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居安思女人

离早胜镇十几华里的良平店头堡。城堡虽小，地势的确险要：它坐落在一个窄平的塬嘴上，西、南、北三面为悬崖绝壁，鸟兽不能攀越；东面城墙高固，城上并布三座堡楼，俯视城门岘道；而岘道复被掘断，以木板吊桥供出入行走。难怪王重揆选择这个地方来躲避，真个是天险自固、万夫莫开。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陈珪璋不但没进宁县城，反来到了离他十几华里的早胜镇。

店头堡内，王重揆不得不与僚吏们商议对策。

王重揆：早知道陈珪璋不进县城，何必要躲呢！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僚吏说：事到如今，只好另想办法。

这时，王重揆派出打探消息的郑谈走进来。

王重揆站起来问：你啥时回来的？

郑谈：刚回来。连家都没回，就来了。

王重揆：外面情况怎么样？

郑谈：中原大战已打了一个月。冯玉祥的西北军全部调到前线了。

王重揆：啥时候能结束？

郑谈：说不上。

王重揆像跑了气的皮球，软坐在凳子上。

有人建议：陈珪璋要我们派粮，派就派吧！这年头，靠上司靠不住，度过一天算一天。

王重揆：粮我可以派，就是一直钻到这里咋办？看样子陈珪璋是要常住下去的。

这时一位差役走进来，送上一封信。

王重揆接过信拆开看，一封是陈珪璋的，一封是镇原县长刘维垣的。

众僚吏急忙问：有啥情况？

王重揆：陈珪璋在信上说欢迎我到早胜来。镇原刘维垣县长说他跟随陈珪璋一段时间，陈是一个豁达大度、礼贤下士的人，要我勿再固执与陈司令对抗……

众僚吏听后犹疑不定：我们堂堂县政府，若和这些土匪相通，成何体统？有人叽咕道。

王重揆：这样吧，我先叫收发室张主任去看看。

一天，陈珪璋叫来被扣押的弥励斋，对他说：你到店头跑一趟，就说我请王重揆到早胜来，有事商量。如果不来，你就告诉他，叫他在店头向全县派粮！

弥励斋连连点头：是！是！

弥励斋来到店头，向王重揆转达了陈珪璋的话。

王重揆沉思了一会，慢吞吞说：好吧！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派就派吧！

在宁县各乡村，有县上来人摊粮派款。

一村民问公干人员：又摊的那家粮？公干人员回答：陈珪璋的部队来了，县老爷也怕他三分，行文全县，摊粮派款。

王重揆还是不敢出店头城堡。也不去见陈珪璋。每天出外办事的人出入一过，守卫的人就赶紧喊道：快！快！拉起吊桥，紧闭城门。

• 张明义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王重揆大胆直言：王县长，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再躲下去，吃粮、用水、油、盐、酱、醋都成了问题。你一个“县太爷”不能像大姑娘不出闺阁一样，老不露脸。

王重揆半天不说话。

一天，王重揆正和僚吏们说话，一警兵慌张进来说：王县长，不好了，陈珪璋带领人马来了！

王重揆大吃一惊：完了！这必是陈下决心，来强行攻城！说着，急忙出外登城看个究竟。

只见陈珪璋带着一支人马，站在城堡门前的城壕外，部下向城堡上喊话道：王县长！请快开城门，陈司令接你来了！

王重揆听得明白，结结巴巴地：这……这……

只见下面又喊道：请王县长放心，镇原刘县长也在这里。

王重揆向下仔细看，果然，刘维垣也骑着马，和陈珪璋并列站着。王重揆对警兵说：事已至此，是吉是凶，只好听天由命了。打开城门！

早胜镇上，陈珪璋司令部大院内。

陈珪璋设宴招待王重揆，属下各团团长也出席作陪。陈珪璋左右坐着两个县长，其他依次是汪飞西、张本人等。

陈珪璋举着酒杯，对王重揆说：请王县长放心，我们也不能只靠一个宁县养活这么多的人马，我已向各团下了命令，让他们到周围各县也走走，减轻王县长的负担。

王重揆点头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一次，陈部一团长谢牛率部围攻旬邑县城。谢牛骑在马上，对城上说：只要你们送出粮饷来，我们就撤围而去。

