，杨发财翻山越岭，专捡捷径简道，奔向庆阳城。

    到庆阳城，杨发财直奔贾家馆子，对厨师说：陈司令几年没吃十全席了，这几天一直念过，我专程跑回来取。你们赶紧做好，我只请了两天假。

    几位厨师抓紧忙活，做好后分层装在两个木箱子内。

    杨发财挑起箱子又一路向平凉跑去。

    杨发财挑着担子回到平凉，来到司令部门前，远远对警卫员说：快！快告诉陈司令，庆阳的十全席来了！

    门开处，陈珪璋走出来，一看是杨发财：你疯了！迎进门打开箱子：奥，十全席！

    陈珪璋没吃席，却转身取了100个银元，对杨发财说：给你，可以置办几十亩田地！

    杨发财很感动：陈司令！

     陈珪璋：你也太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