城内为免生灵涂炭,只好送出粮饷，打发谢牛走。

陈部二团团长李福禄率领部下，袭掠彬县村镇富豪，满载而归。

陈部三团团长杨抱诚率部围攻长武县城。

冯玉祥部驻长武县国民军只有一个连队。面对杨抱诚部的进攻,士兵一个个蹲在地下，连手也不还。有兵士说：打啥呢！都是吃粮的，谁打谁呢！

连长早就听说陈部官兵多为起事农民，便对兵士说：弟兄们，咱们的枪不是打老百姓的，国民党天高皇帝远，还不如去投陈珪璋痛快！

只听兵士喊道：哪里能吃饱肚子，我们就跟连长到哪里！

连长说：把抢扛上，跟我走！一连队伍在连长率领下，投奔到陈珪璋部下。

在陕西富县，陈部四团团长杨生海率部袭掠乡镇，也满载而归。

此外，陈部还南下西兰公路，袭掠来去客商。一次，陈部三团长杨抱诚率部在西兰公路上袭掠过路客商。一些客商见陈军来掠，弃下车、马逃去。兵士打开包袱，尽是布匹。杨抱诚看着兵土们穿着各色各样的服装，有的衣不蔽体，就说：太好了！我们正缺布匹，拿回去给弟兄们做衣服。

现在的陈珪璋，对前来投奔的贫苦农民，也不是像以前那样一概收容。而是按标准选留。一次，有四、五个贫民结队来到陈部驻地。一贫民对站岗的兵士说：请问大哥，我们来投奔陈司令，在哪里？

兵士指着走过来的一位副官：李副官，这几个老乡要报名投军。

李副官走上前看了看，拉出一个精壮小伙子说：这个小伙子留下，你们几位都不行。

其他几位老弱乡民问：怎么？连当兵吃粮也不行？

李副官：现在的陈司令不像以前，当兵有条件，验不上不要。

一天，陈珪璋骑着马，带着张本人和警卫员等来到中村看望驻扎在这里的三团长杨抱诚。杨抱诚性情激烈，智勇超群，装备亦佳，遂恃才骄傲，目无上下。平时以结拜关系与陈称兄道弟，平起平坐。这时从团部出来，半开玩笑地说：想不到三哥会来看我的！

陈珪璋：杨团长作战有功，我来看望看望。

杨抱诚迎着陈珪璋，走进团部。

外面，杨的勤务兵看见陈珪璋的坐马脖子上挂的铃子系着一个漂亮的缨穗，上前要摘去。嘴里说：这是个好东西，给我吧！

陈的警卫员阻挡说：这是陈司令的马，你敢拿？

杨抱诚的勤务员说：陈司令有啥了不起？我们杨团长才厉害呢！说着，硬要摘。陈的警卫员再三阻拦：不行！不行！陈司令的马！还是被摘了去。

杨抱诚送陈珪璋离去时，看见陈的马说：让我试一下三哥的马。

陈珪璋的警卫员上前阻拦：杨团长，陈司令还要赶路。

杨将警卫员一手推在旁边：去你妈的！老子试一下，又不骑走。

这一切，张本人都看在眼里。

走在路上，张本人说：司令，你对杨抱诚有何看法？

陈珪璋：性情激烈、智勇超群。

张本人：我看有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陈珪璋：这话从何说起？

张本人：你看刚才对你警卫员的态度，他的警卫员竟把你马脖子上的缨穗摘走了，胆也太大。还有，他们团抢来的布匹，按理应上交司令部，统一处理，不上交，也应汇报司令同意，他却私下解决，给他们团做了军装。

陈珪璋听后若有所思，又转笑道：像这样有本事的人，要能容下。

陈珪璋素性忠厚，以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之情平等待下，从不施威风于下属。见此情景，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这年的冬天，早胜原上落雪齐人腰，积雪七十多天。

陈部几个兵士到村民家找柴草烤火。他们衣衫褴褛，看着雪说：哎呀！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有兵士上前等，说：雪这么厚，齐我腰了！

有兵士说：整整下了七十多天，把人能冻死！

这时有人喊：走！走！找老乡要些柴禾烤火！

兵士走进村民院内喊道：老乡，快给点柴禾，冻死人了！

一村民走出房门：噢，老总，家里连做饭的柴禾也没有了。

一个兵士说：啥！本军给你们赶走了刮(国)民军。你们连点柴禾都舍不得？说着，在院里搜索，找不到柴禾，进到房间，将一个木拒抬走。

村民哀求着：老总！老总！这怎么能烤火呢！

兵士将木柜抬到营房，装上麦草点燃，盖上柜盖，睡在上面。

正睡着，突然一声爆炸声，木柜在柴火烘烤下破裂。将兵士掉入柜里。

陈部进驻早胜以后，威镇远近，一些财主豪绅欲抗无力，欲躲不能，不得已，为了保护家财不受打劫，大都改变手法，由公开反陈骂陈假惺惺一变而为联陈拥陈。一些商绅竞相置酒设宴，请吃请喝，几无虚日。

太昌绅士于远峰家里，正忙活着准备酒宴。

于远峰对儿子说：你今天给咱们置办烟酒，要拣上好的。

儿子：大，我想不通，你为啥要请土匪头子到家里吃饭？

于远峰：你年龄小，还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要把咱们这份家财保护好，任何时候都要看风向，顺水行舟。

儿子有些不理解。于远峰接着说：陈珪璋来了，我有力量反抗嘛？我敢得罪嘛？惹不起，你就只能顺从。你看官场上那些不倒翁，朝代不断更替，他们却一直吃香的喝辣的。

儿子似乎懂了一点。

于远峰又说：陈司令来，你要嘴乖、手勤、脚快，这样的娃娃人见人爱。

一天，陈珪璋身披狐皮大衣，戴着火车头帽，拿着老旱烟锅，正在房子里烤火。警卫员进来说：陈司令，太昌绅士于远峰来请你。

陈珪璋：让进来。

于远峰穿着蓝绸绵袍,戴着皮帽和耳帽，进来说：陈司令替天行道，保境安民，我于某在家特设便饭，请陈司令能光临寒舍。

陈珪璋让于远峰坐下，然后说：你于远峰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绅士啊！你来请，我还敢不去。

于远峰：只要陈司令肯赏光就好。

二团部。团长李福禄披红挂彩，在团部迎接前来恭贺婚礼的军官和地方绅士。

一军官说：恭贺李团长新禧！

李福禄：里面请！里面请！

又一军官说：听说李团长娶的娘子外号叫“小白鸽’，就这名字也够迷人的了！

已经入座的汪飞西和张本人坐在一起。张本人说：难得参谋长出席今天的婚宴。

汪飞西：我平时只好一口烟，对其它事情很少感兴趣。

今天怎么有兴趣了？张本人问。

汪飞西：听人说李团长娶了个美人，叫什么白鸽子，把我这一潭枯水也激活了！

说话间，李福禄携新娘子上前敬酒，李福禄给新娘子指着介绍：这是大哥，汪参谋长！

白鸽子：汪参谋长！双手把酒递上。

汪飞西赶紧站起，把酒接上。

李福禄又指着张本人：张参谋官。

小白鸽：张参谋官！

张本人站起来说：你这一腔吴侬软语，比的我们越发成了大老粗。

李福禄和新娘子又到了另一桌敬酒。

汪飞西：啥都好，就是个子有点低。

张本人：这你就不懂了，这才是典型的小鸟依人。

庆阳县城。

谭世麟对风水先生说：陈珪璋这小子，当了团长又当旅长，将来难道还要当师长军长不成？你看他家老坟的风水如何？

风水先生：主峰不高大，头枕的是纱帽刺，肩膀靠的笔架子，脚蹬的砚台。他家出了两个武举人，看风水应该还有文人？

谭世麟：二举人和老四都会诗文，经常给人写东西。

风水先生：哦，我说呢！

谭世麟：把陈家老坟挖掉，会怎么样？

风水先生：这可不好，那就釜底抽薪了！

谭世麟：有什么不好？挖坟！把陈家老坟一挖，脉气一扬，他陈珪璋不倒还怪呢！

陈家在世的四个老弟兄，坐在一起商议，都唉声叹气。

老二陈俊：动不动就挖人家祖坟，太缺德了！

老三陈杰：得想个办法，看能疏通嘛？

陈俊：有啥办法？咱们谁和人家能说上话？

这时老大才说：咱们没办法，可以找人。

陈杰：让冯翊清去说，他谭世麟是靠冯翊清起家的，不看咱们的面子，总不会不给冯翊清人情吧！

几天后，冯翊清来到谭世麟家。谭世麟出来迎接，冯老来了！

冯翊清坐定后问：你真的要挖陈家祖坟？

谭世麟摊开双手，无奈地说：有啥办法呢！他陈家出了这么个土匪孽种，也给咱们庆阳人脸上摸了黑，挖了祖坟，扬了脉气，泻泻火，有什么不好！

冯翊清：陈家也是庆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儿大不由父。陈杰的儿子当了土匪，不能牵连陈家其他人。

谭世麟不说话，表现的很坚决：这事谁也不能挡！

冯翊清看无法转圜，就说:你一定要挖，何必你亲自动手呢！

谭世麟换了口气：那你就转告他们，就说我说来，给他们留个面子，让他们自己去迁！

宁县早胜镇。陈部二团长李福禄结婚没几天，二团副徐键又和一位姓李的女子拜花堂。

主婚人喊：夫妻对拜。入洞房。

锁呐凑着激动人心的陇东曲调，乐声传到团部内外。

几个士兵闻乐止步。

一兵土说：又是谁在办喜事？

有人回答：唉！你还不知道，是徐副团长结婚呢!

兵士：团长刚结婚，副团长又办喜事了!

有人接着说：听说李营长也定下了!过几天就要举行婚礼。

兵士：当官的一个个都配成双双对对了，苦了我们当兵的。

一日晚上，崔副官住处，一些士兵将崔副官和新娘子围坐在中间的土坑上。

一军官说：大家不要吵，由我安排。我把这片红纸贴在崔副官脸上，让新娘子用嘴取下来。这就叫吞柿子，大家同意不同意？

众人同声说：好啊！快贴吧！

军官将一小片红纸，要往崔副官脸上贴。崔副官躲避，被大伙强行压倒炕上。然后，军官对新娘子说：快，用嘴舔下来，舔不下来就挨打!

新娘子不舔，众人用手搬新娘子的头，用力推新娘子，有的还用指甲掐，用手拧，新娘子“哎呦”“哎呦”躲避不过，只好用嘴去舔，结果被推得和崔副官碰了头。大伙得意地哄笑着。

宁县新庄镇富豪，前清拔贡石镜清家里，上房大厅内摆着八仙桌，桌上杯盘狼藉。陈珪璋、汪飞西等人喝得面红耳赤，石境清还坐在一边频频劝酒。

石镜清：陈司令，请你将这杯喝了，我还有话说。

陈珪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石镜清：既然您请我当你的师爷，那么，索性我一家都投靠你陈司令。转对旁边伺候的人说：快叫两个孩子进来，拜见陈令令。

石镜清的两个儿子从外面进来，上前向陈珪璋行作揖礼：拜见陈司令！

石镜清：这就是我的两个孩子，请陈司令收下，在军中当个差。

陈珪璋见两个青年小伙年方二十左右，挺精干的，就说：我军草创，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只要师爷愿意献出，稽查处正缺人。

一天，有两位绅士和一位姓陈的副官，将一个年轻貌美的修女引进陈的办公室。

陈珪璋不解地问：你们这叫干啥？

绅土：陈司令孤身一人，也应该找个夫人了，我们几位给你物色来物色去，在福音堂找了一个修女，您看行不行？

陈珪璋看了一眼修女，觉得倒还白静，特别是那个黑眼睛，透出灵巧和秀气，犹豫了一下：哼！先叫她住下，这事还得商量。

有一个士兵叫郑喜堂，有一天他鬼鬼崇祟来到附近村上，闯入一家民房，强行拉扯一个年轻媳妇，企图强奸。不料这件事被村里人发现。

警卫员拿着一封信进来：陈司令，有人给你送来一封信。

陈珪璋接过信拆开念道：有村民看到贵军兵士强奸村妇……

陈珪璋看后大怒：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士兵闯进了百姓家，强奸妇女，这样下去，我们不是真的成了土匪了吗！来人，把郑喜堂拉出去枪毙！

外面，几个兵士押着郑喜堂去执刑。郑呼叫着陈司令饶命！

在远处观看的几个士兵议论道：当官的一个个明媒正娶。当兵的不能娶只好走捷路。

另一兵士说：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平安无事，也该让大伙找个女人，享受享受！

这话正好被参谋张本人听见。

张本人走进司令部，对陈珪璋说：司令杀一个郑喜堂，恐怕还不行。

陈珪璋：为啥？

张本人：就连司令你也“金屋藏娇”了，要禁止下面胡来，谈何容易。

陈珪璋始恍然大悟：那你说怎么办？

张本人乘机说：古今成大事者，谁顾得上儿女情怀？眼下军纪如此，人家背后都叫咱们土匪。要举成大事，必得端正行为，严明军纪，不先从上头做起怎么行呢？

陈珪璋：嗯，停了一下又说：那就由你负责，将修女马上放回。通知警卫连，给福音堂门外放岗，严令属下不得胡闹。

有兵士看见，摇头说：陈司令何必呢！你老婆去世这么多年，找个女人有啥错。

另一兵士：肚子吃饱了，不想女人再想啥！